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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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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感激

◎世人難救,救一個是一個◎

不出趙向晚所料, 一聽說有人能證明,焦莉莉整個人便炸了。

“肯定是廖超勇那個狗東西說的,是不是?”

“男人要是靠得住, 母豬都能上樹!我以為他真的準備回去處理掉那個黃臉婆, 哪知道全是騙我的。”

“狗東西, 上一秒還抱著老娘說要和我雙宿雙飛, 做一對長久夫妻,下一秒翻臉不認人,又和他老婆勾搭在一起,我呸!”

趙向晚迅速抓住她話語中的關鍵詞:“處理掉那個黃臉婆?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據廖超勇所說, 是你逼他除掉桂右蓮,他左思右想, 覺得你蛇蠍心腸, 不敢再和你過下去,所以在桂右蓮的陪同下, 一起報了警。”

有讀心術在手,趙向晚要是說起謊來, 絕對是一流。

焦莉莉馬上就信了她的話, 氣得臉色變成了豬肝色,連厚厚的粉底液都沒辦法掩藏。她重重一跺腳,努力證明自己:“沒有, 沒有, 我沒有逼他殺人。警察同志你們要相信我, 我就是個生意人, 因為生不了孩子和前夫離了婚, 這幾年好不容易趕上政策好賺了點錢, 哪裏會好日子不好好過?”

【教唆殺人, 這可是犯法!】

【廖超勇這狗東西當著我的面賭咒發誓,說回去就幹掉那個黃臉婆,還裝模作樣帶兩把刀回去,結果呢?媽的!】

【裝得可真像啊,難怪十幾天不聯系,原來早就變了心。】

聽到這裏,趙向晚明白了兩點。

——第一,焦莉莉知道廖超勇的謀殺意圖,不但沒有阻止,而且樂見其成,有可能就是她唆使。

——第二,那兩把刀的確是廖超勇帶回去的。

她還知道教唆殺人是犯法?

明知道對方有家室,卻非法同居。不僅如此,還教唆殺人?這個焦莉莉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朱飛鵬明白了趙向晚的意圖,但不知道她要怎樣撬開焦莉莉的嘴,他聰明地站在一旁,將進門的顧客引到旁邊店裏去,免得有人打擾趙向晚的訊問。

焦莉莉現在也是焦頭爛額,顧不得做生意,她說了一堆話,卻發現站在面前的女警面色淡淡的,似乎壓根就不信,心裏愈發著急起來。

“是真的,警察同志,你要相信我啊。”

“我沒有教唆廖超勇殺人,是他自己買了刀說要帶回去。”

趙向晚等的就是這一句,她立刻跟上:“什麽時間,在哪裏買的刀?有沒有收據?”

焦莉莉張了張嘴,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額頭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

【完了,刀是我買的。】

【警察不會認為是我出的主意吧?】

【我年過四十,再不結婚,用什麽辦法拴住小廖?他比我年輕,賺錢能力又強,萬一他看上個年輕漂亮能生養的,我怎麽辦?】

趙向晚冷笑一聲:“廖超勇說,刀是你買的,錢是你出的,這總沒有冤枉你吧?”

焦莉莉聽到趙向晚這麽說,哪裏還有半分懷疑?這麽私密的事情,除了廖超勇誰也不可能知道。完了!肯定是他誣告自己!

“刀,刀是我買的,我半個月前到小市場買了一套廚房用的刀,我有收據,你們也可以去問,是在一家叫萬裏風的店買的,店老板叫阿強,當時我們還聊了幾句。你們可以去調查,我肯定沒有說謊。一套一共五把,我拿回家之後一直放在廚房裏,什麽時候被姓廖的拿走,我也不知道。”

趙向晚一臉的不相信:“你買的,廖超勇拿走十幾天你能不知道?肯定是你把刀給了他,讓他回去殺桂右蓮。要不是廖超勇後來良心發現,你不就得逞了?”

焦莉莉苦笑:“我得逞了?我得逞什麽?他老婆死了我能有什麽好處?這家店是我的名字,前期投入也是我拿出來的錢,姓廖的對外說是店老板,其實就是我的員工。我唆使他殺老婆做什麽?”

聽到這裏,趙向晚問:“收據呢?剩下的刀具呢?”

