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年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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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年夜飯
◎新年快樂！◎
亂世裏的除夕, 若是還能做到萬家燈火，那這座城便是這世道裏難得的好城。
雲土國突然下起了雪，頭頂有月, 眼前有雪，眼下還有那星星點點的燈火點綴，黃太子一身貂皮站在這雲土國城墻上俯視下去，心情大好, 問道：“錢相, 那詩如何念的？”
身邊錢蘊早就摸清了黃太子的脾性, 所以他此刻一說詩, 立馬就明白過來是哪句詩, 忙上前一步道：“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縹緲兮若流風之回雪。”
“真好。”黃太子喃喃道，“只是這麽好的詩，只是用來寫一個人的美貌，終是俗了。”
錢蘊不禁大驚：看來這附庸風雅, 假裝詩文終究還是有用處的！這黃太子原先不過一介草包，聽那古代才子佳人的美妙詩詞也不過是“覺得好聽”而已，如今卻能說出這種話，有這等見識, 倒真像一個讀書人說出的話了！
錢蘊剛想說兩句“真心”的奉承話，卻見皇上正在沈思, 不容打擾, 也就閉嘴了。
“使我---使我---什麽來著？”黃太子又問。
“使我有洛陽二傾田，焉能配六國相印。”這下錢蘊抓到了時機, 趕緊大片馬屁, “皇上確有那古人之風, 這一生行跡，也與那古代聖人暗合無比啊！想皇上從一介平民登龍而上，如今成為這雲土國帝王，是那天命，亦是皇上您不同於常人的鴻鵠之志。”
黃太子沒聽他這天上地下的馬屁，他看這月看這雪看這除夕夜的萬家燈火，已然呆了。
生平好色無比的黃太子，當了皇帝後更是見過了無數美女，盡其享用。可是在這除夕風雪月，被這萬家燈火一照，心中卻是有了另一種滿足，以往見過的美女、學過的那些風花雪月的詩文，都不足以形容的滿足。
“若是這天下百姓皆有二傾田，又何求這六國相印。”黃太子自言自語道。
這下錢蘊真的被鎮住了：這哪裏是黃太子能說出來的話？黃太子如何說得出這種話？！
“趙將軍？”
“在！”趙虎早就受不了眼前這倆人的磨磨唧唧了，什麽詩什麽問，統統都是狗屁東西。
“那窮途客棧？”黃太子問。
“在擺酒席，吃年夜飯！”趙虎道。
“都請了什麽人？”
“很多，城裏的城外的都有。”
“城裏的都有誰？”
“林秀才，柳兮兮，宋寡婦。”
“沒給我們下帖子？”
“沒有。”
黃太子沈默良久，繼而開口的時候竟帶著一股生氣和委屈，道：“朕究竟哪裏不配了？”
............
窮途客棧，大紅燈籠高高掛。
葉廚娘夫婦接
到窮途客棧的請帖後，早了一天就到了。
此刻夫妻倆正在後廚忙活，自然是葉廚娘主廚，杜珩和老李幫忙。
大勺挑動，火光映滿後廚，葉廚娘臉上全是汗，卻不覺得累，一邊翻炒一邊命令：“盤子！”
菜皆是百姓尋常菜，集市上買來的雞鴨魚肉而已。
王富貴自然拿得出那瑤山貍、昆侖鹿、玲瓏魚，但那些並無必要，年夜飯年夜飯，越是家常越有味道。
杜珩和老李也忙得不可開交：他們這才發現，原先的葉廚娘做菜似乎都有保留了，此刻才是真功夫。所以對他們這兩個切菜端盤子的要求極為嚴苛：居然有的菜需要冷盤子有的菜需要熱盤子，還有這等說法？！
葉家的廚藝自是天下無雙，可多年來一直面對尷尬境地：由於葉家老祖的祖訓，以及後來葉家子孫吃的虧，導致葉家對那當官的有錢的，都有種抵觸心理，覺得肉食者鄙。可問題是尋常百姓又吃不起那刁鉆無比的菜，他們也不至於倒貼錢去為百姓服務，所以一直以來，葉家廚藝都處於“未下全功夫”的狀態。
但此刻卻讓葉廚娘盡了興：王富貴今晚宴請的，皆是那有故事之人，沒有當官的發財的，食材無缺，再加上感念客棧恩德，所以葉廚娘也算是拿出了看家本領，她這一拿出來，老李和杜珩可就倒了黴。
什麽切菜要如何切，該粗的該細的。什麽火候要如何掌握，“五分火”是什麽狀態，“九分火”又是什麽狀態.....
