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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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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語不知道她來做什麽。她和陳氏沒什麽母女緣,和這個妹妹也沒什麽姐妹緣,回憶之中,她們一直是平平的關系。這個嬌俏的少女在陳氏保護下,在秦府一畝三分地上,開得像株木芙蓉——色白時嫻靜怡人,色艷時爛漫灼灼,難得是不拘俗態,還有幾分率真。

其實她和從前的自己有幾分像……幸福的人總是相似的,她在那個年紀可能也只比秦景蘭多個謝驍吧。

這些念頭不過瞬間,她收了些許困頓,出去外廳相見。

秦景蘭帶了禮物來,是一盒畫眉的墨條,竟隱有三個色,除深黛色,還有青棕色和松褐色。秦景蘭笑著解釋道:“聽說是合堂春新制的稀罕色,我瞧有人上過眉,確實怪好看的。姐姐就要做新娘子了,送給你正合適。”

竟然是“合堂春”?她心裏有些感慨,不由多看了幾眼,果然在盒底發現一個“合”字徽記。這家脂粉老鋪她自然知道,不但知道,她曾經還和幾個女伴入過幹股。這家的東西當然也不便宜,這手掌大的一盒估摸就要五六兩銀子,秦景蘭真是大方。

她也不推拒,讓玉萱收起來,“確實難得,讓蘭妹破費了。”

送禮就怕不識貨。秦景蘭笑了笑,在屋裏打量一圈又問道:“姐姐這兒是不是要開始布置了,再有一個多月王家就要來迎親啦。”

西廂確實挺樸素。從前景語每月的例錢有七兩,說少也不少,能顧得上添點釵環衣裳,再去竈房點幾次菜,只屋裏的裝飾擺件就沒辦法了,那些器物動輒幾十上百兩銀子。她生就富貴,反而對這些沒什麽追求,她心想到時候陳氏會給她裝點體面,倒是不用擔心。

秦景蘭又問她三十六件四季衣裳在針線房的進度,這事她真給忘了,答不上來。兩人又繞著王家即將下聘的事說了幾句,秦景蘭似不經意地提到了昨晚的事。

“姐姐,我聽說昨晚謝太尉來府裏了,是嗎?”

謝驍那麽明晃晃地一站,叫一個兩個都來問,她忽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了。她想秦景蘭也只是好奇罷,便輕描淡寫道:“是路過,路過說了幾句話。”

秦景蘭反而不是很相信的樣子,彎著眉眼看她,“上回就想問了,姐姐和太尉好像挺熟悉的樣子,如果真的認識也挺不錯的。”

按常理來說她和謝驍不可能熟識,直覺告訴她,秦景蘭也希望她否認。這正合她意,她便搖頭道:“只近來在府裏見過謝大人幾次,也無話可說。”

秦景蘭見她語氣十分疏淡,想想也是,謝太尉從前偶爾悄悄來府裏也只去找三叔,她都從沒見過,何況庶姐。大概真的只是路過吧……

“我倒想起,你還有跟著教女樂的劉先生學笛子嗎?”景語見她提起謝驍,想起這事。

秦景蘭回過神來:“有的,我另外找了支竹笛,現在已經能吹簡單的曲子了。”

這十幾日就能上手,秦景蘭也是個認真的,景語便讚了幾句。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秦景蘭起身告辭:“姐姐好好休息,等過幾天我再來給你添妝。”

秦景蘭一走,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飲了幾口涼茶,回床上躺下就要午睡,還特意交代玉萱過時也不要叫醒她。

