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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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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葉一竹躺到沙發上,倦意很快襲來。

被寒意催醒的時候,冷火秋煙的偌大空間裏涼氣襲襲,葉一竹掙紮起身,看到茶幾上最顯眼的地方多出一張銀行卡。

半夢半醒間細碎的爭吵聲猶縈繞在耳。

他們總怕她不舍得花錢,虧待自己,所以從小到大,她錢包裏的卡多得數不過來。

可他們只記得給她錢,卻不記得給她蓋床被子。

葉一竹借著微弱的光,凝視相框裏緊密挨在一起的三口之家。

她初二那年,葉集揚以貪汙罪名被送進監獄。這些年,她們一家雖然不怎麽和親戚來往,但各種各樣的竊竊議論從來沒有停止過。

葉集揚只被判了兩年,出獄後自己做起了醫療器械生意,被吊銷執業醫師資格證又怎樣,他照樣混得風生水起,甚至比從前更好。

他剛出獄就立馬給劉圻梅換了輛寶馬,行事之高調,做給那些把他送進去的人看。

劉圻梅奔波了兩年,再次做起闊太太,公司的人都十分羨慕她。

葉一竹也一直被任心羨慕著。

盯著照片裏虛假的畫面看久了,心裏竟泛起絲絲酸脹。

她走回房間,換下校服,扯掉皮筋,將空冷的黑暗留在身後。

明明是周末,二樓後座的顧客卻意外少。

市高周五還有晚自習,臨近段考,秦銘收斂不少。呂家群和任心也沒來,就只有靳岑、路飛華傑幾個人。

“上次那事兒最後怎麽了的?”

靳岑忙著補妝,隨口回答:“能怎麽了的,家群親自出馬,對方不可能不給面子。那女的算什麽東西,難不成還能讓龍五和家群鬧掰?”

葉一竹的目光落在熱烈舞池裏,又問:“那個女的呢?”

“呵呵,惹了我們呂嫂,能有什麽好下場。”語氣尖酸。

葉一竹淡淡瞥了眼靳岑,對方也似有感應扭頭,幾秒後,兩人笑出聲。

靳岑合上鏡子,嘆了口氣:“不是我說,任心脾氣實在太大,那晚你和秦銘怎麽也不攔著點?”

“換做你是,估計做得更狠。”

靳岑嗤笑一聲,翹起光溜長腿,抽出支煙含在嘴裏。

“我還是喜歡你。”靳岑熟稔吐了個煙圈,隨手將打火機了,也不管旁邊還有別人,又說:“任心到底是外人。”

話一出口,原本各玩各的人都停下手裏的動作,臉色為難。

“岑姐,別老說這些,沒幾把意思。”

“我說的是實話。咱們這幫人誰不知道這道上規矩?因為屁大點兒事就在二樓後座教訓人,臉都給她丟盡了。”

眾人啞然,過了一會兒,又有個女生勸她:“算了姐,有群哥在,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葉一竹看了眼她們,始終沒有說話。

認真算起來,任心是通過她認識這群人的。

靳岑陰陽怪調笑起來,點著那幾個女生:“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看你們幾個,比不得一個外人。”

“怎麽有點兒老鴇教訓姑娘的味道……”

“去你媽的!”

氣氛一下子回溫,又有人感慨:“那沒辦法,群哥在七中的時候,天天和人家碰面,咱們沒那個機會啊!”

葉一竹垂眸,頭頂幽□□光也照不亮她瞳孔裏的情緒。

“學姐,你跟我們說說唄,他倆怎麽好上的?”

葉一竹勾勾嘴角,看了眼神態自若的靳岑,賣了個關子:“想知道啊?直接去問當事人多好。”

幾個七中的學妹大失所望,哀嘆葉一竹故意吊她們胃口。

葉一竹依舊不為所動。

她是實在不願再說了。也實在不明白,他們兩個人的事,為什麽旁人總喜歡從她這裏尋找答案。

有人提議玩骰子,葉一竹沒興趣,就窩在角落和遠在市高偷摸上線的秦銘打游戲。

服務生送酒上來,動作利落。

葉一竹半隱靠在靳岑身上,默默註視穿著短裙躲在那裏彎腰收拾酒瓶的許佳安。

人走後,靳岑扭頭問她:“認識?”