倆人折騰一整天，沒少挨罵。
............
客棧門口，王富貴和陳小姐一左一右地站著。
又突然擡頭笑了。
兩個人飄然落地，莫先生大袖飄飄，煙凝則還是那副醜女模樣，一身丫鬟打扮。
莫墨抱手作揖：“王掌櫃，陳小姐，莫墨在此拜謝了！”
“啊哈，莫墨現在變得越來越規矩了！”王富貴還了個禮，“裏面請，裏面請！”
陳小姐卻促狹地跳到煙凝身邊，悄聲道：“煙凝，今晚除夕，不想漂亮一個晚上嗎？”
煙凝笑道：“珍珠夫人美回來，煙凝便美回來！”
“啊哈，都美回來！”王富貴臉上笑成了花，“我這頓飯，若有那天下第一第二的美人都在，倍有面子！”
“去去去！你哪個都看不成！”陳小姐把王富貴推到一邊，拉著煙凝便往裏走，一邊走還一邊悄悄地對煙凝道，“你心眼夠壞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莫墨沒進去，挨著王富貴還站在客棧門口，看著天上慢慢飄落的雪花，嘆道：“除夕子時雪，落地已隔年。”
一個挑夫走來，放下手裏的扁擔籮筐，瞥了一眼莫墨，道：“兄臺是享福之人。”
說著又沖著王富貴施了一禮：“林雲謝王掌櫃相邀！”
“林公子請！”王富貴忙還禮，並且跟莫墨介紹道，“這位是林公子，林秀才，可以說，是我的半個老師。”
莫墨忙作揖，問道：“林兄何故說我是那享福之人？”
林秀才笑道：“亂世流年，窮苦人在這除夕夜有那一頓飽飯，便感天地造化了。唯有那享福之人，才能有感吟唱那相思之詩！”
莫墨笑，似是不服氣：“那在此除夕之夜，林公子又有何感想？”
林秀才道：“百裏北風十裏雪，千年古城萬年月。且看如今燈火明，今年何曾似去年？”
林秀才好學問。
窮苦百姓，最難過的是冬天。冰冷的風雪，正如這千萬年不變的城池和圓月一樣，是每年冬天都有的，你每年都換著法去吟唱，這又何必？與其托那風雪以相思深情，不如看看這天下百姓。去年的此時此地，尤是一片亂世狼藉，而今年卻有了萬家燈火，這不比那相思情更有意義？
莫墨微笑，並不認輸，道：“相思情與那窮苦還是富貴並無關系，我不信林公子就沒有相思之人。”
林秀才一楞。
身後又一個聲音響起：“柳兮兮拜謝王掌櫃。”
王富貴正看著這兩個讀書人辯論的熱鬧，此刻扭頭一看，柳兮兮一身盛裝，鮮紅的絨毛大氅裹著那盛雪的白衣，端地一個絕代佳人。
忙回禮道：“柳姑娘，裏邊請！”
林秀才本來還想回敬莫墨兩句，柳兮兮一出現，他頓時不願再待下去，匆匆忙忙扭頭進了門。
莫墨看著林秀才的背影，又看了看柳兮兮，與王富貴相視而笑。
............