焦莉莉現在只想清洗自己身上的罪名,對於警方的詢問十分配合:“在家裏,我帶你們去拿。”

焦莉莉與廖超勇開的這家店並不算大,並沒有請員工坐店,平時都是焦莉莉坐店,廖超勇開著小貨車四處送貨、進貨,這十幾天廖超勇沒有回來,焦莉莉不知道他那邊是什麽情況,打了幾次傳呼都沒有消息,心裏著急,只能臨時請了個送貨的小夥子。

現在要離開,焦莉莉和旁邊老板打了聲招呼,帶著趙向晚三人走出建材城。

她這兩年的確賺了錢,在市區建材城附近新開發的小區買了套住房,三房一廳一廚一衛,裝修得簡單適用,這裏應該就是廖超勇與她同居的地方。

趙向晚問:“房子寫的是誰的名字?”

焦莉莉顧左右而言它:“都是開店賺的錢,一共花了三萬多,裝修又花了一萬,我一個單身女人開店賺的錢也不容易啊,都是辛苦錢。”

【殺千刀的,當初我怎麽就被他給騙了?】

【說什麽店是我的,那房子就得是他的。】

【狗男人!】

房子寫的是廖超勇的名字?真是太好了。

先前聽說門店名字是焦莉莉,廖超勇只是她員工時,趙向晚暗道可惜。因為這樣一來就算廖超勇身亡,也沒辦法從焦莉莉這裏拿到任何錢財。珠珠才五歲,她未來生活怎麽辦?雖然有大姨撫養,但是錢呢?錢從哪裏來?與其指望大姨的良心,還不如真金白銀來得實在。

趙向晚道:“到房管局一查,就能知道房子是誰的。”

焦莉莉咬著牙:“你們警察為什麽總是偏向那個姓廖的?是!這房子是他的名字,但錢可都是我掏的!他要是想要房子,讓他來找我,看我不打他個滿臉開花!”

趙向晚瞟了她一眼:“打人犯法。”

焦莉莉被她這一眼氣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氣憤憤打開門,也懶得換鞋,徑直走到房間,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一股腦倒在茶幾上,帶著情緒胡亂翻找,最後找到一張收據甩給趙向晚:“呶,買刀的收據。”

她還不忘記補了一句:“如果是我教唆殺人,肯定不會老實交代買刀的事情,更不可能拿出收據,是不是?警察同志,你要相信我,姓廖的嘴裏就沒一句真話,他是個騙子!他現在就算和桂右蓮和好了,誰知道憋著什麽壞呢,你們別信他的話。”

趙向晚面無表情地接過收據,看一眼之後交給朱飛鵬。

朱飛鵬戴著手套,收進證物袋。

焦莉莉感覺有些不對勁:“這是我的收據,你們為什麽拿走?”

劉良駒走到廚房,翻出另外三把刀具,同樣裝進證物袋,沖趙向晚揚了揚袋子:“另外三把已經找到,的確與那兩把是一套。”

趙向晚沒有理睬焦莉莉的疑惑,冷冷詢問:“刀沒有鞘,他用什麽包住那兩把刀?”

焦莉莉被趙向晚的氣勢所懾,指了指電視櫃旁邊堆放的報紙。

趙向晚走近,找到與案發現場同一期的《星市晚報》,果然發現缺了1995年5月31日的兩張。《星市晚報》一共四個版面,除了都市新聞、財經報道,還有小說連載、市井消息、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一些情感故事,很受當地人喜歡。

其它日期的報紙四個版面都保存完整,只有5月31日的報紙缺了兩頁。

這說明,這兩把刀的確是廖超勇用家裏報紙包上之後,帶去垃圾堆放場。

不等趙向晚說話,朱飛鵬心領神會,走過來取走5月31日的《星市晚報》,再一次裝進透明的證物袋。

警察的這一系列操作下來,焦莉莉內心的不安感越發強烈。

如果只是非法同居,如果只是教唆殺人,警察為什麽要把刀、報紙、購買收據鄭重其事地裝進袋子帶走?

