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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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酒吞循著自己在千尋身上留下的標記尋去。
這美艷惑人的男子步履從容地甩開了身後跟的小妖，神態輕松，心底卻是既煩躁又疼痛。他後悔自己太過孟浪驚了阿蘭，可他也知道自己有著不願意露出脆弱一面反會刻意囂張的臭脾氣，即便重來一次，他還是會想那樣做。把名為“蘭”的女孩融進自己的懷抱，讓她因為自己而脆弱顫抖，因為自己而呻吟哭泣……只有那樣，他才能有真真切切的實在感——
一切並非海市蜃樓，他也不是再次掉進了自己千百年來連續不斷的夢裏頭。酒吞總有種恐懼感，他怕的不是日後千尋再也認不出自己，而是有朝一日他會變成一個只是追逐著自己心中的幻影卻再認不出阿蘭的“瞎子”，然後與她擦肩而過不相識。
阿蘭，阿蘭。那是個很特別的女子。
酒吞在看見一個粉色的小小身影時，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然後眼裏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陰霾——那小女孩正白著臉跌跌撞撞後退數步，用一種絕路幼獸般的眼神看著他。
酒吞大腦一陣脹痛。那些模糊的記憶隔過了水與花，慢慢地與眼前驚懼地紅腫著眼睛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一樣的女孩重疊了起來。
她在怕，在怕酒吞這個人。可這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麽？
不想被放下，不想被遺忘。即便是恨與怕，也比被刻意視同雲煙過客的好。好吧，即便現狀讓他不愉快，他也還是得做下去——當務之急是抓住這只兔子，讓她無法逃跑……無論用什麽方法。
“阿蘭，過來。”發紅如火的妖艷少年往前跨了一步，慢慢在唇角展開了一個極惑人的笑。
“沒有阿蘭——她已經死了……是你害死的！我不想死！”小姑娘撒潑一樣尖叫著，滿是淚水的面容狼狽之至，讓人看不清眼神。
害死？酒吞那一瞥便是極致風流的面容霎時沈了下來。斜挑的桃花眼上兩道英挺的眉一下倒豎了起來，暴風雨般難以收斂的戾氣瞬間席卷而過——
“別讓我說第二遍——過來！”
這男人再次露出了艷麗而讓人膽戰心驚的笑。小姑娘的瑟縮讓他的呼吸緊了一下，然後慢慢放松下來。
荻野千尋畢竟不是當年的那個阿蘭，六條蘭也不是；所以會這樣也是正常的。可是那麽些年過去，還有誰能清清楚楚地說出當他還是人類時那些破事到底誰對誰錯孰是孰非？為什麽就不能把那些陳谷子爛芝麻拋開不記，單單只來認真地看他本身——就以現在而論，自己何曾真害過她？
“不要……我才不要……離我遠點！”那小東西還在尖叫著，流個不停的淚讓她看起來簡直像個泡了太多水的面餅，整張臉都看不清了，只是腫得可憐。
畢竟還是個孩子。
酒吞的眸色不由深了深，嘴角弧度稍稍扯平了些。他想要作出稍溫和些的表情讓那小姑娘別抖得那麽厲害離自己近一點，卻看見千尋嗚咽著一步步後退著擺出攻擊的架勢；那本應像只柔弱溫順的小兔兒的孩子眼神裏是玉石俱焚一般的決絕——
“別過來……別過來！再往前的話，我就……”
女孩子還在絮絮叨叨著，回頭想要抓住把被扔在地上的可笑破榔頭，然後那雙黑色的大眼睛在側身的一瞬映出了成千上萬的雪白使令，附上魔力的單薄白紙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
“不——！白君！”千尋被捏住了手臂，聲音裏帶著破碎的鼻音。
酒吞捏著女孩纖細手腕的手不由更用力了些，他看見她幾乎是潰不成軍地悲鳴了起來。就在小姑娘緊張盯著的那個方向，那些個被做成人形的紙片們正瘋狂地追截著一條有著美麗青色鬃毛的瑩白幼龍破風而動，本應柔軟而脆弱的紙張被風擊打著發出了蝗蟲群般怕人的颯颯聲響；而那美麗的幼龍瞬息便已被傷得遍體鱗傷！
“不——”微甜的血腥味，還有女孩淒慘的哭聲。
少年臂彎裏掙紮不斷的小姑娘看著滴入水中慢慢暈開的血紅色，難過得幾乎岔了氣。那如熱烈燃燒的火焰一般的美麗神祇低頭冷冷盯著只是在心心念念著幼年河神身上傷口的小姑娘，只覺嗡的一聲，有痛感炸裂般穿透了腦海……
——只會張著嘴哇哇大哭還有尖叫。好吵。吵死了。
他到底是為了什麽給自己找罪受？小孩子真的很煩……也很蠢。
“好狼狽啊……讓我看看，你在流淚？”酒吞神色變得古怪起來，他低低笑著，一雙血色眸子慢慢暈染上了吊兒郎當的嬉笑意味，“既然他讓你難過，那我就做個順水人情怎麽樣？”