一輛馬車緩緩停下。
童老七抱著顧茹下了車。
王富貴趕忙上前去迎，童老七卻拉著顧茹跪倒在雪地之中：“恩人！童老七拜見恩人！快，茹兒，給恩人磕頭！”
童老七和顧茹忙著磕頭，王富貴忙拉住，把他們拉起：“不必不必！”
“王爺爺！”顧茹見著王富貴頓時就哭了，“我想你了。”
“不哭，不哭。”王富貴見著這個最暖心的姑娘，心都快化了，撫著她的腦袋道，“你林哥哥在裏面呢，去看看你林哥哥。”
擡頭又看童老七：“家裏可好？”
“都好，都好，勞掌櫃的費心了。”
“進去吧，裏面暖和。”王富貴擦了擦淚道。
............
雪花飛舞，舞出了一道漩渦。
漩渦散去，露出了張老山和衛老道的身影。
“啊哈哈哈！”王富貴上前，一左一右攙住倆人，“神醫和藥俠，您二位來了，我這頓飯的檔次立刻就上去了！”
“不能久留，不能久留。”張老山一邊說一邊作揖賠罪，“那青苗城的瘟疫剛剛解決，我今晚在你這兒吃完，立時就要趕往玲瓏島，這些天一直忙著在中原治病，此次青苗城的事兒給我提了個醒兒，那大行邊境地域，還有太多的病人等著我去看呢！”
衛老道卻哈哈大笑道：“瞧瞧，瞧瞧！做了神醫，學了神通，就是不一樣了！王掌櫃你可夠厚此薄彼的，張老山來了一趟就變成神醫了，我來了一趟，啥都沒落下！”
王富貴笑道：“昆侖仙釀，今晚一醉方休！”
“夠了，夠了！”衛靈拉著張老山就往裏走，“有酒足矣！”
............
最後來的倆人，一老一小，一男一女，一東一西。
宋寡婦和劉豐，幾乎是同時到了窮途客棧的門口。
宋寡婦一身黑衣，劉豐也是一身黑衣。
宋寡婦先施了個禮，連連道：“想來王掌櫃今晚請的都是大人物，沒成想連我也請了。我是做什麽的----您知道的。原不該來的，但又怕掃了掌櫃的情面----”
“哪兒的話！”王富貴道，“今晚請的，不是大人物，皆是有故事的人而已。”
劉豐淡淡道：“吃飯，還是取我性命？”
“吃飯！”王富貴笑道，“兩位，裏邊請！”
看著倆人的背影，王富貴抽著旱煙笑了：“有人說，這世上最古老的行當是---哈哈哈，人齊咯，開飯！”
............
窮途客棧的大廳已然被改造完成，一個大圓桌，恰恰好讓這一大桌人剛好坐下。
張二專心跑堂，從那後廚把那菜肴一盤一盤地端上。
陳小姐則一個個地倒酒。
窮途客棧四人，葉廚娘夫婦，莫墨煙凝二人，林秀才柳兮兮宋寡婦，童老七家倆人，張老山衛靈，再加上個劉豐，攏共十五人，圍在一張桌上，這些人有的相互認識，有的則除了客棧四人皆不認識，但毫不妨礙，都是這亂世裏生裏來死裏去的人，皆不在乎。
菜齊人滿，葉廚娘也摘掉圍裙上了桌，王富貴這才舉起酒杯站起，朗聲道：“今夜除夕，無話，大家但吃好喝好就行，這杯酒，敬世道！”
眾人齊舉杯----
“砰砰砰！”
突然劇烈的砸門聲響起。
王富貴頓時眉頭大皺。
“不理他！”陳小姐沒好氣地道。
“真真掃興啊！”張二無奈地搖頭。
“大過年的，陰魂不散！”老李拍桌子。
“誰來了？”煙凝不解，問莫墨。
莫墨笑：“討罵的來了。”
還是童老七心善，道：“掌櫃的----這有人砸門，可是惹到了城主黃太子？”
柳兮兮冷笑道：“黃太子，借他十個膽子！”
林秀才疑惑，看著王富貴一臉糾結的樣子想不通，便道：“王掌櫃，來皆是客，又何必----”
張老山突然心中一怔，問道：“王掌櫃，可是那人？”
王富貴沒說話，陳小姐道：“不是他是誰？！”
老李憋著氣，站起身來，去開了門。
