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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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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謝雲初眼睫輕輕地顫動,像是有纖細的羽毛紮在心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慢慢回過神來後,她唇齒輕輕咬著,咧起一抹嘲諷。

心悅她?

這該是她兩輩子聽到的最大的笑話。

“王書淮,你懂什麽叫心悅一個人嗎?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喜歡一個人看著他會怦然心動,想到他會情不自禁蕩開笑顏,哪怕他給道不經意的眼神,都能讓人溺死在那一瞬的溫柔裏。

王書淮這算什麽?

她冷諷。

王書淮聽著她輕顫的尾音,霍然回眸,來不及看清她的雙眸,她垂下目,將所有情緒掩在長睫下,克制著內心的怒念大步從他身側跨過。

王書淮看著她堅決的背影,怔立良久。

這是許久以來,第一次看到她失態。

白日王書淮休沐,夜裏當值,這一夜便歇在官署區,次日辰時,通州河段十幾艘船只相撞,牽扯到戶部運入京城的漕糧,王書淮主動請纓去了一趟通州。

九月十五王書儀出嫁,一大早王書琴和王書雅過來閨房陪她梳妝說話。

竇可靈親自給她塗胭脂水粉,許時薇幫著她查驗嫁衣,

王書儀像個木偶一般任由眾人擺弄。

王書雅看著面龐呆滯的王書儀,失笑問,

“三姐,你臉上怎麽不見喜色?”

王書儀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要離開你們去一個陌生的家,心裏忽然就空空的。”

許時薇笑著睇了她一眼,“想這麽多做甚,我當初出嫁時,一股腦子便在想你哥哥,他生得什麽模樣,醜不醜,疼不疼媳婦?”

許時薇娘家並不在京城,而是川蜀一官宦門第,當年國公爺行軍至川蜀邊境時,得對方襄助,後來結了兒女親家,成婚前她沒見過王書同,只想著王家乃當世第一高門,府中的公子當是芝蘭玉樹,後來見了王書同,果然沒叫她失望。

王書儀訕訕一笑,她見過那楊寬,對他暫時沒生出多深的情意來,談不上期待。

竇可靈卻是輕輕推了推她胳膊,低聲道,“傻丫頭,成婚也有成婚的好,身邊有個知冷熱的,過去事事均是爹娘做主,成了婚,就可以自個兒做主了,不僅自個兒能做主,還有個人聽你支派呢。”

王書儀苦笑,“我倒是樂意有人管著我,我也不操那份心。”

王書儀說著,便往窗欞外張望,“怎麽不見二嫂?”

王書琴接話道,“二嫂在琉璃廳宴客呢。”

王書儀有些失望,多麽希望謝雲初能來陪陪她。

新姑爺楊寬捎了兩人來接親,一人便是高詹,另外一人生得格外好看,謝雲初一時也沒想起來是誰。

只是此人相貌極為韶潤秀美,除了氣質遜色王書淮一籌,那模樣稱得上絕色。

女眷聚在垂花門的花廳紛紛指著那人交頭接耳。

聽眾人議論,得知那人便是鎮國公府的小公子,老國公爺的幺子林希玥。

謝雲初看著那張臉還沒想起什麽,聽到這個名字,人頓時打了個激靈。

前世四太太不知在何處見到了這位林希玥,只道此人相貌能與王書淮並美,非要招對方為婿,王書雅卻嫌對方長相過於陰柔,少了一股陽剛之氣,看著犯怵不敢嫁,四太太卻念著那林希玥十分得老國公爺寵愛,出身尊貴,又生得這般鐘靈毓秀,非逼著女兒嫁過去。

王書雅後來嫁過去了,只是出嫁後再也沒回王府,後來不記得是一年還是半年,人便吞金而死。

謝雲初後脊滲了些冷汗,忍不住往人群中的四太太瞄去,果然瞧見她盯著那林希玥兩眼放光。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即刻打消四太太的念頭。

