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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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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路離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一直被擺弄,某些地方還隱約有難以形容的感覺,但他醒不過來,眼皮沈甸甸的。

不知過了多久,眼皮上的重物感消失,他睜開眼,卻發現周圍一片蒼白。

萬裏大雪漫無邊際,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蒼茫裏唯一的活物。

打斜吹過來的風卷起雪花,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中飛舞,路離下意識擡起胳膊,雪花仍然從縫隙中撲面而來,可意外的是,他感覺不到絲毫的冷。

這樣空曠的場景並不會產生心神安寧的效果,反而是巨大的恐慌。

路離就這樣帶著茫然和不斷翻到心底的恐懼站在雪地裏。

風已經停了,顯得這裏格外寂靜,路離擡起腿,剛有動作,他猛然回頭,身後空無一物。

他明明感覺到暗處有東西在窺伺,可這裏連凸起的雪山都沒有,藏都沒處藏。

回過頭,偷窺感又來了,反覆幾次,路離神經高度緊繃。

步伐開始不自覺地加快,仿佛身後有個甩脫不掉的尾巴,就在他感覺筋疲力盡,雙腿發軟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面前隱約浮現一道身影,身著銀白色長袍,逆著光,看不清臉部,只知道對方朝他伸出手臂。

畫面一轉,眼睛不適應突然暗下來的環境,路離緩了好一會,眼前才慢慢出現建築物的輪廓。

燭火光亮有限,庭院還是昏暗一片,借著微弱的燈光,路離穿過臺階,朝著後院的聲源走去。

一路上,路離發現這裏的房屋構造已經很少會在人界見到,即便有也成了景區。

況且看規模,不像是尋常人族能居住的。

路離忽然想起之前看過的三界大全,記得妖界到現還在大規模使用這種建築來居住。

無邊無際的漆黑中,一道白色身影極其突兀,路離覺得那道背影非常熟悉,仿佛從哪見過。

白色長發及腰,紅色細繩松松的系在半腰。

他跪坐在地上,雪白的衣擺在地面鋪開,路離往前走了幾步,靠近後他發現,那人的衣袍上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而且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只狼。

只是那頭狼閉著眼睛,呼吸微弱,胸口還紮著一枚箭。

白袍上的血跡估計是從狼傷口上沾到的。

路離莫名摁了下自己的胸口,不摸還沒發覺,一摸他倏然蹙起眉。

這難道不是夢嗎?為什麽他會覺得疼?

路離低下頭檢查胸口,卻發現自己滿手是血,他慌亂的用衣服去擦,可是越擦越多。

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一道悲傷又低沈的呢喃。

“阿羽,很疼吧,阿羽最怕疼,別怕,馬上就沒事了。”

路離擡了下眼,那人抱著不知是否還有呼吸的狼起身,他個頭很高,身形頎長,路離越發覺得他熟悉。

路離想上前一看究竟,哪料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他被迫弓下腰,發現視野變得模糊。

等他再擡起頭,那人在他的視線裏只剩下一團白茫茫的,觸不可及的白霧。

夢境消失,路離忽地睜開眼,下意識擡起手,但他沒有掙動,掌心被緊緊握著。

“醒了?”

路離偏過頭,看見季洵。

現在還是深夜,單人病房只開了床頭燈,黯淡的光照亮季洵的眼睛,裏面盛著的還有路離自己。

路離垂下眼,季洵順著他的視線看見相握的兩只手,仿佛剛意識到似的,笑著撒開。

“你好像做噩夢了,一直抓著我。”季洵解釋道。

路離還在摸自己的胸,聞言一頓,詫異的看向季洵,不確定道:“我抓的你?”

季洵抱著胳膊往後靠,雲淡風輕道:“我還能騙你?”

“……”不好說。

季洵瞥見他的動作,問道:“身體不舒服?”

路離搖搖頭:“沒有。”

季洵靜了一會兒,又問:“胸疼?”