夏若初一把跳了進來。
進來後先是什麽話都不說，繞著這圓桌看，看了兩圈，立刻就開罵了：“嘿，吃上了是吧？啊？！就沒人說等等我？啊？你們眼裏何時有過我？”
“從來沒有過。”莫墨道。
“滾！”夏若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再給我開一桌！”
王富貴這下都驚了：“你擠擠不就行了，再開一桌，你想幹啥？”
“我又不是一個人來的！”夏若初一步又走出門外，一個一個地拉進來一大幫人，足有十幾個！
大多數是女人，個個花枝招展，看著客棧就好像看到了什麽新奇事物。男人只有一兩個，一臉的戒備。
“這----這都是誰？”張二瞪大眼睛。
“讀者老爺們！”夏若初嚷嚷道，“快給我們另開一桌，快點！”
“可是菜----”葉廚娘道。
“別說話，別說話，千萬別說出口！”夏若初兩步走上前，“你，葉廚娘，因為之前不知道要來多少人，所以特意多做了一份菜，對不對？你做了兩桌，現在後廚還有一份，所以菜是夠的，對不對？”
葉廚娘楞住了，繼而緩緩道：“啊，對，對！”
“啊哈哈哈，言出法隨！”夏若初張狂地笑，繼而扭頭跟那些“讀者老爺們”嘚瑟，“我說的沒錯吧？”
衛靈偷偷問王富貴：“掌櫃的，這幫人是----”
“臭要飯的！”王富貴道，“就再給他們弄一桌吧！”
於是，一桌飯就這麽變成了兩桌飯。
濃烈，熱鬧，互不幹涉。
王富貴那一桌大多是那有識之士，作詩吟唱，繼而感嘆人生在世如亂世浮萍，若是這世道已然全無希望，亦不可放棄，需得自己去做那一分希望。眾人感嘆完皆熱淚盈眶，莫先生林秀才喝酒鬥詩，好一個談笑皆鴻儒！
夏若初這一桌則是胡吃海喝。
“這鴨是怎麽做的，賊好吃！”一女讀者道。
“老夏，我們要不要跟葉廚娘合作？讓她弄點吃的喝的，我們拿到外面去賣？做連鎖店？”另一個女讀者說。
“他拿不走，他要能拿走，他早發達了，還寫個屁小說。”又一個女讀者道。
夏若初看著那邊一桌，所談所願皆人生哲理，再看看自己這一桌，沒好氣地道：“哼！往來皆白丁。”
“你再說我就棄文！”一女讀者道。
夏若初果然不敢再說。
“趙虎呢？！我想見趙虎。”一正在啃豬蹄的女讀者突然擡頭，“怎麽沒請趙虎？”
夏若初無奈了：“王富貴請的人，我怎麽知道他沒請。”
“你就是故意的。”
“那趙虎來，黃太子肯定來。”夏若初又嚇唬她們，“到時候被他看上了，把你們都抓去當妃子！”
一女讀者嚷道:“那正好我們一起宮鬥！”
“對對對，宮鬥宮鬥！”
“對了，你會不會寫宮鬥？”
夏若初頓感頭大。
突然一男讀者壓低聲音，悄悄說：“老夏老夏，你去跟那邊說說，讓我們看看珍珠夫人和煙凝的真容唄----”
這個提議好啊！
全桌人都停止了吃喝，炙熱地盯著夏若初。
趕鴨子上架，夏若初撓著頭，站起身。
一步步走到那桌，走到陳小姐身邊。
用幾乎是哀求的聲音道：“那個----能不能請你跟煙凝給個面子---我讀者老爺想看看你們真容----”
“滾！”陳小姐一聲怒吼。
夏若初落荒而逃，跑到這一桌，顫巍巍地道：“下次，下次---她差點打我---”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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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錢蘊早就摸清了黃太子的脾性, 所以他此刻一說詩, 立馬就明白過來是哪句詩, 忙上前一步道：“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縹緲兮若流風之回雪。”
