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十九章

關燈
第二十九章

眼中不能見一縷光明,意識卻是清醒的。千尋的感官從未像現在這樣敏銳過——

她能聽見微弱的笛音在低吟的風裏幽咽流動,能感到肌膚上攀附凝結了冰冷水汽,還有風裏挾著既蕭瑟又古舊的氣味……然而如此真實的觸感並非發生在普遍意義上的現實之中。

這是夢的深處。列車把她送來這層層遞進而又相通相扣的夢中一境,這兒奇妙有如魔比斯環——千尺冰層之下封鎖的是是欲望亦是節制,是軟弱亦是堅強,是真實亦是虛妄。

‘世之初始,唯有虛無。’

一片空寂裏,忽是有了美妙清雅如玉石相擊冷冷的女聲在低緩呢噥著,聞來好似紫檀雕就的七弦古琴上纖纖玉手撥出的顫音,指間光動塵起;又讓人覺那瞬有山澗泉水蜿蜒而下,融入溪河江海卷起千重磅礴聲勢——

‘虛無生混沌,渾沌生變化,變化生波動。波動生能,能可化物,波使物變。

物初為塵,飄零相聚;凝為星辰,散為山川;瑰異奇美,明暗生滅,千百億年;回環往覆。

一日頑石得賦形體,流水獲註生機,所誕之物便與往甚異;明視野使能見物,響音色使能聞聲,活肌理使知疼痛……諸此種種,得啟六感也;天長地久,日升月落,此物終靈智微萌,明喜懼之感,滋好惡之心,是以終生寂寞。得尋相類便長短相補,若不得則分己為二,天下終

有眾生蕓蕓,此消彼長,綿綿不息……’

這應當是色調古雅風趣的中國紙上以漢字寫下的古辭。那字應當秀麗英挺極具風骨,那墨應當馥郁風流冷香惑人,紙上應有粉白八重櫻紛飛落下可愛艷色……

破碎的景致自千尋腦海中一閃而過。

將頭發似小男孩那樣紮成兩髫的美貌女童嫣然一笑,指尖凝著瑩白靈力數點,粉嫩面頰上是淘氣而促狹的笑;稍長大些便著了華麗的十二單,手裏拿著情書和花枝窺出竹簾去,看著那端求愛的溫雅少年惴惴不安地紅了臉;再往後是混著武將和巫女打扮的女子拉弓一射便有千百妖魔瞬間消弭,行動間英氣盡顯殺伐果斷,墨色眼眸深不見底……

千尋從心底發出了小小的嘆息。

——這樣清晰如身臨其境的片段,還有親切得讓人幾欲流淚的熟悉感。自己無意識中一直在尋找的、遺失在時光深處的寶物啊……

這女孩在溫柔如海水的無盡暗色中緩緩下沈著,纖細嬌小的身體正為氣息古舊而清新的涼風所微拂,散開的柔軟黑發在風裏輕輕掠過耳畔。那雙色濃如墨的純黑大眼睛眨了眨,有璀璨星辰在裏面碎開成堅定的光——

在心底裏,她早已明了自己和那叫蘭姬的貴族少女定有著極深的羈絆,而真相也許並不愉快。但直覺告訴她——許久前那些糾纏錯亂的鏈條癥結起始之處也許就在於此。

因此自己無論如何都得找到它,然後一舉解決那些積存已久的問題!

千尋表情嚴肅了起來。

這女孩兒甫一下定決心,便發覺自己腳下瞬間化為了凹凸不平的泥沙地面;她一個踉蹌小心地站穩了來,腳下碎石瓦礫和森白殘片便被踏得發了出可怖的劈啪聲響。千尋借著微弱的光略一四下打量,便捂住了嘴一抖,寒意從骨髓裏滲透出來——

——是死人的骨頭,還有許多建築的磚瓦和殘墻!