“同學。”

葉一竹低頭輕聲說:“她不會希望有人看到她在這樣的地方打工。”

靳岑笑了一聲:“你呀你,外表冷得像冰,內心卻熱得像火。可又有幾個人,能看到裏面……”

舞池一陣狂動,鋪天蓋地的音浪很快就把靳岑的話淹沒。

在密閉渾濁的環境裏坐久了,葉一竹有些呼吸不暢,找了個借口出去透氣。

往路邊一站,突然感到耳骨陣陣澀痛。

她有些奇怪,那八個耳洞明明打了很久,怎麽還會這樣。

伸手將一顆顆耳釘摘下來,濡濕指尖觸碰到滾燙耳廓,兩級碰撞,肌膚泛起層層的細微疙瘩。

“帶得好端端的,怎麽拆下來了?”

葉一竹動作微頓,心莫名提高幾度。

李宇把煙拿掉,吐出最後一口濁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似笑非笑。

真是見了鬼了,怎麽哪兒都有他。

葉一竹在心裏咒罵,走到垃圾桶旁邊,將耳釘嘩啦啦全扔進去。

“夠幹脆!”

李宇拍掌叫好,伸手攔住她,從口袋掏出半包萬寶路,在她眼前晃了晃:“來不來一根?”

葉一竹將視線從煙移到他臉上,淡淡開口:“你們男人就只會給女人遞煙?”

他微微訝異,挑眉拖長語調“喔”了一聲,若無其事收回手。“那換一個,你喜歡做什麽?看電影?還是蹦迪?”

□□目光火辣辣落在她身上,葉一竹一陣厭惡。

“我喜歡,你離我遠點。”

怕他聽不清楚,她刻意重重停頓在該停住的地方。

幾輛電動車路過,上面的黃毛綠毛沖葉一竹吹口哨。她還沒反應過來,肩膀就被人攬住。

“他媽的長沒長眼。”

李宇厲聲警告那些人,葉一竹觸電般要掙開,他反而來勁,加大力度把人摟在懷裏。

那幾輛車揚長而去,葉一竹忍無可忍朝李宇小腿一踢,牙齒都在打顫:“你他媽發什麽神經。”

他任由她掙脫出去,滿不在意壞笑著,直勾勾盯那兩條白得泛光的細腿。

“裝什麽?穿成這樣來這種地方,不就讓人碰的。”

“你他媽嘴巴放幹凈點。”

李宇好笑攤手:“你自己說話都這麽不客氣,我憑什麽把嘴巴放幹凈。”

兩人僵持不下,葉一竹牙關都快咬碎,氣血沖頂。

“喲,這不是宇哥嗎。”

盧修慢悠悠晃過來,一臉驚喜。

葉一竹微微楞住,目光再拉長,看到他身後的滿街繁華。

顧盛廷把車停好,面無表情走過來,和李宇對上視線的瞬間,才換上一個懶散的笑。

“又逃自習?你還能畢業不?”

李宇不緊不慢朝旁邊吐了口唾沫:“高考算個屁,我老子都已經給我找好地方了,拎包就能去。”

顧盛廷看向孤零零站在旁邊的葉一竹。

泛泛黑灰的野生眉緊蹙,臉色不自然的白,她微微喘氣,滿面厭棄將頭偏向一遍,黑發與風糾纏。

“還是你們好,至少還有周末。”

盧修擺擺手,“這算什麽好,能像宇哥你這樣瀟灑,才算好……”

“一竹!”

任心扶著呂家群的肩膀從車上跳下來,落地不穩,呂家群還試圖伸手拉住她。

“怎麽回事?”

呂家群摘下頭盔,面色冷冷。昏黃燈光下,他左臂上的青色圖案栩栩如生,仿佛隨時可以騰躍而出。

在場的人都看向呂家群,李宇揚起下巴,雖然在笑,可眼底的蔑視和狠戾已經燃到眉毛。

“群哥?”

