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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仍在施工,走得近了,機器運作的轟隆聲像個巨大的無形漩渦,足以把人吞噬。

因為遠離教學樓,這邊入了夜就顯得十分荒涼。昏暗的光線和塵土飛揚的環境讓人望而生畏。

葉一竹走過去的時候,幾個工人在一堆水泥沙石旁邊,圍著在臨時搭建起來的板子旁大快朵頤。

看到葉一竹他們見怪不怪,畢竟這幾個月來,每天都有不少學生從這邊翻墻出去。

“學生,動作麻溜點兒,我剛還看著你們教導主任呢。”其中一個看上去年紀並不大的小夥子善意提醒她。葉一竹並沒有停下腳步,只匆匆跟他說了聲“謝謝”。

剛走出去,就聽到他們在討論:最近學校巡邏緊,安保人員都多了幾倍。

還提起前天有幾個男生想從這邊翻出去上網,被正好跟著保安隊巡邏的副校長逮個正著,灰溜溜鎩羽而歸。

“還不是因為女生公寓出的那事兒,聽說那變態只往女生住的房門上貼紙條。”

有人細思極恐,“學生公寓不是男女混住嗎,而且是出租屋,你說那小子做到把所有女生宿舍挑出來的。”

“所以才說那人是個變態嘛……”

葉一竹聽了一會兒,轉眼已經走到圍欄下。

地下都是水泥和工具,還有各種各樣的工地垃圾,並不好下腳。圍欄旁邊還箍著鋼絲網,密密細細的,也不好上手爬。

看來學校真是加強了警戒,她低咒一聲,打開手電筒尋覓到最角落有處鋼絲網被扒了個精光。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她低頭把手機放好,準備爬的時候卻看到外面多出個男人。

她嚇了一跳,險些叫出聲來。

兩人面面對峙片刻,那個男人走到一旁,示意葉一竹先翻。

葉一竹覺得最近自己挺倒黴的,怕橫生事故,她迅速回頭張望一圈,沒謙讓,艱難翻了出去。

跳下去的時候重心不穩,她整個身體傾斜,撞到那個人身上。

男人不聲不響後退一步,葉一竹呼之欲出的道歉生生被咽了回去。

她忍不住俯身握住刺痛的腳踝,暗罵最近真是衰到家了。

“南門還有個口,比這裏好爬。”

低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葉一竹反應片刻,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她擡頭,看到男人穿黑色沖鋒衣,領口拉到下巴,整個人恰好隱在黑暗裏,散發出陰暗氣息。

腦子裏突然閃過模糊的念頭驅使她瞇眼多看了兩眼。

彼時男人正用手攀欄桿,背脊微弓,頎長的身影延伸出黑暗部分。火光電石間,葉一竹想起那次天光蒙亮,女生宿舍樓下圍欄外的那個人與此刻的剪影完美契合。

除了沒有穿工服。

葉一竹無法猜測他和莫然如今的關系,也沒有興趣去探究無關人員的八卦秘事。

男人輕松越過去,摸出一支煙點上,往工地的方向走去。

喇叭聲將她拉回現實,李宇把車停在馬路對面,歪著頭沖她招手。

他對她的遲到感到不滿,她淡淡開口:“最近女生公寓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學校管得緊。”

李宇自上次從公安局出來後,幾乎沒怎麽來上課。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是畢業季,老師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一個問題學生。

何況李宇的家庭背景不是一般顯赫。

他和呂家群進局子那事了後,譚處告訴葉一竹,李宇家裏直接打了個電話給局長,面都沒露,就把人保了出去。

而葉一竹雖然拜托劉圻梅要譚處從中調和,卻也僅僅只是略微加快了呂家群被放出來的時間,該走的程序可是一點沒少。

由此可以窺探,呂家群甚至是秦銘,他們中任何一個人惹上李宇,簡直是以卵擊石,沒有一點勝算。

“我讓秦倩送給你的禮物還滿意不?”

葉一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視頻的事,輕笑一聲偏過頭,語氣輕蔑:“都快過去一個月了才想起來問我。”

李宇低頭笑出聲,用手點著她說:“雖然你和他們淡了聯系,可身上這股勁卻是一點也沒少。”

面對她警惕的目光,李宇舔了舔嘴唇,邊摸煙邊說:“你很久沒去二樓後座了。”

她在心裏肆意嘲笑他。

怎麽沒有去,前兩個星期才去過一次,還喝得爛醉。

只不過不是和呂家群那幫人一起。

“要是因為那件事讓你和你的好姐妹產生了嫌隙,我還真是不好意思。”

他惺惺作態的樣子讓人作嘔,葉一竹不想和他廢話,伸出手冷冷問他:“東西呢?”

