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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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種被窺視感真的很嚇人。
好在溫柔的護士姐姐為她測完體溫後剛叫她好好休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覺就突然消失了，後來沒再出現。
在醫院裏住了兩天之後，千尋就跟著悠子媽媽回家開始正式上學了。
——這個身體才七歲。
所以的她現在是個手短腳短的小學一年生，就讀於大阪的道頓堀第二小學校——正宗的關西風味學校。
現在的父母並不太喜歡東京那個地方。據說早年荻野爸爸曾經在那裏賺了一筆，但因為那裏實在太過缺乏人情味，且工業相關的生意在大阪更好做，於是在千尋只有三歲的時候，他們就舉家搬遷到了位於關西的大阪市。
而說到關西人，他們最顯著的特點之一就是熱情——
而這一點，千尋在回到學校後徹底體會到了。
同班同學無論男女幾乎全都跑來圍著她問“沒事了嗎”“有怪事嗎”，然後眼睛亮亮的小朋友們遲疑著，互相推推揉揉，踟躇片刻，其中一個輕輕戳了她一下，吸一口氣，緊張又期待地大聲問：
“荻野同學，荻野同學！那個啊，琥珀川……下面是什麽樣的？有沒有長長的白白的，很漂亮很威風的河神大人？”
“嗯嗯，我們也想問呢！荻野同學有沒有看見河神大人？”其他孩子立刻跟著附和。
“河神？”千尋困惑地重覆。
“對對對，河神！”忽閃著大眼睛的小朋友們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長長的，白白的，像大神手裏彩帶一樣的河神大人！”
“不好意思，我不記得啦。只記得爸爸告訴我，救我上來的是個小哥哥。”在小朋友們失望的眼神中有點歉意地搖頭，千尋好奇地問，“大阪這裏有很多神嗎？”
“好吧……”最開始問她的小男孩有點沮喪，隨即很快又笑起來，“荻野不知道吧，我們大阪——尤其是靠近京都的地方，幾乎每一條有點歷史的河都有河神，我奶奶說的！奶奶還說，她小時候親眼見過琥珀川的河神大人，那是一條很長很長很軟很軟很白很威風的動物！可……”
“那應該是鰻魚吧，侑士。”另一個小女孩哈哈笑了起來，叉著腰很驕傲地大聲，“真是的，就讓本小姐來告訴你好啦，琥珀川的河神大人，應該是個美男子才對！據說河神有著驚世的美貌，衣服白白，眼睛綠綠，頭發也綠，出現的地方一定會有很多很多水汽，會嘩嘩下雨，還會卷起超可怕的驚濤駭浪哦！”
“哦哦哦！好厲害！”
小朋友們驚嘆起來，紛紛開始七嘴八舌地搶著講述自己從家中老人那裏聽來的傳說；不過就在下一刻，清脆的上課鈴響了起來，而後國文老師微笑著敲了敲講臺：
“好了好了——大家快坐好不要太興奮啦，故事可以下課再講。荻野同學，歡迎回來。現在大家翻開課本找到宮澤先生的詩歌，開始朗讀。……好了吧？不怕風雨，宮澤賢治，預備，起！”
“不怕風雨，宮澤賢治。
不怕雨，不怕風，嚴寒酷暑也無可懼，我有結實的身骨啊。
沒有欲望，絕不惱怒，我的臉上總是恬靜的笑容。
豆漿粗菜與淡飯，一日三餐亦覺足。
遇到諸事不動情，靜觀細記不糊塗。
野外松林的深處，有我棲身小草屋。
村東小兒可有恙……*”
此時是櫻花盛開的四月。
天真可愛的學生們嬌嫩整齊的讀書聲朗朗而起，表情歡快活潑，映著窗外連綿盛放的粉色雲霞，晚櫻渲染天空，飄零的花瓣帶起了微暖的春風，幾能使人忘憂。
千尋忽然覺得，這意外而至的第二次人生並不是那麽糟糕。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也都很可愛呀！
放學之後，千尋在鞋櫃那裏換下了室內鞋，然後很不好意思地告訴了平時和自己同路的女孩“有事情要做，改天一起走”，就乖乖地跟著悠子媽媽一起去琥珀川旁找那個上次救了她的小男孩——悠子媽媽想小孩都愛好吃的，還為此專門去糖果店買了法國進口的巧克力，打算拿這個做謝禮。
“你要親自給他，小千尋。先抱著吧！”帶著小女兒把車鎖好，年輕的母親鄭重地把燙金的紙盒遞給了她。
“嗯嗯，會親手給她的！”千尋應著，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被母親笑著捏了捏肉乎乎的小臉。
於是一大一小手拉著手，開始按著上次男孩出現的方向走到了一家神社裏，卻沒發現任何救命恩人的蹤跡——但有位穿著紅白巫女服的老婆婆，對方一看見她們，就點點頭笑了起來，手裏拿著的水煙在木臺子上磕了磕，臉上細紋舒展，笑得像株極為豐美的百年紅楓，“是客人啊。兩位有什麽事嗎？”
“我們找賑早見先生，是個這麽高的男孩子。那孩子之前救了我家千尋一命，我們想要當面感謝他，麻煩您了……”
悠子媽媽說著，鞠躬彎下腰去，於是千尋也跟著一起鞠了一躬。