呂家群停在任心和葉一竹前方,語氣冷靜,“我可還比你小一歲。”

“家群……”任心扯了扯他衣袖。

和滿臉擔憂的任心比起來,葉一竹的反應實在太過淡然,仿佛此刻她是局外人。

“你們先進去。”呂家群扭頭,換上一個溫柔的笑,語氣和煦如風。

葉一竹猶豫片刻,緘默走了兩步,見任心沒有跟上,又回頭猛拽她一把。

“這就沒意思了。”李宇嘖嘖搖頭,“大家都是出來玩的,我和一竹還是校友,交個朋友都不讓,群哥未免太警慎。”

呂家群不動聲色,卻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威懾力。

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顧盛廷才佯裝無事收回目光。

盧修朝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快點進二樓後座大門,顧盛廷卻沒有走的意思,再次轉頭,對上呂家群冰冷的視線。

“李宇,讓該走的自覺點吧。”

已經跨過門檻的葉一竹停下腳步,看了眼顧盛廷。

“別生氣嘛,他們都不是我的人,不過是朋友,碰巧遇到而已。”

李宇漫不經心回頭,沖顧盛廷和盧修揚眉。

顧盛廷三步做兩步,很快就和盧修一前一後走進了二樓後座。

“那人到底誰?”

葉一竹看了眼還不明就裏的“始作俑者”,語氣冷淡:“李宇,那個小晨的男朋友。”

任心猛地止住腳步,難掩驚訝地捂住嘴巴。腦子裏百轉千回,幾秒鐘之後,她才自言自語:“我聽說過她有男朋友,可沒想到是這號人物。”

她又擡頭對葉一竹說:“他說和你是校友,他也是一中的人?”

話音剛落,自動門就“嘩啦”兩下,開閉合。

“真不走運,差點攤上大事……”盧修舒展筋骨,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松泛。

將那個人隔絕在視野範圍外,葉一竹又對任心說:“高三的,沒想到他也在二樓後座混。”

“他怎麽找上你了?”

任心躊躇許久還是不安,不管不顧要出去。“那他肯定恨死家群了,我進去了也坐不住,出去看看。”

想起剛才李宇眼睛裏的陰翳,任心說什麽也不肯再進去。

畢竟事情因她而起。

他們這種男人,最愛惜自己羽毛。雖然小晨紅杏出墻,可出事的時候,她還頂著李宇女朋友的名頭。

要教訓人,李宇不見得會放任外人來做這件事,鏟了他的面子。

葉一竹知道攔不住她,索性沒有任何動作。

盧修一臉驚詫看著跑出去的任心,又扭頭看看葉一竹。

不寬的過道裏只剩下他們三人,裏面混雜震耳的音樂流出來,倒顯得這個空間格外安靜。

“真是你就好,老子還怕救錯人,白白卷進一場事端。”

盧修止不住打量葉一竹,因為她的樣子實在和那天在一中門口相差太大。

彼時素面朝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高中生搖身一變,散著頭發,化了妝,穿短袖熱褲成了酒色會場裏的常客。

他見葉一竹一臉冷漠地看著他倆,訕訕摸了摸鼻頭,挪開自己的火辣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朝顧盛廷投去求助信號。

不然怎麽說顧盛廷和她畢竟是校友,剛才隔著老遠,他只是覺得那個和李宇在馬路邊糾纏的女生有些眼熟。可顧盛廷只看一眼,就果斷確認了她的身份。

不過這哥們兒也是夠心狠的,好歹那天人家幫了他們的忙,目睹她被李宇那樣的人糾纏,他卻不為所動。

甚至把車停下在路邊小賣部買了包煙。

葉一竹沒有說話,轉身要走,盧修又急急叫住她。

“誒,看我們還算有緣,提醒你一句,別去招惹李宇。”

這樣一來,葉一竹說什麽也不肯走了。她扭頭盯著盧修,沈沈開口:“你他媽瞎啊,什麽叫我去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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