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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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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只狐貍

於是我的體育祭報名屆上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了排球這一項,除此之外還有跳遠之類不需要費太多時間去練習的項目。

班上的體育委員是銀島同學,本來在進行班委選舉的時候,班主任有意讓宮侑也參與競選,但被他一口回絕掉了。

“啊…嗯?原來這裏不是我的臥室嗎?什麽競選,那種麻煩的事情我才不要做,麻煩!”

說完之後他就陷入一副閉上眼睛就能立馬睡著的狀態,班主任的臉色當即變得有些難堪,2組的班主任光崎老師是個很年輕的女教師,在開學介紹的時候說過她是剛從早稻田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因為老家是兵庫的所以就回到這邊的高中上課了。

後來光崎老師深深吸了一口氣,非常生硬地將話題轉回了班委選舉一事上去。

回到現在,銀島在看到我報名屆上的排球一詞時,沒有絲毫掩飾地流露出震驚之色,“龍野同學終究也逃不過被同化的命運嗎?”

他的音量放得很低,想必是不想讓我聽見的,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可算不上遠,那種程度的音量自然是被我聽了個清清楚楚。

“什麽被同化,被一群排球腦袋給同化嗎?”我半帶打趣地說著,銀島一聽惶恐地擺了擺手。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銀島說,“其實打排球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龍野同學也能夠喜歡那就真是太好了。”

說到後半句話的時候,之前出現在銀島臉上的惶恐瞬間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灼眼的真誠。

排球部的每個成員都真是很熱愛這項運動啊,這種讓人心裏一燙的熱愛真是太厲害了。

“嗯,我會認真地去對待的。”看著銀島堅定的雙眼,我也變得認真起來,面對這種熱愛,也必須去好好回應才行啊。

但很快,我對這種熱愛的回應就變得力不從心起來,托稻荷崎男子排球部的福,排球運動在學校裏一直都很受歡迎,所以就算是沒有進入社團的一般同學,排球技術都很上手,而我就成了半吊子裏面的半吊子,剛進入游戲新手村的Lv.1布甲炮灰。

在第二體育館裏,我重覆地練習著接球動作,手臂內側已經出現了許多密密麻麻的淡紅色小點,但仍然是十個球裏有七個接不到,班級排球隊的隊長暫時把我安排在了替補的位置,但她對我的訓練進度督促得同樣嚴格。

我已經很久沒有那種被人盯得背後發寒的感覺了,難不成這就是宮侑他們面對信介時的感受嗎?

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我會好好認真練習的!

在休息時間,隊長給我遞給我一瓶寶礦力,我松開用來擦汗的毛巾,道謝之後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水。

隊長輕笑了一下,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她的長發被高高地束成一個馬尾,額角染上一大片晶瑩的汗液。

“之前偶然聽說過,龍野和排球部的北隊是幼馴染吧。”她說完後自己也喝了一口水。

想來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只是當不太熟悉的人裏聽到時,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胃部輕輕地往內皺縮一下,我表情微變,但很快就被掩飾過去,“因為是鄰居,所以和信介從小就認識了。”

隊長哦哦兩聲,直言不諱道:“那你的排球技術很…生澀呢,嗯,生澀。”

可疑的停頓讓人懷疑那幾秒鐘裏她正在努力想出一個不這麽難聽的詞匯。

而經由她這麽一問,我才開始思考這個原因。

我想了想後開口:“信介他是很早就開始接觸了排球沒錯,我也會輔助他進行一些簡單的接球練習,也會一起看職業球賽,但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是個旁觀者的角色,所以對排球沒有傾註太多精力啦。”

我解釋了一堆,說到最後自己把自己給說明白了,因為很早就已經和外婆一起生活,雖然父母是後來才去大阪工作的,但在此之前他們的工作就已經是相當忙碌的了,所以我一直以來都是比較獨立的性格。

尤其是在外婆變得年邁之後,我還要去照顧家裏的神社,定期供奉稻荷神,購置神社需要的各種物品,什麽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在承擔。

在這種獨立的情況下,我對排球那種團隊運動的興趣也在愈發減淡,因為我做不到像他們那樣,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熱愛之中去,用一種燃燒的姿態去愛一項事物。

“原來是這樣,龍野解釋得很認真啊,不過現在你已經不是旁觀者了,請提起幹勁來吧。”隊長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從地上站起來,她走向排球場,撫掌示意其他隊員看向這邊,“應該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那麽訓練繼續。”

而我還在原地楞神,細細地在腦海中咀嚼著隊長剛才說的話。

“現在你已經不是旁觀者了。”

我垂頭看著自己手臂內側的血點,感受著肌肉的酸痛,體育館的地板打過蠟,所以很是光滑,借著地面的反光,勉強映照出一堆色塊,那是我身上訓練服的顏色。

是啊,我現在已經不是旁觀者了。

我內心突然被一種堅定的力量給填滿,所謂的熱血沸騰大概就是這樣吧。

“是!”我大聲應和著隊長,往集合的方向走去,隊長臉上的表情先是楞住,旋即整個五官線條都呈現出向上的走勢,笑得灼眼。

“好,各位加油!”

