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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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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問話

◎費永柏重男輕女嗎?◎

上菜還要一點時間, 許嵩嶺拉開椅子請季錦茂坐下:“先莫慌,和我們說說,或許還能幫上一點忙。”

季錦茂連連點頭:“多謝, 多謝, 那我替我老友先說一些謝謝。”

他之所以一接到盧曼凝電話說重案組在四季大酒店請客, 就匆匆趕來, 其實也有些小心思。

一來,是季昭受重案一組的人關照這麽多時日,他這個父親於情於理應該過去感謝;

二來,趙向晚是他心目中的未來兒媳婦, 她在酒店吃飯,季昭不懂得哄女孩子, 他怎麽也得幫兒子撐一下場子;

三來, 重案一組向來破案能力強,自己老友這樁入室搶劫案, 希望能夠說動他們接手,爭取早日抓到兇手, 為費老一家報仇。

聽到許嵩嶺的話, 季錦茂沒有再客氣,順勢坐下,開始講起自己老友的故事。

費永柏, 湘省音樂學院教授, 主修手風琴, 今年四十九歲, 音樂學院副院長, 多次舉辦個人手風琴演奏會, 樂團首席演奏家, 參加過無數次頂尖的音樂盛會,國內外享有盛名。

費永柏的妻子屈薇歌,是一名畫家,湘省美術學院副教授,自小習國畫,師承國畫大師黃珍,她的畫作以靈動飄逸見長,被收錄進全國青年畫家藝術名冊。

夫妻兩人,都是藝術領域出類拔萃的人才。到了八十年代後期,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高校,夫妻倆各顯神通。屈薇歌開了家畫廊,費永柏也開班授課,夫妻倆夫唱婦隨,賺得盆滿缽滿。夫妻倆有錢有閑社會地位高,小日子過得甜美無比。

大女兒費思琴1973年出生,那個時候正是運動期間,高校日子清閑,夫妻倆有的是時間,於是精心培養。費永柏給女兒取名思琴,對她寄予了厚望,從五歲就開始教她學手風琴,一心要讓女兒繼承他的衣缽。

二兒子費思章1979年出生,趕在計劃生育全面實施之前生了二胎,等到兒子三歲,夫妻倆忙事業忙得腳不沾地,兒子便是散養,沒怎麽管。

說也奇怪,明明大女兒費思琴是費永柏認真教養出來的,但她既不願意學手風琴,也不願意學國畫,文化課成績也不好,在班上吊車尾。兒子費思章夫妻倆管得少,偏偏成績優秀,琴畫皆強,參加少兒手風琴比賽拿了第一名,隨手畫的國畫也拿過星市藝術小人才獎。

眼看著藝術之路女兒不肯走,夫妻倆降低要求,只求女兒能夠考上一所普通大學,不管是學什麽都行。費思琴去年參加高考落榜,夫妻倆自己是大學老師,哪裏能夠容忍女兒連個普通大學都考不上?於是毫不猶豫選擇繼續覆讀。

七月七日高考,學理科的費思琴考完之後估分五百二,夫妻倆歡喜得不知道怎樣才好。雖然這個成績可能重點本科有點難度,但普通一本絕對沒有問題。夫妻倆挑來又挑去,最後填好志願與專業,又托人到招生辦打聽消息,眼看著七月底、八月初就要出成績、發錄取通知書了,沒想到家裏鬧出這一出。

“唉!真是可惜。”季錦茂說著說著,眼中露出悲傷之色。

“我剛從醫院回來,看到費家兩死兩傷,一顆心像被揪住一樣難受。屈老師和季昭的媽媽是78年在藝術學院認識的,那個時候屈老師是講師,丹楓是剛考進去的學生,兩人一見如故,從師生情轉為姐妹情,後來一起合開畫廊,也經常逛街聊天,季昭學畫、開畫展,也得到屈老師不少幫助。一來二去的,我們兩家關系走得很近。

沒想到屈老師就這樣被歹徒殺死。章章這孩子聰明伶俐,特別有禮貌,別的孩子學琴坐不住,可是他只要坐下來練琴,一坐就是兩個小時,非常自律的一個孩子……”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老費能不能活下來,就算活下來,他要是知道妻兒已死,內心肯定會崩潰。”

聽到這裏,何明玉插了一句話:“今天下午我和向晚在三醫院大廳裏,見到了他們一家四口送到醫院。當時費永柏胸口插刀,屈薇歌氣息奄奄,費思章頸脖被砍,氣管被砍斷,應該是當場身亡。”

聽到這裏,所有人都覺得後背發寒。

“這麽慘?”

