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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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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囡囡不喜歡沈世子?”◎

回去的時候, 蟬衣正在貼窗花。

永結同心的式樣,不是並蒂蓮就是戲鴛鴦,知道的說是過年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新婚大喜。

見銜池回來,蟬衣忙放下手中東西迎過來,替她解下大氅, “姑娘看看, 夠不夠喜慶,可還缺點什麽?”

按往年慣例, 宮宴過後要守歲, 明兒是初一,一早還有朝賀, 所以太子殿下今夜多半不會回來。

這是姑娘在東宮過的第一個年,就算只有她們兩個人, 也得熱熱鬧鬧的,討個好彩頭。

“好了,很喜慶了。”銜池笑起來, 從精心擺的果盤裏拈了一塊果子遞給蟬衣:“只有我們兩個人, 簡單舒服些也很好。”

她在江南時,除夕夜也只和娘兩個人守歲。

其實池家會設家宴,但從不會叫她們過去。銜池也不想和那些人湊到一起,與其添一肚子堵,還不如和娘簡單吃一頓年夜飯,樂得清閑自在。

銜池說要簡單些,但小廚房絲毫不敢馬虎, 年夜飯還是依著宮裏的規格來。

她叫蟬衣坐下, 兩人同桌用膳。

蟬衣斟了兩杯酒, 遞給她一杯:“屠蘇酒,姑娘喝一點吧?”

銜池看了那酒壺一眼——蟬衣陪她用膳,酒菜便都是宮人送進來的。送酒的那個宮人將酒壺擱下時,不動聲色地對她使了個眼色。

於是搖搖頭:“我身子不方便。”

蟬衣“哦”了一聲,有些遺憾,自己低頭啜了一口,辣得齜牙咧嘴。

她怎麽記得離姑娘月事的日子還有兩天?

但熱酒下肚,很快就沖去了她這點疑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年的屠蘇酒,似乎比往年烈一些?

她只喝了一杯,便覺腦袋暈暈沈沈。

蟬衣“撲通”一聲倒在桌上時,銜池正在盛湯,聞聲手上動作頓了頓。

門口立刻便進來一個宮婢,正是送酒那個,手裏捧了張面紗,單膝跪下:“姑娘,請吧。”

銜池多看了蟬衣一眼,便聽那人道:“姑娘放心,蒙汗藥而已,明早就醒了。”

銜池沒再多說什麽,去取了張毯子給蟬衣搭上,便接過宮人手裏的面紗,“走吧。”

這人手上有繭,又不像是幹粗活的,顯然是練家子。

銜池落後她半步,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也不知道沈澈是怎麽把這些人送進東宮來的。

不知是大年夜宮人懈怠,還是他們提前安排過,這一路上都沒碰到什麽人。

銜池狀似無意開口:“你是在哪兒做事,為何先前沒見過?”

“東宮的宮人不知凡幾,姑娘哪能都見過?”

她答話答得謹慎,這樣問怕是問不出什麽。銜池索性開門見山:“你練過武?那為何要在東宮,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婢女?”

“是。”她應得脆快,看了銜池一眼,“各司其職罷了。像奴婢這樣的,世子吩咐過,若姑娘遇險,當不惜一切代價,助姑娘脫困。”

聽她的語氣,好像這是沈澈對自己莫大的恩賜似的。

銜池在心裏冷笑了一聲。倘若寧珣是個天性殘暴的,見她第一面便將她召進寢殿,悄無聲息地殺了,她倒想知道這些人能怎麽救她。

面上銜池卻只緩慢地眨了眨眼,像是單純好奇:“能助我脫困?你們有多少人?”

“奴婢不知,姑娘可以去問世子。”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東宮直通宮外的宮門前。

守門的侍衛同那宮人交換過一個眼神,點頭致意,甚至一句都沒問就將人放了出去。

銜池默了默。

寧珣對這些雜務一向不怎麽上心,何況整座東宮的宮人不知有多少,除了常跟在他身邊的,旁人他怕是也顧及不到。

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東宮早就跟篩子似的?

