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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血漬滿木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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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血漬滿木屋【修】

葉琛的手在發抖,他克制著自己不要去看陸梨的傷勢,由於抱著她騰不開手,木門是被他一腳踹開的。陸梨鮮少見到他這般驚懼慌張的模樣,連那木門也被他無心之下的力道給弄得搖搖欲墜,撞在墻上發出一聲沈悶的巨響。

她咬著唇忍住肩上的劇痛擡起手覆在他抱著自己的手臂上,朝他艱難地笑了笑,只是這樣稍微牽動嘴角,都讓她覺得疲憊不堪,仿佛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在隨著傷口處往外冒的鮮血汩汩流失。

葉琛看她面色蒼白,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的滾落,卻還這樣安撫地朝他笑著,只覺心都揪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平放在床上,眼裏的驚慌像是洶湧洪水一般席卷而來。

“我要怎麽做……告訴我,我該怎麽做……”他的聲音裏有一絲明顯的顫抖,眉宇間仿佛藏著一把刀。

陸梨喘著氣,氣若游絲地說:“櫃子裏的包袱,裏面、裏面有我從谷裏帶來的金創藥……”

不等他說完,葉琛就迅速走到櫃子前拿出了包袱平鋪在桌上,裏面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顏色各不相同。不等他回頭詢問,陸梨就接著說:“青色瓶子那個。”

他立馬拿起那只瓶子回到床邊,“直接敷上去?”

陸梨遲疑了一下,默然點頭。

葉琛沒有猶豫,她的傷勢太過嚴重,容不得半分耽擱。他解開她的衣襟,小心翼翼地將左肩的衣衫褪到了鎖骨處,只見她白皙潤澤的肌膚上赫赫然出現了五個血洞,血肉模糊,皮肉翻裂,那景象十分可怖。

察覺到陸梨閉上的雙眼微微顫動著,他有些下不了手,“很痛?”

陸梨張了張嘴,卻最終沈默地搖搖頭。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因為什麽而顫抖了,疼痛,亦或是在他面前袒露身體?

葉琛受過的傷不計其數,知道金創藥灑在傷口處是怎樣一種劇痛,他的手顫抖得比陸梨還厲害,最後仍是咬牙將青瓶裏的白色粉末傾倒在了她的傷口上。粉末迅速融化在了溫潤的血液中,陸梨臉色驀然蒼白,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覺得有火在燒,從她的肩頭一直蔓延開來,最後好像抵達了心臟。那種灼熱的感覺燒得她全身上下都在痛,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她幾乎分不清這是皮肉在燃燒還是有人在一刀一刀割下她的肌膚。

葉琛的胸腔裏有什麽東西在劇烈地跳動著,自心底傳來一股由衷的恨意,叫他恨不得沖回見風閣把郁晴風碎屍萬段!他竟然……他竟然這樣傷害陸梨!他簡直想不顧一切掏出那個人的心,看一看究竟是什麽顏色!

陸梨死死地咬著唇,之前還粉紅潤澤的下唇瓣已經被她咬得血色全無。她就這樣克制著自己,一聲不吭地經受著這種地獄般的折磨。

葉琛覺得眼眶裏有一股濕意在蔓延,他什麽都說不出,只能無力地伸出手臂湊到她嘴邊,苦澀地說:“不要咬自己,你咬我,咬我就好。”

陸梨沒有睜眼,卻依言咬住了他的小臂,她幾乎快在這種疼痛裏昏厥過去,卻還下意識地使出最後的力氣咬住他,仿佛這樣就可以減輕一絲痛楚。葉琛哼都沒哼,任由她咬著,她的牙齒甚至劃破了他的肌膚,有一絲腥甜的氣味在嘴裏蔓延開來。

這樣的狀況不知持續了多久,她終於因虛脫和困倦沈沈地睡了過去,只是睡得極不安穩,眉心緊促,大汗淋漓。

葉琛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收回的手臂上往外滲著血珠也毫不在意。他失神地看著她,心裏有一種難言的痛楚。

這是第二次了,因為他,她陷入了這樣危險的境地。

他的拳頭驀然緊握,眼裏有種恨意深入骨髓,卻終究隨著時間的流逝在蒼白的月光裏一點一點散去,化作沈沈的酸澀與愧疚凝聚在眉間,宛若山頭終年不化的積雪。

第二天清晨陸梨醒來時,茫然地動了動身子,立馬被肩頭傳來的劇痛給驚出了一聲悶哼。窗邊的人聞聲迅速轉過身來,急切地奔到她身前,“你還好吧?”

