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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在水晶宮養傷的頭幾日，倒是都安然無恙，一切平常，沒出什麽意外。
現在，雲初最希望的就是早點把伏淵的傷養好，然後將他完好無缺的送回太行宗去。
如此，也算是對得起他們塵緣一場了。
盡管對於她不顧眾人意見，將一個仙界最妖界有最大威脅的劍仙留在上丘，妖界各族都頗有微詞，但雲初現在身為妖王有絕對的話語權，也就懶得去顧及外面那些妖怪是怎麽個看法。
她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決。
五個少年恃寵而驕，也來找她抱怨過，雲初只是平靜而冷淡地道：“如果你們不願意留下來伺候，便回你們各自的族落去吧。”
少年們面面相覷，主人竟然要為了那個劍仙將他們幾個趕走？
少年們害怕真的被主人趕走，此後便再也不敢在雲初面前說這種話了。
伏淵在水晶宮將養的這幾日，外界自然也沒有消停過。
妖界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修仙界那邊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太行宗一得知伏淵現在在妖界，還在妖王大會遭受魔族的偷襲受了傷，現在據說還被上丘的新妖王扣了下來，師晶晶聽了，火急火燎，立刻就要帶人攻到上丘去。
還是鄔長老穩重，連忙拉住師晶晶，說此時需得商議出個妥帖的計劃來大家共同配合行動。
否則冒然攻進上丘，再加上魔族的介入，萬一正中他們的計劃就得不償失了。
修界宗門現在也不知伏淵在妖界情況如何，只是據當日在九幽山見證過妖王大會回來的那些散修說，九尾狐族的那個新妖王很是厲害，九尾幻身連赤蛇族和畢方族聯手都不是她的對手。
如此種種消息傳到太行宗，更是讓鄔長老和師晶晶他們心頭沈重，擔心伏淵現在妖界的處境。
於是，鄔長老他們布置連夜計劃，調兵遣將三路合圍前去上丘要人。
祝雙魚雖然只是最年輕一輩的弟子，但這次，是為了去救回她的師父，所以無論如何，這次的行動祝雙魚都要參加。
在她們這一批新弟子中，也要去的除了劍修峰的弟子，丹修峰的弟子也有幾個。
出發的前一夜，祝雙魚碰到了談玉軒他們幾個，卻一個符修峰的弟子都沒看到，一問之下才知道，茂須真人閉關了，符修峰的弟子們都跟著關門修煉，大有不問外事的態度。
不去便不去吧，祝雙魚心裏頭不以為然，覺得符修峰這群人，遇到事情就只會當縮頭烏龜。
第二日一大早，祝雙魚就跟著長老和師叔他們朝著妖界上丘出發了。
上丘，水晶宮。
烏招兒從外面飛回來，帶來了一個她剛打探到的新消息。
“阿初姐姐，我和雀兒她們在雁不歸森林外的路上，發現了一群很可疑的修界之人，穿著劍修的道袍，好像是沖著我們上丘來的。”
雲初聽罷，並不意外。
都已經幾日過去了，伏淵出現在九幽山的消息勢必已傳回修界，若是太行宗那邊沒有行動，那她才會奇怪呢。
太行宗會遣人來山丘一探究竟，這早就在雲初的預料之中。
既然他們已經找過來要人了，就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將伏淵送離上丘。
無論如何，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雲初都不願意和修界的任何宗門起沖突。
她費盡心思當上這個妖王，就是為了可以有這個話語權，讓妖界和修界免於爭鬥和殺伐，止熄幹戈共處和平，哪怕只是各走各的陽關道，老死不相往來，也總好過成天打打殺殺。
其實她要的真的很簡單，就只是如普通人一般，過自己安穩平淡的生活罷了。
可是，就連這麽一個看似平淡尋常的願望，在這個修真的世界裏，都顯得是那麽的奢望。
“知道了，先不要理會那些修界之人，我會處理的。”
烏招兒顯得很擔心：“可是阿初姐姐，我看那些修士來者不善，咱們真的不需要準備準備應敵嗎？”
雲初道：“他們是沖著伏淵來的，把人完好無損交給他們，這些修真界的人也不會主動挑事的。”
烏招兒暗自嘀咕，阿初姐姐怎麽就對修界這麽信任，這麽肯定，只要把仙君還回去，他們就不會來她們上丘嗎？
不過，既然阿初姐姐都這麽說了，他們下邊的人也就照辦就是了。
