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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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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叮嚀

游蕭回到雲閑山莊的時候,已經快到亥時正。

他照例先去梅花齋外轉了圈,聽丫鬟說苗笙已經睡下,晚膳用得比以往多了些,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的樣子,這才放了心。

盡管心中掛念,但他沒有進房去打擾,只是在廊下靜靜站了片刻,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接著他便去了主院,想看爹爹們休息了沒有,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邊傳來兵刃的破空之聲。

沒有兵刃相交的鏗鏘聲,不知道是哪位爹爹在練武——沒有塤聲伴奏,想必是阿爹,可是這都快半夜了,他怎麽興致這麽好,還在練刀?

游蕭踏進院子,果然看見聶雲漢在院中閃轉騰挪。

他阿爹人雖已至中年,隱退也已經十年,但是從未放下這功夫,刀法仍舊淩厲,舞起來虎虎生風,頗有氣勢。

覺察游蕭進來,聶雲漢略一停頓,一腳踢向院子裏的兵器架,將另一把刀踢給了他。

這是要考一考我的功夫麽?

游蕭高高躍起,淩空翻了個跟頭,接住那把刀,與聶雲漢交起手來。

雖然他也跟自己阿爹學了刀法,但他自己更擅長的是另一種快刀刀法,是現任四府盟盟主淩青壁傳授給他的。

這淩青壁也曾出身與行伍,但與聶雲漢兵種不同,倆人一個是前鋒暗殺隊,一個專查邊關細作,因此刀法偏好也不同,一個求快狠準,另一個求穩妥,各有所長。

游蕭更喜歡的是快刀,他喜歡快刀斬亂麻,絕不拖泥帶水。

想做的事情也一定會做到底,做到最好。

爺倆打了片刻,是游蕭先停了下來,故意露出空門,任憑聶雲漢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阿爹的功夫不減當年,孩兒認輸。”他低頭恭順道。

聶雲漢“哼”了一聲,用刀身在他臉頰上輕輕拍了拍:“甜言蜜語跟誰學的?太假了。”

他沒練內力,只有嫻熟的外家功夫,游蕭則是內外兼修,有內力加持,外家功夫自然更得心應手,已經遠比他上乘,輸給他只是個姿態罷了。

游蕭笑了笑,沒辯白,往屋裏張望了一下:“閑爹爹呢?已經睡下了?”

“他不想看見你這小畜生,讓我來教訓你!”聶雲漢坐在石桌邊,掏出布巾,仔仔細細地擦拭他這把心愛的定情寶刀躡影。

游蕭一怔,立刻明白自己和苗笙之間的事已經被兩人知曉,無聲苦笑。

肯定不是笙兒說的,定是閑爹爹看見了他脖頸的痕跡,都是斷袖,誰還看不懂這個。

“都是我的錯,阿爹。”游蕭垂手站在聶雲漢面前,低眉順眼,“是我一時情不自禁。”

聶雲漢撩起眼皮覷他一眼:“少裝乖,嘴上說著自己錯,心裏可真覺得這是錯?”

游蕭抿了抿唇角,幾不可查地笑了笑:“是個意外。”

“我當然知道是意外,苗公子現在還弄不清自己是誰,怎麽會對人產生什麽感情?!但你這‘意外’也太快了,太快了!”

聶雲漢覺得自己雖不是什麽正經人,但至少憐香惜玉,當年與阿閑親熱,還是慎之又慎,沒想到養子居然這麽“雷厲風行”,這才幾天時間啊,就生米煮成熟飯了?!

不知道是他老了跟不上時代還是怎麽的,總覺得不太妥當。

游蕭淡淡道:“快點也好,我等他醒來已經等了很久。”

“聽阿閑說,苗公子神態自若,沒有什麽懊悔或者跳腳的樣子,想必這件事的發生,與他也脫不了幹系,我不打算怪你,這是你們自己的事,你們自己處理好。”

陣勢擺得挺足,但到底是自家孩子,聶雲漢知道他不會幹什麽強制別人的事,倒也沒打算責備。

“我會的,阿爹放心。”游蕭沈吟片刻,問道,“他是不是想走?”