他們的表情太過凝重、動作太過嫻熟,完全不像是普通的派出所民警。

【不會是姓廖的真的殺了人,然後潛逃了吧?】

【現場留下了刀,所以警察上門來搜查?】

【完了完了,殺人可是要償命的。他不是說了,會小心分屍,保證不會被人發現嗎?】

【蠢貨!蠢貨!】

趙向晚示意焦莉莉坐下。

焦莉莉現在六神無主,下意識地聽從趙向晚的安排,乖乖坐在客廳的布沙發上。

趙向晚目光似電,緊緊盯著焦莉莉的面部表情。

朱飛鵬也來了興趣,站在趙向晚身後,眼神灼灼,細心觀察著焦莉莉的一舉一動。

被兩名刑警這麽盯著,焦莉莉如坐針氈:“警,警察同志,到底出了什麽事?”

趙向晚拿過一把裝在證物袋中的刀,擺在茶幾上。

刀還沒有被使用過,鍛打過的高碳鋼,堅硬無比,閃著寒光。

趙向晚沒有正面回答焦莉莉的話,而是直接從刀入手開始詢問。

這一回,趙向晚的聲音裏透著冰冷,帶著強勢的壓迫感,讓焦莉莉的緊張情緒愈發強烈。

“刀,是什麽時候買的。”

“借據上有日期。”

趙向晚擡了擡手,朱飛鵬拿出借據,擺在茶幾上:“你來告訴我,刀是什麽時候買的。”

焦莉莉看一眼借據,開始放棄自我思維,順從地回答:“5月27號。”

“今天是幾號?”

“6月12號。”

“廖超勇哪一天離開?”

“1號,他說要陪女兒過兒童節。”

發現屍體的日期為6月5日,死亡時間4-5天,案發時間為6月1日,缺失報紙的日期為5月31日,買刀時間為5月27日,時間上完全吻合。

“他中間回來過嗎?”

這個問題一出,焦莉莉立馬警惕起來,連連搖頭:“沒有沒有,他一號一早,拿報紙把刀一包,帶著刀就回他那個家了。”

“帶刀回家,一把切肉刀,一把剁骨大刀,為什麽?”

焦莉莉哪敢回答這個問題,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知道,我不知道。”

趙向晚冷笑一聲:“你買的刀,你不知道用途?”

焦莉莉的心跳逐漸加快。

【我當然知道,可是不能承認啊。】

【誰讓那個黃臉婆不肯離婚?我已經過了四十,再不結婚怎麽辦?】

【他說殺了她,一分錢不用給她,我當然說好。】

【可是……我能這樣告訴警察嗎?不能!】

焦莉莉現在心虛至極,只求脫身,拼命解釋:“是他讓我買的,我有什麽辦法?我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趙向晚一個字不說,她的眼睛裏透著逼人的寒光,令焦莉莉越說越沒底。

【是不是他說是我教唆的?】

【他肯定想把罪名推到我頭上。】

【警察不會真信了吧?】

越想心越慌,焦莉莉大叫起來:“警察同志,我要舉報!”

劉良駒有些激動。如果焦莉莉能夠指認是廖超勇帶刀前往,準備殺人,那桂右蓮就能定義為正當防衛。哪怕防衛過當,死罪可免!

趙向晚很鎮定:“舉報什麽?”

焦莉莉大聲道:“我要舉報廖超勇謀殺!他讓我買刀,又帶刀回家,就是為了殺掉他老婆。”

趙向晚搖搖頭,嘴角帶著嘲諷:“可是……”

不等趙向晚把話說完,準備先下手為強的焦莉莉便一五一十地將廖超勇計劃殺人的所有過程說了個清清楚楚。

——五月回了一趟家,氣得破口大罵,便嚷嚷著要殺了那個黃臉婆;

——廖超勇讓焦莉莉買了一套刀具;

——六一那一天,因為刀太利,廖超勇用報紙將刀一包,塞進他的黑色皮包裏,便回了家。

——廖超勇一直沒有回來,焦莉莉傳呼臺打了無數個電話,給他的BB機留言,但他一直沒有回話。

朱飛鵬坐在一旁做筆錄,筆走如飛。

等焦莉莉說完,他走向讓她簽字。焦莉莉老老實實簽了字,緊張地看著眼前三名警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警察同志你們和我說實話啊。真的是廖超勇和他老婆和好,然後告我非法同居?”