他吐了個煙圈,遲遲沒有動作。

“這麽著急?咱們都這麽久沒見面了,先聊兩句。”

葉一竹不為所動,冷冷盯著他,李宇像是妥協,聳了聳肩,“照片都在秦倩那兒。”

“玩別人的女朋友很有意思吧。”

輕蔑的語氣讓人聽了很不舒服,李宇的眼珠子都快頂到腦門上,過了許久,才聽到他驟然冷下去的聲音。

“你懂個屁,是她自己貼上來的。”他坐直身體,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輕賤的口吻就像在討論一個□□。

“我們年級有名的大美女,能讓成博宇死心塌地的女人。白送上門來,是你你不要?”

雖然知道秦倩不是什麽好人,可葉一竹故作嘆惋:“要是學姐聽到你的話,該多傷心。”

“我發現你也真夠搞笑的。在這個圈子,看上誰就跟誰玩一陣,膩了就分開,多正常的事。”

“正常?那你們為什麽不敢明目張膽、成雙成對出入一中?”

如果不是兩天前她親眼目睹李宇秦倩從校外某家旅社摟摟抱抱出來並且拍到了照片,葉一竹根本沒有資本和勇氣敢站在李宇面前和他談條件。

原本只是冒險一搏——畢竟她也不能單憑幾張照片就斷定他們的“私情”。而且她也不會傻到認為他們這麽不要臉的人會在乎這種所謂的“要挾”。

李宇的反應讓她大吃一驚。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是李宇主動提出來的。

這讓葉一竹更加確定他和秦倩的事,也確定他們兩人都不想東窗事發。

“怎麽說呢,我和成博宇關系不錯,他和秦倩又在一塊兒這麽久,馬上就要高考了,別毀了人家前程。”

葉一竹覺得天方夜譚。乍聽這番話,仿佛他是多好的人。

李宇滿不在意地開口:“老子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秦倩不讓說,老子也樂得省事。”

確實,不正當的男女之事,越少人知曉越好,等他玩膩後拍拍屁股走人不用負責也不用承受輿論。

這才人渣會做的事。

誰知道讓葉一竹抓到了把柄。

葉一竹站得有些累,後退幾步靠到樹幹上。

“不過秦倩怎麽慫了?她也不像是個好人啊。”

現在全校都知道成博宇為情所困,也知道他們在鬧分手。

秦倩既然在這個關頭劈腿,對成博宇愛答不理,那又何必擔心成博宇知道那個人是李宇。

李宇漸漸顯得有些不耐煩,把煙頭扔到腳下,表情陰冷:“我管她怎麽想的,只要不給我惹麻煩,任心的照片還有你爸的事,我們都可以一筆勾銷。”

他還是說漏嘴了。葉一竹暗喜,卻依舊表現得很平淡。

李宇可以在家裏的幫助下進入早就安排好的大學,可所有“後門”都需要一張憑證——高中畢業證。

成博宇雖然在學校是老師同學們眼中品學兼優的學霸,可只怕他在校外也有自己的人脈。

那麽由此可見,李宇之所以想用種種東西鉗制葉一竹看好呂家群,也是因為他害怕在高考前無法控制大幹一場會被記過留檔,或是開除學籍,甚至是入刑。

到時候就算他爸是市長,恐怕也不能只手遮天。

葉一竹突然輕松許多,只覺得李宇先前用呂家群的前程來要挾自己十分可笑。

最愛惜羽毛的人是他李宇。

——滿腦膿包,敢做不敢當的孬種。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你說的,那什麽時候秦倩把東西拿來了再說。”

李宇思忱片刻,點點頭。

葉一竹的手機在拼命震動,是陸建打來的。

焦急的聲音透過聽筒:“葉一竹快回來,張姐突擊巡堂,班裏好幾個人都沒來,她說要給你們處分!”

葉一竹瞥了眼等著看好戲的李宇,從容應對:“你說我去廁所了沒?”