烏招兒轉身出去，就看到那位高冷的仙君站在大殿門外，一頭銀白長發和墨黑長袍，清冷無華，給人感覺很不好接近，不知何時來的，又聽到了多少。
雲初看向門口那道高大身影：“招兒，你先下去吧。”
烏招兒退下的時候，悄咪咪擡頭瞧了一眼那位仙君，見到他皺眉沈怒盯著阿初姐姐，又回頭去瞧了一眼阿初姐姐表情，看見她臉上露出一絲絲無奈。
烏招兒心想，媽呀，這伏淵仙君脾氣可真不好啊，回回都沒給阿初姐姐什麽好臉色，阿初姐姐卻還每次都放低姿態去哄他。
都已經走出去了，烏招兒還在心頭忍不住八卦：阿初姐姐和這個伏淵仙君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啊？
雲初知道伏淵已經知道了修界人士已經在來上丘路上的事了，便道：“既然你都已經聽到了，明日就離開上丘，回修界去吧。”
雲初的態度很明顯，她也不想主動和修界起什麽沖突。
伏淵開口問她：“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
從頭到尾，伏淵都希望她能主動向他解釋，解釋清楚當初她在太行宗做的那些事，不是她的本意，或者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隱情。
可是這麽多天了，她從不肯開口解釋哪怕一句話，總是這般敷衍回避的態度，讓伏淵很是生氣。
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是真的觸到了伏淵的怒氣瀕臨點，他冷冷道：“你就不怕我帶修真界端了你上丘。”
雲初訝然地看他一眼，“伏淵仙君，你也講講道理好吧，我在你太行宗時，可沒做這麽極端的事。我也頂多就……”
伏淵神色越發冷凝了，盯著她：“頂多什麽，繼續說啊。”
雲初理虧，抿了抿唇，只好閉嘴。
難道要讓她說“我頂多只是奪走了你伏淵仙君寶貴的元陽罷了，又沒害你太行宗弟子的性命”。
如果她真敢把這句話說出話，她毫不猶豫相信面前這男人真的會惱羞成怒掀翻上丘。
“你收拾下吧，我還有事。”
雲初說不過，就借口有事遁走了。
伏淵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身影，每次都是這樣，一說到這件事，她就顧左言他的回避，找借口離開，從不正面回應。
她也是這樣滿不在乎，就愈發顯得伏淵的執著和在意可笑。
好像整件事情，就只有他一個人在意，而她卻從頭到尾不當回事，只留他一個人深陷在感情的折磨裏拔不出來。
“雲初！”
伏淵喊住她。
他仍舊在給她機會，希望她能說點什麽。
雲初已經走到殿外的臺階了，聞言微微頓步，沒有回頭，她只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伏淵頹敗閉上了眼。
雲初來到羅華夫人的庭院，告訴她，明日她就要將伏淵送出上丘了。
羅華夫人聞言，放下手中的刺繡，有些唏噓地看著女兒，說：“其實這些日子，為娘觀那伏淵仙君，高潔端方，心正如一，倒的確是個值得托付的男子。若不是因為妖界與修界向來水火不容，此君到不失為一個好郎君。我初兒的眼光果然不錯，只是可惜……”
雲初淡然一笑：“早日將他送走，仙妖兩界才能安生。”
羅華夫人：“也罷，既然初兒已經做了決定，為娘晚上便親手做一頓膳食為那伏淵仙君踐行，也算是感謝他當初對我初兒的照顧吧。”
雲初對羅華夫人笑笑：“娘親有心了。”
“為我的初兒，娘親也只能做這些了。”羅華夫人摸著雲初的頭，慈愛地道。
到了傍晚，晚霞照在上丘的雪峰上，折射出絢爛多彩的霞光。
每到這個時候，總是上丘一道美麗的風景。
羅華夫人親自做了飯食，請伏淵過來一道用膳，算是為他送行。
擺滿人間佳肴的圓桌上，坐著羅華夫人，雲初，還有伏淵三個人。
羅華夫人說：“以前我帶著初兒在外相依為命的時候，日子總是過得很艱苦，初兒小時候，跟我過了很多苦日子，受盡各種欺負。那時候，我們母女倆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能吃上像樣的一頓飯食都是奢侈。”
伏淵靜靜坐在對面，聽著羅華夫人感慨往事。
他不知道雲初的過去，更不知道她小時候的經歷，她也從未對他說起過。
伏淵想要了解更多關於雲初的事。