她記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勉強地朝他笑了笑,“沒事。”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疲倦不堪的面容,緊緊抿著的嘴唇,眉宇間是一抹不易察覺的無力,依舊身著一襲裏衣——他連去隔壁披一件外衣的功夫都沒有,就這樣靜靜地守了她一夜。

她覺得喉嚨裏堵得慌,想要說一點什麽,卻最終也只是無言地望著他,隱隱生出一絲想要撫平他眉角的念頭。

她的身上搭著棉被,只有敷了藥的地方露在外邊,她的鞋子在她沈睡之時被輕輕地脫下,整齊地擺在床邊,而他就這樣穿著件單薄的衣裳經受了一夜料峭寒風……她這樣想著,覺得眼眶熱得厲害,好似立馬就能落下水珠來。

葉琛看著她驀然紅了眼,幾乎是驚慌失措地握住她的手,“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又痛了?金創藥!我幫你敷金創藥!”

他轉身欲走,卻被陸梨反握住,於是身影一頓,停在了原地保持著背對她的姿勢。

他聽見她用如同馬上就要哭出來一般的聲音對他說:“不要對我這麽好……”

他默然呆立,像尊雕像一般。而她用微弱的力氣握著他,執拗卻又悲哀地看著他的背影。

好似沈默了很長時間,卻又偏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吃力地轉身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裏,艱難地說:“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受傷,照顧你……是我應當做的。”

陸梨眼裏的悲哀愈加濃重,她低低地笑了一聲,“是麽,原來是這樣……”

她把臉轉了過去,不再看葉琛,緊閉的雙眼下驀然產生一股濕意。

他和她,果然就是這樣了。

她幫他救人,他理應保護她;她為他受了傷,他理應照顧她。沒有什麽花前月下,也沒有什麽人影成雙,一切都不過是她一廂情願幻想出來的美好,他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在她一個人的戲折子裏扮演了一次濃墨重彩的溫潤公子。

多諷刺……

肩上的傷還在痛,一跳一跳的,就像有人在挑撥她纖細脆弱的神經。可是這樣也挺好,因為這麽一來她就感覺不到心裏的疼痛了。

她可以騙自己,所有的痛都來源於傷口,副作用罷了。

葉琛忽然生出一股想要逃離的沖動,他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低聲說了句:“金創藥快用完了,我出去給你買藥。”

她沒說話,好似睡著了一般。於是葉琛不再言語,細心地關好門後疾步朝集市走去。

她已受傷,郁晴風的目的達到了,應該不會再有人來為難。

清晨的風在陽光的照耀下暖暖地吹在面上,他卻忽然感覺不到江南的融融春意了。心裏像破了個洞,冷風呼呼地灌進去,叫他遍體生涼。

“師兄,看著你在乎的人一個一個離你而去,你是什麽感受?”

恍惚中他又聽見知夏中毒那一晚晴風在他面前說過的話,彼時那個玄衣少年唇若杏花、眉似遠山,笑意吟吟間仿佛帶著三月最美的春風,一如從前笑著叫他師兄的模樣。可這樣美好的容顏下卻藏著一顆狠毒狡詐的心,叫他痛恨又心驚。

他成功了,叫知夏中了劇毒,一點一點離他遠去;叫陸梨受了傷,他還必須親手將她推離。他這輩子已經欠了知夏太多,又怎能負了她?他這條命都是她舍身換來的,他又如何能在她飽受折磨、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對他人暗生情竇?

他垂眸疾行著,燦爛至極的陽光也照不亮他眼底的荒蕪哀傷。

買藥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之後的幾天裏,他都這樣沈默地照顧著陸梨。陸梨因傷難以下地,就一直在昏睡與清醒地睜眼看著屋頂的狀態中反反覆覆,神情漠然,一如初見時那般疏離從容的模樣。

葉琛在院裏劈柴,側頭透過窗欞看著屋裏人發呆的模樣,只覺這樣的情緒壓抑到極點,卻又無能無力。

陸梨稍微好些能下床時已經是整整七天之後的事了,傷口結痂,只要不使力、盡量不動左臂,就不會有什麽大礙。葉琛本是不同意她這麽早下地的,但寧歡一直未歸,她擔心得寢食難安,他最終拗不過她,只得同意。

“我們去集市看看,問問有沒有人看到過她的去向。”她壓下心慌,身姿笨拙地朝外走,左臂不能擺動,整個人的平衡感都差了些。

葉琛似是看不下去她這樣的姿勢,走上前去要扶她,卻被她搖頭止住。

“不必了,這點事情,我自己可以的。”

他伸到一半的手頓了頓。

“這些天勞煩你照顧我這麽久,麻煩你了。”

他看著她疏離有禮的模樣,好像他們從來不曾接近過彼此,好像那些笑語晏晏的日子都是他一個人的錯覺,心下出現一絲沈痛。

“陸梨,你定要如此嗎?”