那些死者殘骸的數量之巨讓她心臟頓時慢了半拍。堆疊如無盡骨海的骷髏頭骨黑黢黢的空眼窩裏連蛆蟲和野草都不曾冒出,只是默默與她安靜地對視著,死一樣森寒慢慢滲進心底……

女孩咬緊了嘴唇,小臉剎那血色盡失。

冷靜,千尋。不能迷惑也不能害怕。有人在等著你呢……有人在等著你!

嬌小的少女抱緊雙臂閉了閉眼想著自己那仍身陷囹圄的父母,而後小心而堅定地往有光的方向跌跌撞撞而去,一邊踩踏著那些讓她心驚膽戰的骸骨一邊在心底默念著道歉。

這女孩並不知自己正踏過歷史的殘骸;她腳下吱嘎作響的累累白骨是千年之前死於戰爭疾病與饑餓的人們在那時代所留下的最後的定格,那些個碎石瓦礫也曾為朱墻碧瓦恢宏華美,而木與花草則並無痕跡——它們早已化為塵土,生成更多新的活物。無論多麽波瀾壯闊傳奇動人的時代,在這裏剩下的都不過是些冷硬的細碎的痕跡,蕭瑟孤寂地停留在時空的裂痕之中。

再往前些去,路面上水汽已變作了薄薄一層冰霜。

“好,好冷……”

千尋搓了搓手好讓它們暖起來。而後她腳步被絆得一頓,低頭那瞬瞥見的一副套在骸骨上銹跡斑斑的鐵盔讓她瞪大了一雙黑色的眸子——那式樣,可不正是方才腦海閃過景致裏那女子身上所著鐵甲!

“……找到了。”

女孩彎下了腰,顫抖著伸出手去碰那副早已沈睡千年的屍骸。指尖輕觸冰涼金屬的霎那,四周荒蕪詭譎的景色便瞬間化作刺眼白光,霎那狂風大作——

“唔!”

千尋擡起手臂遮住臉,擋住了那些在身上打出疼痛傷口的砂石,有鮮血的味道鉆進鼻孔裏。

颯颯風響停止後,便有極濕潤清涼夾雜著初綻花朵淡雅香氣的風拂過了千尋面龐。女孩耳蝸被蟲鳴和流水疏落的聲響反覆擊打著,是極為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曲調……腳下用力可發覺那是松軟泥土,還有柔軟的草葉蹭過了腳踝——

“誒?”千尋遲疑著擡頭,而後便驚喜地發覺自己已身於一個極精巧的園林之中,園林有月。

星點暖色螢火自纖細可愛的綠草中搖曳而起,好似小小的星雲將千尋簇擁其中;這使得女孩繃緊的神經瞬間松弛下來,她開始伸手逗著這些小家夥,那雙有著子夜色澤的美麗眼眸便因為欣喜閃耀起了動人的光芒——

“好可愛!”

黑發黑眼的嬌小少女舉起手,那些小東西便也縈繞其上,歡快地親吻著她的手指。這夜裏月也把柔和的光自星幕中灑下,在純白花朵上勾勒出朦朧搖曳的錯落光影,還有數株矮楓木和挺立在庭院一角的高大松柏隨風簌簌作響。

春可賞櫻花,夏可擷朝顏,秋可吟紅楓,冬可觀瘦松。

這園林的布局著實精巧而富有風趣——主人家有著和自己相似的喜好,這兒的一草一木簡直就像是自己親手布置下的一般呢。

腦中莫名跳出的想法使女孩忍不住快樂地笑出了聲,稚氣面容上黑色的大眼睛剎那亮如星辰。

“路全都被擋住了呢……一定很久沒打理過了。”

她低聲嘟囔著小心地撥開了花葉,循著那些發著微光的美麗小東西引導的方向往前走去——然後這女孩兒便呆楞在了原地,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慢慢滲出,在青灰色巖石上泯出數點深色。