“應該是仇殺吧?這不太像是普通的入室劫案。”

“一刀斃命,這個歹徒應該是下了死手。對一個孩子這麽兇殘,真是狠毒!”

“大白天入室搶劫?這個時間點選擇作案,實在少見。”

季錦茂說:“我找派出所的警察詢問了一下案情,歹徒闖進來的時候是中午一點左右,正是午休的時候。他們殺了思章、屈老師,刺傷老費之後,看到思琴長得漂亮,動了歪心思,把她綁住強.jian,事後留了她一命。費思琴等歹徒走了之後,掙脫繩索,用家裏座機報警,又打了120。”

越往下說,季錦茂就越心痛:“可憐思琴這孩子,才十九歲就經歷這樣的痛苦,將來生活怎麽辦!”

何明玉看一眼趙向晚,見她沒有提出異議的打算,便將下午兩人的討論說了出來:“我和向晚當時在大廳見到了費思琴,她兩條胳膊上都有刀傷,穿一條很漂亮的真絲無袖掐腰紅色連衣裙,一雙白色小羊皮高跟鞋,跑起來步伐很穩。”

“……”

所有重案組成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無語。

何明玉這句話,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第一,剛剛被侵害的女孩,六神無主,她們這個時候下意識選擇的衣服、鞋子,都是盡量回避女性特征的,相對保守、簡單、寬松的衣服和鞋子,比如睡衣睡褲、運動衣褲、T恤長褲,鞋子會選擇穿運動鞋、拖鞋或布鞋,經歷過欺壓之後,她們會努力自己包裹嚴實。像費思琴這種,在警察上門前從容換上性感的掐腰無袖長裙、高跟鞋的,極為少見。

第二,看到家人被殺、被砍,尤其是父母生死未蔔,作為受害人家屬一般都會驚慌失措,擔憂、恐懼、害怕的心理湧上來,根本無暇思考。重案組的人見過太多抱著屍體號叫、哭喊的,還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毫無形象奔跑、下跪哀求的,像費思琴這樣,跟著救護車一起過來,步伐穩定的,極為少見。

季錦茂也聽出了何明玉的話外音,下意識地為費思琴辯解。

“思琴這孩子從小做事就有些磨磨蹭蹭,再加上長得漂亮、愛打扮,出門之前對著鏡子要端詳半天,覺得一切完美無缺了才肯出門,為這個屈薇歌沒少著急上火。不過老費倒是很縱容女兒這個小毛病,說女孩子嘛,出門收拾打扮花時間很正常,讓妻子多點耐心。

思琴雖然繪畫水平不行,但藝術眼光很高,穿衣打扮講究得很,什麽衣服配什麽包包、配什麽鞋子,絕不容有一絲不協調。所以你說,看到她的時候穿裙子配高跟鞋,我覺得是正常的。”

趙向晚點了點頭:“那,步伐穩定,怎麽說?尋常人穿高跟涼鞋,跑得惶恐焦急了,可能會後腳掌滑脫,絆扣被扯開,但我看到她了,一步一步走得極穩,絲毫不亂。”

季錦茂張了半天嘴,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是啊,遇到這樣的大事,思琴還能穩穩當當地走路,太蹊蹺了。

“也許她進入了解離狀態?”朱飛鵬忽然插了一句。

譚學儒在挖出魏清婉屍體之後,突然變得冷靜異常,趙向晚說這是解離狀態——突遇大事,人類會啟動一種自我保護機制。脫離現實,進入一種內在的自我狀態中,從而隔離現實帶來的傷害。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費思琴眼看著父母、弟弟被歹徒傷害,自己也被侵犯,極度恐懼之下,進入解離狀態,因此顯得異常冷靜與沈穩?