她突然反應過來:“啊,不對,如果是姓廖的告我,非法同居難道不是要把我們倆抓起來?他幹嘛要告我?不對不對……”

焦莉莉眼神恐懼,楞楞地看著趙向晚:“警察同志,不會是姓廖的真把他老婆殺了吧?我已經舉報了,我剛才已經簽字舉報了對不對?我不知道這是真的,我以為他只是開開玩笑而已。”

趙向晚拿到了所有證據之後,這才讓朱飛鵬把屍體照片取出來。

她將這張照片送到焦莉莉面前,鳳眼微瞇,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威嚴感:“認得出來,他是誰嗎?”

焦莉莉與廖超勇同床共枕這麽多年,朝夕相處,一眼便看出是他,但這慘白的皮膚、滿身的屍斑、腐爛的面孔……怎麽會?!

她的瞳孔猛地放大,整個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陡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小廖?!”

“為什麽?”

“他不是去殺人的嗎?怎麽死了?”

“這不可能!怎麽他死了?”

趙向晚冷笑道:“你知道他是去殺人的?”

焦莉莉這才發現自己話語中的漏洞。

她剛剛舉報過廖超勇,說他要殺老婆,而且還指揮她去買刀,自己也是看著他帶刀離開的。為了美化自己的行為,焦莉莉一直聲稱自己並不知情,只以為廖超勇開開玩笑。

可是,剛才自己說了什麽?

如果她知道廖超勇計劃殺人,卻沒有報警,那就代表她默認,並且協從。

焦莉莉慌得搖頭、擺手兩個動作一起上:“沒有沒有,我不知道他要去殺人,我只以為他是去嚇唬嚇唬他老婆。”

趙向晚將照片送得更近一點,與焦莉莉的眼睛只相隔一尺之距。她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怒意,讓焦莉莉不寒而栗。

“看清楚了,是不是廖超勇?”

“是,是他。”

“他將桂右蓮帶到垃圾堆放場,拿刀準備殺人。可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掙紮間桂右蓮摸到一塊磚頭,反擊成功,將他打死。”

焦莉莉聽得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口來,她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照片上的情人屍體,巨大的恐懼感將她籠罩。

趙向晚的話語仍在繼續。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人死之後的樣子。”

“死後一天,肌肉開始僵硬,血液凝結,皮膚發黑。”

“死後三天,內臟開始腐爛,這種腐爛使得屍體散發出惡臭。”

“死後五天,開始出現浮腫,帶著血液的泡沫從口和鼻子中流出來……”

焦莉莉被她的話嚇破了膽,再看到那駭人的照片,精神全盤崩潰,雙腿一軟,癱坐在沙發上,眼淚鼻涕一起流,淚水將粉底液沖開,一張臉斑斑駁駁、溝溝壑壑,模樣難看至極。

趙向晚的怒火勃然而發。

“現在知道害怕了?”

“買刀的時候不知道害怕,拿報紙包刀的時候不知道害怕,看著殺人兇手離家的時候不知道害怕,怎麽現在看到屍體照片就害怕了?”

“殺人者,被反殺,你才害怕了?”

焦莉莉先前把殺人想得簡單,一來動手的人不是她,沒心理壓力,二來廖超勇抱著她暢想未來,無比美好。

可是看到廖超勇死後慘狀,聽到趙向晚的話語,她這才知道,原來人死之後,這麽恐怖。

早知道會是這樣,幹嘛要殺掉桂右蓮?給點錢打發了她,不好嗎?等她病重了再把珠珠接過來養,不好嗎?

因為想輕松解決問題,因為想不花錢得到好處,結果丟了性命。

你想殺人,就得做好可能會被別人反殺的後果。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焦莉莉渾身上下都在顫抖,不自覺的顫抖,讓她的牙齒也在咯咯抖,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

“我,我沒有想到。”

“我就是太想結婚了,我生不了孩子,我願意把珠珠養在身邊的。”

“是,是我慫恿小廖殺人,我錯了。”

“我認罪,我認罪……”

“我願意補償,我願意補償她們母女。”