“你能猜到?”

游蕭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他除了想避開我,應當還是想去尋找自己的身世。我知道我那三言兩語唬不了他。”

聶雲漢擦完刀,將刀還入刀鞘,仰頭認真看著自己這位堪稱人中龍鳳的養子,想想也替這孩子心疼。

明明這麽優秀,想要什麽人要不了,偏偏還要受這份感情折磨。

“以前苗公子只是傷了心,顯得瘋了些,但他人很聰明,你這份不動聲色,多少也是受他潛移默化。”他站起身,仔細叮囑,“這世間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他醒來認識的第一個人是你,對你會有本能的信任。你最好別跟他撒謊,若是被他發現了,不僅這份信任無法挽回,他定然還會恨你。”

聶雲漢平視對方,游蕭才十八歲,已經與他差不多高,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雖然接受對方愛上苗笙這件事頗費了一番功夫,但他還是希望這孩子能夠獲得幸福。

人太聰明通透,就會顯得涼薄,但游蕭不一樣,他骨子裏還是重情重義的,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放手。

現在苗笙怎麽想的大家誰都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麽性子,也沒人了解,萬一就是個心硬捂不熱的呢?

不過想想此前他為愛癡狂的模樣,聶雲漢心裏還是抱了些希望,希望苗笙這次的癡狂全給游蕭,才算給對了人。

游蕭輕輕點頭:“阿爹的話,蕭兒定會謹記在心。”

聶雲漢便沒有再多說什麽,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休息吧。”

一連幾天,苗笙都在房間裏用功讀書,這次他沒看那些風月話本,看的是大曜的地圖、地理志和各地風情,好好了解了一下他生活的這個國度,為將來跑路做準備。

這幾日沒見到游蕭的身影,他其實心裏頗覺得奇怪。

這人絕不會輕易放棄,怎麽會突然不來了?不會是以退為進吧?

但游蕭不來,沒人給他診脈,他也就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敢就此離開。

萬一還沒走出三五裏路,就暈在地上,被人送回來還好說,只是丟臉罷了,但要是被人劫財劫色甚至劫命,豈不是得不償失?

正在走神時,房門被人敲響,是小丫鬟送來了水果。

苗笙猶豫了一下,叫住她:“你們大少爺……近日很忙嗎?”

“聽說還成,早出晚歸罷了。”

“那你能不能請他晚上來一趟,替我診一診脈?”

小丫鬟驚訝:“還要診嗎?大少爺每天清早都來呀。”

苗笙一怔:“我怎麽不知道?”

“那時候太早,您還睡著。大少爺不讓我打攪您。”小丫鬟笑道,“他每晚也會來看您,但是不進房了,只是在門口站一會兒,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才走。”

這樣啊……

聽到這話,苗笙心中實在五味雜陳,有些感動,有些內疚,也有些沈重。

更想快點跑了怎麽辦!

他確實感覺自己這幾天身子好了不少,盡管還有些咳嗽,但身體不再發寒,熱乎乎的,睡得也實,很少再驚夢,或許就是這樣才沒發覺游蕭的動靜。

但他總得當面問一問,才好確定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

懷著心事入睡就沒有以往那麽踏實,第二天一早,苗笙聽到門響,一激靈就醒了過來。

隔著床帳,他看見少年的身影走了過來,又慌忙閉上眼裝睡。

說不清楚這是為什麽,就是下意識的反應。

很難解釋這個心路歷程。

苗笙聽見床帳被撩起來的聲音,接著感覺到一個人輕輕地坐在了床邊。

只是對方並沒有任何動作,似乎是在看他。

片刻後,他感覺到有一陣幾不可查的微風拂面而來,然後一雙軟軟的唇輕柔地印在了自己的額頭。

要命!