話音剛落，少年一揮手，便有數枚灼熱得簡直能融化周圍一切景致的亮紅火球直逼白龍，去勢洶洶！
“不——！你這瘋子！”女孩瘋狂地掙紮了起來，抽泣讓呼吸幾乎停止在了鼻腔中。
“吼……”
白龍長嘯一聲，靈敏地閃避過攻擊一頭紮進了水裏；酒吞見此不由輕瞇紅眸，精致五官瞬間染上了淩厲殺氣。他口中輕笑一聲方要再放出攻擊，指尖女孩帶著淚的溫熱肌膚便瞬間變作了冰冷而柔韌的青藤，迅猛而貪婪地纏上了他的身體汲取著全身氣力，而後劇痛從背心處蔓延開來——
一身紅艷如火的少年遲緩地低頭，看見用靈力凝集而成的瑩白箭頭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衣衫是紅的，和血一個顏色，這倒是掩過了受傷的狼狽。少年用最後一點力氣回過頭去看向箭射來的方向，他看見自己一直覺得“還是個軟弱孩子”的千尋正用不含絲毫感情的目光平靜掃來，手裏形狀古樸的銀弓慢慢化作了精致的樂器。
——果然，那樣近乎歇斯底裏地扯著破鑼嗓子尖叫很奇怪……嘿，他的小姑娘長進了。酒吞帶著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和“六條蘭”不同，荻野千尋為了保護重要的人是絕不會手軟的……嗎？
“白君！堅持住……好孩子，別暈過去！”
千尋咬著下唇急切地脫下了鞋子往水中淌去，擔憂讓她跌跌撞撞地奔向在清澈河水裏越來越濃的血的顏色；她甚至無暇回頭望望封印是否足夠牢靠。小姑娘現在只顧得上按著記憶裏“自己”所做的那樣，把河神給的丸子咬下一塊，撐開幼龍的嘴把它塞進喉嚨裏，然後抱緊了開始掙紮的友人打死也不肯撒手，只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努力哄著，希望他能再忍一忍。
“吼……”劇痛和身體深處湧動的異樣感使白龍猛地抽搐了起來，它扭動哀鳴著，吐出的淤血沿著龍須和女孩濕透的衣服擴散了在水裏，給閃著銀光刮過河底礫石的漂亮龍尾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笨蛋……”千尋跪在河床上把頭靠著阿白的，終於真正地痛哭出了聲，“笨蛋笨蛋笨蛋……誰讓你什麽都自己扛的呀……”
叮。
在女孩的哭聲裏，一塊紅得像血一般的剔透翡翠在石塊上敲出了清亮的音色，然後掉在了棕褐色散發著清香的泥土裏。碧色的藤蔓在它的頂部穿透出一個孔洞，然後攀附著籠子般將這片色澤鮮活的翡翠纏繞其中。
玉石柔潤表面上光華隱隱，仿有生氣——
那是比傍晚雲霞更為瑰奇美麗的場景，純白靈力正如火焰燎原般席卷著天際，吞吐舔蝕著無數脆弱紙張；被剪成人形的小紙片兒季遷候鳥一般迅速躥湧奔逃著，然後化作星點光芒，散去如沙，寧靜安詳。
哭永遠不能解決問題，千尋從來都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當身體裏那些會讓她變得軟弱的情緒順著淚腺排幹凈之後，她很快就擦幹眼角站了起來，順便把泥土裏漂亮的紅石頭揣進了懷裏，然後拍了拍手掌從衣兜裏取出了一片瑟瑟發抖的小紙人兒。
“好戲暫告一段落了，親愛的魔女大人。看得還愉快嗎？”女孩左手拎著白龍吐出來的印章晃了晃，右手則攤開讓那紙片飄出了掌心，“您是錢婆婆對吧？我希望，能和您做個交易……這個很重要的吧？我會把它還給您，當然，這需要點代價。我要的並不多——請幫忙解除我父母身上的法術，並帶他們回到現實世界。”
——砰！
一陣白煙飄過，紙片人兒一下膨脹成了個外貌和湯婆婆一般無二的老婦人。
“真有意思。你說的是我妹妹的小把戲，不是嗎？”被人們稱為錢婆婆的老女巫和藹的褐色眼睛溫柔地在千尋臉上掃過，拉起衣擺轉了轉，對自己的法術效果頗為滿意地瞇起了眼，“不過那印章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為什麽要為拿回自己的東西付出代價呢，小姑娘？尤其是在我自己便可輕易取回的狀況下。插手別人的契約，對我們來說是件不太好的事呢。”
“不涉及契約——代價早就償清了。當然我還會給您別的東西。”
千尋抱緊了安靜下來的白龍，稚嫩面容上平和而清傲的笑既屬於出身公卿之家的老派貴族也屬於一位身經百戰的強大巫女，“這片土地上的生活其實並不好過，不是嗎？您也好，湯婆婆也好，都不應該是現在這幅模樣。和你們那並不擁有靈力或是魔力的同鄉人在這島國上的作威作福相比，西方女巫在這片土地上舉步維艱。”她眨了眨眼睛，“即便付出了很大代價，你們仍是無法徹底適應這裏的規則。您的妹妹的那個孩子……太可憐了。要是大家能恢覆本來面目該有多好？”
“哎呀，看來我的妹妹招進了個了不得的小姑娘。”