羅華夫人對伏淵歉意地道：“伏淵仙君，初兒當初隱藏身份進入太行宗，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是因為她爹用我的性命逼迫她，還取了她的內丹，要她…”
“娘，您別說這些了，吃飯吧。”雲初不想提及那些事。
那是都是關於原身的過去，實在和她沒多大關系，但現在卻又是她實打實來承受這一切的後果，所以雲初很排斥將這兩段經歷混為一談。
盡管羅華夫人口中只流露只言片語，但伏淵還是將那些過去串聯成了一個完整的過程。
他記得，那時在太行宗她和他神魂互換的幾個月裏，他替她承受了幾次蝕骨灼心的蠱毒發作。
她自己也曾說過，那蠱毒是她爹親手種在她身上的，就是為了控制她去做一些她不情願的事。但當時他不知道始末，她也沒有詳細解釋，只說是一些家族傾軋隱私。
現在結合羅華夫人的話，伏淵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因為雲初她爹用她娘親的性命要挾她，還取了她的內丹，在她身上種下每月發作一次的令人生不如死的蠱毒。
她為了救自己娘親，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才逼不得已潛入太行宗接近他……
伏淵給了她無數次機會，希望她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解釋，但她從不解釋。
現在，伏淵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雲初還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仿佛飯桌上的飯菜對她的吸引力更大。
伏淵看著她吃東西時的樣子。
她從頭到尾不解釋，不外乎就兩個態度。
一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過去的那些生死經歷，她是個堅韌不屈的人，吃過的每一個苦遭過的每一個難，都是成就她今日的養料而已。
又或許，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不在意這些事到底在他心裏留下了怎樣的痕跡。
從他們這次在九幽山再見面開始，雲初就一直表現得漫不經心，對他那些劇烈起伏的反應顯得很意外。
就像是他們倆經歷了同一場劫難，掉進同一個懸崖，她早已經爬上去，並且向著新的方向前進了，而他，卻還在那個深淵底下掙紮求助。
而她回過頭，驚訝地看著還在崖底的他，那眼神仿佛在問：你怎麽還在這兒？
雲初的反應，讓伏淵感到頹敗而絕望。
心裏有什麽東西，一直往一個深淵黑洞裏墜去。
仿佛這從頭到尾都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仙君嘗嘗我手藝如何。”羅華夫人笑盈盈，慈愛地給伏淵碗裏夾了些菜。
這一頓飯，伏淵食不知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吃完的。
晚上回到休息的房間，他明日就要離開上丘了。
這一別，或許他和雲初，就將是永別。
他的天道，他的劫數，他的情關，自此都好像是一個笑話。
伏淵苦笑，嘗到了嘴角的一抹澀。
那苦澀從他嘴角一直滑，滑到了喉嚨，滑到心口，在他胸腔裏熊熊漫延，燒成了一團執念的火。
讓人迷醉的紅光遮蓋了一切，連房中的一切視物都變得朦朧起來。
視線朦朧中，伏淵看見雲初緩緩推門走了進來。
她眸光含情脈脈，笑容溫柔似水，走到他跟前。
她拉起他的手，坐在他的懷中，圈住他的脖頸，在他臉頰邊呵氣如蘭：“伏淵，我愛你，留下來，和我一起在上丘生活吧。我們不去理會那些三界規矩，也不去管那些世俗眼光，我們彼此喜歡，就應該在一起。”
“我們成親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我們會生一對可愛的兒女，就如同尋常夫妻那般，過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透過眼前的漫天紅光，伏淵看著懷裏的雲初，她臉上的情意是那般繾綣，她的聲音是那般甜蜜，她的動作是那般溫柔。
就跟伏淵在心妄執著裏渴望的，一模一樣。
這是伏淵心底深處，最深的渴望和欲望。
雲初環抱住伏淵的腰，柔軟的紅唇朝他傾身而來，水光瀲灩的美眸深情望著他，只與他隔著一個呼吸的距離就要吻上他了。