苗笙有些裝不住了,但顯然這個時候“醒過來”,只會讓兩人更尷尬,他只能在被子裏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強行撐住。

殊不知,這個時候的游蕭,正看著他無聲地笑。

他自以為裝得很好,其實睫毛顫得像蝴蝶翅膀,早已經暴露了他在裝睡的事實。

游蕭原本並沒有想親他,有了肌膚之親後,就算吻額頭好像也顯得不那麽單純,因此之前幾日他並沒有“趁人之危”。

然而今天發現他在假裝,就忍不住想要逗他。

親完之後,看著苗笙努力閉著眼、卻控制不住眼球轉動的模樣,他真是險些控制不住笑出聲。

笙兒怎麽能這麽可愛,以前那樣果然是被那些慘痛經歷害的,這才是他本來的性格,讓人越看越喜歡。

游蕭含著笑意盯著他,遲遲沒有動作,看他能裝多久。

按照苗笙的計劃,自己要在被對方號脈的時候假裝醒過來,這樣就可以隨便寒暄一句,直入主題問問自己身體情況,誰知道對方不動手,只動嘴呢?!

終於,他裝不下去了——再裝的話大腿就要被自己掐紫了——於是緩緩睜開眼,假裝剛剛醒來,目光朦朧地看了游蕭一眼,捂住嘴打了個哈欠。

“你怎麽在這?”苗笙睡眼朦朧,認為自己做戲做得完美。

游蕭不拆穿,淡淡笑道:“來給舅舅請脈。”

“那來吧。”苗笙立刻把手腕伸給了他,動作流暢得一點不像剛醒來的人。

游蕭握住他的手腕,修長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脈門上,隨口道:“舅舅的身子暖多了。”

他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誰似的,語調也軟,無端就顯得繾綣。

苗笙遭不住這氣氛,又怕對上他深情的眼神,便閉上眼睛,繼續佯裝還沒清醒,只是應了一聲:“嗯。”

“可有晨舉?”他聽游蕭問道。

苗笙下意識地夾起了腿,臉開始發燙。

這畢竟關乎男人面子,他不好再說沒有,一只手背蓋住臉,小聲道:“有。”

“那便好。”

他聽出游蕭聲音帶著些幾不可查的笑意,惱火地用膝蓋頂了對方一下。

游蕭號完了脈,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撓:“舅舅這幾日身體很好,狀況也穩定住了,不必再擔心。”

“是嗎?”苗笙收回手,立刻坐了起來,“有多穩定?不會隨隨便便再暈倒了嗎?”

游蕭望著他,目光流轉,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卻最終沒說出來,隨即淡淡笑道:“現在看來是這樣,不要太過勞累便好。但不知道之後是否還會有反覆,依舊不可掉以輕心。”

“明白明白。”苗笙輕松道,“我又不會做什麽活,自然是不會累著。這些日子多謝你了。”

游蕭望著他,眼神中閃過一抹不舍:“舅舅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啊……沒了。”苗笙笑著擺擺手,“說來說去都是一個‘謝’字,多重覆幾遍也沒什麽意思,你明白我的心意就是了。”

他本來也在猶豫要不要跟游蕭道別,但是怕說出來對方會拼命挽留,自己還要再費一番唇舌。

走都要走了,再爭個急赤白臉也沒什麽意思,不如就悄悄離開,正好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決絕。

游蕭垂眸不語,片刻後英俊的臉上再度掛起笑容:“嗯,舅舅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對了,明天我要離開汀洲一趟,大約要七日之後才能回來,你現在的病情已經穩定,其他大夫也看得了,我會尋一個放心的來替你看,你不必擔心。”

聽到這話,苗笙簡直心花怒放,既然別的大夫也能看,這下更無後顧之憂了!

“兩個月來耽誤你這麽多時間,我真是過意不去,你快忙自己的事情吧。”他拍了拍游蕭的手臂,“還是正事重要。”

游蕭點點頭,站起身來,露出少年人的活潑神情:“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不用麻煩,不用麻煩!”苗笙連忙道,“外出註意安全。”

游蕭深深地望著他:“我會的。”

目送少年離去,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苗笙躺回枕頭上,長長松了口氣,隨之而來的是滿腔內疚。

等他回來,看到自己不在,不知道得有多難過。

他小的時候,我都怎麽哄他的呢?

總得做點什麽表達一下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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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蕭:在下184,還在發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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