此話一出,頓時引來眾人認可。

“對對對,很有可能。”

“突遭大難,搶劫、殺人、強jian,無論是哪個女孩子遇到這樣的事,都沒辦法冷靜應對。解離狀態,說得過去。”

“幸好她還沒有瘋,知道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不然……恐怕家人都得死光。”

不過幾個小時,母親、弟弟宣布死亡,只剩下父親還在ICU搶救,生死難料,她自己被強jian,歹徒太可恨了!

劉良駒是做父親的人,代入自己的情感,他恨得牙癢癢,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費思琴看到歹徒的臉了沒?趕緊畫像、通緝,抓緊時間,還來得及!”

許嵩嶺問季錦茂:“季總,你剛從醫院回來,費思琴狀態如何?派出所的警察怎麽說?”

季錦茂嘆了一口氣:“思琴打了鎮靜劑已經昏睡,警察說明天上午再來做詳細筆錄。”

許嵩嶺沈吟片刻:“好,明天我過問一下這個案子。正好咱們重案一組手頭的案子剛剛結束,那就把它接過來吧。”

季錦茂一聽,激動地站起來,以茶代酒敬許嵩嶺:“多謝,多謝,我今天看到老友家裏的遭遇,心裏真的很難過。如果你們重案一組能夠接手,那破案指日可待!”

許嵩嶺舉起酒杯與他相碰,笑著說:“莫客氣。其實我考慮接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季昭。如果費思琴見到了歹徒的臉,那這個案件偵破,季昭將會是主力。季昭的畫像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還得感謝你,肯把培養得這麽優秀的孩子送到我們市局來。”

這話一說,季錦茂難掩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不,不客氣。”

季昭作為天才畫家,舉辦畫展之時,總會有人在季錦茂面前誇:優秀、了不起、天才、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這些讚譽之下,季錦茂的心依然是虛的。

季昭有自閉癥,畫畫時他沈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裏,沒有和外界的交流。就像是一曲小提琴獨奏,再優美、再悠揚,也只是一個人的表演。而這個社會,卻是由無數人構成的。

季昭現在的輝煌,是因為有季錦茂、洛丹楓在後面默默支撐著。如果離開季家的財力、人脈,季昭可能什麽都不是。畫得再好又有什麽用呢?如果無人欣賞,那只是一幅掛在墻上的作品而已。

今天吹捧季昭的人,明天也可能嘲笑與踩低。而季昭卻渾然不知,也不懂得分辨與反抗。

可是現在,季昭的畫像師職責卻是實實在在的,為公安系統服務的。只要刑偵畫像有需求,季昭就有用。

季昭做刑偵畫像師,不是一曲獨奏,而是雄渾熱烈的交響樂。與人合作、傾聽受害人描述,接受外界反饋,最終憑借畫像抓到犯人——多有成就感。

季錦茂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心中所想,千言萬語,最後匯成了一句報紙上時常提起的一句話:“為人民服務!”

他不是喊口號,他是真心實意覺得,季昭能夠做一個對大家有用、為人民服務的人,就是對他教育的最大肯定,不枉他和丹楓努力了這麽多年。

一句話陡然拉高了聚會檔次,搞得許嵩嶺站在那裏不知道怎麽接。

高廣強作為支部書記,反應很快地接了一句:“來來來,我們一起舉杯,繼續為人民服務。”

在場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舉起酒杯,相視一笑。

季昭也被向晚拉著站起來,動作略顯笨拙地舉著面前裝著橙汁的酒杯。

季錦茂的目光落在季昭與趙向晚牽著的手,胸口暖暖的,剛才在醫院所積攢下來的郁悶之氣頓消。

不管怎麽樣,眼下大家一切平安,就是福氣。

四季大酒店的大廚手藝不是吹的,葷素搭配,各地特色薈萃。

高廣強也是個好美食的人,雖說是湘省人,但並不是一味只追求香辣二字,對精細清淡的淮揚菜、將食物本味發揮到極致的粵菜也接受度良好,吃到獅子頭、烤乳鴿時,眼睛一亮,不住嘴地稱讚。

菜上到一半,服務員端上來一盤黃澄澄、香噴噴、脆生生的土豆絲餅,何明玉與趙向晚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趙向晚問季錦茂:“季總……”

季錦茂搓了搓手,笑得跟彌勒佛一般:“叫季總太生疏了,以後要是看得起我老季,就叫一聲伯伯吧。”

趙向晚從善如流:“季伯伯,這個土豆絲餅,你是從哪裏弄來的菜譜?”

