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們走的時候，小雪並未出來送行，只讓兩個小童替她向我們告別。可也僅僅捎來兩個字：保重。

她獨坐在宅園的涼亭內，雨後的空氣有些涼薄，風輕輕的拂動著，吹亂了那簪好的發髻，一縷縷的發絲垂在額際，憔悴又落寞。

“唉……師傅，他們已經送走了。”一聲嘆息隱帶著雨後泥土的芬芳。

小雪只嗯了一聲，依舊眺望著遠方，可目光並無焦距，仿佛看的不是風景而是沈浸在自己的心境中。

“師傅，你這樣做值得嗎？”那小童雖不懂情愛，可他知道心疼他的師傅。

原來小雪並未將“情蠱”轉移孫悟空身上，而是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另一個小童比較理智的勸告道：“師傅既然不願告訴他們，你該理解師傅，莫在惹師傅傷心。”

“正因如此才讓我難過。”那小童說著說著聲淚俱下，“師傅，你太傻了，你這樣做，那齊天大聖並不知曉隱情，那白施主也不領情，反而還誤會你……”

“好了，莫再說了。”她輕聲制止，雙手撫上小童的面頰抹去他的淚痕，眉目淒然，“若得不到師兄的情，為師寧願此生無愛。”

“亦是無悔？”

“是。”她心中愈發堅定起來，雖然她多麽想不顧一切留住他，對他說，我喜歡你，師兄，喜歡了好幾百年，你能不能，能不能別走……

可是她清楚的明白，她不曾走進他的心裏，以前不曾，現在亦是。他們之間，到底，是沒有緣分……

而如今，她此生唯一能為他做的，便是犧牲與成全。

離開南詔國後，孫悟空一臉的愁雲慘淡，我看出他的心思，故意打趣道：“怎的？舍不得你那小師妹啊？”

他難得的沒有反駁，“舍不得那就留下唄！”我嘴上繼續不饒人，“孫悟空，你是不是喜歡她啊？”他還是沒有反駁，我自當他是默認了，可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明白的，小雪她這是在躲避什麽。

一路上孫悟空依舊出奇的安靜，這種氣氛實屬壓抑，我雖不是天生的話嘮，可也奈不住這般路途的枯燥乏味。

“孫悟空，我唱歌給你聽吧？”我沖他吐了吐舌頭，總該找點話題不是？

可我的話題貌似找的不對，孫悟空聞言終於動了動，只是險些從筋鬥雲上踏空下來，我甚至能明顯感覺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你還會唱歌？”他怪聲怪氣的回了一句。

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當然了。”

“如此，俺老孫洗耳恭聽。”他挑了嘴角兒，眼中帶了些好笑出來。

切，小瞧我不是？

“聽好了！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一邊想著歌詞，一邊娓娓唱來……

“五百次回眸只為你經過，歲月的蹉跎讓愛犯了錯。即使化身石橋等你來走過，我的心事你會不會聽我說。你的微笑是我永遠的魔，你的承諾在我心中執著。即使在菩提下涅槃成佛，回首前塵又怕錦書難托。佛說多多多，一生情太多。愛恨來回拖愁眉又緊鎖。佛說過過過，一生快走過，為愛惹的禍，燒成一團火。佛說錯錯錯，太多的過錯。全部都怨我，就此忘了我。佛說莫莫莫，莫要再情多，讓思念沈默，心蓮一朵朵。”

一首歌唱完，發辮已被風吹的散亂起來，一股熱意充入我的眼眶，都說歌是最能抒發情感的東西，果然不假，自己竟把自己給唱的熱淚盈眶了？只是不知他作何感想呢？

我偷偷回轉了眼光，突然覺得身邊的孫悟空一動，眼角掃處，衣角浮動，卻是孫悟空主動靠了過來。

這歌真好聽，孫悟空想。他曾聽過彩鳳鶯鳴的靡靡之音，那些仙人享受的很。自己卻覺得無趣。

如今看來，這人間並非沒有絕色之音，那些古卷裏描繪的天籟也並非不存在，只是未曾遇見過。

“這是什麽歌？”他的語氣中含著好奇。

我神秘兮兮地笑答：“這首歌叫佛說。”

“佛說？”

“對。”

孫悟空面色迷茫起來，本該是心如明鏡不染塵埃，卻仿佛被這首歌打破了心中那面鏡子。

忽而他擡起手來，似是想做什麽，可還未觸及到我發邊卻又收了回去，抿了抿唇，道：“時辰也不早了，快些趕路罷。”