這裏是……上次的那個庭院啊。在火裏化作灰塵的那個……

透過稀疏花影望去,便可見有身姿綽約的華服女子跪坐在被月光染成寡淡銀白的高臺之上,濃艷美麗的黑色長發如瀑自肩頭瀉下,即便只是背影也已讓人為之心折。女人自匣中取笛默然片刻,終於微擡素手,吹出了嗚咽顫音;而每吹出一段幽咽的曲調,便有星點細碎殘破的記憶如螢火般浮現,簡卻拼成完整的一塊——

自華夏之地誕生長成的靈魂,在充裕的愛裏長大的普通少女,無法再見的故園和家人,還有那莫名而讓人啼笑皆非地所謂“電影”和“娛樂”……

千尋露出了笑,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臉頰上滾落。這女孩抱著肩一步一步走向對月吹奏的華服女郎。

那纖細女子孑然獨奏,光華灩灩的純黑長發為風稍稍帶起,專註動情的模樣看起來竟是如此安詳寧靜,如此……釋然。蘭姬指尖流溢出的笛聲似有魔力,如泣如訴的幽咽曲調帶來了潮水般的記憶,把這業已泣不成聲的女孩子迅速淹沒——

是的,她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了。

除卻遺失在三年多前的記憶,還有屬於千年前平安京後冷泉帝時代貴女蘭姬那聽來簡直荒誕而痛入骨髓的往事……

“你來了。”

那女人——也就是蘭姬,轉了頭來對千尋一笑,聲音輕柔得就像此刻緩緩流動在花葉上的月光,“我一直在等你想起來呢。真好,你看起來很堅強……一定不會再像當初的我那樣了吧。”

“上一次夢裏你投火求死,我一直以為那就是故事的終結了。”

千尋踏在長滿了青苔的石子路上揉揉臉,眼球酸澀不已,“可為什麽還有那樣的後續……”

那是……連尋死都無法如願的人生啊。

蘭姬當年並沒有死成。

秋嵐大將的這位空有名銜的正室夫人幸運非常,她在第二日便被幸存的侍女們在未被大火波及的偏遠側殿裏尋獲,然後被哭哭啼啼的兵部少輔和乳母送回了娘家。那之後她遵父命再度出嫁,所嫁之人正是當年的源五郎安佶。那幾年裏源家郎君對她寶愛非常,只是他卻死在了已化身鬼神的藤三郎手裏——

當年摩利曾未想過要毀掉一切。一夜夫妻百日恩,這女妖對秋嵐大將尚有餘情,她離開後宅中之火便漸趨熄滅,是五郎之父源氏大臣手下陰陽師驅使小妖將政敵居所火勢重振。

即便曾與源五郎私交不錯,已尋回“酒吞”此名的男妖在查明真相後還是對這源氏一族族長以及名望最盛的繼承人痛下了殺手。而即便是臨死之時,五郎還在哀求那殺紅了眼的鬼神放過他年輕的妻子……

蘭姬再度失去了丈夫。

出身六條氏的貴族女子蘭姬生來便有強大的靈力,前齋宮曾在她百日時贈以伊勢殿中供奉許久的銀笛;但她從前並不曾想過要如齋宮建議的那樣繼其衣缽成為巫女。

然當這悲痛的女子二度經歷喪夫之痛之後,她便求了父親以死遁世——

那雙從前只會撥動七弦琴的嬌嫩雙手被弓箭磨出了粗礪的繭子,從不殺生的嬌柔貴女成了妖魔聞風喪膽的鐵血巫女——她獵殺那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惡鬼未果卻反被囚禁至死,在餘生裏痛苦地和那人糾纏不清,直到死亡也未能成功手刃那邪神為丈夫報仇。

這不可抗的命運簡直就像在嘲笑天真而多情的蘭姬一般。

如若當初那個新寡的少女沒有偷偷為流離失所的藤五郎多次派人匿名送去物資,後來那段孽緣的因也許便會就此消彌了罷?

既已知他無情,何苦自招煩惱?