錢婆婆先是有些驚訝地皺起了眉頭，然後皺巴巴的大鼻頭下一張大嘴裂開了笑容，“這種事情，只要離開就會慢慢恢覆原狀不是嗎？我們只是不願意離開。”她摸了摸十指上琳瑯滿目的寶石戒指——那些五光十色的石頭與她妹妹手上的寶物一模一樣。
“所以你們並不需要離開。”千尋輕聲道，“這交易很劃算……”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錢婆婆兩條粗眉緊緊地糾在了一起，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般帶著哀意；然後慈愛平靜的表情很快又回到了她面上，“來，小姑娘，把印章還給我吧。我可以不計較這龍小偷這一次的事情……不管怎麽說，我畢竟是她姐姐。”有著溫柔眼睛的老魔女有些不耐起來，她並不想說太多。這年老的女人現在更願意快點拿回屬於自己的印章然後回到那間被沼澤包圍的小屋子裏，安安靜靜地喝個茶然後繼續轉動自己那架古舊的紡織機。
“我是個女兒，你是個姐姐，而你的妹妹——她是一個母親。”
千尋並沒有洩氣，她黑色的大眼睛幽幽地望著表情有點脆弱的老婦人，“相信我，我不會拿自己的父母開玩笑……一個變異的永遠都不會長大的肥胖嬰孩是件多麽可怕的事啊。我那天有僥幸見到那個孩子。她把他關在屋子裏，從不讓他外出——我猜除了怕他受傷之外，您妹妹更多是因為怕她的兒子因為被說成是怪物而難過吧。”
“……好吧，成交。”善良的老魔女想起了她的妹妹日益尖銳的個性，褐色的雙眼黯淡了下來，那張長滿了皺紋的老臉因為受到沖擊而形成了哀愁的紋路，“每個魔法都有代價，我告訴過她的。”
“是啊。每個魔法都需要付出代價……我的父母就拜托你了。”
千尋笑了笑，費勁地扛起白龍往湯屋走去——閃著銀光的美麗白龍已經變回了那個有著雅致青綠色頭發的少年，只是他仍然昏迷著，遍體鱗傷，嘴唇幹裂。
阿白在自己肩上，她肩負著他的現在以及未來。
千尋腦子裏突然浮起了這句話。她一抹額頭，汗流浹背地把少年的身體調整了一下姿勢，被草草塞在胸口的紅翡翠膈得發痛。女孩兒抿起嘴角在花團錦簇的樹叢中前行著，忽是發覺通向那座總是燈火通明歌舞升平的洗浴場的路前所未有地長。這一次她再不用走那條長而窄的破木梯了，自己也馬上就要離開這裏……
父母已經安全，阿白即將蘇醒，那個變態已經被封印，還有她即將面對一只護財護犢的母豺狼。她的先斬後奏估計會讓湯婆婆氣個半死吧？但是她不能確信如果自己不那麽做，作為一個商人的湯婆婆不會拿她的父母作為籌碼趁機打劫。
瞧，她從來不是單純的好孩子。為了重要的人，她可以從溫順的兔子變成有著鋒利爪牙的狼，只要他們能好好的。
“打擾了。”千尋伸手叩響了鍋爐室刷得青翠青翠的門，然後輕手輕腳地背著阿白走了進去。
鍋爐爺爺已經醒來。他正憂心忡忡地坐在墊子上不知想著什麽，六只幹瘦的手正一起出動收拾著草藥，人卻明顯在發著楞。在一旁打下手的金子則在轉頭看見自己一瞬金色濕潤的大眼睛亮了起來，尾巴一甩便用風一樣的速度淚眼汪汪地撲了過來——
“嘰嘰！”金色皮毛的小猴兒嫩聲叫著，小爪子緊緊抓著千尋的衣領，把毛茸茸的小臉在女孩頰上蹭了蹭，然後在上面留下淺淺的濕痕。
“哦呀，是小千你！還有白龍！？他怎麽了？得先讓他躺下才行！”
戴著墨鏡的光頭老爺子伸出長得出奇左手搔搔光亮的腦門，然後把櫃子底下好奇地冒出頭來的煤灰們趕了回去，洪亮的聲音像連珠炮似地從嘴裏滾出來，“難得能休息就給我乖乖呆著，小子們！”老人嘆口氣扯過一床被子蓋在阿白身上，然後抓起水壺往嘴裏灌了一口，“小千，聽著，湯婆婆發火了，她正滿世界找你，說是因為你那無面人才會想著法子跑進來……你得小心應付著點。白他——”老人看了看少年蒼白的臉，眉頭皺了起來。
“他沒事的，只是剛把一個咒術吐了出來。我們兩個都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也有辦法拿回自己的契約……我叫千尋，白君叫琥珀川。一會兒白君要是醒了，您就讓他去湯婆婆那兒找我。”
千尋抿起嘴角，伸出食指摸了摸抱著自己脖子不撒手的小家夥茸茸的腦門兒，然後對著坐在墊子上的老人俯下身去鞠了個躬，“無論是我還是白君，一直以來承蒙您照顧了。真的是非常感謝。”小姑娘走出幾步，似有留戀地把手放在了低矮的木門上輕輕摩挲著，朝老人露出一個幹凈的笑，眼神清澈而柔和，“我們就要離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面呢。請一定……要保重自己啊，鍋爐爺爺。”
“你也是，小千尋。”老人的嘴張了張然後又閉上，然後笑著朝她露出缺了豁的一口牙，第一次叫出了小姑娘的真名，“能離開是件好事，要珍惜啊。”