那宮人只將她送到門口便站定:“姑娘直著往前走就好,會碰到世子派來接姑娘的人。”

“太子不會發覺,姑娘安心去吧。”

走了一陣兒,迎過來的是個大娘,笑容和藹:“這位姑娘,大過年的,街上也沒什麽人,你一個人逛吶?要不來大娘家裏吃碗餃子,暖和暖和。”

銜池步子一停,大娘走近,壓低了聲:“宋夫人在裏頭等著姑娘了。”

他選的這地方倒是離得不遠。

銜池點頭,跟著大娘從一間鋪面穿過去,走出後門,眼前便豁然開朗。

是處小院子,不大,一應陳設雖講究,也不過尋常百姓的規格,勝在喜慶,一串紅燈籠一直掛到屋門前,張燈結彩的,時不時還聽得到孩童嬉鬧和爆竹的聲響,年味很足。

大娘引著她一直走到屋門前,便自己去了前頭。

銜池站在門口,慢慢吐息了片刻,才擡頭,利落推門進去。

推開門看清裏頭的剎那她卻怔了怔。

屋裏暖和,一推門甚至有一股熱浪襲來。又似乎是點了清爽的草木香,這股熱氣便不太悶人。

圓桌上擺滿了造型精致的菜肴,宋弄影著一身緞面的妃色襖衣,坐在圓桌前。沈澈正站在一旁,俯身盛湯。

見她進來,沈澈投過來一眼,又低回頭去將手中湯碗盛滿,擱到宋弄影手邊,才直起身子來看向她,話音溫柔:“回來了?”

仿佛她只是從這裏離開了一會兒而已。

銜池第一眼卻直直望向了宋弄影,還未說什麽,眼眶便先紅了。

宋弄影看清來人,立刻便扶著桌子起身,不過剛往前走了兩步,便見銜池幾乎是跑著到了她身前。

銜池抱住她的時候卻小心翼翼著,生怕會抱碎了似的。

果真是好多了,不僅能下榻,還能走動,面色瞧著也紅潤了很多,身上也長些肉了,不再瘦骨嶙峋的。

先前雖能從書信的字跡中窺見幾分,也有青黛幫她盯著,可不是親眼所見,總是差了一層。

銜池哽咽著叫了一聲“娘”,宋弄影抽了抽鼻子,左右看了看她,依舊沙啞的嗓音裏含了濕意:“快叫娘看看,一年不見,怎麽像是瘦了?在宮裏過得可還習慣?有沒有受委屈?”

銜池笑著搖頭,“一切都好,只是太想你了。”

沈澈替銜池將椅子往後一拉,“坐下說。宋夫人的身子,還是不能勞累。”

宋弄影這才想起什麽似的,望向沈澈的目光裏不由得帶上了幾分感激:“世子說今夜有安排時,我還以為是什麽事,沒想到是把囡囡從宮裏接出來了。”

沈澈意味深長地望向銜池,“那時還不知她會不會來,話說早了,倒怕空歡喜一場。”

宋弄影略有些疑惑地看向銜池,銜池立馬接上話:“今夜宮宴,世子是怕正好輪到我當差。”

話說完,她看向沈澈,起身向他一拜:“勞世子費心了,銜池在這兒謝過世子。”

禮數周全,客氣而疏離。

她進來後,便一直以“世子”相稱。

沈澈朝她笑了笑,極其自然地替她夾了一筷子八寶鴨,溫和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娘還在這兒。銜池微微皺眉,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娘的反應——他這話太容易叫人多想。

好在娘現在一顆心都系在她身上,應當沒察覺什麽。

銜池擡眼,“今夜是除夕,世子不去家宴?”

“無妨。”他替她斟了一杯酒,銜池接過來,卻沒喝。

她上回長教訓了,喝酒便容易誤事。

尤其是在沈澈面前,她不敢失了清醒。

三人一同用了年夜飯。

雖沈澈在這兒,母女倆說話不太方便,但銜池本就有很多事不能叫宋弄影知道,只能說些生活上的瑣事。

宋弄影問她宮中生活,她答不上來時,沈澈幫她填補了幾句,巧妙圓上。

是以這頓飯氣氛還算融洽。

何況銜池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娘,無論如何,能相見便已經很欣喜。

只是一直警惕著沈澈,難免食不知味,她吃的便少一些。

沈澈見狀替她盛了一碗湯,她剛下意識要拒絕,便聽他道:“你嘗嘗是誰的手藝。”

她轉頭,見娘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立刻便伸手接了過來。

沈澈輕笑了一聲:“這湯喝著,難免想起小時候在江南那段日子。”

宋弄影輕輕嘆了一聲,似是感慨:“沒想到你們轉眼也這麽大了。”

銜池沒搭話,只低頭慢慢喝完了一整碗湯。

等她吃完,菜肴撤下去,又上了瓜果消夜。

是真要在這兒守歲的意思。

沈澈出去了一趟,似是有什麽事。

銜池終於逮到了機會,立馬抓住了宋弄影的胳膊,“娘,你在池家真的還好麽?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沒人為難,”宋弄影溫柔看她,“娘一切都好,病也養得好多了,你也看得出,不是麽?”