撐了那麽久,真有點累了……她的秘密,她一個人保守的秘密,陡然間分給了另一個人,她感到的不是輕松,而是山翻浪湧的疲倦。

幾乎是腦袋一沾枕頭,她就陷入了昏暗的睡夢裏。

那裏起初一片混沌,而後漸漸有了模糊的光。那些光指引著她,她飄飄蕩蕩地向那個盡頭去……她漸漸有了實體,一腳輕輕落在了地上。

她看到了不遠處十八歲的謝驍,他站在幾個公侯子弟中間被推搡著。他好俊,俊得仿佛山月與汩泉,他抿著唇一言不發,眉眼不辨喜怒,卻隱隱有說不出的狼狽。她看到自己忍不住走上前去,她想叫住自己,別去別去,可她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然後她又落在了田間,看到了二十歲的謝驍,他更好看,也更淡漠了。他在吹笛子,他們在田莊借宿,他在落日裏吹奏一曲,背影又斜又長。他回身來牽她,他們走在縱橫交錯的田埂上,他突然俯身吻她,下巴上新冒的短胡茬紮得她癢癢的……

她又看到了二十三歲的謝驍,他更沈默了,沈穩得不像個年輕人。他也忙碌極了,整日閑混著同僚朋友,總是推脫著不回家……她用手指描著他的眉眼,他也不說話,只一個個輕吻著她的指腹。

最後是二十五歲的謝驍,他是一片黑暗,她走到哪兒,他就籠罩到哪兒。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有冰冷液體,有驚聲尖叫,還有無盡混沌……

無數片段淩亂地出現又消失,有侯府,有伯府,有街景,也有四季,往往不等她看個仔細,便暗成一片模糊。她陷在這片龐大的夢群裏,拼命伸手打撈這些模糊的殘象,拼命撈,徒勞地撈,拼命地撈……

“娘子,娘子!”

有人在搖動夢境,她似輕飄一葉蕩於江濤怒浪裏,一個一個浪掀過來傾覆了天上地下。她嗆了一口,猛地驚醒過來,是玉萱在輕推她的手臂。

“娘子,你總算醒了!”玉萱欣喜地松了口氣,“你等一會兒,我這就給你絞帕子去。”

這一說,她才後知後覺渾身粘膩。和昨夜一樣,她渾身散架似的不願動彈,唯一不同的是,心上似乎松快了許多,疲乏也消減了大半。

她還有心情開玩笑了:“不是說了嘛,天大的事也不要叫我。”

剛睡醒的聲音還有點啞,軟綿綿的,聽上去就有幾分嬌氣。

玉萱端著臉盆進來,見她對自己開口,趕緊解釋道:“我原也不敢叫你,是長樂縣主來了,要叫娘子一起去玩呢。”

“長樂?”她還有點迷糊,“長樂縣主為什麽叫我?”

“這我哪裏知道呀,縣主早個時辰來府上找蘭娘子,後來那邊繡樓就派人來請您過去。”

“現在什麽時辰,我睡了多久?”

“快申時末了,娘子可是結結實實睡了一下午。”

她往窗外一看,果然天色不若午間那般明亮,透過紗窗似乎有彤橘的雲彩在天邊。

既知謝驍一早就註意到她,長樂幾次來府上是不是也別有意味?若依早些時候,她會想上一想,現在卻是懶得想了。她起來梳洗打扮,換了衣服往秦景蘭那邊去。

這次她帶了萍兒隨侍,玉萱就有些無措,但她偏過頭裝作沒看見。玉萱擅改口信,這事可大可小,她還沒想好要怎麽開口。仆婢之流,最要緊是中間往來不改句讀,分清輕重緩急,其餘判斷則不由他們操心。能猜到玉萱那時的用意,但這不是理由,若不叫這天真的丫頭好好反省,只怕遲早有天反會害了她。

其實,玉萱這性子養到現在,也就溫厚的瑞姨娘這裏還能容她,她並不適合做丫鬟。

夕陽半掛,傍晚的風已去了燥熱。大風一陣而起,樹枝唏嘩搡動。聽這樹聲,再看花影搖晃,便平白又添了一分涼爽。

二層的繡樓上,長樂和秦景蘭手裏的扇子就成了擺設,兩個小娘子倚在回廊的美人靠上,正在觀看天邊剛露了苗頭的晚霞。可巧兩人的發髻都結了碧羅發帶,晚風一掠,長而輕巧的發帶就飛起寸許,盈盈間又軟又仙。