踏出鍋爐室走進倉庫裏的時候，千尋聽見了老爺子欲言又止的嘆息聲從背後傳來；熟悉而嗆人的水煙味兒鉆進了女孩的鼻孔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然後女孩看見了來往奔走的男侍女侍們糟糕的臉色——
他們急匆匆來往間可再沒有了平日裏的快活勁兒，一個兩個都蒼白著臉瑟縮著只幹活不說話——連魚臉總管都少了和漂亮女人們調笑的勁頭，他只是愁眉苦臉地擠在前臺那兒托著下巴數牌子，兩條長須隨著呼吸一起有氣無力地一抖一抖。
“……！小千！你可算回來了！”
總管凸出來的眼珠子失了神一般轉來轉去，一轉瞄到來人，頓時露出了一副簡直要哭出來似的表情，“湯婆婆找你，快上去，她很生氣！”說著總管的魚嘴就像缺水一般張了張，開始神經質地低聲數起了牌子，“一粒金子，兩粒金子，三粒金子……噢天哪……”他剛要嚎啕出聲，眼睛就被千尋肩上帶著金光的小家夥定住了，“這、這是……！”他興奮起來，站起身伸手就往千尋肩上撈去。
“謝謝您，我先走了！”
千尋一蹲下身迅速躲過被卡在櫃臺上的總管帶著蹼的爪子，匆匆捉過晃蕩著長長金尾巴的小家夥抱進懷裏，然後三怪兩拐搭著電梯直接上到了湯屋最頂層的小閣樓裏——
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那兒是湯婆婆的辦公起居場所。
“這群廢物，都是幹什麽吃的！讓無面人那種妖怪溜進來……”
老魔女此時正在一片狼藉的廳堂處對著書桌上一抔爛泥大發雷霆，“白呢，白呢！”她催動了召回的法術卻遲遲不見那個龍族弟子現身，於是氣得笑了起來，“這是還沒把東西帶回來就死了嗎……嘿！”
她看著長著自己面孔的烏鴉呱呱叫著躲在了角落，而那些個綠色的粗蠢頭顱和紛紛彈跳著滾到了一邊去——向來自恃形象的老魔女鬢發盡豎，雞皮一樣粗糙的面上皺紋條條裂出，仿佛其中能迸出炙人的巖漿一般——
這群惡心的吃貨！她平時給他們吃，給他們刷，給他們施法讓這些崽子們長命活下去，現在這個時候倒紛紛避自己跟瘟神似的。“強運”沒到手，那小姑娘給跑了；印章沒到手，趁手的手下倒是折損了一個——像她這樣的魔女，要找一個資質和實力都不錯的手下哪有那麽容易？
然而極遠的大門處忽然響起極有規律的敲門聲讓她惡狠狠地笑出了聲。
“千，你倒有膽回來！”湯婆婆一揮手讓那仿佛無窮無盡的華麗木門在一瞬間漸卻打開，轉身坐回了舒服的錦緞靠椅上理了理頭發，從被咬得吱吱直響的牙齒間擠出了一個猙獰的笑，“我還以為你扔下自己可憐的父母跑掉了呢……”
“我當然會回來——而且我就要離開了。”
空曠使小女孩清亮嬌嫩的聲音像海浪一樣回蕩擴散在華麗的長廊裏，“我可以讓你可憐的孩子像個正常人那樣生長和生活，也可以讓你的身體恢覆成它該有的模樣。代價很簡單，就是把我和白君的契約銷毀——我們都記起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它們現在是雞肋了。這對你來說是個好交易不是嗎？”
老魔女臉刷地失去了血色。她幹癟的雙層下巴抖了抖，一屁股坐在了絲絨椅子上。然後她危險地瞇起了眼。
“看來我簽下了有趣的小東西，”湯婆婆的聲音像蛇一樣從喉嚨裏嘶嘶地擠出來，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甜膩感，“不過對我承諾說一切都能恢覆原狀的狂妄家夥你可不是第一個，而他們都被我變成各種有趣的東西扔進了火爐。而你，口出妄言的小女孩，變成一顆一腳就能被踩扁的煤屎陪著他們怎麽樣？”
“不，魔法不會成功。”黑發黑眼的女孩兒踏入了最後一道門。她拉開了一把形狀古樸雅致的銀弓對準了魔女的書桌，純白靈力凝成的箭矢在弦蓄勢待發，一雙黑葡萄珠子似的大眼睛看起來非常平靜，“接受交易或者什麽也得不到，選一個吧，西方來的魔女。”
五體投地OTZ，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BEC考試，變態的各種試驗考試和論文，還有卡文，I am driven mad……
那啥，坑是絕對不可能的，請像相信陽羨書生一樣相信我的坑品和品位=。=（等等！
曾經有想她的小公主要是更新了我就偷偷擠時間上網把存稿發了……結果……臥槽！跑去一看書生居然更了小公主！這果斷不科學！神幻了——！
書生！俺們倆難姐難妹——！（等等
千尋小姑娘是神奇的，平時是軟妹，關鍵時刻很兇殘……作為巫女的前世，除了對酒吞心軟下不了手，對待其他傷人的妖物是非常心狠手辣的，戰力也很強悍（咦）
有誰猜到這個轉折哈哈哈哈其實我在酒吞被封印的時候很樂。活該啊哈哈哈哈……！當然那家夥搞不好是故意的呢（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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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吞循著自己在千尋身上留下的標記尋去。
