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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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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球

第二天,葉一竹踩著早讀鈴聲邁入教室。

但不是因為昨晚玩得太瘋。

呂家群處理完爛攤子後,忙著安撫女友,順便為她慶生,丟下一幫子人過二人世界去了。

昨晚那一出,讓葉一竹的感冒徒然加重,整晚被鼻塞折磨得苦不堪言,晨光熹微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結果便是錯過三個間隔五分鐘的鬧鐘轟炸。

葉一竹剛落座,巡堂的張姐就非常自然走過來敲她桌角。

辦公樓很安靜,高二理科辦公室只有兩個老師在,還有顧盛廷。

葉一竹微微楞住,但一雙眼睛沒什麽情緒,很快舉手敲門。

裏面的人不約而同看過來,張姐從電腦後探出個腦袋,點頭示意她進來。

被短暫打斷,老崔有些不耐但沒發作,接著專註自家,對顧盛廷進行思想教育。

顧盛廷定定站在那裏,垂頭喪氣,看起來很老實。

餘光裏,那個單薄身影即使套著寬大校服還是有種弱柳扶風的感覺,像張紙飄到張姐辦公桌旁。

馬尾束上去紮了個丸子,與眾不同的是她戴了個口罩。

“怎麽還戴口罩?”張姐瞥她一眼,語氣明顯不悅。

“感……”葉一竹想回答,聲音突然卡住,猝然清了清嗓子才繼續開口:“感冒了。”

原本就低沈的聲音更是被濃雲遮住一般,沙啞郁悶。

“生病了還跑出去呢?”

葉一竹沈默著把頭埋得更低,輕輕地笑,但不是個心虛的樣子。

“說吧,幹嘛去了。”

張姐剛問話,隔壁桌也拋出來同樣的問題。

兩個班主任相視一眼,被審問的人也不約而同扭頭。

大大的醫用口罩之上只露出一雙略顯疲倦的眼睛。即使不施粉黛,幽深瞳孔依舊明潤有光,不易察覺的探究情緒,冷靜而警惕。

“你說你們現在這個該好好學習的階段,怎麽總想著和學校對著幹,逃課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啊?”老崔罵歸罵,手裏一點也沒閑著還在批改試卷。

辦公室一時陷入緘默,葉一竹拼命抑制喉嚨的癢澀,但還是會偶爾突兀輕咳兩聲。

兩個班主任又各自念叨幾句,眼看上課鈴已經打響幾分鐘,張姐先松口:“下午放學把檢討交上來。”

葉一竹應了聲,松口氣,又被叫住:“先別走,幫我看看這電腦怎麽回事?”張姐滿臉煩躁,暴力拍了兩下停止工作的界面。

老崔口幹舌燥,停止說教捧個保溫杯湊過來:“又不行了?要不直接叫師傅過來吧。”

“電話打了,一時半會兒還過不來,可這個報告等會兒就交……”張姐耐心耗盡站起來把位置讓給葉一竹。

老崔也說累了,幹脆讓顧盛廷坐到旁邊桌子,讓他當場寫完一千字檢討才能回去上課。

張姐在旁邊看了會兒擺弄電腦的葉一竹,一頭霧水又百無聊賴,和老崔閑聊起來。

無非就是吐槽學生的話題。

葉一竹聚精會神緊盯屏幕,一手快速敲鍵盤,一手點鼠標。清脆聲響在空中劃出流暢線條般,幾分鐘後,她停下動作。

“老師,好了。”

老崔微微詫異,讚賞一句:“可以啊。”

張姐得意揚揚下巴,坐回去繼續工作,對葉一竹說:“回去上課吧,記得多喝熱水。”

“謝謝老師。”

