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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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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牌靈活多變,依據紙面繪制的不同套圖和八張特殊牌,可議定多種玩法,還可坐莊坐閑,以三搏一,輪流上場。這些玩法都需要一點牌技,記牌記數,心算無遺,若一味扔牌叫陣,雖打的快,卻不一定打的完。場上之人若有意無意攔截,就容易叫人輸個氣急敗壞。

謝驍和秦明彥年過而立,闖過刀風劍雨,都是心靈莫測之人,景語和秦景蘭兩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怎麽可能是他們對手。

這副葉子牌繪的是四十八種花卉植株,頗為雅致。謝驍修長的十指在牌堆裏挑揀時,指尖輕掠,如點花蕊一般,十分耐看。秦景蘭正大光明瞧著,可惜他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揀出了十幾張牌放在一邊。

“我去掉了十萬貫花色和特殊牌,”謝驍是個不合格的玩伴,什麽有趣的事在他仍是平靜,“玩法更簡單,每人輪流抽牌累計牌面數值大小,越接近九萬六越好,超出則直接判負。”

“這就全靠手氣了嘛,適合陪我侄女玩。”秦明彥一聽就明白了,把他和謝驍贏的算籌又分還給了她們兩個,“重來重來!”

看起來是全靠運氣,又簡單又有趣,秦景蘭自然要捧場,“好啊,三叔這回我可不讓你了。”

他們兩人興致盎然,她卻在聽到謝驍開口時便如墜冰窟,從頭到腳都僵住了。這個小游戲她並不陌生,是她從前和謝驍常玩的,只是他怎麽能……

剛成婚時,她在成安伯府上無所事事,既不管家也不管事,連謝驍也不大管得著。她閑得找謝驍麻煩,謝驍晚上當差回來,就變著花樣陪她玩葉子牌。只她怎麽是對手,輸得日月無光,捶胸頓足,非要揍上他幾拳不可。謝驍便說也有簡單的,就看你運氣。

她居然真信他了!他們就抽牌累計數值比大小,還真叫她翻身贏了一兩次,這下她高興壞了,謝驍卻不肯玩了。現在輪到她求著謝驍再玩一會兒,謝驍就說沒彩頭沒意思,敢不敢誰輸了誰就脫一件衣裳。

彼時夜幕四合,他們沐浴後在床上玩鬧了半天,床幔低垂間忽然就有暧昧湧動。

敢,她翹著下巴說有什麽不敢的!借著剛贏來的膽量,她火辣辣的眼神望過去,卻發現謝驍眼中比她更滾燙。

話都撂下了,再沒轉圜餘地。比上次輸的更快,她還沒回過神來,謝驍“你說話算不算數”的眼神已經註視著她。她咬咬牙,磨蹭了一會兒,脫了外面的那件輕薄羅衣。

她就赤著肩吊著胸衣繼續玩下去,結果……她幻想中贏了謝驍叫他露胸露腰露腿的事還沒辦到,自己已經輸得鉆進被裏去了,這游戲沒法玩了!

這之後好一陣,她都不敢閑的找他麻煩。倒是謝驍饒有興致,問她要不要再賭賭手氣,哼,誰還要再上當!

這游戲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小樂趣,私密的,甜蜜的。此刻,她卻聽到他提議換個玩法,將它從久遠的角落裏拽到了陽光下。

謝驍他這是什麽意思?她心裏沸騰,不明白他在想什麽,他到底什麽意思?這裏還有秦明彥,還有秦景蘭,甚至秦景語對他來說也是個陌生女子,他卻拿和林瓊的小游戲來取樂!

她生氣了,氣得放在膝上的手隱隱發抖。氣過後,她又覺得自己十分可笑,這個男人賜了她一劍,她卻還在想著這些東西!是,她愛過謝驍,無關風月無關其他,最終自己看錯眼,她也認了!但是她絕不能忍,在最初那些美好時光裏的記憶,被人糟蹋被人隨意輕慢!

“三叔,蘭妹,我昨日坐車到現在還困頓,想先回去。”她緩過一口氣,並無異樣。

秦景蘭忙關切道:“姐姐是不舒服嗎?”