“真好。”黃太子喃喃道，“只是這麽好的詩，只是用來寫一個人的美貌，終是俗了。”
錢蘊不禁大驚：看來這附庸風雅, 假裝詩文終究還是有用處的！這黃太子原先不過一介草包，聽那古代才子佳人的美妙詩詞也不過是“覺得好聽”而已，如今卻能說出這種話，有這等見識, 倒真像一個讀書人說出的話了！
錢蘊剛想說兩句“真心”的奉承話，卻見皇上正在沈思, 不容打擾, 也就閉嘴了。
“使我---使我---什麽來著？”黃太子又問。
“使我有洛陽二傾田，焉能配六國相印。”這下錢蘊抓到了時機, 趕緊大片馬屁, “皇上確有那古人之風, 這一生行跡，也與那古代聖人暗合無比啊！想皇上從一介平民登龍而上，如今成為這雲土國帝王，是那天命，亦是皇上您不同於常人的鴻鵠之志。”
黃太子沒聽他這天上地下的馬屁，他看這月看這雪看這除夕夜的萬家燈火，已然呆了。
生平好色無比的黃太子，當了皇帝後更是見過了無數美女，盡其享用。可是在這除夕風雪月，被這萬家燈火一照，心中卻是有了另一種滿足，以往見過的美女、學過的那些風花雪月的詩文，都不足以形容的滿足。
“若是這天下百姓皆有二傾田，又何求這六國相印。”黃太子自言自語道。
這下錢蘊真的被鎮住了：這哪裏是黃太子能說出來的話？黃太子如何說得出這種話？！
“趙將軍？”
“在！”趙虎早就受不了眼前這倆人的磨磨唧唧了，什麽詩什麽問，統統都是狗屁東西。
“那窮途客棧？”黃太子問。
“在擺酒席，吃年夜飯！”趙虎道。
“都請了什麽人？”
“很多，城裏的城外的都有。”
“城裏的都有誰？”
“林秀才，柳兮兮，宋寡婦。”
“沒給我們下帖子？”
“沒有。”
黃太子沈默良久，繼而開口的時候竟帶著一股生氣和委屈，道：“朕究竟哪裏不配了？”
............
窮途客棧，大紅燈籠高高掛。
葉廚娘夫婦接
到窮途客棧的請帖後，早了一天就到了。
此刻夫妻倆正在後廚忙活，自然是葉廚娘主廚，杜珩和老李幫忙。
大勺挑動，火光映滿後廚，葉廚娘臉上全是汗，卻不覺得累，一邊翻炒一邊命令：“盤子！”
菜皆是百姓尋常菜，集市上買來的雞鴨魚肉而已。
王富貴自然拿得出那瑤山貍、昆侖鹿、玲瓏魚，但那些並無必要，年夜飯年夜飯，越是家常越有味道。
杜珩和老李也忙得不可開交：他們這才發現，原先的葉廚娘做菜似乎都有保留了，此刻才是真功夫。所以對他們這兩個切菜端盤子的要求極為嚴苛：居然有的菜需要冷盤子有的菜需要熱盤子，還有這等說法？！
葉家的廚藝自是天下無雙，可多年來一直面對尷尬境地：由於葉家老祖的祖訓，以及後來葉家子孫吃的虧，導致葉家對那當官的有錢的，都有種抵觸心理，覺得肉食者鄙。可問題是尋常百姓又吃不起那刁鉆無比的菜，他們也不至於倒貼錢去為百姓服務，所以一直以來，葉家廚藝都處於“未下全功夫”的狀態。
但此刻卻讓葉廚娘盡了興：王富貴今晚宴請的，皆是那有故事之人，沒有當官的發財的，食材無缺，再加上感念客棧恩德，所以葉廚娘也算是拿出了看家本領，她這一拿出來，老李和杜珩可就倒了黴。
什麽切菜要如何切，該粗的該細的。什麽火候要如何掌握，“五分火”是什麽狀態，“九分火”又是什麽狀態.....
