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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黴運,來得太快、太兇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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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著唇,被他一臉嚴謹認真的神色道破,倒顯得她心思小人。

可“人”就是這樣呀……藏在笑顏背後,永遠是難測的算計,表面上看似善良,興許內心汙穢腐臭,她不得不用小人之心,去看待周遭世事。

相較下,黃泉裏生活,反倒無須勾心鬥角、不用去猜測語意,一切簡單而純粹。

“你是黴神。”她又有意見了。

黴神怎麽了?!黴神就沒神格了嗎?!

“黴神不是好人。”她慢慢吐出幾字,斟酌用詞,將本欲脫口的“黴神是混蛋”,做了修正。

今天若是別人當他的面,說出這句必死之語,保準此生都在黴運中哀號度過。

換成她……算了,不跟一只小娃計較。

“黴神確實不好,但也有他不好的原則,欺負小孩這種事,他不會做。”梅無盡把自己當成旁觀者,用第三人的口吻,為自身稍稍辯駁。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不該對一個完全不熟識的(交往)物件,片面斷言他的好壞,這與她後娘毫無緣由仇視她、排擠她,又有何不同?

“反正你不是頭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我聽麻木了,不會放在心上。”他倒豁達,很有自知之明,懶得去鉆牛角尖。

司掌黴運厄息,是天職,與生俱來,誰也拿不走,註定他不受歡迎,若真因此消極自棄,這千百年來的漫漫長可怎麽熬?

不如開開心心去過,笑將黴運玩弄於股掌之間。

“跟我走吧,我保證不傷害你,你不想做的事情,絕不會有人能強迫你做,你只要……好好活著就好。”他放柔了神情,眉宇慈憐,望向她的雙眸眸光,那麽的暖。

好好活著就好。

她曾經,也那麽卑微,努力想活著就好。

可是卑微與努力,仍舊支撐不住她潦草結束的那一世。

眼角微酸,視線被淚光迷濛,眼前一片茫然,一如她此刻心境。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她沒有家,沒有親人,甚至……連命都沒了。

還有什麽能怕呢?

靜默好半晌,她終於緩緩點頭,不知是答應了要跟他走,還是信了他的保證,抑或是允諾了,好好活著。

又或者,以上皆是。

她倒黴了一輩子,到最後,還選擇跟著黴神走,這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她現在不願、也不想去深思。

他曾給過她溫暖,還掛念過她,勤於往返冥城見她,這些,她全記得的。

她被命運捉弄一生,可這一瞬間,她,只想隨心。

隨他那好聽的嗓,告訴她:好好活著就好。

隨心裏聲音那般輕輕說著,信他一回試試吧……

她在同一個時辰醒過來。

這時辰,她應該準備前往坡頂,縱身而下……夢裏,也確實如此,她睜眼驚醒,卻發現自己睡在玉石編制的席榻上,並非冰冷泥徑,涼意很是舒適,窗扇半啟,迎入清風。

對了,她跟隨黴神回家,被安置於這處幹凈廂房,她沾枕即睡,沒太多打量,現在才算仔細將身處之地,好好看了一遍。

房裏無過多贅物,一張床、一張桌,便是所有,昨夜,他似乎曾笑言道:“日後,你想如何妝點這兒,全由你。”

不用準時去跳坡自殺,一時間不知自己能忙什麽,她索性在榻上又貪賴了幾個時辰。

最後還是思及自己初來乍到,便睡到日上三竿,相當不妥,才起身下榻,胡亂摸索出去。

那位名喚“梅無盡”的天人,說不定早在哪處飛瀑流泉下,靜心打坐,參悟世間眾道……

並沒有。

她找到一泓石間湧泉,清澈溫暖,簡單洗漱自己,又沿著廊道走上一陣,行經一處窗欞,未掩的屋內景致,一覽無遺,教外頭人看個精光。

梅無盡橫臥長榻,墨發漫溢枕面,恣意潑散,沈睡面容俊美且寧靜,一手輕擱腹間,一手垂落榻緣,五根指節修長如玉,衣襟松開大半,脖子以下不該被看到的部分,差不多全展露了出來,半邊的肩胛,起伏的鎖骨,大片的胸膛……

居然賴床賴得比她還久?