季錦茂哈哈一笑:“我這舌頭,一嘗就知道配料、配方是什麽。你不是喜歡吃那家小飯館做的土豆絲餅嗎?所以我特地做了這個給你嘗嘗,看是不是味道一樣?以後要是想吃,隨時和我說,我給你做。”

趙向晚有些好奇:“您還會下廚?”

季錦茂連連點頭:“是是是,我們季家世代為廚。我也是和丹楓結婚之後,慢慢轉為酒店經營的。”

趙向晚“哦”了一聲,沒有多問。季錦茂的發家史,應該是個非常精彩的故事,她將來總會知道的。

季錦茂特意解釋了一句:“你放心,這個土豆絲餅我沒有寫進酒店的菜譜,就是看你過來專門做的。那家小飯館小本經營,咱們不能搶了他的飯碗,是不是?”

趙向晚的眼睛裏多了一絲暖色,沖季錦茂笑著點了點頭:“季伯伯,謝謝你。”

季錦茂催促她嘗新:“我是做廚子出身,你說喜歡吃那家的土豆絲餅,就去學了來,做給你吃。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麽,你快嘗嘗。”

何明玉沖趙向晚擠了擠眼睛。

【唉喲,重點是這句自己人。季總為了把季昭推銷出去,可真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啊。】

趙向晚臉頰微熱,擡眸看一眼季錦茂,對上他那張殷勤的笑臉,拿起筷子挾了一片放進嘴裏:“嗯,一模一樣,好吃。”

香脆可口,地道家常口味,非常好吃。

季錦茂笑瞇瞇看一眼趙向晚,再看一眼坐在她身邊笑得春花燦爛的季昭,心裏美滋滋的。

【盧經理炫耀了半天她家小鵬的女朋友,可是啊,我家季昭自己找的媳婦才是人中龍鳳,關鍵是她有一雙慧眼,知道我家季昭的好。唉呀呀,越想越開心,果然培養孩子還是不要著急,丹楓不是總說一句話嗎?叫靜待花開。老費他們兩口子,就是太喜歡拔苗助長,結果……唉!】

聽到這裏,趙向晚心裏存了一份疑問。什麽叫做太喜歡拔苗助長?看來受害人費永柏家裏,還有不少值得調查的事情。

等到飯局結束,趙向晚叫住季錦茂:“季伯伯,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季錦茂笑瞇瞇應下:“沒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讓服務員上茶,我們坐下來邊喝茶邊聊。”

重案組所有成員換到寶祥廳茶室,品茗聽琴。

夏夜清涼,熏香清悠,旗袍少女輕撫古琴,茶藝師為每人奉上清茶一杯。茶香裊裊,雅韻十足。

高廣強何曾體驗過這樣的風雅之事?輕啜一口茶中熱茶,笑著搖頭:“這日子過的,舒坦。”

許嵩嶺是個工作狂,一聽趙向晚要問季錦茂問題,就知道是關於費家劫案的調查,他從包裏拿出一個本子扔給高廣強:“今天向晚問問題,你來做筆錄。也讓小年輕們學習學習,看看老同志的筆錄有多優秀!”

“許隊,你可真會使喚人啊。”高廣強假意哀嚎,實則高興,接過本子,從上衣口袋拿出鋼筆。到了他這個年齡,筆錄這類小活已經很少做,還真有點懷念。

朱飛鵬與何明玉同時上前,伸手要拿筆錄本:“老高,哪能讓你寫啊,我來,我來。”

高廣強抱著筆錄本不肯放:“你們莫跟我搶。我讓你們看看,老同志的筆錄是什麽牌面。”高廣強寫得一手工整漂亮的鋼筆字,剛開始當警察的時候筆錄都歸他負責,這一點他頗為自傲。

就這樣,好好的茶藝室,變成了重案組的工作室。

一部分人站在高廣強身後學習怎麽做筆錄,另一部分坐在趙向晚身旁,聽她要和季錦茂問些什麽問題。

趙向晚問:“費永柏夫妻感情如何?”