補償?必須要有。

但法律的懲罰,也必須接受。

將焦莉莉帶回市局,將所有證物提交,雙方證詞一對,將所有資料整理完畢,移交檢方之後,廢井拋屍案,就此破案。

趙向晚入職後的第一個案子,就這樣破了案。

證據鏈完整無缺。

殺人動機清晰明了。

可是這個結果,卻讓人唏噓。

桂右蓮聽警方告知焦莉莉已經認下教唆殺人的罪名,並願意補償珠珠,激動得淚水長流,連連鞠躬,聲音哽咽地表達著發自內心的感謝。

“謝謝,謝謝你們。你們為我,為珠珠做了這麽多,我是知道的。這個世上,還是好人多,我知道的。你們是好警察,好人會有好報。”

被帶下之前,桂右蓮又跑到趙向晚面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你是個非常非常好的警察,將來我家珠珠長大了,我讓她也像一樣,當一個好警察。我能夠看著她長大,都是你的功勞,我知道的。”

趙向晚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直到桂右蓮離開她的視線,趙向晚依然沒有說話。

何明玉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摟過她的肩膀,溫柔地安慰道:“你幫珠珠爭取到了房子、賠償,又幫桂右蓮找到正當防衛的證據,如果不是你,哪能那麽容易讓焦莉莉認罪?珠珠能夠順利長大、桂右蓮不會判死刑,你能做的,已經夠多。”

朱飛鵬道:“小師妹剛入職,就遇到這樣的案子,的確勞神費力。我和你說,先前你是實習,可能感受不太深。現在真的入行了,每天接觸到的不是犯罪嫌疑人,就是受害人。俗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由此帶來的負面情緒會很多。以後啊,不要太投入感情,不然你會很累。”

趙向晚轉過頭看著他:“不要太投入感情?”

朱飛鵬點頭:“是的。咱們重案組接觸過那麽多大案、要案,你以前也接觸過的,哪一個不是有著可憐之處?”

停頓片刻之後,他開始細細地列舉:“你剛進組時接觸到的無頭女屍案,曹彩雁殺了那麽多女人,難道不是因為丈夫出軌、付出所有被餵了狗,心理變得扭曲?翁萍芳被殺的那個案子,潘國慶難道不是因為妻子出軌、虛榮敗家,這才生出殺意?就連簡騰殺人,是不是也有一個可憐淒慘的童年?”

趙向晚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劉良駒聽到他們的對話,走過來拍了拍趙向晚的肩膀:“咱們重案組,就和醫院重癥室一樣,接觸到的都是病入膏肓的人。不是死,就是殘,所以心態一定要好。向晚以前讀大學,偶爾過來實習一下,大學單純快樂,可以充當緩沖地帶,消化掉難過、無助的情緒。現在一整天的時間都在這裏,每天有無數瑣碎的工作要做,更要學會調整心態。”

趙向晚是個聰明人,擁有讀心術的她,對於消化不良情緒的能力遠超於常人。

之所以有些悵然,是她突然發現,世人難救。哪怕她有一顆追求公平、公正的心,哪怕她立志要為善良的人們討個公道,但是……她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微小。

聽到師兄、師姐們的話語,她立刻想通了關鍵:“好,我知道了。”

世人難救,救一個是一個;

力量微小,盡力而為就好。

想通透之後,豁然開朗,趙向晚笑了起來:“師兄、師姐們,我入職後的第一個案子破了,想個什麽辦法慶祝一下?”

何明玉眼睛一亮:“好久沒有見到季昭了,要不把他也叫出來,大家一起吃一頓?”

趙向晚點頭:“好,那我們直接去四季大酒店,他平時都在那邊畫畫。”

酒店頂樓是季昭的私人空間,畫室非常大,有兩間大臥室,其中一間是趙向晚的。趙向晚為了上班方便住在金苑小區,但周末會到這裏和他約會。

一通電話打過去,重案組的所有成員齊聚四季大酒店寶珠廳。

許嵩嶺出差在外,沒辦法參加,只能遺憾缺席。

季昭候在酒店大堂,長身玉立,宛如修竹臨風。

一看到和眾人一起走過來的趙向晚,季昭展顏一笑,迎上前來,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

【你來了。案子破了嗎?】

季昭的眼睛裏似有星光閃爍,神秘而耀眼;他的眼神似清溪自山澗流下,悠深而透亮。見多了叵測人心之後,趙向晚最渴望的便是見到季昭。他身上有一股讓她平靜、輕松的力量。

趙向晚微微一笑,與他十指相扣:“是,案子破了。”