“伏淵，你愛我嗎？”
他如何能抗拒得了，懷中就抱著日思夜想的人，他想她早已想到骨頭發疼，伏淵下意識收緊雙臂將她攬入懷中，俯身吻上她的唇。
雲初喘息著，水霧迷蒙的雙眼半睜，執著地問他：“你愛我嗎？”
伏淵徹底沈淪：“愛。”
少女微微一笑，環在他背後的手掌緩緩爬向他脊骨處，“是嗎，我也愛你呢。”
在那股抽筋剝骨的劇痛穿透身體前，伏淵聽到了天外傳來另一個雲初聲嘶力竭的喊聲：“伏淵，你快清醒過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錐心之痛從脊椎傳遍全身，伏淵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什麽東西，被抽離了他的肉身。
眼前鋪天蓋地的紅色血光退去一些，伏淵在倒地失去意識前，勉力掀開一絲眼皮，看到雲初破門而入，九尾功法齊出，攻向對面的鬥篷衣黑影。
“為什麽，是你！”雲初目光如寒刃，冷冷看著對面的鬥篷人，淚蓄在眼眶中。
“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做我最親近信賴的人，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可到頭來，這一切都是你做的！”雲初被最親的人利用背叛，實在如錐心刺骨，難以接受這血淋漓的事實。
鬥篷神秘人笑了幾聲，轉過身來，掀開寬大的帽檐和青傀面具，露出羅華夫人那張溫柔嫻雅的臉龐來。
只是，此刻羅華夫人那張臉上，沒有了以往溫和慈愛的笑意，眼神中只有森然和冷漠，無盡的魔氣和寒意。
她的聲音亦是渾厚蒼老如同幾百歲的老人，像鋸子劃過一棵老樹根般沙啞，雌雄同體，兩種聲音同時發出：“你頻頻壞本尊大事，本尊不殺你已是仁慈，不要再挑戰本尊的耐性。”
“你不是我娘親，你把我娘親怎麽了？！”雲初也紅了眼。
魔頭一笑，羅華夫人的臉又切換回來，撕心裂肺地對雲初道：“初兒，快跑！你不是他對手！他會殺了你的！”
但下一瞬，羅華夫人的臉又恢覆成魔頭陰森的漠然。
他俯視著雲初：“你身上有本尊一點遺脈，所以本尊才容忍了你那麽久，否則這上丘早就毀滅了。只要你肯乖乖聽話，待本尊重塑肉身之後，你仍然可以做本尊的女兒。”
雲初冷笑一聲：“誰稀罕做你的女兒。”
她迎身而上，九尾幻身齊出，拼著同歸於盡也要重挫這個寄宿在她娘親身上的魔頭。
九道幻身在房中尖銳呼嘯，朝著站立的魔頭襲去，雲初持著無情劍，化作一道迅疾的閃電般刺向他。
有了伏淵的龍脊骨，魔帝就可重塑金身，屆時，三界必將面臨一場浩劫。
不論是於公還算是私，雲初都要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黑色的魔氣如同海嘯般席卷，壓著雲初的修為。
雲初拼著全力的一擊，刺中了魔頭，也惹怒了魔頭。
魔頭暴怒之下出手更加狠厲，雲初的九道狐尾相繼被魔頭撕碎，雲初重傷之下渾身是血，卻仍是不停地迎身而上——她今天就算是死在這裏，也不能讓這魔頭帶走伏淵。
但她的所有修為，功法和招式，都因為體力耗盡，變得慢慢遲滯下來，在魔頭面前已經形不成太大威脅。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水晶宮外的巡侍，還有朝著上丘趕來的修界人士，也發現了一股龐大的魔氣與妖氣交鬥直沖天際。
“有魔氣，在上丘的方向！”
太行宗的人迅速往這邊趕來。
然而已經遲了。
等水晶宮外的侍衛沖進房中時，院落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這裏除了一片打鬥後的狼藉和血跡，已經空無一人。
等雲初再次蘇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妖界上丘了。
這裏四周一片漆黑陰暗，四周潮濕陰冷，還有滴答滴答的水聲，鼻間一股地底深處巖石壁和苔蘚的味道。
雲初渾身劇痛，修為也被禁制了。
等她適應了這無邊的黑暗時，才憑借狐性的本能看清，自己被關在一只巨大的鐵籠子裏。