這美艷惑人的男子步履從容地甩開了身後跟的小妖，神態輕松，心底卻是既煩躁又疼痛。他後悔自己太過孟浪驚了阿蘭，可他也知道自己有著不願意露出脆弱一面反會刻意囂張的臭脾氣，即便重來一次，他還是會想那樣做。把名為“蘭”的女孩融進自己的懷抱，讓她因為自己而脆弱顫抖，因為自己而呻吟哭泣……只有那樣，他才能有真真切切的實在感——
一切並非海市蜃樓，他也不是再次掉進了自己千百年來連續不斷的夢裏頭。酒吞總有種恐懼感，他怕的不是日後千尋再也認不出自己，而是有朝一日他會變成一個只是追逐著自己心中的幻影卻再認不出阿蘭的“瞎子”，然後與她擦肩而過不相識。
阿蘭，阿蘭。那是個很特別的女子。
酒吞在看見一個粉色的小小身影時，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然後眼裏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陰霾——那小女孩正白著臉跌跌撞撞後退數步，用一種絕路幼獸般的眼神看著他。
酒吞大腦一陣脹痛。那些模糊的記憶隔過了水與花，慢慢地與眼前驚懼地紅腫著眼睛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一樣的女孩重疊了起來。
她在怕，在怕酒吞這個人。可這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麽？
不想被放下，不想被遺忘。即便是恨與怕，也比被刻意視同雲煙過客的好。好吧，即便現狀讓他不愉快，他也還是得做下去——當務之急是抓住這只兔子，讓她無法逃跑……無論用什麽方法。
“阿蘭，過來。”發紅如火的妖艷少年往前跨了一步，慢慢在唇角展開了一個極惑人的笑。
“沒有阿蘭——她已經死了……是你害死的！我不想死！”小姑娘撒潑一樣尖叫著，滿是淚水的面容狼狽之至，讓人看不清眼神。
害死？酒吞那一瞥便是極致風流的面容霎時沈了下來。斜挑的桃花眼上兩道英挺的眉一下倒豎了起來，暴風雨般難以收斂的戾氣瞬間席卷而過——
“別讓我說第二遍——過來！”
這男人再次露出了艷麗而讓人膽戰心驚的笑。小姑娘的瑟縮讓他的呼吸緊了一下，然後慢慢放松下來。
荻野千尋畢竟不是當年的那個阿蘭，六條蘭也不是；所以會這樣也是正常的。可是那麽些年過去，還有誰能清清楚楚地說出當他還是人類時那些破事到底誰對誰錯孰是孰非？為什麽就不能把那些陳谷子爛芝麻拋開不記，單單只來認真地看他本身——就以現在而論，自己何曾真害過她？
“不要……我才不要……離我遠點！”那小東西還在尖叫著，流個不停的淚讓她看起來簡直像個泡了太多水的面餅，整張臉都看不清了，只是腫得可憐。
畢竟還是個孩子。
酒吞的眸色不由深了深，嘴角弧度稍稍扯平了些。他想要作出稍溫和些的表情讓那小姑娘別抖得那麽厲害離自己近一點，卻看見千尋嗚咽著一步步後退著擺出攻擊的架勢；那本應像只柔弱溫順的小兔兒的孩子眼神裏是玉石俱焚一般的決絕——
“別過來……別過來！再往前的話，我就……”
女孩子還在絮絮叨叨著，回頭想要抓住把被扔在地上的可笑破榔頭，然後那雙黑色的大眼睛在側身的一瞬映出了成千上萬的雪白使令，附上魔力的單薄白紙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
“不——！白君！”千尋被捏住了手臂，聲音裏帶著破碎的鼻音。
酒吞捏著女孩纖細手腕的手不由更用力了些，他看見她幾乎是潰不成軍地悲鳴了起來。就在小姑娘緊張盯著的那個方向，那些個被做成人形的紙片們正瘋狂地追截著一條有著美麗青色鬃毛的瑩白幼龍破風而動，本應柔軟而脆弱的紙張被風擊打著發出了蝗蟲群般怕人的颯颯聲響；而那美麗的幼龍瞬息便已被傷得遍體鱗傷！
“不——”微甜的血腥味，還有女孩淒慘的哭聲。
少年臂彎裏掙紮不斷的小姑娘看著滴入水中慢慢暈開的血紅色，難過得幾乎岔了氣。那如熱烈燃燒的火焰一般的美麗神祇低頭冷冷盯著只是在心心念念著幼年河神身上傷口的小姑娘，只覺嗡的一聲，有痛感炸裂般穿透了腦海……
——只會張著嘴哇哇大哭還有尖叫。好吵。吵死了。
他到底是為了什麽給自己找罪受？小孩子真的很煩……也很蠢。
“好狼狽啊……讓我看看，你在流淚？”酒吞神色變得古怪起來，他低低笑著，一雙血色眸子慢慢暈染上了吊兒郎當的嬉笑意味，“既然他讓你難過，那我就做個順水人情怎麽樣？”
話音剛落，少年一揮手，便有數枚灼熱得簡直能融化周圍一切景致的亮紅火球直逼白龍，去勢洶洶！
“不——！你這瘋子！”女孩瘋狂地掙紮了起來，抽泣讓呼吸幾乎停止在了鼻腔中。
