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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他們二人的描述,和與卿自己的總結能力,她總算把事情理清楚——

上周五,劇的播放許可證下來,游戲自然也要跟著定檔上線。

電視劇和游戲雖然分屬不同的制作公司,但是很有默契地掐準了宣傳時間點。

兩邊還分別請原作者格格小屋吃飯。

格洛小屋,真名方靜語,已婚已育,性格較真孤傲,已實現財務自由。

問題就出在這頓飯上。

飯局定在上周六,忌出行、忌聚餐。

游戲部幾個主要負責人都去了,姚申一也去了。

偏偏八面玲瓏救場王張克禮,他沒去。

然後,出事了。

姚申一那天不知為什麽,心情很不好,大多數時候是坐在角落發呆。

李長榮朱明明和陳酒幾個人沒人管,多喝了幾杯,酒精上頭、一時嘴快,不小心把《鬥魂》第一個版本主角OOC的事情自己給抖落了出來。

與卿:……

“你們怎麽能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啊?你們對面坐著的是這本書的作者啊!人家聽到你們第一版游戲主角OOC是什麽感受?你們讓人家怎麽想?是覺得你們做游戲之前連書都不看、還是覺得你們看了書但是照樣瞎做?”

陳酒和朱明明的臉皺得抹布一樣:“別罵了別罵了。我們倆想補救來著,就扯崗位職責劃分之類的。結果李長榮跟瘋了一樣,說了一句、一句——”

與卿心一沈:“一句什麽?”

“……他說,現在誰還關心原著啊?能跟你講一聲不錯了,知足吧。”

“……”

沒救,沒救,沒救。

與卿扶額。

根據她對方靜語的了解,沒當場掀桌就算很有教養了。

“你們姚總呢?他就沒想辦法救一個啊?”

“姚總救了啊,他跟方靜語敬了三杯白的道歉,沒用,對方已經鐵了心了、要告我們——”

“什麽什麽什麽?!”與卿瞳孔地震,“方靜語要告你們?告什麽?”

陳酒苦著臉:“用的是‘制作組改編劇情需符合原著精神、尊重角色創造’這個條款。”

與卿額角抽了又抽。

當年合同就是她過的,她很確定看到這條的時候,她在心裏吐槽過這條沒什麽用。

因為啟動這個條款的條件實在太含糊、太苛刻了。

什麽叫“原著精神”?什麽叫“角色創造”?光是這兩個名詞的定義就能掰扯很久,這上了法庭真的能贏嗎?法官怎麽鑒定?這可解讀的範圍實在太大了啊。

與卿:“想觸發這條條款很難吧?就算真打官司,方靜語也很難贏。”

朱明明:“張克禮都打聽過了,對方根本不需要贏我們,只要提起民事訴訟,她就可以向法庭申請版權凍結、阻止我們的游戲上市了。”

與卿大驚。

這游戲本來就是要借電視劇的東風、一起推上市的,萬一真拖到一年半載才宣判,就算在法庭贏了,流量也跑光了,那時候再上市又有什麽意義?

與卿心急如焚:“那你們打算怎麽應對?”

陳酒愁容滿面:“不知道呀,張克禮都快急死了,到處托人、想盡辦法說服對方和解。但是現在看,對方沒有任何和解的意願,一聽是我們這邊的電話就全掛了。她要律師轉告,她就是要這個游戲沒法上市。”

這態度,很符合她對方靜語的印象和了解。

方靜語和一般作者不太一樣,她是個能做出破釜沈舟事情的人。

而且,方靜語基本實現了財務自由,她打起官司來,沒有顧慮。

與卿和他們二人面對面坐了很久,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

她下午,遠遠地看到了姚申一。

他還是穿著寬大的T恤,眼下青灰更重,似乎很疲憊。

他似乎沒看到她,疾步地走過走廊,背影忙碌而困頓。

她坐立難安地等到下班,做了什麽一點都不記得了。

她正想是不是可以聯系下陳酒,沒想到陳酒主動微信上找她。

【卿卿子,不好了,作者那邊鐵了心要打官司,已經在收集證據了。】

與卿心裏一驚,把當年電子版合同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她問:【她那邊證據收集得怎麽樣了?】

陳酒:【聽說不怎麽樣。】

與卿正不知所措,陳酒又說:【到了那一步,姚總可能。。。】

這句話她發出來沒多久,又撤了回去。

啥意思?可能啥?與卿追問了好幾個問號,可是陳酒死活不肯再說。

與卿直接打電話:“到底怎麽回事啊?”