更讓她擔憂的是，伏淵還不知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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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在水晶宮養傷的頭幾日，倒是都安然無恙，一切平常，沒出什麽意外。
現在，雲初最希望的就是早點把伏淵的傷養好，然後將他完好無缺的送回太行宗去。
如此，也算是對得起他們塵緣一場了。
盡管對於她不顧眾人意見，將一個仙界最妖界有最大威脅的劍仙留在上丘，妖界各族都頗有微詞，但雲初現在身為妖王有絕對的話語權，也就懶得去顧及外面那些妖怪是怎麽個看法。
她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決。
五個少年恃寵而驕，也來找她抱怨過，雲初只是平靜而冷淡地道：“如果你們不願意留下來伺候，便回你們各自的族落去吧。”
少年們面面相覷，主人竟然要為了那個劍仙將他們幾個趕走？
少年們害怕真的被主人趕走，此後便再也不敢在雲初面前說這種話了。
伏淵在水晶宮將養的這幾日，外界自然也沒有消停過。
妖界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修仙界那邊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太行宗一得知伏淵現在在妖界，還在妖王大會遭受魔族的偷襲受了傷，現在據說還被上丘的新妖王扣了下來，師晶晶聽了，火急火燎，立刻就要帶人攻到上丘去。
還是鄔長老穩重，連忙拉住師晶晶，說此時需得商議出個妥帖的計劃來大家共同配合行動。
否則冒然攻進上丘，再加上魔族的介入，萬一正中他們的計劃就得不償失了。
修界宗門現在也不知伏淵在妖界情況如何，只是據當日在九幽山見證過妖王大會回來的那些散修說，九尾狐族的那個新妖王很是厲害，九尾幻身連赤蛇族和畢方族聯手都不是她的對手。
如此種種消息傳到太行宗，更是讓鄔長老和師晶晶他們心頭沈重，擔心伏淵現在妖界的處境。
於是，鄔長老他們布置連夜計劃，調兵遣將三路合圍前去上丘要人。
祝雙魚雖然只是最年輕一輩的弟子，但這次，是為了去救回她的師父，所以無論如何，這次的行動祝雙魚都要參加。
在她們這一批新弟子中，也要去的除了劍修峰的弟子，丹修峰的弟子也有幾個。
出發的前一夜，祝雙魚碰到了談玉軒他們幾個，卻一個符修峰的弟子都沒看到，一問之下才知道，茂須真人閉關了，符修峰的弟子們都跟著關門修煉，大有不問外事的態度。
不去便不去吧，祝雙魚心裏頭不以為然，覺得符修峰這群人，遇到事情就只會當縮頭烏龜。
第二日一大早，祝雙魚就跟著長老和師叔他們朝著妖界上丘出發了。
上丘，水晶宮。
烏招兒從外面飛回來，帶來了一個她剛打探到的新消息。
“阿初姐姐，我和雀兒她們在雁不歸森林外的路上，發現了一群很可疑的修界之人，穿著劍修的道袍，好像是沖著我們上丘來的。”
雲初聽罷，並不意外。
都已經幾日過去了，伏淵出現在九幽山的消息勢必已傳回修界，若是太行宗那邊沒有行動，那她才會奇怪呢。
太行宗會遣人來山丘一探究竟，這早就在雲初的預料之中。
既然他們已經找過來要人了，就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將伏淵送離上丘。
無論如何，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雲初都不願意和修界的任何宗門起沖突。
她費盡心思當上這個妖王，就是為了可以有這個話語權，讓妖界和修界免於爭鬥和殺伐，止熄幹戈共處和平，哪怕只是各走各的陽關道，老死不相往來，也總好過成天打打殺殺。
其實她要的真的很簡單，就只是如普通人一般，過自己安穩平淡的生活罷了。
可是，就連這麽一個看似平淡尋常的願望，在這個修真的世界裏，都顯得是那麽的奢望。
“知道了，先不要理會那些修界之人，我會處理的。”
烏招兒顯得很擔心：“可是阿初姐姐，我看那些修士來者不善，咱們真的不需要準備準備應敵嗎？”
雲初道：“他們是沖著伏淵來的，把人完好無損交給他們，這些修真界的人也不會主動挑事的。”
烏招兒暗自嘀咕，阿初姐姐怎麽就對修界這麽信任，這麽肯定，只要把仙君還回去，他們就不會來她們上丘嗎？
不過，既然阿初姐姐都這麽說了，他們下邊的人也就照辦就是了。
烏招兒轉身出去，就看到那位高冷的仙君站在大殿門外，一頭銀白長發和墨黑長袍，清冷無華，給人感覺很不好接近，不知何時來的，又聽到了多少。