新姑爺進了門,便由王家兄弟們領著在前院喝酒吃席,留下姜氏和許時薇在閨房陪著王書儀,其餘王家女眷聚在琉璃廳後面的小三廳用膳,四太太在席間果然誇林希玥人才出眾。

謝雲初一時尋不到其他可靠人手,遣夏安喚來桂嬤嬤,桂嬤嬤過去是大廚房竈上的人,上了年紀後調來內院當差,謝雲初暗中吩咐一番,那桂嬤嬤不動聲色在席間伺候主子們用膳。

眼見眾人對那林希玥交口稱讚,從鎮國公門第說到人物品格,大有看上對方的架勢,一面給四太太斟了一杯酒,一面悄悄道,

“太太有所不知,奴婢曾在大廚房當差,偶有一次去市集采買,遇到鎮國公府的人,說起這位小公子。”

四太太一聽有內情,立即便側身拉著桂嬤嬤的袖子問,“快些說來。”

桂嬤嬤刻意覆她耳側低聲道,“這位小公子自來有體弱之癥,頗有那方面的癖好,聽聞手底下死了不少人....”

四太太一聽,唬得臉色發白,“你這話...可當真?”

她正待給女兒做媒,驟然聞此隱秘,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

桂嬤嬤苦笑道,“這種事若非人家嘴裏說出,奴婢難不成編得出來?”

四太太頓覺有理,這桂嬤嬤以前也當做過外事采買,消息來源可靠,她更不可能無緣無故去敗壞一位公子名聲,方才升起那點念頭頓時作罷,不由有些戚戚然。

謝雲初眼見四太太偃旗息鼓,也跟著放了心。

花廳宴席漸散,王怡寧來小三廳尋謝雲初,謝雲初草草吃了幾口,與她一道避開人群。

小三廳往西有一條石徑通往湖邊,湖邊有一水榭,深秋時節,秋意正濃,菊花繽紛,二人倚著美人靠欣賞湖光水色。

“小姑姑這是有心事?”

謝雲初見她眉間歇著兩抹愁雲,不由促狹她一句。

王怡寧捏著繡帕擺了擺手,嘆聲道,“還不是高詹那個混賬給整的。”

謝雲初饒有興致問她,“怎麽了?”方才喝了一點小酒,謝雲初兩腮微紅,被秋陽映照肌膚近乎透明,似有薄薄的一層胭脂要暈出來,王怡寧看著眼饞,忍不住撫了撫她面頰,

“他叫我思量思量改嫁他,我跟他說不可能。”

王怡寧眼色極淡,露出幾分漫不經心,“我方才從一個泥潭裏拔身出來,怎麽可能又進虎窩,聽聞那高夫人十分喜歡楊惜燕,我去湊什麽熱鬧?高詹也是異想天開。”

“那就不嫁了。”謝雲初溫聲道,“換我是你,我也不會改嫁,你有銀子花,有府邸住,更有當朝郡主的名頭鎮著,膝下兩個女兒承歡,回頭上了年紀不知要享多少福,何苦去旁人家做媳婦再看人臉色。”

“就是這個理。”王怡寧接話道,“可...你猜高詹那混賬說什麽?”

見王怡寧面露晦澀,謝雲初頓覺大有內情,眼珠兒轉悠半圈,笑問,“說什麽?”

王怡寧四下張望一眼,除了二人的丫鬟守在水榭外,再無外人,便輕輕將謝雲初胳膊往懷裏一拉,在她耳邊低聲道,

“那混賬說,‘你不要丈夫,總歸要個男人吧。’”

“嗤....”謝雲初捂著嘴笑個不停。

王怡寧面色又惱又氣,哼哼道,“你說他是不是個混賬?”

謝雲初笑了一陣,又正色了幾分,“此話也有些道理。”

王怡寧白了她一眼。

謝雲初道,“那小姑姑是怎麽想的?”

王怡寧沈默了,住在郡主府,日子過的是暢快又肆意,萬事一個人拿主意,無需受任何人掣肘,簡直是神仙日子,只是夜間孤枕難眠也是有的。

她想了一會兒坦誠道,“初兒,說句實誠話,嘗過男人的滋味,乍然叫我守寡,我也做不到,不過高詹的話卻不可信,他堂堂國公府世子爺能做我的帳內賓?我不是非他不可,回頭遇見如意的,尋一個也不錯....”