倆人折騰一整天，沒少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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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門口，王富貴和陳小姐一左一右地站著。
又突然擡頭笑了。
兩個人飄然落地，莫先生大袖飄飄，煙凝則還是那副醜女模樣，一身丫鬟打扮。
莫墨抱手作揖：“王掌櫃，陳小姐，莫墨在此拜謝了！”
“啊哈，莫墨現在變得越來越規矩了！”王富貴還了個禮，“裏面請，裏面請！”
陳小姐卻促狹地跳到煙凝身邊，悄聲道：“煙凝，今晚除夕，不想漂亮一個晚上嗎？”
煙凝笑道：“珍珠夫人美回來，煙凝便美回來！”
“啊哈，都美回來！”王富貴臉上笑成了花，“我這頓飯，若有那天下第一第二的美人都在，倍有面子！”
“去去去！你哪個都看不成！”陳小姐把王富貴推到一邊，拉著煙凝便往裏走，一邊走還一邊悄悄地對煙凝道，“你心眼夠壞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莫墨沒進去，挨著王富貴還站在客棧門口，看著天上慢慢飄落的雪花，嘆道：“除夕子時雪，落地已隔年。”
一個挑夫走來，放下手裏的扁擔籮筐，瞥了一眼莫墨，道：“兄臺是享福之人。”
說著又沖著王富貴施了一禮：“林雲謝王掌櫃相邀！”
“林公子請！”王富貴忙還禮，並且跟莫墨介紹道，“這位是林公子，林秀才，可以說，是我的半個老師。”
莫墨忙作揖，問道：“林兄何故說我是那享福之人？”
林秀才笑道：“亂世流年，窮苦人在這除夕夜有那一頓飽飯，便感天地造化了。唯有那享福之人，才能有感吟唱那相思之詩！”
莫墨笑，似是不服氣：“那在此除夕之夜，林公子又有何感想？”
林秀才道：“百裏北風十裏雪，千年古城萬年月。且看如今燈火明，今年何曾似去年？”
林秀才好學問。
窮苦百姓，最難過的是冬天。冰冷的風雪，正如這千萬年不變的城池和圓月一樣，是每年冬天都有的，你每年都換著法去吟唱，這又何必？與其托那風雪以相思深情，不如看看這天下百姓。去年的此時此地，尤是一片亂世狼藉，而今年卻有了萬家燈火，這不比那相思情更有意義？
莫墨微笑，並不認輸，道：“相思情與那窮苦還是富貴並無關系，我不信林公子就沒有相思之人。”
林秀才一楞。
身後又一個聲音響起：“柳兮兮拜謝王掌櫃。”
王富貴正看著這兩個讀書人辯論的熱鬧，此刻扭頭一看，柳兮兮一身盛裝，鮮紅的絨毛大氅裹著那盛雪的白衣，端地一個絕代佳人。
忙回禮道：“柳姑娘，裏邊請！”
林秀才本來還想回敬莫墨兩句，柳兮兮一出現，他頓時不願再待下去，匆匆忙忙扭頭進了門。
莫墨看著林秀才的背影，又看了看柳兮兮，與王富貴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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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緩緩停下。
童老七抱著顧茹下了車。
王富貴趕忙上前去迎，童老七卻拉著顧茹跪倒在雪地之中：“恩人！童老七拜見恩人！快，茹兒，給恩人磕頭！”
童老七和顧茹忙著磕頭，王富貴忙拉住，把他們拉起：“不必不必！”
“王爺爺！”顧茹見著王富貴頓時就哭了，“我想你了。”
“不哭，不哭。”王富貴見著這個最暖心的姑娘，心都快化了，撫著她的腦袋道，“你林哥哥在裏面呢，去看看你林哥哥。”
