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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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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一片朦朧的晨曦從湖泊遠方升起,灑滿一片柔金色,就像一幅彩染畫卷,在空中悠悠游蕩。

雲初披上狐裘起身,掀開船篷氈簾,回頭最後看了一眼。

男人銀色的發絲垂了一縷在船舷上。

她拿起那把無情劍,在黎明的露霧中離開了。

命魂已拿到,她娘的同根花也已拿到,想說的話也已經借著這個幻象對他說了,她甚至還放任自己縱情了一回,也沒什麽遺憾了。

就讓她在最美好的時刻結束這個幻象吧。

雲初踏上依舊街景繁華的城樓玄生門,身影高高站立在樓墻上,閉上雙眼,沈氣凝神排除雜念,用手中的無情劍長空一揮。

寒芒乍起,千重萬象瞬間散去。

四周幻境碎裂,她的視線中傀儡全部散成一縷縷灰黑色的塵埃,她邁步從虛空中踏出。

“師妹,你出來了。”

宴扶蘇早已等候在魔窟城幻境外面。

小師妹出來了,伏淵卻還沈浸在那個心魔幻象裏,不管如何,至少說明,主上布下的心魔陣成功了一半。

只是宴扶蘇不敢往深處去想——

小師妹在心魔陣裏和伏淵在一起一天一夜,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究竟是什麽樣的事,什麽樣的情,才讓伏淵那樣淵拔冷毅的心性都甘願沈淪在裏面不出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宴扶蘇不在乎。

反正這次過後,伏淵就會死在主上手中。時間久了,小師妹總會忘記他,宴扶蘇願意用今後所有的時間來陪伴守候小師妹,總會等來她的原諒。

“師妹可有受傷?”宴扶蘇關心地問道。

雲初神色冷淡,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徑直往前走。

“師妹,你現在可是要回上丘?”宴扶蘇落後幾步跟在雲初後面,從魔窟城裏踏出來後,這裏已經在魔族的邊界地盤,四周都是散落在黑色血土裏的腐朽白骨,涼風陣陣。

“妖王大會不日就要舉行,畢方族和赤蛇族都是兩大勁敵,如若師妹還願意相信我,我可以陪你回去……”

雲初霍然拔劍,劍鋒狠狠刺向宴扶蘇。

“鏘”一聲,劍鋒與金碟相碰撞發出激烈的火光。

宴扶蘇無奈看著雲初,放下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現在惱我,恨不得殺我解氣,我先不煩你。我就遠遠地跟在你身後,護送你回上丘總該行了吧?”

雲初冷聲道:“滾。”

宴扶蘇看著雲初離開的背影,皺眉想了會兒,還是隔著遠遠的距離跟在後面。

雲初這陣心情本就不太好,宴扶蘇還來糾纏她,她索性就直接出手了。

她坐上傳送符往上丘方向飛了好一會兒,望著下面漂浮的雲海的山谷,才突然猛地反應過來什麽!

雲初低頭一看,那把無情劍竟然還好端端地擺在她旁邊,並沒有因為她離開了那魔窟城就變回一堆傀儡。

雲初像是要尋找什麽證據一般,立即從解下腰間的儲物囊,將裏面的東西全抖了出來。

想魔界變幻出的揚州城裏,‘白發伏淵’給她買了很多小玩意兒,有什麽彩繪面具,侍女蒲扇,泥塑玩偶,雜七雜八一大堆,全被雲初收進了錦囊裏。

然而此刻,這些東西全部變成了一堆碎骨殘渣,因為它們全都是由魔氣操縱著變成的傀儡物件,離開那個地方後沒有了幻象就會恢覆原形。

那一堆東西裏面,只有她從殷冀身上拔下來那根金色的頭發是真的,在一堆碎骨殘渣裏泛著光芒。

除此之外,就是那把無情劍,它清冷高華,劍鋒冷冽——它竟然是真的!

如果這把無情劍是真的,那麽是不是就代表……那個‘白發伏淵’也是真的?

在那座虛幻揚州城裏的時候,無數的真實細節和不對勁的地方,此時此刻都影像倒放一般閃過雲初的腦中。

她忽然抓到一絲什麽。

“不可能……怎麽可能呢……”

伏淵怎麽可能會來魔窟城,他怎麽會變成那樣滿頭銀發的模樣?