謝雲初抿嘴一笑,“我讚成你。”

不知怎麽又想起王書淮。

自那日說了話,她再也沒搭理過他,前幾日他去了通州,昨夜回來了,謝雲初一句話都沒跟他說。

人家高詹跟王怡寧只是隔了一層身份,她跟王書淮橫著前世一條命。

前世她全心全意愛他,以他之喜好規矩為圭臬,臨終他都不曾來看她一眼,這一世撂開他,他竟然口口聲聲說心悅她,他怎麽好意思開口?

王怡寧最後又興致缺缺道,“再說那高家是太子妃的娘家,與東宮同氣連枝,如今漢王,信王與太子爭權奪利,我又何苦淌這趟渾水。”

謝雲初聞言面露深思,前世這些人在朝廷掀起了血雨腥風,你方唱罷我登場,將整個京城攪得毫無寧日。

就不知道這一世,王書淮能不能順利當上首輔?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假山下忽然冒出一道清脆的聲音,

“你們倆居然躲在這裏說話,害我好找?”

只見王書琴牽著粉粉嫩嫩的珂姐兒來了,珂姐兒眼角掛著淚,看到娘親飛鳥投林般往她懷裏撲,謝雲初一把摟住女兒,一面問王書琴,“書儀被接走了?”

“接走了。”王書琴輕嘆一聲往王怡寧右側坐下,隨她一道倚著美人靠,

“我瞧她最後哭得傷心我也替她難過,你們說,姑娘家就非得嫁人嗎?我就不能永遠留在自個兒家了,去了外頭給人當媳婦,被人立規矩,去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家,吃穿習慣不一樣,規矩也不一樣,豈不是找罪受,書儀這一走,我心裏也跟著空了。”王書琴這是物傷其類,想到母親一直逼她成婚,不由悲從中來。

王怡寧正經歷一段情傷,對王書琴的話感同身受,扭身過來勸她道,“你若真不想嫁人,便幹脆搬來郡主府跟我住,只要我母親不逼你,其他人當奈何不了你。”

三太太雖然期望女兒成婚,卻也沒有過於逼迫。

謝雲初將珂姐兒抱起來擱在美人靠上,問起了王書琴,

“書琴,你跟福園郡主的馬球場怎麽樣了?”

說到這,王書琴來了興致,“可好哩,原先你懷孕坐月子,我們不方便請你去,這下倒是無礙了,地兒在朝陽門內的方家園,那裏有好大一塊馬場,我和郡主重新將之修整圍起來,後頭還修了幾個院子,分女客與男客,過去京城的馬球場都是男人的場子,這回也有咱們女人的場子了!”

“那趕明你們打馬球一定要叫我。”

王書琴自是說好。

不一會林嬤嬤遣人來尋謝雲初,說是宴席要散了,蕭夫人與明夫人打算回府,謝雲初方想起自己還有要客,連忙牽著姐兒去送繼母與姨母。

出了水榭回到琉璃廳,正遇上來尋她的春祺,

“姨太太在春景堂坐著,請您過去呢。”

謝雲初懊惱一聲,只顧著與王怡寧閑聊,竟是耽擱了時辰,二話不說回到春景堂,見明夫人摟著繈褓裏的珝哥兒,正在廊蕪下曬太陽,蕭夫人則坐在臺磯上凝神暗忖,不知在想什麽。

謝雲初迎了過去,“瞧我,倒是將你們二位落下了。”

明夫人笑著睨了她一眼,“今日客多,自有應酬,咱們是什麽人,哪裏需要你鞍前馬後招待?我本是無事的,就是你姨母,想著有話跟你說。”

珂姐兒看到明夫人,親昵地奔過去喚外祖母,明夫人笑容都要融化了,俯身貼了貼珂姐兒小臉,將熟睡的珝哥兒交給乳娘,起身牽著珂姐兒在院子裏玩,珂姐兒喜歡蕩千秋,謝雲初在東墻底下給她紮了一架千秋,祖孫二人便兀自往那頭去了。

謝雲初這廂攙著蕭夫人進了門,

“姨母有何事?”