但技術可不是只靠熱血上頭就能夠提升的,在經過緊張的訓練後,我還是需要很費勁才能勉強跟上隊員的節奏,排球在兩方球場之間的穿梭很快,肉眼更是難以捕捉它飛行的痕跡,大多數時候都只能靠肢體的反應能力,腦袋則是大部分時間裏都處於死機狀態。

我並不想做拖後腿的那個人,這裏的隊員們都在很認真地對待排球,抱著嘗試心態來到這裏是絕對不行的,所以我在每天的正式訓練結束之後都會給自己加訓。

在一天的正式訓練結束後,隊員們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離開了,而我撿起剛剛被我扣在場外的排球,準備再來一次。

“註意訓練時間,不要過度。”隊長在離開之前對我說。

我給她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拋起球用力地扣下去,這次甚至都沒有過界,排球打在界網上,往下墜去。

啊…又要落地了。

“阿治——!!!接住這個,讓我來!!!”一聲尖銳的喊叫猝不及防地刺穿我的耳膜,驚得我的大腦都顫抖起來。

只見一道金色的殘影從門邊閃入,似乎有什麽東西被他給高高拋出,然後是一個漂亮的魚躍,在慣性的作用下滑進場中,時機分毫不差地將快要落地的排球墊起,就像是在心臟起搏器的作用下,重新波動起來的心電圖。

球沒有落到地上,而是在我視野中飛行,往著天花板的方向飛去,那兒宛如就是排球的天空。

“快救球啊,笨蛋!”宮侑身上還穿著校服,襯衫因為受到阻力的作用而向上卷起,露出一截結實的腰身,褲管則是因為重力而往下滑落,露出兩只不一樣的襪子。

“阿侑你個蠢豬又穿錯我的襪子!”與此同時,身上掛著兩個書包的宮治忿忿地指著宮侑腳上的襪子。

“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吧,快救球啊!”

“我來!”宮治的身影闖入球場,鞋底與地板摩擦出一聲刺耳的鳴叫,他動作迅猛地沖到準確位置,身上的肌肉緊繃出蓄勢待發的姿態,冷灰色的發絲在半空中晃動著,然後手往上一托,排球就被打到了我這邊,“進攻!”

得到準確指令的我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動起來,雙腳借助反彈的力量,往上躍起,動用全身的肌肉,然後集中到手掌一點,不要有任何猶豫地拍下去!

“nice!”不知是誰歡呼了一聲。

排球在我的擊打下破出一條明晰淩厲的直線,往對面的界內高速沖去。

然而在球網的另一邊卻陡然升起一堵高墻,細長的灰綠色眼睛藏在暗處,擋住來自天花板的光線,投下的陰影將我的球路封死,剛打出去的排球又原路返回,擦過我耳廓的時候帶起一陣颶風。

球被角名倫太郎攔住了。

但還沒有落地!

我在雙腳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右腳順勢滑出,在排球落地前的一秒將其鏟起,好在我平時為了前往神社經常爬上爬下,所以腿部也更加有力。

雖然防止了排球的落地,但我的反應能力好像抵達了極限,肌肉在一瞬間的爆發之後陷入了僵硬狀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排球往無法預想的地方飛去。

我和場上的其他幾人看著排球飛行的路線,這顆球已經飛向了界外,往大門的方向橫沖過去。

排球沒有落地,它落到了一個人的手裏,被穩穩當當地接住了。

落地的是我。

小腿肚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地發麻,我失去重心往下跌落,“抽…抽筋了。”

我整個人蜷縮起來,十指扣住自己的膝蓋,用力得指甲都快要陷入髕骨之中,右腿傳來不肯罷休的陣痛,像蘸了河豚膽汁的小刀在肌肉纖維裏翻攪,腿肚無法控制地痙攣起來,額頭滲出涔涔冷汗,下唇也被我咬得失去了血色,似乎有鐵銹味在嘴裏蔓延開來。