路離忙像摸了電門,倏的放下手,抓起被子裹住自己,沖著季洵叫喚道:“你瞎說什麽!”

季洵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麽大,楞了下偏過頭。

笑的肩膀都在抖。

路離朝他胳膊拍了一巴掌:“還笑!是你把我弄暈的,別以為我忘了!”

“抱歉,”季洵彎著眼睛,看上去毫無愧疚,“場面可能比較血腥,怕你不適應,這也是為你考慮。”

路離假模假式道:“哦,謝謝你啊。”

季洵不在意他的陰陽怪氣:“除了這個,你還記得什麽?”

路離認真回想了下,腦海裏全是光怪陸離的夢。

以往做夢,眼一睜就跟失憶了似的,模糊記起個大概,早飯結束能忘一幹二凈,這是他頭一次醒來後把夢記得清清楚楚,仿佛真實發生過。

這夢讓他生理不適,路離臉色難看的搖搖頭:“不想說,難道我暈倒以後詐屍了?”

季洵神色有些微妙,隨即哭笑不得:“沒有。”

“對了,姜顏呢?”路離這才想起來,掀開被子下床。

季洵沒答,下意識的去扶路離:“身體真的沒有哪不舒服?”

路離覺得他奇奇怪怪,便隨口問了句:“你希望我哪不舒服?”

他本意並沒有希望季洵回答,然而季洵卻鄭重其事的說了個答案。

季洵半垂著目光,嗓音有些低沈:“心臟,沒有感覺?”

路離不動了,坐在床邊默默把胳膊抽回來,季洵看不見他的表情,剛想說話,就見路離擡起頭,擰著眉失魂落魄的說:“我的心跳好像不見了。”

毫無表演痕跡,季洵自然而然的信了。

路離感覺胳膊被猛地鉗住,未封印的妖族力量極大,而且季洵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妖,他能讓姜顏和自己在轉瞬之間失去意識,恐怕是比白卓還要厲害的存在。

這一抓下去,路離肯定承受不住。

“輕點,我胳膊招你惹你了!”路離用另一只手推開他。

季洵意識到後松了力氣,抿了抿唇:“你的心臟——”

“逗你的,”路離說,“我好得很,哪都沒事。”他挺起胸膛,“要不要聽聽?”

“……”季洵始終盯著路離,沈沈道,“有些話,不能隨便說。”

路離不滿,想說你沖我說話隨便的次數還少了?

但見季洵沒了表情,張揚秀麗的五官顯出一反常態的硬冷,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路離不太習慣他這樣,逃也似地移開目光,推開他往外走:“不跟你說了,姜顏和魏坤在哪?”

-

郊區一個破舊的廠房裏,漆黑的墻壁像是被大火燎燒過,地上的碎瓦礫卻光潔如初,銀色冰冷的月光透過窗戶落在笑面虎身上。

完好的玻璃瓶被推倒在地,瞬間四分五裂,尖銳的聲音驚醒笑面虎,渾身像是被碾壓過,他撐著地面茫然地爬起來,朝其中一個方向看去。

周遭陌生的一切都不敵陰暗處那一抹鮮紅來的紮眼,那人還穿著古時的長靴紅袍,隨著走步的律動,袍子上的玫瑰刺銹仿佛隨著風盛開。

黑暗中的身影漸漸清晰,即便不用看清他的臉,笑面虎也知道對方是誰了,穿著這麽騷包的紅袍,不是艾山江還能是誰?

艾山江比他矮很多,可他看笑面虎的時候連眼都不擡,鮮紅的嘴唇輕輕吐出一句話:“誰讓你站著瞧我了?”

笑面虎冷笑了聲,還沒出口,紅袍遮眼,他被一腳踹出去,重重的撞在墻上。

本就不堪重負的身體雪上加霜,笑面虎站都站不起來,一口淤血吐在玻璃上,卻被月光照著,泛著冷調的光。

“廢物!要不是首領手裏缺員,我才懶得救你!”艾山江仿佛會瞬移,出現在笑面虎面前,熒黃色的眼睛低垂著看他,“再敢擅作主張動路離,影響到首領的計劃,我就挖了你家大殿下的墳墓,揚了他的骨灰!”