“吼……”
白龍長嘯一聲，靈敏地閃避過攻擊一頭紮進了水裏；酒吞見此不由輕瞇紅眸，精致五官瞬間染上了淩厲殺氣。他口中輕笑一聲方要再放出攻擊，指尖女孩帶著淚的溫熱肌膚便瞬間變作了冰冷而柔韌的青藤，迅猛而貪婪地纏上了他的身體汲取著全身氣力，而後劇痛從背心處蔓延開來——
一身紅艷如火的少年遲緩地低頭，看見用靈力凝集而成的瑩白箭頭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衣衫是紅的，和血一個顏色，這倒是掩過了受傷的狼狽。少年用最後一點力氣回過頭去看向箭射來的方向，他看見自己一直覺得“還是個軟弱孩子”的千尋正用不含絲毫感情的目光平靜掃來，手裏形狀古樸的銀弓慢慢化作了精致的樂器。
——果然，那樣近乎歇斯底裏地扯著破鑼嗓子尖叫很奇怪……嘿，他的小姑娘長進了。酒吞帶著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和“六條蘭”不同，荻野千尋為了保護重要的人是絕不會手軟的……嗎？
“白君！堅持住……好孩子，別暈過去！”
千尋咬著下唇急切地脫下了鞋子往水中淌去，擔憂讓她跌跌撞撞地奔向在清澈河水裏越來越濃的血的顏色；她甚至無暇回頭望望封印是否足夠牢靠。小姑娘現在只顧得上按著記憶裏“自己”所做的那樣，把河神給的丸子咬下一塊，撐開幼龍的嘴把它塞進喉嚨裏，然後抱緊了開始掙紮的友人打死也不肯撒手，只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努力哄著，希望他能再忍一忍。
“吼……”劇痛和身體深處湧動的異樣感使白龍猛地抽搐了起來，它扭動哀鳴著，吐出的淤血沿著龍須和女孩濕透的衣服擴散了在水裏，給閃著銀光刮過河底礫石的漂亮龍尾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笨蛋……”千尋跪在河床上把頭靠著阿白的，終於真正地痛哭出了聲，“笨蛋笨蛋笨蛋……誰讓你什麽都自己扛的呀……”
叮。
在女孩的哭聲裏，一塊紅得像血一般的剔透翡翠在石塊上敲出了清亮的音色，然後掉在了棕褐色散發著清香的泥土裏。碧色的藤蔓在它的頂部穿透出一個孔洞，然後攀附著籠子般將這片色澤鮮活的翡翠纏繞其中。
玉石柔潤表面上光華隱隱，仿有生氣——
那是比傍晚雲霞更為瑰奇美麗的場景，純白靈力正如火焰燎原般席卷著天際，吞吐舔蝕著無數脆弱紙張；被剪成人形的小紙片兒季遷候鳥一般迅速躥湧奔逃著，然後化作星點光芒，散去如沙，寧靜安詳。
哭永遠不能解決問題，千尋從來都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當身體裏那些會讓她變得軟弱的情緒順著淚腺排幹凈之後，她很快就擦幹眼角站了起來，順便把泥土裏漂亮的紅石頭揣進了懷裏，然後拍了拍手掌從衣兜裏取出了一片瑟瑟發抖的小紙人兒。
“好戲暫告一段落了，親愛的魔女大人。看得還愉快嗎？”女孩左手拎著白龍吐出來的印章晃了晃，右手則攤開讓那紙片飄出了掌心，“您是錢婆婆對吧？我希望，能和您做個交易……這個很重要的吧？我會把它還給您，當然，這需要點代價。我要的並不多——請幫忙解除我父母身上的法術，並帶他們回到現實世界。”
——砰！
一陣白煙飄過，紙片人兒一下膨脹成了個外貌和湯婆婆一般無二的老婦人。
“真有意思。你說的是我妹妹的小把戲，不是嗎？”被人們稱為錢婆婆的老女巫和藹的褐色眼睛溫柔地在千尋臉上掃過，拉起衣擺轉了轉，對自己的法術效果頗為滿意地瞇起了眼，“不過那印章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為什麽要為拿回自己的東西付出代價呢，小姑娘？尤其是在我自己便可輕易取回的狀況下。插手別人的契約，對我們來說是件不太好的事呢。”
“不涉及契約——代價早就償清了。當然我還會給您別的東西。”
千尋抱緊了安靜下來的白龍，稚嫩面容上平和而清傲的笑既屬於出身公卿之家的老派貴族也屬於一位身經百戰的強大巫女，“這片土地上的生活其實並不好過，不是嗎？您也好，湯婆婆也好，都不應該是現在這幅模樣。和你們那並不擁有靈力或是魔力的同鄉人在這島國上的作威作福相比，西方女巫在這片土地上舉步維艱。”她眨了眨眼睛，“即便付出了很大代價，你們仍是無法徹底適應這裏的規則。您的妹妹的那個孩子……太可憐了。要是大家能恢覆本來面目該有多好？”
“哎呀，看來我的妹妹招進了個了不得的小姑娘。”
錢婆婆先是有些驚訝地皺起了眉頭，然後皺巴巴的大鼻頭下一張大嘴裂開了笑容，“這種事情，只要離開就會慢慢恢覆原狀不是嗎？我們只是不願意離開。”她摸了摸十指上琳瑯滿目的寶石戒指——那些五光十色的石頭與她妹妹手上的寶物一模一樣。