“別哭,傻孩子。”

蘭姬低低嘆息著把千尋擁入懷中,十指與眼神濕潤唇角含悲的少女交疊,“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只是我虧欠了五郎,至死也未能還清。”這形如修蘭的美貌女子說著,化作細碎金光漸卻消融在了空氣之中——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同一時空裏可使用的‘名’只能有一個,君須慎重,切記勿忘……”

同一時空裏可使用的‘名’只能有一個……

——這是什麽意思?

等女孩再睜開眼時,她發覺自己正被包裹在柔軟的被褥裏,身上衣服是幹的,衣帶與對襟也被整理得很好,雙手已獲自由,而手心裏則緊握著一支色澤古舊的淺灰色銀笛。

——記憶回來了,名字也……

千尋心情覆雜地看著正對面那張即便在沈睡中也仍是帶著風流迷人笑意的精致面龐,看著那毫無防備地露出來線條優美的修長脖頸,殺意在心頭一瞬湧起而又消去。

這漫長三年恍如大夢一場。夢醒後,她方悟得當放則放——

‘商蘭聲’與‘六條蘭’的人生早已成為過去。她能從過往提取對今後行事有益的信息,卻並不應把它們當成現在與現實——

在這裏的她是千尋,荻野千尋。有父有母有親友,也有著不可推脫的義務和責任。對現在的自己而言,重要的就只有解救出父母和朋友,然後好好珍惜這新的人生而已。還深陷在舊事裏不能脫身也是很傻的……

千尋揪住胸口深深吸了口氣。那個平安時代貴族女子的記憶太過沈重,即便只是非常單薄平面的數幕影像,也已攪得她心亂不已。

離開吧,離這個人遠點……不想、也不應該再有什麽牽扯了。

女孩小心地掰開了緊抱著自己的手臂,從極富侵略性的男性氣息中脫身出來,而後輕手輕腳地往門口走去。而在千尋把手按上推拉門把手的那瞬,便有慵懶魅惑的少年聲在女孩背後響起——

“殺氣很明顯……一如既往地不加掩飾啊,阿蘭。”

聲音的主人伸過那雙修長有力的手臂一瞬圈住了千尋的腰,溫熱吐息噴在女孩脖頸處,而後是一字一頓的低語,“打算就這樣走掉麽?我還以為會和我敘個舊,最起碼也是用用它呢……就像以前那樣,添些情趣。”那形狀優美修長有力的手指暗示性地敲了敲千尋手裏的笛子。

“——!”女孩身體一僵,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等她回過神來時,自己已下意識地已在指尖凝出大股靈力,將那人環在腰間的手臂燒出了焦黑灼痕——

“請不要再說笑了。你我緣分早已斷絕,再殺個你死我活又有何意義。”

女孩甫一抽身便作出了防守的架勢,她警戒而冷淡地直視著對方,左手指尖凝集出耀眼白光,右手執笛護於身前,表情裏極自然地便浸潤出一種身經百戰的老辣與殺氣,“我和你之間沒有也不必要有任何關聯。你口中的‘蘭’早已不在世間,而她姓‘源’。”

這蓄勢待發毫不留情的姿態使得酒吞嘴角笑意愈盛,少年血色瞳孔裏滿是風雨欲來的危險欲望——

“你死我活……難道不是極盡纏綿?”

那面皮是一副妖媚惑人少年模樣的男人伸出鮮紅的舌頭輕舔嘴唇,而後低笑一聲瞬身將女孩扛在肩上,“不過這姓‘源’一事……六條出身的巫女‘蘭’不是早已棄了塵世麽,連著先前的夫家‘藤原’、‘源’一起……那時我能把你拖下紅塵,現在你也一樣逃不掉。”少年語氣迅速冷了下來,“回家去吧。我已經吩咐下人準備好了東西……現在就回去,像以前那樣。”

千尋純黑的雙眼瞬間失神。

像以前那樣。像……以前那樣……以前?

那些被困在山野之中不見天日的年月,數度逃離失敗後日日夜夜為自己的無力而恨,還有蘭姬含恨自刎的那個夜……於蘭姬而言只有痛苦和怨恨的地方,他竟稱之為家!

