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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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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從那天之後,孟雲起果然每隔幾日就來給她施針,趙福不放心,偷偷找了林醫女來瞧,林醫女仔細查看後嘖嘖稱奇,說這個施針手法是大師的手筆,比她好上許多,趙福這才放心。

可能是對她有愧,孟雲起每次來時,都會給她帶上一些小禮物,有時是自己配的香囊,有時是自己栽種花,樂秧都一一收下。香囊揣身後,花就栽種到花圃裏。

施針無聊時,孟雲起也會給樂秧說起他治病時的趣事,但樂秧也敏感地察覺到他說起自己病時,神情上的落寞,樂秧便把以前趙福給她說的那些趣事,都說給孟雲起聽,他聽的一楞一楞的,還連連追問是否是真的。

每當這個時候,樂秧就會跟趙福對視一眼,然後噗嗤一聲笑出來,孟雲起就知道自己被騙了,氣呼呼的,生的最大的氣就是樂秧叫了兩聲沒應, 第三聲就不情不願地應了。

孟雲起的病是天生的體弱,只能常年靠藥物調養,禦史府如珠似寶地把他養在府裏二十餘年,造就了他天真純良的性格,樂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她越瞧越稀罕。

有時孟雲起被她看得久了,施針的手都會抖,本來兩刻鐘的時間,硬生生往後延,樂秧不再看他了,就察覺到孟雲起開始偷偷看她了。

這幾日待在郡主府裏養傷,宋翩然她們的邀約也去的少了,她們隱隱從父兄那裏聽得風聲,也不再來叨擾她,只派了宋翩然過來捎信,說等她方便好再一起出去玩。

樂秧自然說好。

她養傷期間,朝堂上風起雲湧,卻又維持著表面的和諧,太後一黨無關重要的人下去了很多,上來的都是啟元帝身邊的人,同樣的,一些官位上同樣換成了太後的人。

這些消息,趙福都在她耳邊細細的講給她聽,樂秧也用心記下,以免以後相處出現意外。

等到這一輪輪換結束,朝堂終於平靜下來,禦史府又出了事。

本應到孟雲起給她施針的日子,孟雲起卻遲遲沒來,樂秧便派趙福出去打聽,打聽完才知道,禦史府好像得罪了太後。

趙福推測到,應當是太後要想拉攏禦史府,想給孟雲起指婚,結果元氏給拒絕了,說她家大兒天生體弱,不能耽誤別人姑娘,但太後卻是執意如此,讓元氏回去好好考慮,一時間,禦史府跟太後的關系僵硬起來。

禦史府在前朝就沒有搞黨派,一心只為朝廷,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結果本就得罪了陛下,現在太後又逼禦史府站隊,禦史府的處境兩難起來。

樂秧聽得這消息,無甚波動。

新朝建立,不似前朝皇族那般式微,禦史府中立的處境勢必會被打破,這塊肥肉,太後與陛下本就會為此大動幹戈。

只不過這一次是太後先行發難而已。

聽說指婚的對象是跟隨啟元帝打仗的將門之女,能提動幾十斤大刀茹毛飲血那種,想了一下孟雲起那小身板兒,怕不是直接給嚇暈過去。

想到那個場景,樂秧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還好,元氏還是心疼孟雲起的,但禦史府也拖不了多久,這事早晚都要有個決斷。

聽說那將門之女天天沒事兒就在禦史府門口晃蕩,中間還錯把孟二認成了孟雲起,拉著他就問她哪點配不上他,把孟雲起嚇得不敢從禦史府出來。

樂秧也不知道禦史府是怎麽想的,既然他們都以為禦史府得罪了陛下,那就應該早日投向太後謀出路才是,相信孟雲起肯定會為了禦史府犧牲掉自己的婚姻,怎麽會如今這樣子。

想不通樂秧就不去想,但可惜的是,孟雲起不能來給她定時施針了,剛緩解的膝蓋又不舒服了,趙福就找了林醫女代替孟雲起,但林醫女說,還是得找個醫術厲害的人來,她施針技術不行,樂秧覺得麻煩,但趙福卻聽下了,還勸過她去找啟元帝,宮裏的醫官總之民間的好些。

樂秧想著啟元帝這段時期也很忙,她就總是拖著,把趙福給急的上火。聽素晴說,趙福喝了好幾壺敗火茶。

所以這幾日她又能感受到膝蓋處傳來的疼痛,便知道彧都又要下雨了,但她總在趙福跟前裝的沒有感覺,讓趙福以為她的癥狀被孟雲起針灸的好了很多,就連林醫女都嘖嘖稱奇,讚嘆孟雲起真是個神醫,居然見效如此之快。

心虛的樂秧不敢在兩人面前表現,獨自忍受膝蓋的酸痛,讓樂秧膝蓋酸痛幾天的雨終於落了下來,她坐在屋檐下,周邊放著一杯暖茶,幾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

待這場雨過去,她也就不用在趙福跟前強裝了。

端起白玉茶杯,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素晴就從抄手游廊下急匆匆過來。

素晴踏上前廳,低聲道:“郡主,孟公子來了?”

孟公子。

“孟雲程?”樂秧放下茶杯問,“他來找我幹什麽?”

莫不是為了他哥哥的事情?