“所以你們並不需要離開。”千尋輕聲道，“這交易很劃算……”
“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錢婆婆兩條粗眉緊緊地糾在了一起，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般帶著哀意；然後慈愛平靜的表情很快又回到了她面上，“來，小姑娘，把印章還給我吧。我可以不計較這龍小偷這一次的事情……不管怎麽說，我畢竟是她姐姐。”有著溫柔眼睛的老魔女有些不耐起來，她並不想說太多。這年老的女人現在更願意快點拿回屬於自己的印章然後回到那間被沼澤包圍的小屋子裏，安安靜靜地喝個茶然後繼續轉動自己那架古舊的紡織機。
“我是個女兒，你是個姐姐，而你的妹妹——她是一個母親。”
千尋並沒有洩氣，她黑色的大眼睛幽幽地望著表情有點脆弱的老婦人，“相信我，我不會拿自己的父母開玩笑……一個變異的永遠都不會長大的肥胖嬰孩是件多麽可怕的事啊。我那天有僥幸見到那個孩子。她把他關在屋子裏，從不讓他外出——我猜除了怕他受傷之外，您妹妹更多是因為怕她的兒子因為被說成是怪物而難過吧。”
“……好吧，成交。”善良的老魔女想起了她的妹妹日益尖銳的個性，褐色的雙眼黯淡了下來，那張長滿了皺紋的老臉因為受到沖擊而形成了哀愁的紋路，“每個魔法都有代價，我告訴過她的。”
“是啊。每個魔法都需要付出代價……我的父母就拜托你了。”
千尋笑了笑，費勁地扛起白龍往湯屋走去——閃著銀光的美麗白龍已經變回了那個有著雅致青綠色頭發的少年，只是他仍然昏迷著，遍體鱗傷，嘴唇幹裂。
阿白在自己肩上，她肩負著他的現在以及未來。
千尋腦子裏突然浮起了這句話。她一抹額頭，汗流浹背地把少年的身體調整了一下姿勢，被草草塞在胸口的紅翡翠膈得發痛。女孩兒抿起嘴角在花團錦簇的樹叢中前行著，忽是發覺通向那座總是燈火通明歌舞升平的洗浴場的路前所未有地長。這一次她再不用走那條長而窄的破木梯了，自己也馬上就要離開這裏……
父母已經安全，阿白即將蘇醒，那個變態已經被封印，還有她即將面對一只護財護犢的母豺狼。她的先斬後奏估計會讓湯婆婆氣個半死吧？但是她不能確信如果自己不那麽做，作為一個商人的湯婆婆不會拿她的父母作為籌碼趁機打劫。
瞧，她從來不是單純的好孩子。為了重要的人，她可以從溫順的兔子變成有著鋒利爪牙的狼，只要他們能好好的。
“打擾了。”千尋伸手叩響了鍋爐室刷得青翠青翠的門，然後輕手輕腳地背著阿白走了進去。
鍋爐爺爺已經醒來。他正憂心忡忡地坐在墊子上不知想著什麽，六只幹瘦的手正一起出動收拾著草藥，人卻明顯在發著楞。在一旁打下手的金子則在轉頭看見自己一瞬金色濕潤的大眼睛亮了起來，尾巴一甩便用風一樣的速度淚眼汪汪地撲了過來——
“嘰嘰！”金色皮毛的小猴兒嫩聲叫著，小爪子緊緊抓著千尋的衣領，把毛茸茸的小臉在女孩頰上蹭了蹭，然後在上面留下淺淺的濕痕。
“哦呀，是小千你！還有白龍！？他怎麽了？得先讓他躺下才行！”
戴著墨鏡的光頭老爺子伸出長得出奇左手搔搔光亮的腦門，然後把櫃子底下好奇地冒出頭來的煤灰們趕了回去，洪亮的聲音像連珠炮似地從嘴裏滾出來，“難得能休息就給我乖乖呆著，小子們！”老人嘆口氣扯過一床被子蓋在阿白身上，然後抓起水壺往嘴裏灌了一口，“小千，聽著，湯婆婆發火了，她正滿世界找你，說是因為你那無面人才會想著法子跑進來……你得小心應付著點。白他——”老人看了看少年蒼白的臉，眉頭皺了起來。
“他沒事的，只是剛把一個咒術吐了出來。我們兩個都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也有辦法拿回自己的契約……我叫千尋，白君叫琥珀川。一會兒白君要是醒了，您就讓他去湯婆婆那兒找我。”
千尋抿起嘴角，伸出食指摸了摸抱著自己脖子不撒手的小家夥茸茸的腦門兒，然後對著坐在墊子上的老人俯下身去鞠了個躬，“無論是我還是白君，一直以來承蒙您照顧了。真的是非常感謝。”小姑娘走出幾步，似有留戀地把手放在了低矮的木門上輕輕摩挲著，朝老人露出一個幹凈的笑，眼神清澈而柔和，“我們就要離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面呢。請一定……要保重自己啊，鍋爐爺爺。”
“你也是，小千尋。”老人的嘴張了張然後又閉上，然後笑著朝她露出缺了豁的一口牙，第一次叫出了小姑娘的真名，“能離開是件好事，要珍惜啊。”
踏出鍋爐室走進倉庫裏的時候，千尋聽見了老爺子欲言又止的嘆息聲從背後傳來；熟悉而嗆人的水煙味兒鉆進了女孩的鼻孔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然後女孩看見了來往奔走的男侍女侍們糟糕的臉色——