雲初看向門口那道高大身影：“招兒，你先下去吧。”
烏招兒退下的時候，悄咪咪擡頭瞧了一眼那位仙君，見到他皺眉沈怒盯著阿初姐姐，又回頭去瞧了一眼阿初姐姐表情，看見她臉上露出一絲絲無奈。
烏招兒心想，媽呀，這伏淵仙君脾氣可真不好啊，回回都沒給阿初姐姐什麽好臉色，阿初姐姐卻還每次都放低姿態去哄他。
都已經走出去了，烏招兒還在心頭忍不住八卦：阿初姐姐和這個伏淵仙君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啊？
雲初知道伏淵已經知道了修界人士已經在來上丘路上的事了，便道：“既然你都已經聽到了，明日就離開上丘，回修界去吧。”
雲初的態度很明顯，她也不想主動和修界起什麽沖突。
伏淵開口問她：“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
從頭到尾，伏淵都希望她能主動向他解釋，解釋清楚當初她在太行宗做的那些事，不是她的本意，或者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隱情。
可是這麽多天了，她從不肯開口解釋哪怕一句話，總是這般敷衍回避的態度，讓伏淵很是生氣。
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是真的觸到了伏淵的怒氣瀕臨點，他冷冷道：“你就不怕我帶修真界端了你上丘。”
雲初訝然地看他一眼，“伏淵仙君，你也講講道理好吧，我在你太行宗時，可沒做這麽極端的事。我也頂多就……”
伏淵神色越發冷凝了，盯著她：“頂多什麽，繼續說啊。”
雲初理虧，抿了抿唇，只好閉嘴。
難道要讓她說“我頂多只是奪走了你伏淵仙君寶貴的元陽罷了，又沒害你太行宗弟子的性命”。
如果她真敢把這句話說出話，她毫不猶豫相信面前這男人真的會惱羞成怒掀翻上丘。
“你收拾下吧，我還有事。”
雲初說不過，就借口有事遁走了。
伏淵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身影，每次都是這樣，一說到這件事，她就顧左言他的回避，找借口離開，從不正面回應。
她也是這樣滿不在乎，就愈發顯得伏淵的執著和在意可笑。
好像整件事情，就只有他一個人在意，而她卻從頭到尾不當回事，只留他一個人深陷在感情的折磨裏拔不出來。
“雲初！”
伏淵喊住她。
他仍舊在給她機會，希望她能說點什麽。
雲初已經走到殿外的臺階了，聞言微微頓步，沒有回頭，她只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伏淵頹敗閉上了眼。
雲初來到羅華夫人的庭院，告訴她，明日她就要將伏淵送出上丘了。
羅華夫人聞言，放下手中的刺繡，有些唏噓地看著女兒，說：“其實這些日子，為娘觀那伏淵仙君，高潔端方，心正如一，倒的確是個值得托付的男子。若不是因為妖界與修界向來水火不容，此君到不失為一個好郎君。我初兒的眼光果然不錯，只是可惜……”
雲初淡然一笑：“早日將他送走，仙妖兩界才能安生。”
羅華夫人：“也罷，既然初兒已經做了決定，為娘晚上便親手做一頓膳食為那伏淵仙君踐行，也算是感謝他當初對我初兒的照顧吧。”
雲初對羅華夫人笑笑：“娘親有心了。”
“為我的初兒，娘親也只能做這些了。”羅華夫人摸著雲初的頭，慈愛地道。
到了傍晚，晚霞照在上丘的雪峰上，折射出絢爛多彩的霞光。
每到這個時候，總是上丘一道美麗的風景。
羅華夫人親自做了飯食，請伏淵過來一道用膳，算是為他送行。
擺滿人間佳肴的圓桌上，坐著羅華夫人，雲初，還有伏淵三個人。
羅華夫人說：“以前我帶著初兒在外相依為命的時候，日子總是過得很艱苦，初兒小時候，跟我過了很多苦日子，受盡各種欺負。那時候，我們母女倆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能吃上像樣的一頓飯食都是奢侈。”
伏淵靜靜坐在對面，聽著羅華夫人感慨往事。
他不知道雲初的過去，更不知道她小時候的經歷，她也從未對他說起過。
伏淵想要了解更多關於雲初的事。
羅華夫人對伏淵歉意地道：“伏淵仙君，初兒當初隱藏身份進入太行宗，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是因為她爹用我的性命逼迫她，還取了她的內丹，要她…”