“無妨,就是有些乏了。”她站起來冷冷瞥了謝驍一眼,“謝大人玩的愉快。”

謝驍從剛才就一直看著她,不算隱蔽,也不算唐突。他早就說過,這個九娘子的心事,對他來說就像白紙上的黑點。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他似乎可以輕易看穿他人的言外之意、遮遮掩掩,謊言會像雪,心機會像鹽。正如此刻,他在對面之人的眼中,看到了她的震驚、憤怒和厭棄。

他也不說話,只靜靜望著她。

她卻一眼都不想看到他,也不等他們開口挽留或相送,轉身就出了亭子。

漫無目的走著,此刻她心煩意亂,全然不辨方向。

她還在想著方才謝驍那突兀、失禮至極的提議,難道是時光久遠,他忘了這其中還別有意味?十年後,她見過他冷漠,見過他疏淡,見過他傲氣,唯獨這一刻,才是真的誅心之痛。

山林漫漫,她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坐上片刻,不想在這裏居然也有人。是早上在東配殿門口的那個老嬤嬤。

那絲熟悉感又縈繞上來,她正想上前打個招呼,忽然瞥見老嬤嬤身旁還有個人。

那是位年長的老婦人,半白灰發,氣質沈靜,叫人一不註意就會錯眼忽略了。

她無意識地往那方向邁了兩步,是姑姑,是她的姑姑!心跳驟急,這意外的驚喜叫她猝不及防,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

信陵侯夫人張林氏,早年嫁到侯府上連生三個大胖小子,卻是更喜歡粉雕玉砌的小女娃,一直以為憾事。等到林瓊出生,升級為姑姑的她可謂如獲至寶,抱著小瓊娘就不撒手,叫三個親兒子都羨慕不已。

腳下踩進地面的松針落葉上,仿佛無處著力,她即刻僵住了。是了,她現在是誰呢,只是個陌生臉孔……一團郁氣霎時堵在胸口,近在咫尺的親人,讓這心痛更有了實質。她僵直站住,一步之遙,如隔雲海。

松林濤濤,斜陽蔭下大片樹翳,她在陰暗裏,姑姑在那邊陽光下。

她邁不開腳步,心上發酸,只癡癡望著。

就在這時,她猛然瞥到老婦人上方那棵松樹淅淅嘩嘩異動,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掉下來!她不假思索,沖口而出:“姑姑當心!”

那老嬤嬤迅即擡頭一望,趕緊護住張林氏退開兩步,那東西已砰然砸在地上!竟是一個鳥巢,摔得不成樣子,裏面有五六只松鴉雛鳥摔得驚恐不安,啾啾啾急聲尖叫。老嬤嬤俯身查看,擡頭和候夫人說了幾句,兩人均朝她看來。

景語就緊張地看著老嬤嬤走到跟前。

大約是感念她剛才出聲提醒,老嬤嬤不覆嚴肅,露出三分笑容,“這位秦家小娘子,我是信陵侯府上的崔掌事,我們夫人想見你一面好親自道謝。”

她的心忽然就刺痛了。她記得姑姑身邊的原掌事並不姓崔,這位有些許面熟的崔嬤嬤能升上來,想來前頭的那位已告老或幹脆故去了。

時光荏苒,她熟悉的人一一老去,還剩下的人,也與她見面不相識。

侯夫人受這一場驚嚇,倒還是鎮定。她已年近六十,無論怎麽保養,肌理都已松弛,眼眸也不如過去清澈明亮。林瓊嫁給謝驍後,與信陵侯府的來往也少了,想上一次見到姑姑,姑姑鬢邊還未有白發,不想一個晃神,兩人已錯身成如今荒誕光景。

姑母張林氏先是向她道謝,又笑著問她,“剛才我聽不真切,似乎秦家小娘子喊我姑姑?”

她的心狠狠一緊,望著姑姑不敢承認,“候夫人沒聽錯,是小女唐突了。夫人慈祥雍容,與我姑姑有幾分相似,方才情急之下就……還望夫人恕罪。”

張林氏就笑著再次向景語道謝,又請她改日來做客,“小娘子自去玩吧。崔嬤嬤,叫個侍衛拿籃子把這些小東西送回樹上去,怪可憐的。”

無疑姑姑是客氣又疏離的,她不好跟上去,只能看著兩人緩步離開松樹林,這天差地別的待遇,叫她楞楞說不出話來。

她一個人默默站了會兒,正要回去,卻忽然看見謝驍不知何時站在側後方,不知站了多久。

這一驚非同小可!

此刻天高山遠,只他們兩人在這靜謐松林中,本能的,她覺得此時的謝驍很是危險。一股郁氣席卷,她險些氣得發抖,真是極其煩他,走到哪裏都能遇見!她沒有找他算賬,他反倒一而再地來攪擾她!

風聲乍起,萬松應和,謝驍慢慢走上前來。

一步之遙,猶如天塹。

“九娘子,你姑姑早在幾年前就難產去了。”為此還耽誤了秦景語的婚嫁。謝驍冷靜地盯著她,聲音卻不似平日那麽淡漠,隱有一絲發抖的跡象,“我見過秦家出嫁的姑奶奶,她是位鵝蛋臉、氣質溫柔寧靜的夫人,而我姑母卻面相端正大方,劍眉星目,氣質爽利。”

“她們一點都不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我大哥讓這一天無陰雲無雷雨,放了個好天氣~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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