“……少自以為是了。這一切早就該結束了!”

腦海裏慘烈的畫面使得女孩失控地尖叫出聲;瞬息之間,她手中那支蓄滿了靈力的精致銀笛已狠狠抽在了少年背脊上,而千尋雙腳用力一蹬掙脫開去,便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等等……咳!結束?哈哈哈……”

那向來風流自得的妖艷男子身形一滯,面上表情一瞬僵滯。他咀嚼著嘴裏突兀冒出的腥甜味道楞楞低頭,而後看著掌心刺目的紅低低笑了起來,以極慵懶的姿態把它舔去,“這可不公平啊,你喊開始,難道不該由我結束?我可是還沒膩味呢……”

壓抑而可怕的氣息颶風狀瞬間席卷而過,驚得正為走廊末端揮金如土的大豪客奉上食物的侍者們紛紛側目避過;而後他們驚叫了起來,在那奔逃而出的嬌小女孩拒絕砂金匆匆離去後,開始互相推揉著欣喜若狂地搶奪掉落在地面多如塵土的砂金——

“小、小千,為什麽不要——嗚咕!好難受啊,好難受啊……”

因貪食而變得巨大且醜陋的漆黑妖物正仰頭長嘯著,變調的聲音因為受到拒絕而變得失落且幽咽,肢體抽搐揮舞間金粒紛紛而下形如驟雨;然後它大聲嚎叫著蠕動了起來,黑黢黢的頸下對著驚叫起來的侍者們張開了猙獰的大口,快速移動間粘稠的涎液從牙齒上迅速滴下拉了一地,隨手拉起兩個看來極肥嫩白服魚男吞進腹中,一路帶倒了金碧輝煌的豪華裝飾無數——

“不,不知好歹的小混球喔哦哦哦哦——看老子吞了你!千,千!”

那蠕動著的膠狀黑色妖物怪叫著從欄桿上翻了下去,笨重的身體爬行時在木質地板上拉出了腥臭的黑色濕痕,“老子一定要抓住你!噢噢噢噢噢——!”

“……呵,這裏果然很臟。”

酒吞倚在門側惻惻而視,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嗤笑。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手臂上開始愈合的猙獰傷口,擡眼掃去那瞬眼神鋒利如刀直切入骨,“好囂張的小妖。你若真有本事把她吞了,倒也未嘗不是解脫——”

帶著調侃意味的話音剛落,那人彈指間便有紅芒閃過,直擊妖物腹部!

“嗚嗚嗚——!你對我做了什麽!嘔……可惡!嘔……”

戴著純白假面的妖物倒在地上悲鳴起來。它那球狀臃腫的腹部上現出了一個凹陷下去的大坑,龐大的身體如癟了的氣球般不斷漏出餿臭的黑水,頸下大口也抽搐著張開,吐出了腥臊的粘液——

“咦?怎麽了……嗚哇!”

一個肥胖的女侍從黑黢黢的洞口中滾出;她困惑地睜眼張望張望了好一陣子,終於驚慌地爬起來跟在那些早就扔下狼藉現場的同事們一齊跑掉了。

“那位客人……”心念那一身紅衣美貌貴客的女侍眼神癡癡地回過頭去,打著顫逃跑的腿腳卻不曾慢下來。

“別管啦!你也看見那位大人很強的……等主事的起來再說吧!”另個男侍粗著嗓子嚷嚷著,推揉著那女子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偌大的湯屋瞬間空落起來。

躺倒在地上的黑色妖物虛弱地喘著氣,那張始終不曾變得繁覆起來的白色假面上露出一個哭泣一樣脆弱的表情。它感到身體正隨著那些穢物的流出漸漸變得輕快了起來……

跑掉了,跑掉了。無論是千還是那些給錢就會高興的家夥們……

不,還有一個。那讓自己再次變得透明起來的人。

小妖躺在地上呆呆地舉起了線條肥短的右手。這孩子樣的生靈透過自己霧一樣的肢體看見了那一招便將它打回原形的上位神明,突然像被魅惑般搖搖晃晃地立了起來,輕聲哼著鉆過了七倒八歪裂開在地繪著山松與怪石的華美屏風,往那抹血紅消失的方向緩緩挪去。