在視野之中,有幾個人正在往我的方向跑來,身邊也響起了著急的聲音,但我的大腦暫時被疼痛占據了高地,身邊的一切都仿佛被蒙上一層保鮮膜,變得朦朧且不真切。

“小愛,放松一點,小愛,小愛!”北信介的聲音逐漸失控,夾雜著幾分焦急。

“你是笨蛋嗎?平時的訓練為什麽要這麽拼命?”在比賽場上也經常會啟動省電模式的角名此時瞪大眼睛,說話也重了幾分,臉上寫滿了無法理解。

“剛才小愛的救球超級帥氣的對吧,真是太帥氣了,對吧對吧。”宮侑雙眼放光,不留餘力地誇獎著我剛才的表現,我朝他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我相信這個笑容肯定比哭還難看。

“的確很帥氣啊…等等等,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啊白癡侑,趕緊想辦法緩解一下小愛的抽筋,平常我們都是怎麽做的來著?啊啊啊啊啊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關鍵時候什麽都想不起來。”宮治著急得抓亂了自己被打理得整齊的灰發,說到後面還一拳砸在宮侑的肩膀上。

宮侑吃痛地低呼一聲,捂住自己被打的地方後又踹了一腳宮治,“打我做啥,廢物嗎你是?混蛋阿治給我滾開,無敵的北前輩你快想想辦法吧!”

“我記得抽筋的時候需要先往這邊拉伸,然後再按摩肌肉。”角名說著,他挽起袖子,眼看著手指就要落在我的小腿上。

“等一下,角名,你先別碰!”北信介連忙制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本身就是比較敏感的體質,尤其是那些不常被人觸碰的位置表現得更為明顯,此時腿部的劇痛並沒有將這種敏感遮蓋過去。

反而是擴大了感知的深度,角名的指尖剛碰到我的小腿,我就驚叫了一聲,“別碰我!”

然後蜷起的腿下意識地一蹬,似乎踢到什麽,還聽到了一聲悶哼,但我沒辦法去註意這個問題,在地上翻滾了一圈後,因為剛才的蹬腿,感覺小腿處的抽筋似乎緩解了一些。

“感覺好像…好點了。”我松開緊咬的牙關,總算是能夠泵入新鮮空氣了,抽筋帶來的劇痛正在慢慢消散,只剩下一點發麻的感覺,“現在好多了。”

“我感覺我不太好。”

我從地上緩慢地坐起來時,看到角名面無表情地平視著我,鼻尖周圍的皮膚變得發紅,一條血線正從鼻孔裏流出,臉上還殘留著半個鞋印。

“啊…呃…頭好暈,我好像有點暈血,不行不行,真的要暈了。”角名按住自己的太陽穴,細眉緊皺,上半身也搖搖晃晃的,看著一副隨時都有可能暈倒的模樣。

我手忙腳亂地挪過去,搖著角名的肩膀,“別暈啊角名!你還好嗎?千萬別暈過去了啊。”

“沒暈也要被你晃暈了。”角名按住我的手,臉上一片晴明澄澈,哪還有半分隨時會暈過去的樣子,“好啦,騙你的啦,有沒有紙巾借我用一下。”

“角名,下次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北信介開啟了說教模式,表情很是認真,角名被他看得有些發聳,吐了吐舌頭後回應:“知道了,北前輩。”

“真是的,我都被你給嚇到了,混蛋。”

“可惡的名古屋人,我再幫你把另外一邊鼻孔弄對稱一點怎麽樣啊?”

宮侑和宮治毫不客氣擠過來,把角名的肩膀從我的手下擠走,宮治略微偏過頭來看向我,“小愛,你的小腿還在疼嗎?”

“已經不怎麽疼了。”意思是還有點發麻,但在我的忍受範圍之內。

“可惡的關西人,這句臺詞應該由我來說吧!”宮侑按住宮治的嘴,被對方用力地掙脫著。

宮治:“你自己不也是關西人嗎?混蛋!你的手指別伸到我嘴裏去!!一股子汗酸味!惡心死了!”

兩人不由分說地又開始爭執起來,北信介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垂下的纖長睫羽在燈光的照射下呈現出透明的質感,仿佛落了一整個冬天的霜雪在上面,顫動的時候也會有冰涼的霜雪被抖落,但那只手正在源源不斷地傳輸著暖意,“應該還有點不舒服吧,我來幫你揉一下。”

與此同時,我的另一只手的袖口被人給拉住,角名的虎口壓著自己的鼻孔,鮮血正緩慢地從裏面流出來,流過偏白的手背時紅得有些刺目,放低聲音說話時,音色也被覆上幾分磨砂般的粗糲質感,那只手也正在不由分說地往手腕處滑去,“紙巾,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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