笑面虎:“你敢!”

艾山江格外喜歡看這種扭曲的臉,唇角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你可以試試。”

笑面虎:“……”

艾山江撐著膝蓋弓下腰,視線依舊達不到齊平,前幾秒冷冰冰說出“揚骨灰”的嘴此刻緊緊抿著,片刻後擔憂地問:“疼不疼啊?”

笑面虎習慣了他善變的嘴臉,將他探過來的手甩開:“用不著你關心!”

“沒事就好,”艾山江自顧自地說著,“你把首領的東西弄丟了,首領很生氣,我好不容易才哄好,如果下次再失誤,我也救不了你了。”

笑面虎偏開臉,擦掉嘴上的血,冷著聲音開始談正事:“路離不是人族嗎?他怎麽可能把靈力吸收了?”

艾山江捏著下巴沈默了好幾秒,轉身坐在窗沿上,豎狀瞳孔又細又長,片刻後笑起來:“你忘了嗎?他體內有平妖簿,平妖簿封印著首領一半多的力量,靈力越活泛就會相互吸引。”

“那就讓路離把其餘的靈力都吸收了,最後再殺了他!”笑面虎說。

艾山江瞇起眼:“你當那只九尾狐跑來人界是幹什麽的?要不是首領現在靈力不夠,別說一只九尾狐,整個妖界都能踏平。”

說白了,不就是現在的他打不過那只九尾狐,所以才不敢對路離動手嗎!笑面虎心底譏嘲道。

艾山江伸出根手指,趁著笑面虎不註意,戳在笑面虎肩膀上,那裏有一條手掌長的口子,邊緣平滑。

艾山江紅著臉咽了咽口水,聲線顫抖:“看到了嗎,這還只是首領一部分的力量。”

笑面虎嫌惡的推開他,踉蹌地起身扶著墻壁,另一只手死死的捂住肩膀,全身的傷口裏,唯獨這裏最疼——這是路離吸收了靈力後隔空劈過來的。

-

姜顏腳腕骨折,身上多處淤青和輕傷,至少要住院一周,昏迷後沒醒,這期間,魏坤一直在床邊守著。

他們不是單人病房,隔壁也是位小腿受傷的病人,所以稍有動靜魏坤就會睜眼檢查一番。

他不敢睡得太沈,怕錯過姜顏蘇醒。

醫院的走廊充斥著酒精的味道,再加上深夜空曠的緣故,路離在門口站了不到五分鐘便凍了個哆嗦。

他抱著胳膊,正要推門進去,身後披上來件衣服。

剛覆上,就攀上來暖意。

季洵細長的手指搭在他肩膀上,他們的位置很近,路離需要向上擡眸才能跟季洵對視上。

“穿著吧,外面下雨了。”季洵說。

路離“哦”了一聲,沒多在意,他更多心思還是在病房裏的魏坤身上。

“我暈倒之後,你和魏坤之間發生了什麽?”路離問,“他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

季洵在走廊對面的長椅坐下,沒了大衣的遮擋,剪裁得體的白襯衫衣擺束進西裝褲裏,襯得他雙腿修長筆直,即便坐著,兩條腿也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這讓路離想起他們第一次在會議室見面,季洵就是這樣一身裝扮,只是比起那時候,季洵現在看上去有些疲憊。

路離想起季洵在他醒時就坐在旁邊,難不成是一直盯著他?