“賑早見啊……這裏沒有這個人呢。我們是小神社，只有幾個年輕女孩，她們也沒有親戚是叫這個名字的……”老婆婆說著，口中吐出煙圈，眼角笑紋變得朦朧而柔軟起來，“不好意思啊。”
“可上次那個孩子說，這裏就是他的家……”
“是嗎。原來如此。那可是了不起的好事啊！”老婆婆說著，穿著草履從許願臺後走出，慈祥地笑，“兩位大概是遇見了琥珀主大人吧。那位大人近年已經很少出現了。那個是謝禮吧？琥珀主大人不收這個的。不如在家擺座神龕，信奉他，經常拜祭……”
當天晚上。
見妻子和女兒來找自己商量，真的準備在家擺起神龕，荻野明夫頭痛地制止了她們：
“餵餵餵，你們兩個啊，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鬼神，那位老人家在神社供職，自然是信這個，拿這當心理依靠的。但我們這些新時代的公民是受過教育，知道什麽叫科學的，怎麽能跟著信呢？好啦好啦！找不到人就算了。千尋，把糖果拿去和同學分吧。”
荻野明夫說著，很有幾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臂，濃黑的眉蹙了起來，架起二郎腿繼續看報紙去了。
於是送謝禮這事就這麽了了。
千尋有點喪氣。為悠子媽媽委屈的同時，又覺得荻野明夫做的，確實是一般父親該有的態度——畢竟，現在可不是千百年前那種蒙昧求神的時代了，可是自己醒來後歷歷在目的第一次人生，和那天在醫院裏看到的那個怪人，又要怎麽解釋呢？
適應一切後逐漸膽大的千尋，好奇心也愈發旺盛起來。
她很想去再看看醫院那怪人還在不在，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眼花——於是第二日放學後，她和同路的忍足還有松澤、東久世在路口告別，一轉身就偷偷繞去了社區醫院的後門，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櫻花飄零大半的庭院。
而看清那裏正發生著什麽的剎那，千尋手裏抱著的半盒糖果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裏面用金色錫紙包好的巧克力滾了一地——
“救——！”驚恐呼救出聲，被迅速捂住了嘴，千尋嗚嗚掙紮著，淚水盈滿黑眸。
那個人——那個長著美少年面貌的怪人，正在吃生肉飲生血，然後用撕扯過血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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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被窺視感真的很嚇人。
好在溫柔的護士姐姐為她測完體溫後剛叫她好好休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覺就突然消失了，後來沒再出現。
在醫院裏住了兩天之後，千尋就跟著悠子媽媽回家開始正式上學了。
——這個身體才七歲。
所以的她現在是個手短腳短的小學一年生，就讀於大阪的道頓堀第二小學校——正宗的關西風味學校。
現在的父母並不太喜歡東京那個地方。據說早年荻野爸爸曾經在那裏賺了一筆，但因為那裏實在太過缺乏人情味，且工業相關的生意在大阪更好做，於是在千尋只有三歲的時候，他們就舉家搬遷到了位於關西的大阪市。
而說到關西人，他們最顯著的特點之一就是熱情——
而這一點，千尋在回到學校後徹底體會到了。
同班同學無論男女幾乎全都跑來圍著她問“沒事了嗎”“有怪事嗎”，然後眼睛亮亮的小朋友們遲疑著，互相推推揉揉，踟躇片刻，其中一個輕輕戳了她一下，吸一口氣，緊張又期待地大聲問：
“荻野同學，荻野同學！那個啊，琥珀川……下面是什麽樣的？有沒有長長的白白的，很漂亮很威風的河神大人？”
“嗯嗯，我們也想問呢！荻野同學有沒有看見河神大人？”其他孩子立刻跟著附和。
“河神？”千尋困惑地重覆。
“對對對，河神！”忽閃著大眼睛的小朋友們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長長的，白白的，像大神手裏彩帶一樣的河神大人！”
“不好意思，我不記得啦。只記得爸爸告訴我，救我上來的是個小哥哥。”在小朋友們失望的眼神中有點歉意地搖頭，千尋好奇地問，“大阪這裏有很多神嗎？”
“好吧……”最開始問她的小男孩有點沮喪，隨即很快又笑起來，“荻野不知道吧，我們大阪——尤其是靠近京都的地方，幾乎每一條有點歷史的河都有河神，我奶奶說的！奶奶還說，她小時候親眼見過琥珀川的河神大人，那是一條很長很長很軟很軟很白很威風的動物！可……”
“那應該是鰻魚吧，侑士。”另一個小女孩哈哈笑了起來，叉著腰很驕傲地大聲，“真是的，就讓本小姐來告訴你好啦，琥珀川的河神大人，應該是個美男子才對！據說河神有著驚世的美貌，衣服白白，眼睛綠綠，頭發也綠，出現的地方一定會有很多很多水汽，會嘩嘩下雨，還會卷起超可怕的驚濤駭浪哦！”