她擡眼時,又和那個目光在空中交匯。

顧盛廷從她依舊平靜無波的眼讀出勝利者的炫耀。心裏忿忿,被什麽有意無意沖擊著,可此刻的他被束縛住四肢,無法從容應對。

葉一竹剛走到門口,差點和迎面走來的人撞個正著。

那人微微驚呼,花容失色,被嚇得不輕。

葉一竹沒有反應,側過身體給她讓出一條道路。

雖然她和許佳安已經做了一年時間同學,可在班裏兩人幾乎沒什麽交流。

葉一竹也並不訝異許佳安為什麽也會被叫來辦公室。

“來了?進來吧。”張姐的聲音盡顯無奈。

班裏昨晚有兩個同學缺勤,被扣了成倍考勤分,下周的流動紅旗算是徹底泡湯了。

許佳安抿了抿幹澀的唇,雙手交握在身前,小心翼翼走進去。

葉一竹側身的一瞬,視線不可避免又往裏面落。

那個坐在辦公桌前絞盡腦汁寫檢討的男孩恰好收回望向門口的目光。

*

下午放學,葉一竹去辦公室交檢討,張姐沒在。她很快就走了出來,站在樓前層層疊疊的階梯頂端,可以放眼整座校園。

來來往往的少男少女,或匆忙,或悠閑。太陽還沒落山,天空澄朗,大片白雲飄飄。

綠樹、微風、廣播裏的音樂,仿佛一切都被回蕩在空中的各種聲音拖長、放慢。

渺小如塵埃,隨風而逝。

籃球場上的激烈碰撞、女孩子們的閑談八卦、情侶們的耳語低喃……

電線桿上的廣播在播放王菲的《執迷不悔》。

前奏響起那刻,葉一竹下意識瞇了瞇眼,微微詫異居然會有人連續兩天在校園放這麽有年代感的歌。

直到這首歌畢,身邊走過一對通往公寓的男女奇怪瞥了眼落單的她,葉一竹神色漠然將手插在口袋裏,漫無目的走下臺階。

寧雪去了社團,她獨自一人,在這個校園裏——如此朝氣熱鬧的課餘時間,的確顯得格格不入。

腳剛踏下平地就有個籃球滾到鞋尖,身後一片驚呼,有人氣咧咧罵了句臟話。

險些被砸中的葉一竹卻沒有太大反應。

球場上站有六七個男生,各個大汗淋漓,面紅耳赤,少年躁動的荷爾蒙氣息格外濃烈。

“美女,對不住啊。”

有人竊笑,對高其說:“戴口罩臉都看不到,你知道長成什麽樣兒?”

“嘖,這年頭這樣叫準沒錯!你不希望別人叫你帥哥?”高其連連搖頭,“怪不得單身……”

那人砸了高其一拳,“他媽的,都是和那根棍子處對象的,你說誰呢!”

一陣哄笑。

“餵,還打不打了?”

籃筐下灌水完畢的顧盛廷冷不丁開口,幾人才反應過來,過了這麽會兒功夫,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撿球。

“美女,動動你的小手撿一下唄。”

沙啞渾厚的聲線頗為輕佻。

高其皺眉,卻不敢沖那人大聲說話,背過身小聲嘀咕:“怎麽還讓人女生撿球啊……”

“你懂個屁,老子想看她長什麽樣。”

李宇是高三出了名的風雲人物,只要有他在的球場,少不了有人上桿子替他們把球扔回來。

葉一竹是個例外,她沒有第一時間這樣做。而且在校園裏,就她一人戴口罩,招招搖搖的,只露出眉眼如畫的上半張臉,勾得李宇心癢癢。

“還是宇哥牛逼!”

高其嚇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給自己兩嘴巴子,但他心理素質強大,嬉皮笑臉拍馬屁。

顧盛廷看了眼正直勾勾盯著葉一竹的李宇,將水瓶扭緊,隨意往地上扔,一言不發往下走。

眾目睽睽下,他徑直走過臺階,就在大家都以為他要去撿球時,他突然停住。

“幫個忙。”

冷冷的聲音與他身上正低落的熱汗十分不和諧。

比那天傍晚在校門口,還要令人反感。

葉一竹面不改色,直接踢把球往反方向踢。

“砰砰砰——”

那顆球體精準彈停,角度極其刁鉆,高其看得目瞪口呆。

“這女的踢足球的吧?”

……

葉一竹轉身離開,就是這一刻,終於讓顧盛廷從她平平無奇的一身上看到昨晚酒場裏穿超短褲、散長發、左耳上有八個耳釘,冷眼旁觀鬧劇的綽影。

直到人消失在教學樓拐角,顧盛廷都沒有收回目光。

眼睛裏層層疊疊的情緒逐漸聚攏,他深吸了口氣,皮下一陣氣血湧動,輕蔑笑了聲,彎腰把自己的籃球撈回來。



寧雪很羨慕葉一竹的體質,每次感冒,不用吃藥不出三天就會自然痊愈。

可每次葉一竹邀請她去夜跑,她總以各種理由推脫。

這天晚自習結束,葉一竹在教室多呆了半小時,把今晚成山的作業全部清理。

教室裏只剩下零零散散幾個人,許佳安和方哲州他們還在熱火朝天談論物理題。

幾個人壓著聲音爭得面紅耳赤,壓根沒註意到有人從後門走出去。

手機震了一整晚,秦銘那幫人今晚在二樓後座,不顧死活不斷艾特葉一竹。

說什麽只要她逃出來,就會有車在外面接應她。

可葉一竹很拎得清,馬上就要段考,該收的心還是得收一收。

她從初中開始就是這樣,輕輕松松應付過來。可高中畢竟要考大學,尤其是這個學期,面對驟然增多的課業,她明顯感覺力不從心。

從三樓下去要經過一個平臺,籃球撞地的悶響在空蕩環境裏一聲一聲回旋,猶如驚雷炸耳。

還沒走出閘門,葉一竹腦海第一時間浮現出那個頎挺身影。

一念之間,人踏出拐角,提前甩出去的目光看到李宇靠在墻邊。

他把外套袖子挑到肘部,一手夾煙,一手托住從對面墻彈回來的籃球,滿臉不耐。

葉一竹聽過有關李宇的流言,對於他為什麽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毫不意外,沒有絲毫獵奇心理。

打算徑直走過去,卻聽到他慢悠悠開口:“那天在操場我就覺得你眼熟,你跟著呂家群那幫人,對吧?”

