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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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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平波哦了一聲,反問楊松:“你們覺得該如何處置?”

楊松一臉委屈的道:“我們本是為了他們,才辛辛苦苦的修建山谷帶他們避禍,他們怎麽能忘恩負義!”

管平波沒什麽表情的道:“我問的是解決方法,不是你們的委屈。我知道你們有委屈,要訴苦等解決了事情之後再說。就如甘臨摔倒在地時,我是不管她哭不哭,只管她能否自己爬起來。倘或賴在地上不肯起,一味的哭,那是要挨打的。”

楊松頓時一噎。他們倒是使了人去安撫,然而怎生都吵不過,韋高義無法,才把他派上山來問管平波討個主意。按照韋高義的脾氣,這等刁民打一頓就好了。事實上也是先朝後勤求助,現後勤部教育司司長張四妹帶著一群娘子軍殺了過去,才穩住的局面。但要如何徹底擺平,他們早開會討論過了,那幾個帶頭的就是賴在營門口,死活不肯走。鬧得飛水城內別的百姓蠢蠢欲動。本來麽,被朝廷軍駐紮了幾日,又打了一場,沒點損失基本是不可能的。但若要賠償,虎賁軍豈不是全城都要賠?想到此處,楊松又心頭火起,沒有虎賁軍,那起子混蛋只怕早餓死了!最恨的是城中鬧了一日,原先受過恩惠的沒幾個出來說話,皆一味裝死。照他們看來,管平波就是對百姓太仁善了些,才養出一窩白眼狼!

管平波看向孔彰:“你覺得該怎麽辦?”

孔彰道:“先尋到領頭的幾人,以尋釁滋事之罪抓了,關幾日打一頓,大抵也就好了。”

這是常規處理方法,韋高義與楊松都懂,他們顧及的是管平波對百姓的態度。

管平波笑著搖頭:“你們呀。帶頭的是哪些人,是幹什麽的,不先告訴我麽?”

楊松楞了楞。

管平波接著道:“管理是很瑣碎的事。是什麽人鬧事?他的訴求是什麽?一味圖快是不行的。你現在情緒激動,因此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對付了那起子刁民。可越是這樣,你越找不到癥結。遇事先冷靜下來,才可能找對路。你看我生氣了麽?”

楊松:“……”

譚元洲輕笑道:“我猜一猜,可是城裏的讀書人?他們好似一直對我們很不滿。”

楊松沒好氣的道:“我們頭發短礙著誰了!他們偏生說不孝。我媽死了不算,韋游擊的爹媽都沒說什麽,關他們屁事!”

譚元洲笑罵一句:“笨死你的。頭發短不短,讀書人哪裏會管?他們不忿的是我們的政策。在虎賁軍治下,是不分秀才平民,管你什麽功名不功名,一律納稅。去年底就鬧過一回,將軍是怎麽擋回去的還記得否?”

楊松想起去年完稅之事,忍不住噗的笑了。孔彰有些好奇的道:“怎麽做到的?”

管平波道:“哦,我就是說,一個莊子的土地是恒定的,所以稅也是恒定的。讀書人納稅不納稅,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橫豎我們是看著畝產收糧的。”

孔彰也笑了起來:“還有這樣對付讀書人的法子!”好好奇啊,讀書人被打死了沒有?

譚元洲無奈的道:“所以現在我們做什麽事,那幾個刺頭都要跳出來找點麻煩。我也不知道他們讀了幾本書,就高貴到哪裏去了。孔子還要求問於老農呢!”

孔彰不由看了譚元洲一眼。對譚元洲,他一直覺的有哪裏怪怪的。說他是武人,似又有些文化;說他是文化人出身,又不像。他若不是被陸氏死摁著上學,恐怕連這般隨口說典故的本事都沒有。還有管平波也是,聽說是讀書人家的女兒,那她到底怎麽練的武藝的?他在中原也呆了些時日,京中那些所謂的武學大家見識的不少,皆是花架子。而管平波的不是,她一招一式都是沖著殺人去的,只有長期在軍中打滾才會養成的習慣,難道蒼梧郡十幾年前就謀劃著造反了麽?

楊松到底年輕,沈不住氣的道:“他們讀了幾本書,日常百姓算卦看黃歷、中元節寫香包、娃娃起名字、鄰裏爭執要人決斷,都少不得找他們。放任著他們鬧下去,我們還怎麽管啊?”

管平波挑眉:“我什麽時候說放任了?”

楊松頓時揚起個大大的笑臉:“真噠!”

管平波笑罵了句:“你欠抽!他們怎麽說的來著不是我們占了地盤,朝廷不會派人來打。也就是說,他們覺著朝廷是好的咯?”

譚元洲嘲諷了一句:“可不是好的,朝廷治下,讀書人都是人上人呢。”

管平波便道:“那好說,每人給二十兩盤纏,送他們去朝廷的地盤呆著唄。蒼梧郡都是我們家的了,就送去潯陽郡吧。叫夜不收去送,省的叫他們路上出了事故,倒賴我們謀害了。”

楊松脫口而出:“那不就是流放麽?”

管平波無奈的道:“你能別直說出來嗎?”

楊松臉上的笑容又咧開了三分,忙不疊的點頭。管平波揮揮手,他一溜煙的跑了。待他走後,管平波唔了一聲,道:“隨意擇幾個夜不收出門,順便踩踩潯陽的點。但張金培不能出去,他今年都給我留在北礦營補課!”