季錦茂思索片刻:“挺好的,夫唱婦隨。”

趙向晚:“夫唱婦隨的意思,是費永柏的家庭地位更高?”

季錦茂沒想到趙向晚如此靈慧,點頭道:“是。老費決定的事情,屈薇歌反對無效。不過屈薇歌性格還算好,有時候事情都聽他的。”

趙向晚:“兩人有過什麽重大分歧嗎?”

季錦茂想了想:“三年前吧,他們夫妻曾經有過一回大的爭吵,屈薇歌在我家住了幾天,後來老費過來說了半天好話才把她接回家。丹楓和屈薇歌是好友,但屈薇歌也沒有具體說,只是哭,罵老費不是個好東西。”

季錦茂是生意人、費永柏是音樂家,完全不是一類人。只因為洛丹楓與屈薇歌同為畫家,又是閨蜜,兩家走得近,這才慢慢親近起來。因此對於費家的家務事,季錦茂了解得並不深入。

趙向晚繼續問:“費永柏重男輕女嗎?”

季錦茂連連擺手:“不不不,老費是留過洋的人,思想開放得很,他不僅不重男輕女,反過來還有點重女輕男。他對思琴關愛有加,對思章倒是很隨意,沒那麽寵愛。”

這就有點令人費解了。

趙向晚從見到費思琴的第一眼,就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孩過於冷靜、過於沈穩了一些,頗有點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定自若。

這不正常。

即使是朱飛鵬說的解離狀態,也是有跡可循的。解離狀態的人會失去現實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因此眼神會有些發直,反應速度變慢。可是今天下等見到費思琴的時候,她會哭會急會奔跑,模樣看上去楚楚可憐,不像是精神狀態不正常的樣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向晚懷疑費家劫案與費思琴有關,可能是賊喊捉賊,也可能是自導自演了一出戲。

先前趙向晚以為,是費家重男輕女令思琴心生不滿,可是沒想到,費永柏非常寵愛她。

一個受寵的女孩,為什麽會反噬父母?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趙向晚想了想,繼續詢問:“費永柏對費思琴的教育是不是非常嚴苛?”

這個問題,季錦茂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食指在茶桌上輕輕敲了幾下,斟酌了一下用辭。

“應該算是很嚴格吧。老費雖然疼愛女兒,但要求也很嚴格,對她的言行舉止、接人待物都管得很多。我沒有女兒,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只是老話說得好,嚴是愛、松是害,是不是?”

趙向晚有了一個新的想法,追問道:“能不能舉個例子呢?到底有多嚴?”

季錦茂說:“老費從不允許女兒和同學外出玩耍,一般孩子暑假都會和好朋友約著一起看看電影、坐坐冰室,寒假去溜冰、打雪仗,可是費思琴好像從來沒有過,她如果出門,衣服儀容都有要求,一點不對就會要求回去換,而且費永柏夫妻倆會送出去、接回來,生怕有半點閃失。”

說到這裏,季錦茂搖了搖頭:“丹楓曾經勸過屈薇歌,讓她輕松一點,給孩子一點自由空間,但屈薇歌總說什麽生女兒就是頭頂一碗水,戰戰兢兢,直到嫁出去那一天,才會放心咧。”

眾人將目光投向許嵩嶺和劉良駒,這兩人生的都是女兒,不知道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煩惱。

許嵩嶺瞪大了眼睛:“女兒肯定得盯著點,小時候擔心拐賣兒童的,長大了擔心被男人騙,真的是要等到她出嫁之後才能安心一點。不對!出嫁了也不能掉以輕心,誰知道女婿是不是人面獸心的壞種?總之一句話,我家女兒,我肯定也會帶得謹慎小心。”

劉良駒站起身,隔著茶桌與許嵩嶺握了握手,頗有點英雄所見略同的惺惺相惜之感:“許隊,你說得太對了!我對閨女劉栗子那可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人都是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我每天工作再累,只要回家抱抱小栗子,什麽苦什麽累都忘記了。以後小栗子上學,我肯定要接送到位,免得她被人欺負了。”

好吧,這是兩個女兒奴。

趙向晚問:“如果費思琴私自外出,會不會挨打?”