“娘，您別說這些了，吃飯吧。”雲初不想提及那些事。
那是都是關於原身的過去，實在和她沒多大關系，但現在卻又是她實打實來承受這一切的後果，所以雲初很排斥將這兩段經歷混為一談。
盡管羅華夫人口中只流露只言片語，但伏淵還是將那些過去串聯成了一個完整的過程。
他記得，那時在太行宗她和他神魂互換的幾個月裏，他替她承受了幾次蝕骨灼心的蠱毒發作。
她自己也曾說過，那蠱毒是她爹親手種在她身上的，就是為了控制她去做一些她不情願的事。但當時他不知道始末，她也沒有詳細解釋，只說是一些家族傾軋隱私。
現在結合羅華夫人的話，伏淵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因為雲初她爹用她娘親的性命要挾她，還取了她的內丹，在她身上種下每月發作一次的令人生不如死的蠱毒。
她為了救自己娘親，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才逼不得已潛入太行宗接近他……
伏淵給了她無數次機會，希望她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解釋，但她從不解釋。
現在，伏淵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雲初還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仿佛飯桌上的飯菜對她的吸引力更大。
伏淵看著她吃東西時的樣子。
她從頭到尾不解釋，不外乎就兩個態度。
一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過去的那些生死經歷，她是個堅韌不屈的人，吃過的每一個苦遭過的每一個難，都是成就她今日的養料而已。
又或許，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不在意這些事到底在他心裏留下了怎樣的痕跡。
從他們這次在九幽山再見面開始，雲初就一直表現得漫不經心，對他那些劇烈起伏的反應顯得很意外。
就像是他們倆經歷了同一場劫難，掉進同一個懸崖，她早已經爬上去，並且向著新的方向前進了，而他，卻還在那個深淵底下掙紮求助。
而她回過頭，驚訝地看著還在崖底的他，那眼神仿佛在問：你怎麽還在這兒？
雲初的反應，讓伏淵感到頹敗而絕望。
心裏有什麽東西，一直往一個深淵黑洞裏墜去。
仿佛這從頭到尾都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仙君嘗嘗我手藝如何。”羅華夫人笑盈盈，慈愛地給伏淵碗裏夾了些菜。
這一頓飯，伏淵食不知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吃完的。
晚上回到休息的房間，他明日就要離開上丘了。
這一別，或許他和雲初，就將是永別。
他的天道，他的劫數，他的情關，自此都好像是一個笑話。
伏淵苦笑，嘗到了嘴角的一抹澀。
那苦澀從他嘴角一直滑，滑到了喉嚨，滑到心口，在他胸腔裏熊熊漫延，燒成了一團執念的火。
讓人迷醉的紅光遮蓋了一切，連房中的一切視物都變得朦朧起來。
視線朦朧中，伏淵看見雲初緩緩推門走了進來。
她眸光含情脈脈，笑容溫柔似水，走到他跟前。
她拉起他的手，坐在他的懷中，圈住他的脖頸，在他臉頰邊呵氣如蘭：“伏淵，我愛你，留下來，和我一起在上丘生活吧。我們不去理會那些三界規矩，也不去管那些世俗眼光，我們彼此喜歡，就應該在一起。”
“我們成親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我們會生一對可愛的兒女，就如同尋常夫妻那般，過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透過眼前的漫天紅光，伏淵看著懷裏的雲初，她臉上的情意是那般繾綣，她的聲音是那般甜蜜，她的動作是那般溫柔。
就跟伏淵在心妄執著裏渴望的，一模一樣。
這是伏淵心底深處，最深的渴望和欲望。
雲初環抱住伏淵的腰，柔軟的紅唇朝他傾身而來，水光瀲灩的美眸深情望著他，只與他隔著一個呼吸的距離就要吻上他了。
“伏淵，你愛我嗎？”