好,好美。強大的,純粹的……

那抹有著絕對存在感的熾熱色彩在這嬰孩般單純的妖物視線裏烙下了無法抹消的刻痕。

它茫然記起了自己誕生的最初所見——

那是一片燃燒在無盡暗色裏的猩紅火海,它是那因淬煉而蘇醒的生靈中一員。

這生靈只來得及瞥見形體在暗色中凝成的一角霧氣,然後便再度陷入了混沌之中。等它徹底清醒過來之時,新生的妖物發覺自己面前是個繁雜喧囂而陌生的世界,一切看起來都是那般怪異而讓人目不暇接,於是它只能茫然無措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其中一份子”些——

不知自己是誰,於是沒有面孔。見眾生可表喜怒,於是化出拙劣假面。見人與人間上演出離合悲歡嬉笑怒罵,便也慢慢想要一份證明自己存在的羈絆……

然而風裏來雨裏去,這生靈得到的除了漠視便是驅逐,他們叫它“無面人”,說它是礙事且不應存在的東西——

然後它看見了那與自己一樣和這世界格格不入的女孩。那叫千尋的孩子鮮活生動眼底有著善意,她在一個清晨微笑著向自己打了招呼,在一個雨夜裏告訴自己去屋檐下避雨……

不過現在,它又看見了那令人懷念的氣息。

半透明的妖物尾隨著赤色的神明緩緩地挪到了陽光之下。那位大人前行的步履堅定而優雅,他似對有跟隨者有所察覺,卻並未轉身驅逐自己——被俗稱為無面人的小妖怯怯地跟在後面,甚至顯得有些孩子般的雀躍——現在它的身上再沒有一絲腥膻渾濁的氣息了,這生靈輕盈飄蕩著讓金色的晨風穿過身體,覺得前所未有地輕快了起來。

與此同時,湯屋外園林深處。

“必須得冷靜起來,必須……”

嬌小的黑發女孩喃喃著,跌跌撞撞地穿行在香氣濃郁的繁茂灌木之中。她咬著嘴唇不斷避開那些朝自己伸展枝條綻開在蒼翠葉片上潔白的可愛花朵;那緊捂在唇上纖細的手顫抖著,指縫間漏出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振作起來,千尋……命運不會重演……不會!”

這一章可能有點意識流……處理表夢境裏夢境還有一些東西蠻頭痛的,不懂的可以問我(如果不劇透我會回答),也可以自己找文案上那篇《醉千古》暫時腦補一下(餵!)

但要說的是裏面有些東西並不一定真就是最終定局——它只寫到藤三郎死去化身酒吞的那裏。

可劇透部分:

①源五郎和小白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是個好男人來的,可憐慘死在變態手裏TAT

②目前為止千尋的過去有“商蘭聲”、“六條蘭”。六條蘭超牛逼!戰鬥力比桔梗還強=。=

③一個時空只能使用一個真正的(定義了自己的存在的)名。同時使用兩個的話,自身也會有被撕裂成兩個的傾向,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④酒吞是個渣,渣死了,尤其是對千年之前平安時代的阿蘭——雖然當年之事他做的也說不上完全對或錯。

早就想更了,結果前兩天JJ抽成了502502502502502403403403……白板白板白板OTZ

然後後來貌似又出來了買V的問題,我都快喪氣了QAQ

妹子們如果買V看V有問題的請一定告訴我,可入文案上的Q群找到我,提供後臺買V記錄截圖,然後我看看怎麽幫乃們……

對了我的愛在家貓(餵是宅喵!)開新坑啦!歡樂文天然系女主超萌,坑品比我好多了,存稿超厚,快來刷她!

[綜]無人可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