擡頭又看童老七：“家裏可好？”
“都好，都好，勞掌櫃的費心了。”
“進去吧，裏面暖和。”王富貴擦了擦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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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飛舞，舞出了一道漩渦。
漩渦散去，露出了張老山和衛老道的身影。
“啊哈哈哈！”王富貴上前，一左一右攙住倆人，“神醫和藥俠，您二位來了，我這頓飯的檔次立刻就上去了！”
“不能久留，不能久留。”張老山一邊說一邊作揖賠罪，“那青苗城的瘟疫剛剛解決，我今晚在你這兒吃完，立時就要趕往玲瓏島，這些天一直忙著在中原治病，此次青苗城的事兒給我提了個醒兒，那大行邊境地域，還有太多的病人等著我去看呢！”
衛老道卻哈哈大笑道：“瞧瞧，瞧瞧！做了神醫，學了神通，就是不一樣了！王掌櫃你可夠厚此薄彼的，張老山來了一趟就變成神醫了，我來了一趟，啥都沒落下！”
王富貴笑道：“昆侖仙釀，今晚一醉方休！”
“夠了，夠了！”衛靈拉著張老山就往裏走，“有酒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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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來的倆人，一老一小，一男一女，一東一西。
宋寡婦和劉豐，幾乎是同時到了窮途客棧的門口。
宋寡婦一身黑衣，劉豐也是一身黑衣。
宋寡婦先施了個禮，連連道：“想來王掌櫃今晚請的都是大人物，沒成想連我也請了。我是做什麽的----您知道的。原不該來的，但又怕掃了掌櫃的情面----”
“哪兒的話！”王富貴道，“今晚請的，不是大人物，皆是有故事的人而已。”
劉豐淡淡道：“吃飯，還是取我性命？”
“吃飯！”王富貴笑道，“兩位，裏邊請！”
看著倆人的背影，王富貴抽著旱煙笑了：“有人說，這世上最古老的行當是---哈哈哈，人齊咯，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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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途客棧的大廳已然被改造完成，一個大圓桌，恰恰好讓這一大桌人剛好坐下。
張二專心跑堂，從那後廚把那菜肴一盤一盤地端上。
陳小姐則一個個地倒酒。
窮途客棧四人，葉廚娘夫婦，莫墨煙凝二人，林秀才柳兮兮宋寡婦，童老七家倆人，張老山衛靈，再加上個劉豐，攏共十五人，圍在一張桌上，這些人有的相互認識，有的則除了客棧四人皆不認識，但毫不妨礙，都是這亂世裏生裏來死裏去的人，皆不在乎。
菜齊人滿，葉廚娘也摘掉圍裙上了桌，王富貴這才舉起酒杯站起，朗聲道：“今夜除夕，無話，大家但吃好喝好就行，這杯酒，敬世道！”
眾人齊舉杯----
“砰砰砰！”
突然劇烈的砸門聲響起。
王富貴頓時眉頭大皺。
“不理他！”陳小姐沒好氣地道。
“真真掃興啊！”張二無奈地搖頭。
“大過年的，陰魂不散！”老李拍桌子。
“誰來了？”煙凝不解，問莫墨。
莫墨笑：“討罵的來了。”
還是童老七心善，道：“掌櫃的----這有人砸門，可是惹到了城主黃太子？”