什麽飛瀑下打坐,松柏下悟道……全是愚昧世人的勾勒想像,天人並非個個都勤快,至少,她眼前這一位絕對例外。

放輕腳步不吵他,她只能自行打發時間,將此處園子一她未來的家一走過一圈,認識認識周遭環境。

說是園子,又名不符實了些。

此地多以石材構築,石的亭、石的桌、石的林,放眼望去,灰撲撲一片,顯得太過冷硬,幾畝不知名綠草,偶爾點綴,隱隱嗅見藥香味,勉強帶來幾絲生息。

石廊的盡頭,通往一塊突於峭壁間的巨巖,巖上真有棵老松,根鬢繁茂如繩,與石巖底部密密裹纏,峭壁下方的雲霧山嵐,層層疊疊,隨風湧起白浪,如虛幻之畫,更如一片無垠汪洋。

松下有石桌石椅,供人對弈品茗。

她好奇走近,踩上石巖。

前方視野極好,無任何阻礙,放眼望去,居高臨下的奇景,寬敞無際,天際似乎加倍湛藍,日芒也暖熱……

她突地暈眩,感覺渾身灼刺,方才眼前有多明亮,此刻便有多昏蒙。

傾倒的身勢被牢牢穩住,梅無盡撐著傘,飛奔而至,擋下鬼魂最懼怕的日光。

“你忘了自己照不得日嗎?”邊輕斥,邊護著她回到屋裏。

他再晚半步到,剛好接過一把被烤成飛燼的魂灰。

“……我……真忘了。”黃泉無日,沒有這困擾,自然很容易遺忘。

她魂魄受損,臉色忽明忽暗,甚至變得透白,他施術替她穩固魂體。

“你那麽喜歡陽光嗎?”駐立灑落的金芒之下,她仰著臉,眸兒輕閉,仿佛沐浴享受一若不是渾身開始發出蒸融的煙霧,他也以為她很舒暢哩。

“以前也沒有很喜歡……大太陽底下掃院子,很熱,很難受……可是總覺得,好久沒能看到日出,有些懷念……”她吃力回答,至少魂體穩定了,不再呈現虛形,只是臉色依舊死白。

“那就得想法子,讓你能曬著太陽了。”梅無盡低聲沈吟道。方法是不少,挑個最方便省事的來辦吧。

她仍覺昏沈,無法追問他意欲為何,只知他掌心覆蓋她額上,溫暖舒服的氣,由頭頂向身軀流淌,仿佛浸入熱暖池水,通體放松。

他餵她吞了顆藥,她沒問是何物,乖乖張嘴咽下,可是超乎她想像的苦,舌尖忍不住想把藥丸子頂出去,覆額的手掌很快挪下來,蓋住她的嘴。

“吞下,很補的,良藥苦口嘛。”

她不得不照做,吃了藥,魂體也乏了,慢慢又睡了過去。

不知睡多久,再醒來,身子舒坦許多,腦袋也不昏了。

她下床,看見門板上貼了張紙,上頭寫了個筆畫好多的字,她沒讀過書,自是不識得,可字的下方,補畫一個箭頭,指向那柄抵著門板的傘,她便明白了。

傘。他怕她又給忘了,於是再三提醒。

這男人,挺細心的。

她拿起傘,走出房門,外頭陽光正炙,她小心避開,沿著陰影處走,並打開紙傘,多加一道防護。

下意識尋找梅無盡身影,好似變成一種本能,習慣要看得見他,才不覺惶恐。

先去了那時他睡沈的窗邊探頭看,沒瞧見他,她繼續繞著石庭走,很快在小院發現他的背影。

不知該喚他什麽,叫黴神大人頗怪,直喊梅無盡又失禮,於是保持沈默,慢慢朝他走過去。

他正在玩泥巴,弄得雙手臟兮兮。

不,也許不是玩,天人做事必有道理,或許……學習女媧煉土補天?

她靜靜瞧了許久,很確定……他真的只是在玩。

捏了魚,捏了花,捏了狗,又全數捏成一團,繼續捏碗捏瓶捏丸子,像個孩子,樂此不疲。

“那是……捏什麽?鹿?”最後仍忍不住出聲,被他手裏奇形怪狀之物,勾起好奇心。

“明明是龍。”看,有龍角,直挺挺的兩根。

“……”龍長那樣嗎?你確定?還是天人見過的實物,與人界書冊裏的虛構龍形,天差地別?

又見他將泥龍泥人和成一大塊,方才捏的心血歸零,白忙好一陣。

“為什麽……捏了又毀?”天人都是這般打發時間?無聊當有趣?

“剛剛純粹練手感,接下來,才是正事。”梅無盡回道。

玩泥巴能有什麽正事?她平淡的臉蛋上,很努力不浮現嗤之以鼻的表情。

可她看見梅無盡臉龐發光,也不知是自信還是期待或是幹勁,總之,太閃亮,逼她不得不挪低傘,好擋光。

擋得了他的臉,擋不住他的聲,便聽見他雀躍欣喜說:

“幫你捏個身軀,容納你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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