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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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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游說

夜風吹的山坡上草木沙沙作響,潘志文僵在原地, 無法動彈。家人頻頻出事, 但他知道, 這些對他都不是致命的打擊。他還太年輕, 管教不嚴的過錯, 可以被原諒,無非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而已。

虎賁軍發展到今日,錢財逐漸寬裕, 可有文化又能領兵打仗的人何其稀缺?因此即便一擼到底,他也和石茂勳一樣, 有的是東山再起的機會。可王洪的話, 尖銳的直插心底。

潘志文在石竹多年的所作所為,唯有架空元宵, 是絕不可原諒的。元宵過於古板, 離了軍規便無法理事。然說一千道一萬,稽查處長, 乃管平波放在各地的眼睛。膽敢去架空蒙蔽, 說他沒有二心,他的師父會信麽?

王洪發出長長一聲嘆息:“潘游擊, 虎賁軍內膽敢架空稽查處長的人, 你是頭一份吶!”

潘志文的心被刺激的砰砰直跳。臘月的山風挾著水珠,陰寒無比, 加重了他從心底散發出的寒意。什麽時候下手奪了元宵的權柄的呢?

好似最初,只是不想讓她嘮叨而已。管平波的十個徒弟, 性格各異,可一齊經歷過那最艱難的歲月,自有著旁人無可比擬的深厚情誼。

潘志文有些委屈,他那時候,真的只想不損彼此情分。但萬沒料到事情居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的家人犯下大罪的當口,再說架空元宵是源於他當初的幼稚,這話休說旁人,連自己說著都心虛。何況沒有元宵的幹涉,他的確覺得日子爽快的多。

但在父親落網的一剎那,潘志文就已後悔。元宵本是他的一道防線,倘或元宵不是一無所知,恐怕在潘經業剛剛涉賭時,就會被抓捕。甚至於說,以潘經業夫妻的條件,根本就無法進入後勤。只要他們不屬於虎賁軍,賭場做局又有何懼?賭博本就違法,潘經業哪怕是上萬兩的借款,賴的理直氣壯。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彭季娘日日哭天搶地,而事發到現在,潘志文足以知道父母背著他到底幹了多少違法犯紀之事。前路一片黯淡,無力感幾乎直接將他壓垮。事到如今,他該何去何從?

王洪給出了個答案:“你有沒有想過回竇家?”

潘志文一怔。

“你無路可走了。”王洪道,“常言道慈不掌兵。二太太就是再心疼你,又待如何?虎賁軍治下幾十萬人,哪一個沒有自家的小心思?你是她弟子,她就輕輕放過你。翌日再趕上別的人違紀被砍,又如何讓人服氣?有時候一步錯,步步錯,回不了頭的。”

潘志文面無表情:“老太爺在中間摻和了多少?”

王洪輕笑出聲:“潘游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若無私心,老太爺就是殫精竭慮,又如何能動你分毫?”說畢,王洪又補一刀,“老太爺原想把你們三個一網打盡,元宵楞是紋絲不動,半分破綻也無。縱然她無能,二太太大不了撤她的職。她是個姑娘,一份嫁妝好生尋個夫家,這一輩子衣食無憂。而楊欣也是女兒家,便是她萬般靈巧,動了歪心,唯有死路一條。老太爺是算計了,可你們兩口子真就敢覺著自己無辜麽?”

潘志文胸口起伏,拳頭攥的死緊,卻無話可駁。

王洪又道:“說句實話,正是老太爺的謀劃,你才有生機。否則你以為老太爺會放過你們?”

潘志文咬牙切齒的道:“他就篤定能贏過管將軍?”

王洪搖頭道:“成大事者,都是未算勝先算敗的。老太爺豈會如此狂妄。然而,你細想想,老太爺不下手,你就當真不會觸犯虎賁軍的軍規麽?把兄弟父母安排進虎賁軍的是哪個?”

頓了頓,王洪話鋒一轉,“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本就是世間道理,虎賁軍偏偏決不允許,你不覺得太逆人倫?世間幾個人能枉顧父母悲苦,只管自家前程?又有幾個人能無視兄弟姐妹貧窮,只管軍中法規?還有田產分配,不拘貧富賢愚好歹,一律分田。你自想想,你一百多兩的年俸,要贍養一大家子,若許你買了田土,安頓家人種田,還有後顧之憂麽?二太太便是要自家造反,都不稀奇。可她公然踐踏人倫,蔑視三綱五常,你又真的讚同麽?”

無需潘志文回話,王洪指著站在一旁的王仲元道:“他們夫妻分隔兩地,便是他偷腥,養了小,我們巴州的悍婦吵吵嘴,打一頓也就到頭了。紫鵑竟是直接休夫。潘兄弟,非我挑撥離間,事實擺在眼前。二太太果真只要當家做主,我們都拍手稱快。誰家討了個這麽能幹的堂客,不舉族歡慶?可二太太不獨要當家做主,她還要逆綱常,還要男人匍匐在她腳下。便是你不違軍紀,又真能長久?如今二小姐都不曾踏進過竇家一步,你可願將來一言不合,兒女都姓了楊?”