只秦景蘭的心情並不如此美妙。

早先門房忽然來報長樂縣主來訪,她著實又驚又喜。對長樂,她不止是敬她高貴身份,喜她軟和溫柔的脾性,還因長樂是……謝大人的外甥女。她也不知自己著了什麽魔,特別盼著長樂能來府上做客,也許是隱隱盼望最後謝太尉來接長樂回去的那刻?這心思卻是她自己也不敢深究。

秦景蘭早早到轎廳後的花廳裏相迎,兩個年齡相仿的小娘子一見面便樂開了花。秦景蘭還偷偷道:“你可要留下吃飯,我已叫人備了好幾壺花酒咧。”

照例先去給秦老夫人和陳氏請安,等回了繡樓,兩人旬月不見一時有說不完的話。秦景蘭就說了自己的功課,和府裏眾人去秋山寺避暑,新買的胭脂匣子,還有新出的話本子問長樂要不要看。

長樂也說了些瑣事,還說可巧似乎她舅父也去了一趟古靈峰。

這下找到共同點,秦景蘭便順勢打聽起謝太尉的事,長樂也揀些不太重要的說了,一時氛圍很是愉快。不知怎的長樂就聽說秦景蘭有個庶姐即將出嫁,饒有興趣地想要添妝送件禮物。

秦景蘭忽然就心跳了一瞬。

長樂猶然不覺:“說起來,比我年長的姐姐們出嫁,哪裏輪到我去添妝送禮,同齡的夥伴又才剛開始相看……”

秦景蘭聽得左耳進右耳出,長樂的提議毛毛刺刺地戳在她心上,讓她直覺地不舒服。

“……你說,我們要不要過去九娘子那邊坐坐?”

“不用了!”她本能地拒絕,見長樂看著自己,忙笑道,“不若請姐姐過來吧,這兒晚間吹風最是涼爽。”

這才派人去請九娘子,只秦景蘭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層灰。

這會兒她們坐在二樓,遠遠就看見九娘子慢慢走了過來,兩人都不自覺地望向她。

秦景蘭沒想到,今日一個午後,她會見到秦景語兩次。她盯著樓下的人,目光卻有些飄,她又想到了昨晚的事,謝太尉是來找誰的,他真的和姐姐認識嗎,長樂為什麽似乎特別關註庶姐……

九娘子走的不快,兩人就默默看了一會兒。秦景蘭見她快到樓下,忽然不想請她上自己繡樓,便提議道:“我們下去樓下喝茶吧,該給姐姐嘗嘗剛送來的雲尖霧茶。”

長樂自無不可。

三人在樓下相見,景語看著本該是外甥女的長樂,倒是不再有感慨。她大方地行了一禮:“長樂縣主。”

長樂正要和她打招呼,目光忽然落在了她身側的萍兒身上。準確的說,是褲腿上。

這是?長樂訝然道:“這卷草紋是誰繡的?”

她的眼神驀然一緊,再沒之前半分溫吞柔和。她抿唇,目光如電般在景語和萍兒之間狐疑不定。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我跳、Christmas、“明月來相照”請大家喝的下午茶_(:з」∠)_

謝謝喵喵(+2),阿嶼(+1),我的小心肝(+10),“寧”(+1)澆灌的營養液,小樹苗生長進度392/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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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讀者》:6,“…”

點點第一次出現(第4章)就讓我印象深刻,她說“這樣一算,男主女主現在豈不是差了很多歲?”原諒我當時不爭氣地震驚了,多仔細的人啊,居然有人這樣認真對我QAQ~!!

點點的ID也特別有意思,有時候三個點,有時候六個點,有時候又叫“熙熙”,我折騰了好幾次才弄明白這是三個不同登陸但都是同一個人ww~點點還是個特理性的讀者,她不會因劇情的煽動而過分感性,總能很犀利地捕捉到重點……(老實說我每次等點點發言都有種等老師批改作業的感覺OTZ

謝謝點點一路陪伴,鼓勵我良多,“益友”莫過於此了【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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