她從容的擡頭,朝他一笑,“我只是想稍微不那麽沒用。什麽功夫都不會,脫了你的後腿,如今連這樣的小事也要麻煩你,實在叫我汗顏。”

他什麽都說不出來,就這樣緩緩地走在她身側,一同朝集市走去。

一路問了很多店鋪老板,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一個梳著雙蝶髻、十六七歲的紅衣少女,卻無一例外地收到沒見過的回答。這樣一路問來,竟走到了城南,擡頭望了望郭熱的小院,陸梨忽地想起了先前小蓮眼巴巴地望著她要她來這裏玩的模樣。

找到阿歡以後,她就要離開江南了,也許今後也沒什麽機會再見面了……思及至此,她決定前去道個別。

兩人走進院子時有一絲詫異,農家小院白天都是敞開大門的,而今天郭熱的家木門緊閉,連一點聲響也沒有。莫非是夫妻倆下地幹活了?……可這將近中午了,豈有不回家燒飯做菜之理?

陸梨心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

葉琛的眉頭在靠近木門時忽地皺了起來——他敏銳地聞到了一絲微弱的腥味,越是走進屋子,越是強烈!他迅速拋下陸梨快走幾步到了門邊,猛地推開門,眼前的景象叫他頓時石化在原地。

鮮血滿地,觸目驚心!屋裏躺著三個身影,最裏面是小蓮,門檻邊是郭熱,而離小蓮不遠處的地方,是死前還試圖爬到女兒身邊的婦人。從那婦人腹部流出的鮮血染出了一條血路,凝固在冰冷的地板上,刺眼得無以覆加。

他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立在原地動彈不得,卻在下一秒飛快地醒悟過來,迅速轉身想要擋住陸梨的視線。

可是,晚了。

陸梨已然走到了他身後,滿臉驚駭地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腳下忽然沒了力氣,就這樣朝地上跌去。他敏捷地扶住她,不讓她摔倒,卻止不住她眼底蔓延出來的絕望、驚恐、痛心、不甘。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郭家三口熱情淳樸招待她的那一刻,他們笑得那樣燦爛,好像這個世界於他們而言只有幸福,沒有遺憾。他們過得如此開心,如此知足,是她此生見過最簡單最善良的人了。

可是如今,他們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眼裏是死前的驚恐萬分,好似掙紮著還未來得及知曉是什麽人要置他們於死地。

一地鮮血,紅了她的眼。

“是誰幹的……是誰幹的?”她好似丟了魂一般喃喃自語,滿眼震驚。

有誰會對這家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動了殺機?有誰會對他們痛下殺手?她捂著嘴死死地咬住下唇,然後猛然醒悟過來了什麽。

是郁晴風!一定是郁晴風的人!

她忽然痛哭失聲,捂著臉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不就是要做閣主麽?你讓他做啊!讓他做就好!為什麽要讓他殺了這一家人呢?他們有什麽錯!他們根本是無辜的啊!”

她的淚珠從指縫間大顆大顆地滾落,哭得像個孩子一般,撕心裂肺,不顧一切。

這些天來的痛楚絕望像是毒蛇一般纏繞了她,她的心臟在這樣的□□裏失去了跳動的能力,只有無邊無際的痛苦侵襲而來,叫她無法承受。

她忽然用力掙脫著,想要沖進屋內,“放開我,葉琛你放開我!我要去救他們!我是神醫谷谷主,我一定能救他們!他們也許只是剛受傷,我可以救活他們的……”

葉琛看著她失控的模樣,只覺腦子裏嗡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就要爆炸。他緊緊地抱住她,不讓她進去,“陸梨,聽我說,他們已經死了,他們已經死了很久了!你不要做傻事,不要這樣!你清醒一點,我們回谷,我們還有時間,等一切籌備好我就回見風閣殺了晴風,我會替他們報仇的!”

“報仇?”她絕望地朝他喊道,“報仇有什麽用?報仇他們就能活過來了?報仇他們就能死的甘心了?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不顧一切地掙紮著,肩頭的衣衫立刻被鮮血染濕,她的傷口又裂了!

葉琛大驚失色地困住她的雙臂,卻止不住她劇烈的掙紮,最終無計可施地在她後頸處重重一擊,於是她立刻失去意識癱倒在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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