雲初不相信,但她此刻卻急切地想去驗證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她催動傳送符急速地轉了個方向,又重新倒回魔窟城去。

然而,魔窟城在雲初踏出的那一瞬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仿佛山河倒流,星雲鬥轉,天地在一瞬間轉變了模樣。

燦爛明媚的繁華揚州城不見了,晨曦中柔金色的天空和湖泊小舟也全都不見了,兩岸的綠色柳枝和街上走動的行人變成了一具具索命的怨鬼白骨,街頭紅墻黛瓦的樓宇變成了一座座枯墳石冢。

四周也成為一座荒城。

伏淵從船篷中站起身,看見他的心妄已經消失。

北方虛空,那片黑色的如同墨盤一般的天被兩只蒼白如蠟燭的手撕開,一張裹著巨大黑色鬥篷的臉露了出來,而後是那人的額頭,肩膀,就像將人沈入一面平靜的水面中那樣的過程,從頭到腳緩緩從虛空中出現。

伏淵單手負於身後,另一手持握問心劍,長身挺立在水面上,腳底與水面還有一寸的距離。

他眼眸冷冷看去。

之間虛空中踏出的那黑色神秘鬥篷人緩緩擡頭,竟從鬥篷之下露出一張柔媚婉約的美婦人臉龐。

只是那美婦人臉上的眼,森寒如墨,墨霧中心又有一簇猩紅,渾身都透著龐大的魔氣。

這樣空前凝實龐大的魔氣,普通的魔修是無法擁有的。

能夠達到這樣的級別,在魔界,不是魔尊便是魔王,然而,伏淵皺眉看著對面那嘴角含著輕藐漫笑的美婦人,感覺到此人的身份怕是還在那兩個級別之上。

那是一種來自強者與強者之間的感應。

“你是何人?”

鬥篷美婦人挑眉一笑,從她眉眼流轉間露出一股天然魅惑,然而那睥睨之間卻又盡是藐視三生的倨傲:“一個將死之人,不配知道本座的身份。”

話音一落,鬥篷美婦人悍然迎面一擊,巨大的魔霧如有實質朝著伏淵襲來。

伏淵頓時被魔霧包圍,他擡劍橫劈,將那些魔霧擊碎,整個人飛身而出,淩空一劍躍下,直逼那鬥篷人的命門。

鴻光劍氣與龐大魔氣在這座魔窟城中震蕩而起,無數魔影重重疊疊,此起彼伏的哀哭嚎叫響徹天地。

在激烈的近戰中,鬥篷美婦人用魔霧將伏淵纏住,然後頻頻靠近他後脊龍骨。

有好幾次,伏淵揮劍折身時,都發現她的目的在於此。

“你是魔族,竟然不怕我身上的雙龍純陽之氣?”伏淵往後一躍,與其對峙。

鬥篷美婦人冷笑一聲,長袍一揮,四周游蕩的那些重重魔影突然開始變幻,出現了雲初的模樣。

這是專門為伏淵布下的心魔陣,他的心魔,就是雲初。

伏淵擡頭,見到四周虛空又有雲初笑意盈盈的臉出現,持劍的動作微不可查滯了滯。

鬥篷美婦人就趁著這個機會,瞬間從後重重一擊。

魔霧擊中伏淵持劍的右肩,然而這才剛剛開始,重影中的‘雲初’立馬關切地貼過來,扶住他道:“伏淵,你沒事吧,疼不疼?”

另一邊,又有一個‘雲初’依上前,抱住他:“仙君怎麽受傷了,我好心疼啊……”

身後,一個‘雲初’擔憂地道:“仙君,別打了,快跟我走吧!”

一開始只是一個‘雲初’,漸漸地,出現兩個、三個、無數個雲初在他面前。

伏淵無法屏蔽那些與雲初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對他造成的影響力,他只能勉力用問心劍支撐著身體。

可就在他神魂露出破綻時,對面那一直等待時機的鬥篷美婦人再次飛躍近前,擡掌在他胸口狠狠打出一掌。

“噗——”伏淵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單手持劍,半跪在地。

垂肩的銀發披散在肩膀。

鬥篷美婦人仰首狂笑起來,黑雲一般的魔霧在她腳下席卷,她一步一步朝著重傷的伏淵走過來。

那只蒼白如蠟的手擡起來,朝著伏淵肩後的龍脊骨抓去。

眼見那只手就要抽出伏淵的龍脊骨了。

就在這時,伏淵遽然擡頭,深邃黑眸堅毅如凜,撐地的問心劍發出震天龍吟,他祭出心劍,讓鋒芒的劍鋒直接從鬥篷美婦人的身體當空穿過。

“啊——”美婦人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

她低頭,看見自己胸口被戳出一個巨大的血洞,大團大團的魔氣從血洞裏流出來,然後轉瞬即逝,被四周饑渴圍攏過來的冤魂魔冥貪婪吸附而去。

美婦人雙眼猩紅,殺氣蓬勃,張開雙臂發出一聲大地巨吼,那周圍飄蕩的冤魂魔冥全被她重新吸收進體內,那些魔氣就如同倒流的水一般流進她胸前的血洞中。

與此同時,伏淵受心魔影響神志,也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無數個‘雲初’出現在他眼前,腦中,和神魂裏,無論他如何努力甩頭屏蔽,都甩不開那些心魔一樣纏綿著他的‘雲初’。

快入魔吧,快沈淪吧!