季錦茂瞪大了眼睛:“挨打?不可能、不可能。我們這樣的家庭,都舍不得打孩子,有什麽事就好好教育嘛,做什麽要打孩子。”

趙向晚看了一眼季昭。

季錦茂反應迅速:“季昭從小到大,我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過。”如果季昭是正常孩子,或許會因為調皮小小地拍幾下屁股,但他一生下來就與旁的孩子不一樣,季錦茂感覺愧對兒子,總覺得是洛丹楓懷孕時自己做了太多好吃的,胎兒太大導致難產,這才生下個有自閉癥的兒子出來。

聽到季錦茂的自責,趙向晚眼眸暗了暗,季昭從小到大,一定費了父母很多心血,才能養得這麽好、這麽單純。

從大家的討論,趙向晚算是聽出來了,大多數人都覺得費永柏這種過分嚴厲的教育沒有問題,都是為了費思琴好。但至於費思琴會不會感恩,會不會領情,那只有見到她了才知道。

趙向晚問:“費家對兒子費思章並不嬌慣,但明顯費思章更聰明優秀,費思琴有沒有嫉妒?”

嫉妒,是七宗罪之一。

因為嫉妒而引發犯罪,並不少見。

季錦茂搖搖頭:“費思章聰明優秀是沒錯,但這孩子的第一分收獲都是辛苦努力得來的。別的孩子在外面玩,他在家裏練琴;別的孩子吵著買玩具,他拿著畫筆學畫畫。思章這孩子,是我見過少有的既聰明又勤奮的孩子,可惜……”

一想到醫院裏被白布蒙住全身的小小身體,季錦茂難掩悲傷情緒:“思琴是他姐姐,思章很喜歡她,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送給她,姐弟倆感情挺好的。嫉妒?我覺得應該不至於。”

沒有重男輕女、沒有嫉妒,夫妻雖然嚴格但也都是為了女孩子的安全——費思琴有什麽理由殘害家人?

想到剛才季錦茂內心嘀咕的那句“拔苗助長”,趙向晚問道:“是不是費思琴學習能力比較差,或者說比較笨,所以父母怎麽教都教不好?按理說父母都是大學老師,懂教育、藝術素養高,又用心培養,這樣的家庭背景與生長環境下,費思琴應該非常優秀,不至於考不上大學吧?”

季錦茂其實並不太想背後議論人是非長短,但因為是趙向晚的詢問,他不得不和盤托出。

“我這樣說,不知道是不是對的,也許不中肯,只能代表我個人的意見。我曾經在家裏和丹楓討論過,思琴這個孩子藝術天分不夠,不如尊重她的意願,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麽老費非常執著,非要讓思琴學手風琴,要她繼承自己的衣缽。我見過思琴一邊哭一邊練的場景,老費只要一教她學琴,態度就變得特別嚴厲,甚至是嚴苛,錯一點就要打手心。所以思琴內心特別抗拒學琴,到後來琴沒學好,文化課也沒學好,挺可惜的。”

趙向晚問完了自己想知道的,轉頭看向許嵩嶺:“許隊,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許嵩嶺接著問了幾個例行問題,最後站起身告辭。

季錦茂畢竟只是費永柏的朋友,了解得並不深入。要抓到搶劫犯,還需要明天與費思琴見一見,她才是第一目擊者。

從酒店出來,夜色已深,吹來的晚風裏帶著絲絲涼意。

站在酒店門口,許嵩嶺交代大家:“這個案件還沒有到我們手上,先別著急,等我明天去局裏溝通一下再開展調查。”

眾人都應了聲:“是!”

看著夜色裏一張張精神百倍的面龐,許嵩嶺很欣慰,對朱飛鵬說:“今天你請了客,從此你和明玉就算是正式建立戀愛關系,希望你們處理好感情與工作的關系。”

何明玉羞紅了臉:“是。”

朱飛鵬咧開嘴笑:“放心吧,許隊,我和明玉還和以前一樣,做工作的好搭檔。”

朱飛鵬說到做到,第二天等到許嵩嶺順利將費家搶劫案接過來,便與何明玉、趙向晚一起,前往五福路派出所了解情況。

黃毅知道重案一組要接手此案,頓時來了精神,將昨天的報警記錄拿出來,向三人介紹情況。

“2:06分,我們接到報警電話,是費思琴打來的。她說家裏闖進來三個人,執刀砍殺了她的家人。”

趙向晚接過報警記錄,從電話錄音裏聽到了費思琴與警方的對話。

“你好,我需要幫助,有人闖進了我家。”

“你叫什麽名字?”