蕭夫人拉著她的手,先在南窗下坐下,“倒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不過是你母親托我轉告你一件事。”

謝雲初微楞,“什麽事?”

蕭夫人道,

“江家那位二姑娘曉得你與你母親的淵源,在家裏鬧得厲害,前不久你母親不是給她說親麽,挑的都是京城顯貴門第,對方人品家世也都不錯,那江采如竟然一個看不上,還說什麽非要尋個能跟你家書淮並肩的。”

謝雲初滯了一下。

蕭夫人苦笑,“你母親原不想告訴你,這回卻是叫我與你坦白,原先在江南,那江采如偶遇書淮,對他頗有心思。”

謝雲初明白了,難怪江采如見了她百般刁難,原來是打王書淮的主意。

“然後呢。”

“然後她果然尋到了一位,回來便央求你母親和江大人給她做主。”

“誰?”

“鎮國公府小公子林希玥。”

謝雲初一口茶差點嗆在喉嚨裏。

還真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非要投。

那林希玥的身份可不僅僅是鎮國公府小公子那麽簡單。

“既是她自個兒選的人,便是苦果也得咽下去。”

蕭夫人沒細聽謝雲初這話,“你母親的脾性你懂的,心意盡到,便隨她去了。江都督興許也是見了那林公子,拗不過女兒,已經入宮求皇帝賜婚去了。”

謝雲初無語凝噎。

說完這閑話,又出去尋明夫人,時辰不早,明夫人打算回去,謝雲初要留她,蕭夫人在一旁撇冷眼,“瞧,有了母親,就忘了我這姨母了?”

謝雲初笑,“我倒是想留姨母,可姨母什麽時候給過面子?”

明夫人面色害躁,剜了蕭夫人一眼,“初兒不一樣拿你當娘,你倒是拿她做筏子,”又親昵拉著謝雲初道,

“孩子,你父親還病著呢,我哪能扔下他,改日再來住。”

將客人送走,夜裏還有家宴。

謝雲初回春景堂沐浴換了衣裳出來,打算歇一會兒,人剛往炕床上一坐,聽到外頭傳來丫鬟一遞一遞的請安聲,

“二爺回來了...”

謝雲初臉色一冷,又起身去內室。

王書淮掀起撒花簾就瞧見妻子頭也不回進了內室,兀自一笑,不疾不徐喚來丫鬟給他凈手,跟了進去。

謝雲初往梳妝臺一坐,重新給自己梳妝挽發,春祺原要進來伺候,往裏瞄了一眼,見王書淮氣定神閑坐在屏風下的圈椅上,連忙將腦袋縮了回去,出了東次間,見夏安端著一碗參湯進來,連忙將人推著回去。

夏安納悶,“你這是怎麽了?”

春祺眼神往東次間瞄著,覆在夏安身邊悄聲道,“姑娘跟姑爺置氣呢。”

夏安眼神烏溜溜轉了一圈,“果真?”

自從去年姑娘果斷賣了那個鬼工球,姑娘對姑爺便歇了心思,可即便歇了心思,對著人還是和氣的。

能讓她公然擺臉,那姑爺定是做了什麽觸碰她底線的事。

裏屋的王書淮見謝雲初對他不理不睬,心裏反而舒坦多了。

至少有了情緒。

太陽西移,光線從東窗移向西窗,內室開了一間小窗,斜陽脈脈,將拔步床渡上一層金輝。

謝雲初的臉便映在這片餘暉裏。

想是察覺到他目光咄咄逼人,謝雲初刻意將一頭墨發別至左側,將她整個側臉給遮得嚴嚴實實,徹底隔絕了王書淮的視線。

王書淮輕笑,神色平靜喝茶,與她說了幾件漕運河渠的事,謝雲初聽在耳朵裏,沒甚搭理他,梳好頭發,徑直上了塌,將被褥搭在胸口,冷聲冷語對他道,

“夜裏還有家宴,我乏了,要歇一會兒,二爺外邊去吧。”

王書淮起身,“我也要沐浴。”今日親迎沒少被灌酒,他現在身上一身酒氣。

謝雲初想起一樁事,不痛快地問,“書房還沒修整好嗎?”