鬥篷美婦人獰笑地看著伏淵。

她催動魔氣,讓一個‘雲初’來到伏淵面前,揪著他的衣袍對他柔柔撒嬌:“伏淵仙君,你不是說,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你都會給我嗎?”

伏淵下意識應道:“阿初想要什麽。”

“雲初”笑容明媚,眸光清澈,朝他伸出手去:“我想要你的身體……”

伏淵似是已經被那心魔中的‘雲初’魔怔了,眸光怔怔,沒有反應。

鬥篷美婦人凝聚著一團黑色魔氣,順著那個‘雲初’朝伏淵伸過去的手,悄悄游過他的肩膀,魔氣順著他的傷勢侵入進去,然後悄無聲息往他背後的龍脊骨探去。

伏淵受傷的肩膀那處已經形成了一片網狀的黑色魔氣,如同盤踞在大地底下的樹根,以最快的速度吸食這具身體裏的雙龍純陽之氣。

“伏淵,小心!”

雲初踏空而來,伸手揮出一道淩厲的劍氣,見那已經快要探入伏淵身體內的魔氣斬斷。

鬥篷美婦人被破壞了即將大功告成的計劃,頓時惱怒,擡手用魔霧罩在了臉上,一揮袖擊在雲初身上毫不留情。

但雲初早有準備,她掏出一張金罡符勉強當過那魔族一擊,立馬飛下去扶起重傷意識不清的伏淵。

“伏淵,你快清醒,你快清醒過來啊!”

“小姑娘,勸你莫管閑事,否則本座不會手下留情。”那鬥篷美婦人在雲初出現後,不僅用魔霧重新擋住了臉,就連聲音也變得渾厚低啞,再聽不出女人的嗓音。

雲初轉身,擋在伏淵面前,厲目盯著那鬥篷人:“不管你是什麽目的,我都不會讓你得逞的。”

鬥篷人皺了下眉。

伏淵強迫自己用最後一絲清明睜開眼,看見雲初抱著他,她的臉上和眼底,都是那樣的擔憂、急切、在乎。

伏淵想要擡手去撫摸她的臉,是阿初啊,是他的阿初。

如果是他的阿初,他又怎能不理她呢。

雲初見他還沒完全失去意識,低頭扶住他,在他耳邊小聲而快速道了句:“伏淵,回去後就忘記在這裏發生的一切吧。這一切都是你在幻象裏看見的,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是真的。”

忘了我,忘了這一切,千萬不要被這心魔陣影響。

說完,雲初從錦囊裏掏出一張高階傳送符,帶著伏淵欲轉身離開這個魔氣騰升的魔障林中。

那鬥篷美婦人見雲初想要將伏淵帶走,立馬攔截。

但雲初本就沒打算兩個人一起走,此時伏淵受傷又中了心魔,那魔族神秘人修為高深,他們是跑不出去的。

就在身後那魔氣襲擊而來時,雲初立馬停下步伐,用盡全力將伏淵往傳送符上一送,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魔障林中後,自己則轉身,正面迎擊那魔族神秘人的掌風。

她生受一掌,整個人往後猛退了十幾步,嘴角沁出了一股鮮血。

但幸好,伏淵被她找到機會送了出去。

鬥篷神秘人擡頭看一眼伏淵消失的方向,立馬就要去追。

但雲初留下來就是為了拖住他,怎可能讓他再去追伏淵,立馬分出幾條狐尾幻身從前後左右去攔擊他。

那鬥篷神秘人被雲初纏住腳步,十分惱怒,蒼白的手掌瞬間上前掐住了雲初的脖頸,嘶啞的聲音:“你找死!”

此人修為起碼比雲初的高上一個大境界,雲初被他掐住脖頸,一時間竟有種窒息感。

她正打算拼著斷掉幾條尾巴也要重傷此魔族的打算,但不料對方皺眉看了她一眼,卻猛地撤了手。

四周魔霧重新消散,眼前鬥篷人突然消失在雲初面前。

雲初捂著脖子咳嗽幾聲,想到伏淵的安危,心下擔憂。

她忽然想起一件東西,從儲物囊裏掏出一枚傳音球,那還是當時在太行宗時伏淵從談玉軒那裏沒收來的。

後來雲初離開時,將傳影鏡留下,卻將這枚傳音球留了下來。

她打開傳音球,偽裝成一個陌生聲音對談玉軒發了句傳音過去:“伏淵仙君在臨窟城困危,速派人援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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