“費思琴。”

“你住在哪裏?”

“湘省音樂學院三區2棟302。”

“你情況怎麽樣?”

“我手受傷了。他們已經走了,我爸媽、弟弟都被砍傷了,我好怕,你們快來!”

費思琴在電話裏的聲音,一開始很平靜,一絲顫抖都沒有,到後來,明顯有了哭腔,顯然是真的害怕起來。

朱飛鵬與何明玉聽完錄音,嘆了一口氣。

黃毅介紹道:“我們這邊問清楚情況與地址之後,五分鐘之內就出了警,到達音樂學院宿舍區的時候,救護車正好趕到,於是警車和救護車一起往最近的三醫院跑。在門診大廳還見到了何警官和向晚師妹,說了兩句話。當時情況緊急,我們也想盡量救下費教授與屈教授,可是……”

何明玉問:“你們趕到音樂學院三區2棟302之後,費思琴已經把門打開了嗎?”

黃毅點頭:“是的,救護車幾乎和我們幾乎同時到達,居民樓下已經聚了很多人,我們一起沖上樓,費思琴開了門。”

何明玉問:“當時費思琴狀態怎麽樣?”

黃毅努力回憶:“一進門,撲面而來的一股血腥味,還有一種情.欲過後的麝香味,費思琴穿一件無袖修身的紅色連衣裙,臉色蒼白,雙手刀痕橫七豎八的,還在向下滴血,看著有點嚇人。”

何明玉繼續問:“她穿了什麽鞋子?”

黃毅想了半天:“我剛進去的時候,她打著赤腳站在玄關位置,我和我師父,還有救護人員一起進門,先從主臥室床上把費教授、屈教授擡上擔架,再從次臥室的門口把費思章擡上擔架,緊急送往醫院。費思琴受傷較輕,但身上的傷口也需要處理,再加上她牽掛家裏人,於是跟著救護車一起去了醫院。我們封鎖了現場之後,留下兩名同事在現場取證,我和師父則跟著到醫院進一步了解情況。”

何明玉重覆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她穿了什麽鞋子?”

黃毅“哦”了一聲,“哦,鞋子。我記得她出門之前蹲下來穿鞋子,然後跟著擔架一起下去,我當時還想,這姑娘真是冷靜,完全不像是個剛剛被人強了的受害者。”

朱飛鵬一邊記錄,一邊插了句話:“你還記得,一進門的時候和費思琴說了什麽嗎?”

黃毅當刑警這麽多年,經驗相對還是豐富的。他重覆著和費思琴的對話,無外乎是你就是報警人?發生了什麽?現場在哪裏?這類問題。

“費思琴這個姑娘是真的很冷靜,清晰而簡潔地回答了所有問題,她還知道要保護現場,什麽都沒有挪動。我記得主臥室有翻動的痕跡,床頭櫃被撬開,應該有財物丟失。”

“房門有撬開痕跡嗎?”

“沒有。”

“為什麽?”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詢問過費思琴,她也不知道。她說今天中午最後一個回家的是弟弟,有可能是他忘記關門了。”

“現在費思琴身體狀況怎樣?”

“她身上的刀傷傷口不深,自訴發生過性.行為。昨晚她一直在醫院,醫生擔心她受刺激太深精神會有問題,註射了少量鎮靜劑。今天我們派出所的人打算過去詢問案件詳情,正好你們來了,那就辛苦你們了。”

聽到這裏,趙向晚問了一個問題:“費思琴有沒有說清楚,入室搶劫的人有幾個?是否露臉?”

黃毅點頭:“她說是三個男人,都很壯實,兇神惡煞的,露著臉,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被發現。我們猜測應該是慣犯,真是膽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闖進大學校園裏作案。”

三個男人,露臉,被費思琴看到了卻沒有滅口,這就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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