陳酒語氣沈重,嗓子有點啞:“我們還在想辦法和那個作者溝通,當然還是希望能夠和解,至少別影響游戲上市。可是我聽姚老大的口氣,如果真到了游戲無法按時上市的地步,他可能要向大錢總辭職……”

“你、你說什麽?”與卿瞠目結舌、表情呆滯,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好半天都回不神來。

陳酒在電話那頭叫了她好久,她才勉強回過神來。

“怎、怎麽會這麽嚴重……只是、只是一個項目遇到了一點意外而已……”

“意外?你知道姚老大什麽脾氣嗎?他做事,第一,從不讓下屬背鍋;第二,從沒出過紕漏。就是因為他,征服才一直掙大錢、而且沒出過任何問題。集團這些年一直想空降個執行總裁過來、讓他改做決策,他就一個字,滾。他的工作能力,就是他拒絕的底氣啊。”

這些高層內鬥,與卿聽不明白。

她只知道一點,不可以這樣。

就因為所有人喝酒上頭的酒後鬥氣,姚申一就要離開征服、離開集團?大家的功勞都被抹平?

不可以,絕不可以。

她沒有辦法想象征服沒有姚申一的樣子。

與卿問:“他打算什麽時候辭職?”

陳酒說:“雖然還沒到最壞的地步,但是老大決定明天就去找大錢總做匯報。高層裏對他不滿的人很多,一旦做了這個匯報,可能就要停職待定了。”

陳酒說著說著,居然在電話那頭就哭了出來:“卿卿子,我一畢業就跟著姚老大,三年多了,征服是他一手創辦的,我沒有辦法想象他離開後、征服被別人接管的樣子……”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與卿不停地安慰她,同時也是在安慰自己,“一定還有辦法。”

一定還有挽救的辦法。

與卿坐立難安,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她的心口上噬咬。

真的要為了一場酒後吵架鬧到如此地步嗎?那她這麽長時間的付出,還有整個游戲制作組那麽多人的汗水和辛勞,都付諸東流了嗎?

她在18樓一個多月,親眼見證那麽多工程師,一點一滴、從無到有地搭建出這個游戲,他們為了角色的每個動作、每個特效,為了地圖上的每個副本、每個任務,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勞作。

他們並不完美,他們確實沒有兼顧到每個人的情感,但是這些夜以繼日的辛勞和血淚,真的就因為那酒後莫名其妙的口角,就這樣一筆勾銷了嗎?

不可以這樣。

不應該是這樣。

一定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挽救。

==

她徹夜難眠,第二天拿遮瑕膏隨便遮了遮黑眼圈便早早到了公司,她借了Pad再次回到18樓,站在辦公區門口等姚申一。

Pad裏是她一夜沒睡做的PPT。

她必須得做點什麽,哪怕人微言輕,哪怕只有渺小的一線希望。

快到上班打卡的時間點,姚申一踩著打卡時間點進了門,他神色淡然,只是,見到她居然在這裏時,明顯一怔。

她遙遙地與他對視,希望能在他的眼底看到一絲猶豫。

可是沒有。

她在那兩團墨色的眼眸裏,什麽也解讀不出來。

淡定,強大,鎮定自若。

哪怕他已經準備走上一條不歸路,依然冷靜如斯。

他今天沒穿誇張色彩的T恤,雖然也沒穿正裝,但是對他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他神情淡漠從容,像平時一樣去了辦公室一趟,出來後便叫張克禮一同去電梯。

與卿知道,他這是準備好了、要去給人在酒店的大錢總做匯報。

按照陳酒的說法,一旦讓他見到了大錢總、做完匯報,他大概率就會被停職,整個征服游戲、還有他自己的前景——

她什麽也沒想,抓住最後對話的機會疾步追了上去。

他在等電梯,她很快就追上了他,站在他身邊急切而誠懇地說:“姚總,方靜語的事情——我想說的是,你能不能再考慮下、不要這麽快就去找大錢總,我們還沒到非走這一步不可的地步。”

姚申一連按了兩次電梯,他仰頭盯著電梯屏幕上的數字、雙眼一眨都不眨。

他的聲音透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冷:“誰跟你說這些的?跟你沒有關系,你回去閱讀部吧。”

她連忙打開Pad,向他展示自己做的PPT:“誰跟我說的不重要,《鬥魂》游戲也有我的一份付出。我想了很久,把這件事涉及的幾方人物可能面臨的最終結果都列舉了出來,你能看下嗎?五分鐘,就五分鐘!”