王書淮聞言立在拔步床外,隔著雕花床欄瞥著妻子,面不改色道,“我就沒修。”

謝雲初給氣笑了。

“那你就睡外頭吧。”

王書淮才不幹,進了浴室沐浴去了。

洗好出來去東次間處置了一批文書,謝雲初歇了兩刻鐘也醒了。

上房傳了飯,夫妻倆默不作聲換衣裳去琉璃廳。

入了秋,夜風凜冽。

琉璃廳廊廡四角掛滿了羊角宮燈,如同鑲嵌在琉璃廳的彩帶,四周的卷簾均放下來,又搭了一層厚厚的松花氈簾,將一夜寒霜隔絕在外。

廳內溫暖如初,設了大小五六張八仙桌,因著時辰還早,人還沒來全,大家也不急著落座,珝哥兒小,不曾抱過來,夫婦倆一前一後牽著珂姐兒進了門。

謝雲初一進去就看到王書琴和王書雅圍繞一面生的姑娘說話。

那姑娘生得十分圓潤,面龐白皙明凈,看著像是大大咧咧的性格。

王書琴看到謝雲初,連忙迎了過來,指著那姑娘跟謝雲初介紹,

“這是我外祖母家的四姑娘,前不久上了京,今日來府上做客,我娘留她在家裏住。”

那位周四姑娘也大大方方上前來施禮,“早聞姐姐賢名,今日得見果然是國色天香,我閨名單單一個敏字,姐姐若不嫌棄喚我敏兒吧。”

謝雲初從她眉宇看出有幾分肖似三太太的爽利,對她生了好感,“敏兒姑娘好。”立即又褪去手腕一串和田玉的多寶珠串給她,“一點小小見面禮,還請妹妹笑納。”

周敏忙說不敢,推脫一番,謝雲初親自替她戴上,也就收下了,大家坐下說話問起周家的事。

宴席還未開始,王書淮帶著孩子與王書曠等人坐在一處,幾個孩子在東北角的退室裏玩,王書淮坐在退室外一拐角的窗下,時不時瞥一眼妻子,又看著女兒。

謝雲初見大奶奶苗氏坐在角落裏愁眉苦臉,湊了過去,“嫂嫂這是怎麽了?”

苗氏一臉苦楚,悄悄往太太那一席指了指,“母親跟父親鬧不愉快呢。”

謝雲初順著她視線看了一眼,見一貫溫軟的大太太眼角帶紅,“怎麽了?今日巳時我瞧見時還好端端的。”

苗氏嘆道,“今日午宴時,前廳人不夠,便從後廚撥了一批丫鬟去伺候茶水,其中一小丫鬟生得水靈靈的,被父親一眼瞧中,午後散了席,父親便尋到母親,要母親替他去納了那丫鬟,母親心裏想,父親年紀不輕了,左一個妾室右一個妾室,成何體統,便說了父親幾句。”

“這下好了,父親惱了,斥了母親一頓,說是母親不討長公主歡心,上回長公主賞了四房一套店鋪,大房什麽都沒撈著,父親心裏不痛快,將這通火悉數發在母親身上。”

謝雲初嘖了幾聲,“這叫什麽事?”

“可不是?”苗氏越說越憤懣,“還都算了,他老人家也不顧惜著自個兒的身子,竟為了....還吃那種藥...”苗氏諱莫如深地說。

謝雲初目瞪口呆,心裏頓生了幾分嫌隙。

說到這裏,苗氏又要羨慕一番謝雲初,

“說來說去,還是書淮好,初兒,你風光還在其次,這最舒心的一處是房裏沒小妾鬧心,雖是丫鬟出身,一旦成了半個主子,哪個又不想往上爬一爬,就說我房裏那幾個,看著本分,私下也沒少給我氣受!”