“哦……”我拉了個長音，下意識的自己捋了捋頭發，將一縷淩亂的碎發別回耳後，沖他咧了咧嘴，做了一個幹幹的笑容。

可剛回到東華山，便得到了一個的再壞不過的消息。而這個消息絕對可以登上頭條了！

喬靈兒被無天抓走了！！！

“怎會這樣！？”孫悟空怒意頓生，卻仍舊壓制心性，低了語氣，生怕傷了周圍無辜的眾人。我明白，他這是在氣自己疏忽大意沒有保護好靈兒。

原來無天趁我們走後，便派黑袍等一眾魔怪來到東華山虜強行走靈兒，他們人多勢眾，唐三藏，八戒、沙僧、哪咤和東華帝君東、碧游等人皆拼死相抗，負傷累累，卻仍舊保不得靈兒周全。

我瞧著孫悟空這般模樣，心裏嘆了口氣。又見他做勢欲走，當即死死拉住了他。勸道：“孫悟空，你別沖動！”話音未落，卻被他一手甩開的力道揮翻在地。

唐三藏眾人也紛紛勸說，可眼見攔他不住，我忽然心生一計，捂著肚子哭喊道：“我肚子好痛……”為了效果逼真點，硬是掐著肉，努力擠出兩滴眼淚。

孫悟空一驚，看著蜷縮在地上痛成一團的女子，立馬慌了神，便再也顧不得其他，兩手一翻打橫將我抱起，朝我的禪房走去。嘖嘖嘖，公主抱耶！

一路上我靠在他的懷裏，只覺得渾厚的心跳聲從他的胸膛中傳來，震的我耳朵嗡嗡的，心裏卻是一股說不出的甜蜜，“嘿嘿……”

“哎呦！”我被孫悟空直接扔在了床上，這木板床不似現代的席夢思，他這一扔，直把我杠的骨頭都快散架！

“好了，你不用再裝了！”細微末節都逃不過對方的火眼金睛。“你何故如此？”他幾乎是惡狠狠的怒瞪於我。剛才竟差點信了？

我歪了歪嘴，心知肚明他在等我解釋。可這來龍去脈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並沒有和喬靈兒真正圓房，懷孕之事確實稀奇。而喬靈兒真元尚存，無天想要殺死他怕也難如登天。所以想來靈兒暫時是安全的。

心思纏繞間，我已把事情簡潔的敘述了一遍。孫悟空面無表情的從頭聽到尾，只是眼裏偶爾閃過驚訝，疑問，沈思，以及一絲欣喜。到了最後卻只是以一種莫名的情緒望著我，我看不懂，卻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孫悟空，你是不是不信我？”我暗自揣測著。

孫悟空搖了搖頭，卻看著我仍不說話。

我一急，當即撕破了衣服，“你若不信，大可請穩婆將我驗明正身！”我沒由來的這般沖動，可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我也不大明白。只是急於向他證明什麽。

孫悟空趕忙背過身去，“胡鬧！你這是做甚！快把衣服蓋上！”我還未及反應，轉眼一抹黃影閃過來，孫悟空已把他的外衫蓋在了我的身上。

這一舉動驚醒了沈湎在不理智中的我。不知怎的，眼淚就那樣一滴滴掉了下來，心裏突然湧起的委屈讓我想放聲大哭，可臉上的肌肉卻自作主張的做出個笑容來。

孫悟空見我又哭又笑，有些手足無措，一抹無奈的蒼白從他眼中閃過，“俺老孫信你便是！只是切莫再如此輕浮。”他又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溫熱的觸感讓我心裏一暖，“這事雖有蹊蹺，你且放寬心，俺老孫自會查它個水落石出來！”

我木訥的點了點頭，又忍不住用手又拉了拉身上的外衫。淡淡的檀香飄入鼻尖，若沒記錯，他的衣衫這是第二次蓋在我的身上。

三百年了，孫悟空，原來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我放下過生命中的千山萬水，卻從未放下過你。

我苦笑著慢慢抽回了手，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抵禦心中那洶湧襲來的情感，才不至於讓自己跌入無法自拔的漩渦裏。

孫悟空定定的看著我，直到我把手一點點從他手中抽離，他才別轉了目光，緊了緊空了的指，“你也累了，好生歇著罷。”幹澀的話語消散在空氣中……

眼前的房門微關，腳步聲在回廊裏越來越遠，穿堂風帶著一兩絲寒意飄了進來。我無力的靠在床塌邊，就這麽閉著眼睛，感受那陣陣蕭瑟的風吹在臉上，耳邊仿佛又隨風響起當日在南詔國未盡的言語……

孫悟空，你不要對我那麽好，萬一……萬一……

“我喜歡上你怎麽辦？”

而後，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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