原本低頭走路的葉一竹停下來,轉身面向他,淡淡目光裏充滿戒備。

天氣漸暖,她把外套掛在手臂,身上套一件寬松黑色衛衣,高馬尾,一張標準的鵝蛋臉淡雅清素,沒有太多光彩,如同每一個被應試教育壓迫的女高中生。

如果不是見過她化濃妝,穿著吊帶小裙在迪廳跳舞的樣子,李宇倒不會對她感興趣了。

畢竟在他身邊,美女太多,什麽類型的都有。

“今天怎麽不戴口罩了?”

李宇對她的警惕和疑問故作視而不見,自說自話。

“你認識呂家群?”

葉一竹同樣不落套,單刀直入,不願和他有多餘交談。可她突然有些好奇,李宇到底什麽來頭,真有外界傳的這麽神乎其神?

李宇笑了笑,“那天晚上你們在二樓後座堵的那女孩,是我前任。”

所謂前任,就是目前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的人。葉一竹從他滿不在意的語氣裏沒有接受到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信號,可她還是在心裏拉高了警戒防線。

兩人陷入沈默,從樓梯口傳開的細碎說話聲漸響。

許佳安和莫然聊得不亦樂乎,看到葉一竹和李宇面對面站在那裏,不約而同止住話題,放緩腳步側目。

氣氛被打擾,李宇有些不悅,卻因為是兩個女生,他只是扭頭多看了眼。

葉一竹維持原本的姿態不為所動,問李宇:“所以你找我是為了一個前任?”她輕蔑笑笑,又說:“該不會,你們是因為那件事才成了前任吧?”

李宇微怔,反應過後忍俊不禁,洪亮笑聲在空曠場地尤為突兀。

路過的旁觀者依依不舍離開後,葉一竹臉上原本就虛虛的笑完全消失,冷聲開口:“她自己犯賤,我姐妹只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夠給面子了。”

說完,她也不管李宇的反應,轉身要走。

卻在那一瞬間,她的書包帶被股強大力量扣住往回帶。李宇直接把她書包從肩上扯落,她反應過來屈手抵抗,肩帶最終滑停在手腕處。

由於力量施加得太過突然,她力不從心悶哼一聲,整只手臂麻了一瞬,傳來陣難以忍受的刺痛。

而李宇趁她慌忙無措之際已經上前至與她並肩,一手勾攀在她肩頭,下巴緊挨她的發頂。

“操……”

她心裏一陣厭惡抗拒,卻只是下意識咬牙痛罵了個臟字。

事已至此,葉一竹心裏大抵已經明白:李宇是九中那邊的人。上次在二樓後座,任心私自教訓那個女孩,就已經給呂家群捅了簍子。

“嘖嘖嘖,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一個美女,說話這麽刻薄呢。”

他並沒有保持這個姿勢太久,站直身體時,陰陽怪調:“那女的給我帶戴綠帽,想貼呂家群,是她犯賤。可一個巴掌拍不響啊,呂家群要是什麽回應都沒有給她,她犯得著當個狗皮膏藥還白白給你姐妹揍一頓。”

葉一竹血色淺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線,額前碎發低垂下來,李宇竟輕吹了口氣,樂在其中,似笑非笑享受她表情隱忍地變化。

濃烈煙草味直灌入肺,又迅速蔓躥全身,掀得她本就痙攣的胃陣陣翻滾。

“葉一竹是吧。”李宇後退一步,用手摸了摸下頜,仔細琢磨。

“我怎麽記得,初中那會兒外邊傳的,你才是呂家群的女朋友。”

葉一竹斂目,不發一語把書包放到地下,在李宇□□的打量下把外套穿起來。

她的反應過於鎮靜,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拿他當傻子。

她越是這幅樣子,李宇就越來勁。

“他玩老子的女人,老子和他身邊的人交個朋友,不算過分吧。”

葉一竹重新背起書包,出乎意料往前一步,幾乎要貼上他的身體。

李宇對她的舉動感到困惑,歪了歪頭,自以為痞帥一笑。

片刻後,葉一竹幽幽開口:“你女朋友給你戴帽,那是呂家群有魅力。你……”

她從鼻子裏輕嗤口氣,嘴角勾起一個迷人弧度。

“學長,好好學習吧。”

說完,她伸手拍拍他的胸脯,媚眼如絲,卻冷酷無情後退幾步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高其走回教室時,顧盛廷正在座位上打游戲,手都快把屏幕摁爛。

一把勝利後,他緊繃的神色也沒有松懈,一頓粗魯開始收拾東西。

“你剛說什麽?”

高其耐著性子又說一遍:“我剛在樓下看到李宇了,你猜和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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