謝雲初聽了這話,兀自失笑。

王書淮若不糾纏,倒是個無可挑剔的丈夫。

說來說去,她一來對上輩子的王書淮心存芥蒂。

二來這一世不願再對任何男人交付真心,不想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偏生這王書淮搭錯了筋,非要跟她鬧。

不一會宴席開始,大家陸陸續續入席。

大老爺酒過三巡,瞄了一圈,不見白日那丫鬟,頓生幾分不快,喚來貼身小廝,

“叫你打聽的人呢?”

小廝笑瞇瞇道,“太太已經替您問過了,那丫鬟是竈上的幫廚,如今就等三太太首肯,今夜便可送入您屋裏。”

大老爺滿意了,又輕聲交待,“去將我的合歡酒拿來。”

小廝心領神會,立即回房去,等屁顛屁顛回了琉璃廳時,瞥見大少爺王書照手裏擰著個差不多的酒壺,似笑非笑立在臺樨上,小廝打了個冷顫,連忙屈膝行禮,

王書照懶得跟他周旋,開門見山道,“你手裏這玩意兒我心知肚明,我就擺明了告訴你,要麽拿我手裏這壺去替,要麽以蠱惑主子的罪名將你送去戒律院打死。”

小廝頓時膝蓋發軟,撲騰一聲跪在大少爺跟前,“爺,爺,您開恩,小的都聽您的,只求您饒小的一條命。”

王書照就這麽接過他手裏的合歡酒,又將自己那壺遞過去。

小廝忐忑接下,畏畏縮縮進了門。

這廂大老爺本已熏熏欲醉,一時也沒察出滋味來。

而王書照呢,擰著那壺合歡酒,慢悠悠度入後廊茶室旁,先是將那紐蓋擰開,將那合歡酒往地上一倒,倒了大半,聞著那香氣忽然有些情不自禁,他忍不住折入茶室取來一小盞,倒了一盞,擱在鼻尖一聞,果然濃香四溢,糜麗動人,他將所剩無幾的酒壺擱在一旁,捏著酒盞立在後廊風口品嘗。

恰在這時,有一小丫鬟進來取酒,她瞥見那擱置的酒壺便往其中一酒盞裏一倒,倒出一些,餘下不夠,又換了新的酒壺繼續斟滿,隨後共斟了整整八盞送去廳內,這一盤酒被送去女眷席。

丫鬟一一將酒盞奉至各位主子跟前,謝雲初正與王書琴說起馬球場的事,正痛快著呢,撿起那酒盞就往嘴裏倒,第一口酒下去給嗆住了,

“這酒怎麽這麽濃?”

丫鬟一驚,“回二奶奶話,這是梅子酒,當是清酒呀?”

謝雲初又聞了聞盞邊,果然聞到一抹梅子酒的香氣,見其餘人均無反應,也就作罷。

吃飽喝足,眾人相繼回房,大少爺王書照親自把喝得醉醺醺的父親扔回內室,那大老爺意識昏沈,哪裏還能想到丫鬟不丫鬟的事。

大奶奶苗氏乏了一日,先是照料孩子睡下,又匆匆洗漱一番回房,瞥見丈夫袒胸露腹靠在拔步床的引枕上,一雙長目直勾勾盯著她,苗氏面龐一熱,一面坐在梳妝臺卸釵,一面嘟噥一句,

“爺這是怎麽了?”

大少爺王書照迫不及待招招手,“快些過來。”

苗氏已好長一段時日不曾跟丈夫親熱,心裏也盼著,生養過兩個孩子,不到三十的年紀,算不得年老色衰,苗氏哪能沒幾分爭春的心思,遂柔柔蜜蜜靠在丈夫懷裏,隨了他的意。

好事過半,苗氏察覺丈夫與過往不同,忍不住往他身上嗅了嗅,“你是不是喝了什麽酒?”

王書照揮汗如雨,盯著身下的妻子,“喜歡嗎?”

苗氏猜到是什麽緣故,氣得狠狠錘了丈夫幾下。

今天要梳理大綱,所以沒有二更了。兩百個紅包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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