“說是說了,張姐那老狐貍能信才怪……”

除非她在五分鐘內趕回去。

掛掉電話後,李宇悠閑嘆了口氣:“還是畢業班好啊,一身輕松自在,幹什麽都沒人管。”

“你回去吧,要是讓你為了見我一面,挨了處分可就不值當了。”他斜著眼睛看她,語氣暧昧。

“你現在高二下學期,還有不到一個月就升高三了。這時候被記過,高考前可取消不了啊。”

葉一竹在心裏回答他:怎麽不值當?今晚冒險磕磕絆絆來見他,獲得的信息真是太有分量了。

朝他媚媚一笑,她把手插進口袋,臨走前對他說:“期待下次見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裏的重擔徒然卸了下來,翻墻回去的時候格外順利。為了趕時間,她沒有去找那個男人說的南門缺口,原路返回,以八百米沖刺的速度趕到教學樓。

路過籃球場時,那裏已經空無一人,她心裏突然慌起來,隱約覺得整個年級的班主任聯合起來動了真格。

葉一竹特意從靠近廁所那邊樓梯慢慢上去,平覆急促的呼吸,走到二樓時,上課鈴剛好結束。

以往上課鈴剛打響的幾分鐘內,教學樓還會是一片喧鬧,可今天卻靜悄悄的,隱約能聽到某個班裏傳來的尖銳罵聲。

葉一竹深吸了口氣,擦幹額頭的汗,走到後門時已經徹底平靜下來。

彼時老崔正在走廊踱步,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分列在走廊墻邊,一臉吊兒郎當。

高其甚至還偷偷在手裏轉起籃球。老崔餘光一瞥,怒不可遏地伸手把籃球搶過來,指著他鼻子罵:“你怎麽不跟籃球過得了!”

其他幾個人忍俊不禁,顧盛廷更是直接笑出聲。老崔頭頂僅有的幾根毛都豎起來,開啟咆哮模式:

“還有你們幾個兔崽子!怎麽不直接讓籃球幫你們高考!”

有人嘀咕:“我倒是想……”

“給我站好!”老崔比幾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低了兩個頭,伸手去打那人時,像從地上跳起來似的。

張姐在一旁忙著看熱鬧,感嘆道:“你們班這幾個都是年級前五十,也不讓人省心,更別說我們班那幾個了……”

一轉頭就看到站在後門略微局促的葉一竹。

“老師,我……”她話還沒說完,張姐就不緊不慢接起她的話:“上廁所回來了?”

葉一竹雖然心虛,卻十分鎮定,還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高其等人忍不住笑出聲,葉一竹有些惱怒地掃過去,張姐走到她身前,擋住了顧盛廷的視線。

除了摘下帽子和口罩,她和半個小時前沒什麽分別。在她身上,沒有留下一點“翻墻逃課”、或許已經經歷過一場腥風血雨的痕跡。

他松了口氣,面無表情收回視線直視前方,體內卻已經掀起狂風暴雨,老崔罵什麽,他也完全沒聽進去。

張姐狐疑打量葉一竹一圈,又實在挑不出毛病。

其實心裏多少是得到些安慰的。剛來到教室時,看到五六個人座位上是空著的,她高血壓都要犯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直覺得葉一竹這個孩子,骨子裏透著這個年紀少男少女固有的倔強叛逆,可她看上去似乎又該像表面上這樣安靜聽話。

走得近了,張姐的目光從她碎發下幾個清晰的耳洞掠過,冷聲對她說:“去旁邊站著,明天交個八百字檢討。”

“你們真是越發猖狂了,說了多少次,上廁所只能下課時間去,其餘時間一律可以算作曠課,特殊情況也不行。”

學生時代各種不成文的規矩,就是這麽死板。

除了葉一竹,那晚四班逃課的幾個人都沒有回來,包括文藝委員莫然、學習委員許佳安。

也許張姐對兩個班幹的荒唐行徑感到更加失望,相比之下,葉一竹給她在別班班主任面前挽回了面子,所以她並沒有太為難葉一竹。

葉一竹老老實實站在墻邊,老崔和張姐走進班裏後,顧盛廷和站在最邊上的人換了個位置。

其他人紛紛用眼神交流,壓抑著躍然在臉上的八卦之心。

葉一竹站得筆直,不偏不倚正視前方,仿佛不曾察覺身邊的變化。

兩個班主任在班裏再次強調紀律問題,並且提起了學生公寓的事,嚴重警告大家安全問題。

“學校最近會加強管控,你們也別想頂風作案,給我收斂點!這是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

“餵……”

身邊人用慵懶語調叫她,她扭頭,壓著聲音問:“幹嘛?”

“你要是害怕的話,可以求我送你回去。”

他沒個正形地倚在墻邊,斜睨著眼,漫不經心,又不可一世。

以高其為首的幾個人發出冗長的“籲”聲。

兩邊的教室同時變得鬧哄哄,七嘴八舌詢問老師這件事處理的進程。

葉一竹微微揚起下巴,風拂起的碎發勾勒著下頜線,一雙明亮的眼中似有水波流轉。

前面是明亮的教室,她卻只看到身側倨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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