潘志文喉頭滑動了幾下。

王洪又道:“女人可以能幹,但不可不守規矩。老太爺並不想當真撕破臉。二太太年輕,誰家年少不輕狂!老太爺是長輩,教訓教訓小輩,叫她長個記性,你覺著很過分麽?現你回竇家,掙得一條活路;老太爺教導了兒孫,豈不是兩全其美?待到將來,你無非去師父跟前磕個頭挨頓打。話說回來,二太太狂是一回事,你自家說說,你該不該打?”

潘志文沒說話。良久,王仲元沙啞著嗓子道:“潘游擊,實不相瞞,你父親偷盜倉庫的價值好有五六百兩。何大偉已經被劉耗子抓了,我這邊歷年的流水暗帳業已被稽查司的人抄走。不回巴州,我們哥倆只好在黃泉路上作伴了。”

又過了許久,潘志文才開口道:“師父曾教導過我們,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們布下天羅地網,到底有何目的?”

王洪問:“二太太囂張的資本是什麽?”

潘志文嗤笑:“她手底下將領比我強的多了,我便是倒向你們,又如何?”

王洪笑問:“潘兄弟,石竹最要緊的是什麽?”

潘志文呆住。

“沒有鹽,二太太才會老老實實的聽家裏的話。”王洪苦笑道,“你當老太爺想使這等下作手段?老太爺尚在人世,她做晚輩的,半點情面不留,怨得老太爺生氣?竇家家業早晚是她的,是她兒子的,她是太著急了些。家和萬事興,上頭太平了,我們才好做人不是?不然你瞧我,分明是跟著二太太出生入死的,倒似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明明就是一家子,何必行兩家事?”

潘志文緊緊盯著王洪那雙在黑夜裏不甚分明的眼,一字一句的道:“你想我帶著石竹,倒戈巴州?”

王洪爽快的道:“是!”

潘志文道:“我若不肯呢?”

王洪道:“你休想著把老太爺算計之事告訴二太太,她就能原諒你。你亦是一營主將,當知軍營裏沒有紀律,就沒有戰力。哪怕你十足十的冤枉,眼下他不殺你,何以平民憤?你連個兒子都不曾留下,她背地裏為你哭的再難過,你潘家都難逃斷子絕孫!反之,從了老太爺,不獨保你平安,還有更大的好處。此前老太爺在家說了,黔安郡土司不肯臣服,偏生易守難攻,誰打下來了,將來便做誰的封地。鴛鴦陣最擅長打山地,你我二人聯手,何愁平不了黔安。到時候我們二人各占半邊,你還用操心贍養父母嫁娶弟妹之事麽?”

黑暗中,潘志文臉色微變。黔安是苗人的地盤,自古羈縻。他在虎賁軍中受教頗久,倒是有些大局觀。黔安有去蜀中的通道,自古朝中不愛多管,卻必得叫他們稱臣,才可對蜀中形成威懾。

貧苦的黔安,問鼎天下的人懶放在眼裏,可於臣子而言,正經的一方諸侯,確實可保至少三百年的富庶安康了。潘志文心中搖擺,他違規之事,管平波真的不肯放過麽?他倒向竇家,管平波不會更惱怒麽?

王仲元再次開口,無比犀利的道:“最壞不過一死,我們何不博上一博?”

潘志文雙手微顫,咽了咽口水,勉強道:“我考慮一下。”

王洪道:“我沒能耐架空王疇,我裝病溜出來的。你明天給我答覆。”

潘志文被王洪話中的機鋒噎得半死。

王洪的話說完,不再管潘志文,利索的走人。疾步回到劉耗子的住所,進門就問:“你那邊辦妥了麽?”

劉耗子老神在在的道:“我的活比你容易,你說呢?”

二人相視一笑,皆覺胸有成竹。

潘志文等著王洪王仲元都離去,才拔步離開這昔日充滿著歡聲笑語的山坡。糾結一路,終是回到了雲寨城內的居所。他想夜裏辦事,就不可能住在營中。

現是要緊時刻,稍有動靜就會被稽查司的發覺。可回到家,面對著彭季娘,更是頭痛欲裂。他迫不及待的想跟楊欣商議王洪的話,耳邊偏偏只有彭季娘歇斯底裏的哭罵。把他本就紛亂的心神,攪和的幾近狂暴。

好容易挨到天亮,可以回營時,一直被擋在營門外不得見兒子的彭季娘死活拉著他不肯放,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潘經業往日如何疼他,喝令他決不可不孝。

直到日上三竿,潘志文才得以脫身。走在回營的路上,不經意想起了幼時的點點滴滴。作為長子,潘志文理所當然得到的是全家族的重視。他父親亦是長子,故而作為承重孫的他,在家中比叔叔們還要更有發言權。潘經業當然是疼愛他的,在巴州置下的田產,不用問也知道,給他的定然是大頭。即將親手把生父送往刑場,的確太強他所難。

回到了營中,就看見了楊欣坐在窗邊,怔怔發呆。

潘志文觀其顏色,不便直接說正事,低聲問道:“楊欣,你怎麽了?”

楊欣被唬了一跳,有些僵硬的回頭看著潘志文,眼淚漸漸溢滿眼眶,而後傾瀉而下。

“潘志文,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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