他一眼都不看,腳尖焦躁地敲著地面。

“沒時間,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一趟。”

電梯到了,早上高峰期的人群湧出來,他們見到門口站的姚申一,紛紛讓開道讓他進去。

與卿跟自己說不能放棄,只要有一點點機會都不能放棄。

在電梯門合上的最後一刻,他整個人消失在她面前的最後一刻,她什麽都沒想,手先腦子一步、去拉電梯門——

姚申一嚇了一跳,他按下緊急按鈕,盯著她的手,怒吼道:“你瘋啦!”

她寸步不離地跟上電梯,心跳如擂鼓。

“那你現在沒別的事吧?就從這電梯到你上車的這段時間,肯定有五分鐘了,你不看、就聽,我負責講!”

姚申一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雙目灼灼。

與卿自己都沒想到,在大boss明確拒絕和她說話之後,她還能死纏爛打到現在。

她只知道,她不能讓他就這樣黯然離開。

就這樣認輸,她不同意。

姚申一不置可否,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繃緊的下頜線。

她僥幸地想,反正他又沒把她推下電梯,管不了那麽多了,先說了再說。

電梯向下。

她抓緊時間:“結合現有情況做合理推斷,對於征服游戲來說,《鬥魂》極有面臨流產,就算官司贏了、錯過時間窗口也很難再盈利,同時作者格洛小屋的人氣不低,征服和她打官司就要面臨路人的怒火和輿論的壓力,可以說是人財兩失。”

14樓——

她翻到下一頁:“對於集團來說,《鬥魂》失敗已經是一大筆損失,如果你再引咎辭職離開征服,那國內最大電競游戲會失去了它最重要的招牌,帶來的股價波動和長期的影響不可估量。”

9樓——

她繼續翻:“對於方靜語本人來說,打官司費時費力,她極有可能輸,就算集團和征服虧本,她也掙不到一分錢。影視游戲資本抱團嚴重,她這名聲一旦傳播開來,後續其他IP就別指望賣版權了。如果整件事一定要選一個最虧的,她絕對首當其沖。”

6樓——

她總結:“這是一場三輸的官司,不管結果如何,沒有任何人會在這場鬧劇中受益。我們任何一方都不是笨蛋,明知沒有勝者,這時候就應該及時踩剎車和解、不能一起掉進陷阱裏啊。”

2樓——

見姚申一還是不為所動,她也顧不得什麽PPT稿了:“方靜語為什麽明知沒有任何利益還是要打官司?因為她覺得自己的作品沒有受到尊重。這場鬧劇的本質不是一場官司,而是一場任性卻執著的、為自己作品正名的搏鬥。我們要做的不是用法律打敗她、和她對峙,而是讓她感受到,她的作品受到了應有的保護和尊重。”

電梯到了地下,一直一言不發的姚申一毫不猶豫地兀自出門。

與卿連忙跟上,她記得從這裏到他的停車位,還有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她一步也不敢停,甚至搶了張克禮的身位。

她焦急道:“在我們這裏,也有人像她一樣為這個游戲付出無數的心血,不是嗎?你是整個游戲部門的boss,你的員工對《鬥魂》投入了多少,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方靜語現在這樣做,因為她不知道這些,她在那場倉促的飯局裏感受到的只有蔑視和詆毀。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讓她知道真相!”

他的車近在眼前,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你不能因為自己對工作的執著和任性,就選擇這種破釜沈舟的方式、讓所有人的辛勞毀於一旦吧?!”

他拿出鑰匙啟動了車,他的手放在了把手上,與卿喘著粗氣站在他身邊,腦中一片空白——

他垂下眼簾,忽然苦笑一聲。

她見過他很多表情,大多是清冷淡漠的、偶爾帶著不屑和輕蔑,偶爾又有點呆萌。

可是無論什麽時候,他都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天才,他的臉上只有自信與強大,從未透露過半點脆弱。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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