其餘幾個都熱情地沖著季昭打招呼:“嗨,季昭,好久不見。”

趙向晚忙畢業論文期間,很少來重案一組,這讓季昭也沒有露面,大家與他幾乎有四、五個月沒有見到。

季昭的燦爛笑容只對著趙向晚一人,面對朱飛鵬等人的熱情,他斂了笑容,目光挨著個地從他們臉上掠過,輕輕點頭。

季昭的目光如蜻蜓點水,但卻亮得讓人心生歡喜。大家相處這麽久,當然知道他不會說話,全都笑了起來。

“季昭越來越有煙火氣了。”

“可不是,幾個月不見,越發平易近人。”

“不愧是我們公安系統刑偵畫像第一人,這氣質,真是絕了。”

聽眾人站在大堂馬屁滾滾,趙向晚忍俊不禁:“餵,季昭不喜歡這些虛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朱飛鵬“嘖嘖”兩聲,“向晚,在我們公安系統,你的名聲不如季昭大。京都那個寧清凝只要出去講課,一定要提到季昭的名字。目前經他之手培訓出來的刑偵畫像師遍布全國,個個對季昭佩服得五體投地。咱們要不是你的關系,恐怕難得見到季昭大師啊。”

季昭看一眼趙向晚。

【老寧很有名?我很有名?】

現在的季昭,自從與趙向晚談戀愛之後,已經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他學會了遺忘、清除掉不必要記憶,也學會了觀察外面的世界,對社會結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以說,除了語言障礙之外,他與普通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在外人眼裏,季昭是個深藏不露、不言不語、高冷內向的畫家,兼任刑偵畫像師。

在趙向晚眼裏,季昭依然是那個單純、陽光、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小雲雀。

聽到季昭的話,趙向晚微笑:“是,很有名。”

季昭皺了皺眉。

【煩人。】

趙向晚捏了捏他的手:“不理他們,你做你的事。”

季昭的內心世界已經呈現出敞開狀態,曾經封閉的那棵樹、那片草地、那只小雲雀的畫面不覆存在,但他依然只願意與趙向晚交流。

何明玉挺著五個月的孕肚,羨慕地笑道:“向晚和季昭的感情還是這麽好。”

朱飛鵬將她肩膀一摟:“咱們倆的感情還不是挺好?革命友情堅不可破。”

革命友情?眾人都笑了起來。

趙向晚道:“走吧。”

一行人走過大堂的拼花大理石地板,在水晶燈的照耀之下上了樓,順著紅地毯走過一條走廊,便是豪華包房所在。

經過第一個包間,門開著,聽到裏面嘈雜的賀喜之聲,一晃眼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趙向晚站住了腳。

一張大圓桌旁坐著二十個人,每個人都站起身、舉著杯,望向坐在主位的那個四十來歲男人。

“唉呀,姐夫,恭喜恭喜,恭喜小天金榜題名!”

“虎父無犬子,還是哥哥你會培養人,小中已經在公司上班幫忙,小天保送京都大學,真是優秀啊。”

“昊天計算機集團公司越做越大,盛總功不可沒啊。現在二公子馬上就要進最好的學校,讀計算機專業,等畢業之後一定能讓公司走上輝煌!”

那個坐主位的中年男人,趙向晚曾在季錦茂的別墅裏見過一回,姓盛,開了家計算機公司。

他的身旁站著兩個年輕人,趙向晚沒有見過。

一個身穿一套深藍色西服,個子中等,面容沈穩憨實,咧開嘴笑得很歡喜。

另一個身穿黃色棒球衫,個子高挑,少年稚氣,長相英俊,眉眼與那中年男人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他抿著唇,沒有笑,一屋子都高高興興,就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還有一道趙向晚覺得熟悉的身影,身穿藕荷色套裙,身形苗條,風韻猶存,正是朱飛鵬的母親、何明玉的婆婆,季錦茂的左右手,盧曼凝女士。

盧曼凝舉著酒杯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告辭出來,看到趙向晚等人,眉開眼笑地說:“你們來了,走走走,我陪你們過去。”

包廂門合上,剛才的喧鬧也被隔絕開來。

盧曼凝看趙向晚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個包廂方向,便笑著問:“昊天集團的盛承昊,你應該見過吧?”