他們急匆匆來往間可再沒有了平日裏的快活勁兒，一個兩個都蒼白著臉瑟縮著只幹活不說話——連魚臉總管都少了和漂亮女人們調笑的勁頭，他只是愁眉苦臉地擠在前臺那兒托著下巴數牌子，兩條長須隨著呼吸一起有氣無力地一抖一抖。
“……！小千！你可算回來了！”
總管凸出來的眼珠子失了神一般轉來轉去，一轉瞄到來人，頓時露出了一副簡直要哭出來似的表情，“湯婆婆找你，快上去，她很生氣！”說著總管的魚嘴就像缺水一般張了張，開始神經質地低聲數起了牌子，“一粒金子，兩粒金子，三粒金子……噢天哪……”他剛要嚎啕出聲，眼睛就被千尋肩上帶著金光的小家夥定住了，“這、這是……！”他興奮起來，站起身伸手就往千尋肩上撈去。
“謝謝您，我先走了！”
千尋一蹲下身迅速躲過被卡在櫃臺上的總管帶著蹼的爪子，匆匆捉過晃蕩著長長金尾巴的小家夥抱進懷裏，然後三怪兩拐搭著電梯直接上到了湯屋最頂層的小閣樓裏——
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那兒是湯婆婆的辦公起居場所。
“這群廢物，都是幹什麽吃的！讓無面人那種妖怪溜進來……”
老魔女此時正在一片狼藉的廳堂處對著書桌上一抔爛泥大發雷霆，“白呢，白呢！”她催動了召回的法術卻遲遲不見那個龍族弟子現身，於是氣得笑了起來，“這是還沒把東西帶回來就死了嗎……嘿！”
她看著長著自己面孔的烏鴉呱呱叫著躲在了角落，而那些個綠色的粗蠢頭顱和紛紛彈跳著滾到了一邊去——向來自恃形象的老魔女鬢發盡豎，雞皮一樣粗糙的面上皺紋條條裂出，仿佛其中能迸出炙人的巖漿一般——
這群惡心的吃貨！她平時給他們吃，給他們刷，給他們施法讓這些崽子們長命活下去，現在這個時候倒紛紛避自己跟瘟神似的。“強運”沒到手，那小姑娘給跑了；印章沒到手，趁手的手下倒是折損了一個——像她這樣的魔女，要找一個資質和實力都不錯的手下哪有那麽容易？
然而極遠的大門處忽然響起極有規律的敲門聲讓她惡狠狠地笑出了聲。
“千，你倒有膽回來！”湯婆婆一揮手讓那仿佛無窮無盡的華麗木門在一瞬間漸卻打開，轉身坐回了舒服的錦緞靠椅上理了理頭發，從被咬得吱吱直響的牙齒間擠出了一個猙獰的笑，“我還以為你扔下自己可憐的父母跑掉了呢……”
“我當然會回來——而且我就要離開了。”
空曠使小女孩清亮嬌嫩的聲音像海浪一樣回蕩擴散在華麗的長廊裏，“我可以讓你可憐的孩子像個正常人那樣生長和生活，也可以讓你的身體恢覆成它該有的模樣。代價很簡單，就是把我和白君的契約銷毀——我們都記起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它們現在是雞肋了。這對你來說是個好交易不是嗎？”
老魔女臉刷地失去了血色。她幹癟的雙層下巴抖了抖，一屁股坐在了絲絨椅子上。然後她危險地瞇起了眼。
“看來我簽下了有趣的小東西，”湯婆婆的聲音像蛇一樣從喉嚨裏嘶嘶地擠出來，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甜膩感，“不過對我承諾說一切都能恢覆原狀的狂妄家夥你可不是第一個，而他們都被我變成各種有趣的東西扔進了火爐。而你，口出妄言的小女孩，變成一顆一腳就能被踩扁的煤屎陪著他們怎麽樣？”
“不，魔法不會成功。”黑發黑眼的女孩兒踏入了最後一道門。她拉開了一把形狀古樸雅致的銀弓對準了魔女的書桌，純白靈力凝成的箭矢在弦蓄勢待發，一雙黑葡萄珠子似的大眼睛看起來非常平靜，“接受交易或者什麽也得不到，選一個吧，西方來的魔女。”
五體投地OTZ，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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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坑是絕對不可能的，請像相信陽羨書生一樣相信我的坑品和品位=。=（等等！
曾經有想她的小公主要是更新了我就偷偷擠時間上網把存稿發了……結果……臥槽！跑去一看書生居然更了小公主！這果斷不科學！神幻了——！
書生！俺們倆難姐難妹——！（等等
千尋小姑娘是神奇的，平時是軟妹，關鍵時刻很兇殘……作為巫女的前世，除了對酒吞心軟下不了手，對待其他傷人的妖物是非常心狠手辣的，戰力也很強悍（咦）
有誰猜到這個轉折哈哈哈哈其實我在酒吞被封印的時候很樂。活該啊哈哈哈哈……！當然那家夥搞不好是故意的呢（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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