“……”路離低頭撫摸耳骨,耳釘留下了耳洞,由於當初處理方法不當,周遭空氣潮濕時,耳洞的地方會特別癢。

季洵胳膊搭在椅背上,擡手捏了捏眉心:“和食人魚相似的情況,他身上有不屬於自己的靈力,所以出現排斥反應,現在靈力被取出來,性情自然就恢覆了。”

路離靠著墻面:“所以他才會動手打姜顏?難怪姜顏不肯報警,還說他不是故意的。”

季洵看了他一會兒:“不,跟排斥反應沒關系,食人魚的排斥反應不是貪吃,是沒辦法在人的形態和動物形態之間自由切換,那只自殺的鷹妖也是,而魏坤的排斥反應其實是思維方面的下降。”

“他的工作是銷售,要有很強的語言表達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靈力導致他各方面的思考能力下降,所以影響到業績,通俗一點,可以把它看成智力的退化。”

“靈力——”

路離邊聽邊沈思,忽然道:“那他現在的脾氣變化,是不是也可以看成智力退化的影響?”

季洵接下來要解釋魏坤性情大變的原因,聽到路離的提問,饒有意味的挑起半邊眉,面不改色的凝著他:“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路離站的累了,在病房正對面的位置坐下,目光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戶,出神似的盯著天花板。

“沒上學的小孩子喜歡通過哭鬧來滿足自己的欲望,如果智力開發過,他就知道想得到某樣東西並不止一種方法,所以,如果不是靈力的影響,魏坤肯定能找到合適的辦法來解決業績問題,而不是向別人發洩怒火。”

季洵問:“你是在替他開脫?”

“當然不是!”路離立刻否定,“我是在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他不甘心相信,姜顏處處維護,家裏的擺陳都透著他們的恩愛,魏坤做出這種事情怎麽對得起姜顏!

而且,他可能知道姜顏為什麽在那種情況下依然拒絕報警和來醫院了。

隨著人界和妖界的融合,人妖兩族結婚的概率正在飛速追趕同種族結婚,為了避免出現一些意外,婚姻法中對特殊夫妻制定了新的法律,使它更傾向人族的利益。

如果家暴實錘,不僅強制離婚,魏坤還要被關進二級看守所裏,表現好的話可以提前遣回妖族,否則後半輩子都要在看守所裏度過。

姜顏在辦公處工作,對這些再了解不過。

路離不是想替魏坤開罪,他對姜顏身體和精神上的傷害不可磨滅,可如果是靈力的影響,這些都不是魏坤自願做的呢?

至少,別讓姜顏覺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在浪費時間。

季洵明白路離的想法,但是很遺憾不能給他肯定的答案。

“靈力是千年妖族的一部分,即便離體也會帶有妖族本身的性質,所以貪吃和暴躁的並不是食人魚和魏坤,而是靈力原主,但是,”季洵停了一下,“沒有化妖的食人魚,靈力會自動充當它的一部分意識,魏坤本身是妖,只要他意識足夠強大,能夠化靈力為己用而不受影響。”

不過靈力擁有活性,具體能同化到什麽程度,因妖而異。

路離垂下腦袋:“那魏坤之前的行為,其實是可以避免的,但他放任著?”

季洵沒答,說別的:“無論什麽原因,只要做過,沒辦法抹消,已經聯系辦公處了,但是魏坤想看姜顏醒了以後再走。”

“等人醒了添堵嗎?”路離態度瞬變,起身動作蹭掉了身上的大衣,季洵忙伸手拉住他。

“你先冷靜點,”季洵像是特別怕他生氣,神情凝重,語氣帶著誘哄,“如果沒有靈力,也許魏坤一輩子都不會做出這種事,他現在很自責,想親口跟姜顏道歉,求了我很久,你總不能讓我食言吧?”

路離下頜骨動了動,過了很久,季洵才感覺掌心下的肌肉放松下來。

“你之前說過靈力的壓制,那魏坤身上不屬於他的靈力是被你取出來的,你是不是已經一千多歲了?”路離坐下後用餘光看他。

季洵大方承認道:“可能比你見過的所有妖族都要年長。”

路離側過身,用正眼看他,大到五官輪廓,小到眼尾唇角。

季洵完全不怯路離直白□□的觀察,氣定神閑道:“怎麽了?”

路離想起白卓還不到一千歲就有了擡頭紋,他頗為遺憾道:“那你臉上怎麽沒有皺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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