銜池朝外頭看了一眼——她不知道沈澈什麽時候會回來,索性直接附在宋弄影耳邊迅速道:“我在宮中……撞見過一些事情。總之池家人不可信,包括池清萱。廚房裏有個叫青黛的小丫鬟,是先前我身邊那個,娘若是有什麽事,必要的話,可以找她。”

宋弄影沒有問為什麽,直接便應下來:“好。”

“囡囡,”她輕輕撫了撫她額頭,“你今夜心神不定的,為什麽?”

銜池視線躲閃了一下,“沒有,娘。”

“很不安,像在害怕什麽。”她頓了頓,“你怕沈世子?”

“怎麽會!”銜池一口否定,笑著道:“我怕他做什麽?只是身份有別,同小時候比起來,現在敬他更多些罷了。”

宋弄影被她說服,“也是。確實不如小時候親厚了。”

銜池小聲反駁了一句:“小時候也不見得就是親厚。”

宋弄影微微一笑。

她是過來人,看得出沈世子望向她囡囡的眼神裏藏了什麽。

可沈澈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如今長大了,連她看著他都有些打怵。又是這樣顯赫的門楣,他即便真心待囡囡,礙於身份和他那性子,又能對她有多好?

她寧願她的囡囡自由自在的,離這些世家大族遠一些。

但總是還要問問孩子的意思的。

“囡囡不喜歡沈世子?”

銜池剛要說話,習慣性往外頭瞥了一眼,未出口的話便哽在喉頭,又咽了回去。

沈澈出去時,門沒有完全掩上。

因此宋弄影看不到,可從她這兒望過去,能看到門對面一小段距離那兒的石墻。

石墻旁點了一盞燈,光芒柔和。

沈澈抱著雙臂倚在墻上,安靜望著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剛剛他接到消息,太子稱身體不適,已經回了東宮。

馬上便是子時。

這麽巧,就這個時辰身體不適。

寧珣趕在子時前一刻回到了東宮。

他早就預備著要走,敬皇帝的酒便喝得急了一些,稍稍有些醉意。

他趕著回來,就是為了陪她守歲。

可屋裏只有早就不省人事的蟬衣。

桌上的酒菜早都撤下去,分毫痕跡沒留。

發現她不見了的那一刻,先是心慌。

直到宮人跪了一地,皆說沒有見到宋姑娘從屋裏出來,也沒聽到屋裏有什麽動靜,更沒有身份不明的人接近過。

寧珣閉了閉眼,醉意散下去一些,理智開始回籠。

他無聲笑了笑,放宮人們各自回去,又在她屋裏靜坐了一陣兒,才走出來,沈著聲問懷和:“今夜守宮門的是誰?”

懷和報了一個名字,他回想了一會兒,記起人來。

果然是寧禛的人。

他去親征時走得匆忙,很多事情沒來得及提前安排,在邊疆待了四年回來,東宮上下早被滲透了一遍。

除了寧禛的人,還有不少是皇帝的耳目——他不能大肆清理,只能一步步先將身邊常用的人都換成親信,再處理掉一部分,餘下的便只當毫無察覺,暗地裏留神監視著。

今夜是他的疏忽。

除夕夜,他沒想到沈澈膽子大到會在今夜將她接走。

怎麽,在天亮之前再將人送回來,便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去?

太子殿下身上的殺意愈來愈重,懷和小心退了一步,沒註意到他在夜色中擡起手招了招,更沒註意到屋檐後有兩道身影無聲領命,又在瞬息間消融進夜色。

大年夜,一個侍衛,喝醉了酒不慎掉進河中淹死了,也算尋常。

懷和一直近身伺候太子,也算是太子親信,自然也知道銜池的身份,見殿下半天沒消下火去,猶豫著小聲開口:“宋姑娘興許不是自己情願的……”

寧珣冷笑了一聲,開口打斷他:“腿長在她自己身上,她不想走,還能是把她打暈了抗走的不成?”

不是說等他回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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