豈料素晴搖搖頭,一臉為難地說道:“不是孟二公子,是孟雲起孟公子。”

樂秧驚地站起來,失聲道:“不可能吧,孟雲起不是好好地躲在禦史府嗎?”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孟公子正在門房處,奴婢不知如何是好,便沒讓其他人看見。”素晴道。

孟公子生性善良,這些日子的事情她也知道,她心裏是同情孟公子的,但她也不可能做主在這個微妙的時候把孟公子給放進去來,她得為郡主考慮。

樂秧沈思片刻,還是道:“讓他進來。”

孟雲起是一個人來的,他只撐了把傘,穿著樂秧初次見到他時很襯他的青衣。有段時日不見,隔著雨幕他似腳邊被雨滴拍打折腰的蘭花,沒了之前那般的精氣神,散發濃郁的憂愁。

他走過前廳來到她跟前,默默地把那滴著水的油紙傘放到一邊,然後向她跪了下來。

樂秧沒動,也沒說話。

他衣服並不如往常整潔幹凈,濕潤的包裹著他消瘦的身體,長發濕漉漉的似是方才整理過,但仍透著散亂。孟雲起跪在屋檐滴水而形成的一道道水柱前,水珠砸在地面升起的水汽,成了他眼間氤氳了濃重的霧氣,似仙人受難。

“郡主,求您。”

半晌,孟雲起終於說話了,往日清淩淩的聲音參了些喑啞,聽著有些難受。

樂秧低垂著眼,又擡眸笑道:“孟公子說笑了,這娶親是好事啊,這是做什麽?”

隨著她帶著笑意的最後一字落下,孟雲起的身形也跟著顫了一瞬,他擡起頭,雙眸裏霧氣凝成實質,眼眶含淚如盈盈秋水,他開口乞求道:“郡主,你別這樣,你知道的。”

“您救救禦史府,我給您當牛做馬,我做什麽都願意。”

在嘈雜的雨聲下,孟雲起崩潰的聲音都如此明顯:“我偷跑出來的,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幫我……”

“所以你穿了這身衣服?”

猝不及防,樂秧打斷了孟雲起地訴說,突兀地提起了孟雲起身上的衣服。

樂秧走到孟雲起跟前蹲下,平視著孟雲起水潤的雙眸,擡手摩挲起他身上的青衣,勾唇道:“今天為什麽穿了這件衣裳?”

孟雲起被強行轉移了註意力,似是不明白,她為何要問這件事,錯開眼幹澀道:“我衣裳少,出來的急,隨便穿了一件。”

嘴角的弧度消失不見,樂秧平淡地哦了一聲,她站起身拂去衣袖上沾染的水汽,漠然道:“孟公子回去吧,本郡主何德何能敢讓孟公子給我當牛做馬,傳出去,舅舅也會斥責本郡主不懂事了。”

“雨天路滑,阿福,孟公子身體不好,你差人送孟公子回禦史府。”

趙福附身應了聲,然後走到孟雲起跟前:“孟公子,請吧。”

孟雲起跪著沒動,在她說完那些話後,面色慘敗,眼眶中的淚一滴滴地順著如玉的面頰滑落,身形不穩至雙手撐地。

他不動,趙福卻不管他,伸手就要去拉,孟雲起卻又擡起手匆匆擦拭了面上的淚痕,快速膝行至她的腳邊,樂秧擡腳欲走,卻被孟雲起猛地抱住了一雙腿。

她氣笑了,低頭諷刺:“怎麽,孟公子是想在郡主府非禮本郡主不成?”

她的話非但沒有嚇得孟雲起松開她的腿,反而擡頭破釜沈舟般地承認道:“我故意的,郡主,我是故意的,我知道郡主喜歡看我穿這身,我故意穿給郡主看的。”

“為什麽?”樂秧繼續發問

孟雲起沒敢低頭,怕惹了她不快,只是垂著眼瞼,囁嚅道:“因為我不想娶別人。”

不想娶別人,那孟雲起想娶誰,樂秧沒有再問。

樂秧只是仔細端詳著孟雲起,孟雲起見她看他,還硬生生擠出了一抹笑容。

只是現在的他不是以前春風不擾夏蟲不驚的神仙人了,他眼眶鼻間都很紅,擠出的笑容不讓人覺得他開心,只有酸澀與可憐,勾的人心中無限憐惜。

她就是故意的,她明明就知道孟雲起穿這身衣服是為何,卻仍然想從孟雲起口中說出來,可孟雲起還是不承認,盡管是費盡心思來求她的,仍舊放不下他可憐的自尊。

來找她跪下求她,這應當就用完了孟雲起所有的勇敢。

可她還想抽掉孟雲起身上最後的傲骨,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孟雲起全身心的獨屬於她一個人。

樂秧承認,薛放把她教的很好,教的她自私自利、卑劣不堪。

她蹲下身,用大拇指拭去孟雲起眼眶邊殘存的眼淚,孟雲起不自覺地把臉往她手上靠了靠。

“你想讓我怎麽幫你?”樂秧輕聲問道。

孟雲起楞怔一瞬,似是沒想到還有這麽個問題,他皺著眉思索了會兒,小心翼翼說道:“我想讓禦史府回到從前。”

樂秧沈默了,孟大公子還是真是被家裏養的很好,她只道:“你的婚事,我會請舅舅幫忙,至於禦史府會不會回到從前,你的婚事一旦被舅舅拒絕,我相信孟禦史會有決斷。”

“這樣可好?”樂秧把孟雲起從地上扶起來。

孟雲起被她說的攪渾了腦袋,只聽見他不會被指婚了,便渾渾噩噩地應了。樂秧便轉頭吩咐低著頭的趙福:“阿福備車,我要去見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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