趙向晚點點頭:“有點眼熟,在季家見過。”

盧曼凝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說:“盛承昊也是個人才,87年從華夏科學院計算機研究所出來之後,帶著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創業,創新漢字顯示系統,不斷升級硬件,還非常重視團隊管理,才七、八年時間就把昊天集團做到全國聞名。他和政府搞了不少合作開發,幫助政府建機房、建數據庫,真的很會做生意。”

數據庫?聽到這個名詞,趙向晚有點耳熟。

好像趙晨陽曾經提過,未來公安系統會建起指紋、DNA數據庫,只需要把相關信息輸進去,就能通過計算機迅速匹配。這樣一來,就不需要辦案人員一點一點地比對數據,大大提高了辦案效率。

趙向晚再看一眼包房名,把盛承昊這個名字記在了心上。

盧曼凝看她感興趣,便多說了幾句。

“盛總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盛載中,學習成績一般,中專出來之後進公司幫忙。小兒子叫盛載天,聽說讀書很有天分,今年拿到了京都大學的保送資格,不必參加七月份的高考,盛總這一高興,把親戚朋友請到四季酒店來吃飯,我就陪坐了一下。”

趙向晚“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什麽。

坐在圓桌主位的那個中年男人,趙向晚在季家別墅見過一面,是個非常精明、有才的商人,從科學院高級工程師到公司總裁,轉型非常成功。

只不過,趙向晚對他印象並不好,因為他對妻子並不好。

記得當時盛承昊是攜妻子一起過來的,他妻子姓謝,但人前人後他介紹她時,說的是“我夫人”、“賤內”,有事要叫她的時候,無名無姓地喊:“餵,你!”

他妻子嬌小玲瓏,老實木訥,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每當他介紹她的時候,她總是努力擠出一個笑臉,客氣而拘謹,看得趙向晚有點難受。

季錦茂等盛承昊走後,曾與洛丹楓吐槽:“這人怎麽一點也不尊重他夫人?既然要帶夫人出來應酬,感情再不好,面子功夫總是要有的吧?”

洛丹楓很不喜歡盛承昊:“以後你別和他來往,這種人,再有能力、再有錢,咱也不稀罕。”

盛承昊買下季錦茂那個片區的一棟豪華別墅,算是季家的鄰居,因此才有那一回的拜訪。後來盛承昊但凡有商務宴請、大型活動,都選擇在四季大酒店舉行,季錦茂也不好與他斷交,只能應付著來往。

趙向晚有時候和季昭一起回季宅的時候,會經過盛家別墅,遇到過兩回她妻子在院子裏澆花、除草,瘦弱嬌小的身影,那雙大大的眼睛裏寫滿故事。

趙向晚不敢觸碰她的心事,於是一直保持距離。

剛才那一大桌子賓客,似乎沒有看到那位謝女士。

趙向晚問盧曼凝:“盛總的妻子呢?今晚沒有參加宴會?”

盧曼凝笑道:“是沒來,盛總解釋說妻子生病在家,但盛載天有點不高興,嘟囔了一句什麽我沒聽清,盛總瞪了他一眼,他就沒再說話,只是全程繃著臉。明明一桌子人都是來給他賀喜的,但我看他好像一點也不開心。”

朱飛鵬親密地搭著母親的肩膀:“兒子嘛,肯定是關心他媽媽的病情,所以不高興。”

盧曼凝不耐煩兒子過來表達親近,快走幾步扶著媳婦:“明玉,身體怎麽樣?在單位上班吃不吃得消?要是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啊。”

何明玉身體素質好,雖然懷孕五個月依然身姿矯健,她哈哈一笑:“媽,你放心,我沒事。上班輕松得很,就是無聊。我告訴你,最近重案組又破了一個案子,驚險吶~”

盧曼凝來了點興致,一邊將大家安排進包房坐下,一邊好奇地問:“怎麽個驚險法?”

何明玉沒有參與,但不妨礙她繪聲繪色地講起故事來。

一屋子歡聲笑語。

過得幾天,趙向晚再一次見到盛承昊,卻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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