“哦哦哦！好厲害！”
小朋友們驚嘆起來，紛紛開始七嘴八舌地搶著講述自己從家中老人那裏聽來的傳說；不過就在下一刻，清脆的上課鈴響了起來，而後國文老師微笑著敲了敲講臺：
“好了好了——大家快坐好不要太興奮啦，故事可以下課再講。荻野同學，歡迎回來。現在大家翻開課本找到宮澤先生的詩歌，開始朗讀。……好了吧？不怕風雨，宮澤賢治，預備，起！”
“不怕風雨，宮澤賢治。
不怕雨，不怕風，嚴寒酷暑也無可懼，我有結實的身骨啊。
沒有欲望，絕不惱怒，我的臉上總是恬靜的笑容。
豆漿粗菜與淡飯，一日三餐亦覺足。
遇到諸事不動情，靜觀細記不糊塗。
野外松林的深處，有我棲身小草屋。
村東小兒可有恙……*”
此時是櫻花盛開的四月。
天真可愛的學生們嬌嫩整齊的讀書聲朗朗而起，表情歡快活潑，映著窗外連綿盛放的粉色雲霞，晚櫻渲染天空，飄零的花瓣帶起了微暖的春風，幾能使人忘憂。
千尋忽然覺得，這意外而至的第二次人生並不是那麽糟糕。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也都很可愛呀！
放學之後，千尋在鞋櫃那裏換下了室內鞋，然後很不好意思地告訴了平時和自己同路的女孩“有事情要做，改天一起走”，就乖乖地跟著悠子媽媽一起去琥珀川旁找那個上次救了她的小男孩——悠子媽媽想小孩都愛好吃的，還為此專門去糖果店買了法國進口的巧克力，打算拿這個做謝禮。
“你要親自給他，小千尋。先抱著吧！”帶著小女兒把車鎖好，年輕的母親鄭重地把燙金的紙盒遞給了她。
“嗯嗯，會親手給她的！”千尋應著，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被母親笑著捏了捏肉乎乎的小臉。
於是一大一小手拉著手，開始按著上次男孩出現的方向走到了一家神社裏，卻沒發現任何救命恩人的蹤跡——但有位穿著紅白巫女服的老婆婆，對方一看見她們，就點點頭笑了起來，手裏拿著的水煙在木臺子上磕了磕，臉上細紋舒展，笑得像株極為豐美的百年紅楓，“是客人啊。兩位有什麽事嗎？”
“我們找賑早見先生，是個這麽高的男孩子。那孩子之前救了我家千尋一命，我們想要當面感謝他，麻煩您了……”
悠子媽媽說著，鞠躬彎下腰去，於是千尋也跟著一起鞠了一躬。
“賑早見啊……這裏沒有這個人呢。我們是小神社，只有幾個年輕女孩，她們也沒有親戚是叫這個名字的……”老婆婆說著，口中吐出煙圈，眼角笑紋變得朦朧而柔軟起來，“不好意思啊。”
“可上次那個孩子說，這裏就是他的家……”
“是嗎。原來如此。那可是了不起的好事啊！”老婆婆說著，穿著草履從許願臺後走出，慈祥地笑，“兩位大概是遇見了琥珀主大人吧。那位大人近年已經很少出現了。那個是謝禮吧？琥珀主大人不收這個的。不如在家擺座神龕，信奉他，經常拜祭……”
當天晚上。
見妻子和女兒來找自己商量，真的準備在家擺起神龕，荻野明夫頭痛地制止了她們：
“餵餵餵，你們兩個啊，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鬼神，那位老人家在神社供職，自然是信這個，拿這當心理依靠的。但我們這些新時代的公民是受過教育，知道什麽叫科學的，怎麽能跟著信呢？好啦好啦！找不到人就算了。千尋，把糖果拿去和同學分吧。”
荻野明夫說著，很有幾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臂，濃黑的眉蹙了起來，架起二郎腿繼續看報紙去了。
於是送謝禮這事就這麽了了。
千尋有點喪氣。為悠子媽媽委屈的同時，又覺得荻野明夫做的，確實是一般父親該有的態度——畢竟，現在可不是千百年前那種蒙昧求神的時代了，可是自己醒來後歷歷在目的第一次人生，和那天在醫院裏看到的那個怪人，又要怎麽解釋呢？
適應一切後逐漸膽大的千尋，好奇心也愈發旺盛起來。
她很想去再看看醫院那怪人還在不在，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眼花——於是第二日放學後，她和同路的忍足還有松澤、東久世在路口告別，一轉身就偷偷繞去了社區醫院的後門，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櫻花飄零大半的庭院。
而看清那裏正發生著什麽的剎那，千尋手裏抱著的半盒糖果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裏面用金色錫紙包好的巧克力滾了一地——
“救——！”驚恐呼救出聲，被迅速捂住了嘴，千尋嗚嗚掙紮著，淚水盈滿黑眸。
那個人——那個長著美少年面貌的怪人，正在吃生肉飲生血，然後用撕扯過血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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