他如何能抗拒得了，懷中就抱著日思夜想的人，他想她早已想到骨頭發疼，伏淵下意識收緊雙臂將她攬入懷中，俯身吻上她的唇。
雲初喘息著，水霧迷蒙的雙眼半睜，執著地問他：“你愛我嗎？”
伏淵徹底沈淪：“愛。”
少女微微一笑，環在他背後的手掌緩緩爬向他脊骨處，“是嗎，我也愛你呢。”
在那股抽筋剝骨的劇痛穿透身體前，伏淵聽到了天外傳來另一個雲初聲嘶力竭的喊聲：“伏淵，你快清醒過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錐心之痛從脊椎傳遍全身，伏淵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什麽東西，被抽離了他的肉身。
眼前鋪天蓋地的紅色血光退去一些，伏淵在倒地失去意識前，勉力掀開一絲眼皮，看到雲初破門而入，九尾功法齊出，攻向對面的鬥篷衣黑影。
“為什麽，是你！”雲初目光如寒刃，冷冷看著對面的鬥篷人，淚蓄在眼眶中。
“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做我最親近信賴的人，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可到頭來，這一切都是你做的！”雲初被最親的人利用背叛，實在如錐心刺骨，難以接受這血淋漓的事實。
鬥篷神秘人笑了幾聲，轉過身來，掀開寬大的帽檐和青傀面具，露出羅華夫人那張溫柔嫻雅的臉龐來。
只是，此刻羅華夫人那張臉上，沒有了以往溫和慈愛的笑意，眼神中只有森然和冷漠，無盡的魔氣和寒意。
她的聲音亦是渾厚蒼老如同幾百歲的老人，像鋸子劃過一棵老樹根般沙啞，雌雄同體，兩種聲音同時發出：“你頻頻壞本尊大事，本尊不殺你已是仁慈，不要再挑戰本尊的耐性。”
“你不是我娘親，你把我娘親怎麽了？！”雲初也紅了眼。
魔頭一笑，羅華夫人的臉又切換回來，撕心裂肺地對雲初道：“初兒，快跑！你不是他對手！他會殺了你的！”
但下一瞬，羅華夫人的臉又恢覆成魔頭陰森的漠然。
他俯視著雲初：“你身上有本尊一點遺脈，所以本尊才容忍了你那麽久，否則這上丘早就毀滅了。只要你肯乖乖聽話，待本尊重塑肉身之後，你仍然可以做本尊的女兒。”
雲初冷笑一聲：“誰稀罕做你的女兒。”
她迎身而上，九尾幻身齊出，拼著同歸於盡也要重挫這個寄宿在她娘親身上的魔頭。
九道幻身在房中尖銳呼嘯，朝著站立的魔頭襲去，雲初持著無情劍，化作一道迅疾的閃電般刺向他。
有了伏淵的龍脊骨，魔帝就可重塑金身，屆時，三界必將面臨一場浩劫。
不論是於公還算是私，雲初都要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黑色的魔氣如同海嘯般席卷，壓著雲初的修為。
雲初拼著全力的一擊，刺中了魔頭，也惹怒了魔頭。
魔頭暴怒之下出手更加狠厲，雲初的九道狐尾相繼被魔頭撕碎，雲初重傷之下渾身是血，卻仍是不停地迎身而上——她今天就算是死在這裏，也不能讓這魔頭帶走伏淵。
但她的所有修為，功法和招式，都因為體力耗盡，變得慢慢遲滯下來，在魔頭面前已經形不成太大威脅。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水晶宮外的巡侍，還有朝著上丘趕來的修界人士，也發現了一股龐大的魔氣與妖氣交鬥直沖天際。
“有魔氣，在上丘的方向！”
太行宗的人迅速往這邊趕來。
然而已經遲了。
等水晶宮外的侍衛沖進房中時，院落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這裏除了一片打鬥後的狼藉和血跡，已經空無一人。
等雲初再次蘇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妖界上丘了。
這裏四周一片漆黑陰暗，四周潮濕陰冷，還有滴答滴答的水聲，鼻間一股地底深處巖石壁和苔蘚的味道。
雲初渾身劇痛，修為也被禁制了。
等她適應了這無邊的黑暗時，才憑借狐性的本能看清，自己被關在一只巨大的鐵籠子裏。
更讓她擔憂的是，伏淵還不知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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