柳兮兮冷笑道：“黃太子，借他十個膽子！”
林秀才疑惑，看著王富貴一臉糾結的樣子想不通，便道：“王掌櫃，來皆是客，又何必----”
張老山突然心中一怔，問道：“王掌櫃，可是那人？”
王富貴沒說話，陳小姐道：“不是他是誰？！”
老李憋著氣，站起身來，去開了門。
夏若初一把跳了進來。
進來後先是什麽話都不說，繞著這圓桌看，看了兩圈，立刻就開罵了：“嘿，吃上了是吧？啊？！就沒人說等等我？啊？你們眼裏何時有過我？”
“從來沒有過。”莫墨道。
“滾！”夏若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再給我開一桌！”
王富貴這下都驚了：“你擠擠不就行了，再開一桌，你想幹啥？”
“我又不是一個人來的！”夏若初一步又走出門外，一個一個地拉進來一大幫人，足有十幾個！
大多數是女人，個個花枝招展，看著客棧就好像看到了什麽新奇事物。男人只有一兩個，一臉的戒備。
“這----這都是誰？”張二瞪大眼睛。
“讀者老爺們！”夏若初嚷嚷道，“快給我們另開一桌，快點！”
“可是菜----”葉廚娘道。
“別說話，別說話，千萬別說出口！”夏若初兩步走上前，“你，葉廚娘，因為之前不知道要來多少人，所以特意多做了一份菜，對不對？你做了兩桌，現在後廚還有一份，所以菜是夠的，對不對？”
葉廚娘楞住了，繼而緩緩道：“啊，對，對！”
“啊哈哈哈，言出法隨！”夏若初張狂地笑，繼而扭頭跟那些“讀者老爺們”嘚瑟，“我說的沒錯吧？”
衛靈偷偷問王富貴：“掌櫃的，這幫人是----”
“臭要飯的！”王富貴道，“就再給他們弄一桌吧！”
於是，一桌飯就這麽變成了兩桌飯。
濃烈，熱鬧，互不幹涉。
王富貴那一桌大多是那有識之士，作詩吟唱，繼而感嘆人生在世如亂世浮萍，若是這世道已然全無希望，亦不可放棄，需得自己去做那一分希望。眾人感嘆完皆熱淚盈眶，莫先生林秀才喝酒鬥詩，好一個談笑皆鴻儒！
夏若初這一桌則是胡吃海喝。
“這鴨是怎麽做的，賊好吃！”一女讀者道。
“老夏，我們要不要跟葉廚娘合作？讓她弄點吃的喝的，我們拿到外面去賣？做連鎖店？”另一個女讀者說。
“他拿不走，他要能拿走，他早發達了，還寫個屁小說。”又一個女讀者道。
夏若初看著那邊一桌，所談所願皆人生哲理，再看看自己這一桌，沒好氣地道：“哼！往來皆白丁。”
“你再說我就棄文！”一女讀者道。
夏若初果然不敢再說。
“趙虎呢？！我想見趙虎。”一正在啃豬蹄的女讀者突然擡頭，“怎麽沒請趙虎？”
夏若初無奈了：“王富貴請的人，我怎麽知道他沒請。”
“你就是故意的。”
“那趙虎來，黃太子肯定來。”夏若初又嚇唬她們，“到時候被他看上了，把你們都抓去當妃子！”
一女讀者嚷道:“那正好我們一起宮鬥！”
“對對對，宮鬥宮鬥！”
“對了，你會不會寫宮鬥？”
夏若初頓感頭大。
突然一男讀者壓低聲音，悄悄說：“老夏老夏，你去跟那邊說說，讓我們看看珍珠夫人和煙凝的真容唄----”
這個提議好啊！
全桌人都停止了吃喝，炙熱地盯著夏若初。
趕鴨子上架，夏若初撓著頭，站起身。
一步步走到那桌，走到陳小姐身邊。
用幾乎是哀求的聲音道：“那個----能不能請你跟煙凝給個面子---我讀者老爺想看看你們真容----”
“滾！”陳小姐一聲怒吼。
夏若初落荒而逃，跑到這一桌，顫巍巍地道：“下次，下次---她差點打我---”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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