譚元洲為那位學渣心裏點了一排蠟,然後很不厚道的笑了。

楊松得了答覆,高興的一路唱著歌兒飛奔到飛水城。城內營房門口還在吵吵嚷嚷的。張四妹帶著一群娘子軍,在人群裏叉腰罵街。對方幾個帶著方巾的讀書人也是跳著腳回罵。什麽不守婦道、淫娃蕩婦、該浸豬籠之類的話語不絕。張四妹等人根本不接腔,只把那“害殺人的腤臜潑短命”、“絕門戶的死囚沒頭鬼”、“無爺業種的叫花頭 ”等粗話罵了個遍!最狠的是邊上還有個拿著炭條記筆記的。楊松定睛一看,不是袁大姐是哪個?楊松都無語了,他上山之前不是還在講道理麽?這會子怎麽就變成罵街了!?

幾個裏長急的團團轉。各條街是每年都要評先進的,張四妹不歸他們管,可讀書人歸啊!鬧出這麽大的事故來,他們今年的先進一準要飛!媽的,先進有獎金的!此仇不共戴天!見了楊松,都知道他先前上山拿主意去了,一個個都圍上來,滿臉焦急的問:“好把總,快快告訴我們,將軍怎麽說?”

楊松得意非凡,清清嗓子道:“都停下,都停下,將軍已有決斷了!”

張四妹等人立刻閉嘴,眾人的目光齊刷看向了那幾個讀書人。楊松朗聲道:“將軍說了,我們虎賁軍都是糙漢子,只怕委屈了幾位先生,不得受皇恩照拂。遂給幾位每人二十兩銀子……”楊松故意頓了頓,果然見幾個讀書人眼中露出喜色,圍觀群眾也炸了鍋!紛紛叫嚷道:“我們家也損失了!”

楊松點點頭道:“但覺著因此損失的,都報上名來。我們清點人數,明日就送諸位去皇恩浩蕩之處。各位鄉親放心,將軍專派了軍中最精銳的夜不收護送,路上定然是極安全舒適的,還按人頭給二十兩盤纏。有想去的,速速去裏長家裏報名。”

幾個人頓時面面相覷。有機靈的就道:“那我們還能回來不?”

楊松不懷好意的笑道:“能啊。不過虎賁軍的規矩,不能閑地不能荒田。戶籍冊子一旦註銷,城中屋舍便收歸軍中再拍賣,田土分給來投的流民上戶口。你們再回來,就跟在流民後頭排隊唄。放心,我們地盤越來越大,早晚天下人都是有田種的。”

一個頭戴方巾的登時跳起:“你們憑什麽趕我走,還講理不講理了?”

張四妹厲聲道:“你要賠償我們給,你還想怎樣?想死嗎?”

戴方巾的指著張四妹的鼻子罵道:“你這等辱沒門風的東西,張家怎麽沒打死了你?”

張四妹飛身一腳,就把帶方巾的踹在地上,又狠狠補上兩腳,道:“打啊,來一個老娘打一個,來兩個老娘打一雙!有種的只管來打!”

又來了!圍觀群眾都覺得肝疼!這幫娘們喲,虎賁軍裏就屬她們最兇!你還不能還手,還手了她們能一擁而上。鬧的城中女眷跟丈夫吵架時,都學會拿“你對我不好,我去虎賁軍裏找營生”來威脅了。再看領頭的張四妹。一個不大不小的城裏頭,昔日孫家又不是什麽豪門大戶,認得張四妹的很是不少。原先她多溫柔可親啊,自打叫她男人燒了一回,就性情大變。論起飛水城的潑婦來,原先城頭的劉婆子都要退避三舍。上月她打架還沒這麽利索,今日這出腿的速度!趕上她們的母老虎了沒?

戴方巾的被踹在地上捂著肚子直哎呦。張四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道:“要不是我們將軍三令五申不許欺負百姓,我腸子都踹你出來!”又叉腰罵圍觀群眾,“一個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虎賁軍沒來的時候,城裏是什麽情景,你們忘了,老娘可沒忘!三成的地租,一成的商稅,你們還想怎樣?你們也知道打一仗有損失啊?前些日子阿顏朵演的潭州三日你們全他媽忘了啊?行啊!誰要覺著我們虎賁軍轉移群眾是多此一舉的,就請這幫讀書人給你們寫個書面申請按上手印,在城墻上張貼三日!下回再有戰事洪水的,我保證不轉移你,如何?”

圍觀群眾都是墻頭草,見誰氣勢勝,就站誰。有好幾個忙跳出來陪笑道:“張司長說的有理!”

也有人在一旁牙酸的想,這貨是教育司長,專管孩童撫育教導,將來虎賁軍內的女孩子都學成這模樣,能嫁出去啊!?

叫張四妹罵了一場,幾個鬧事的又打起滾來:“我們不走!我們生是飛水的人,死是飛水的鬼!我祖宗打下的家業,憑什麽要我們走!”

張四妹陰測測的道:“二十兩還要嗎?”

鬧事的不接茬,就是打滾不肯走。張四妹環視一周:“有誰要二十兩的嗎?想要的留下,裏長點名!”

人群哄的作鳥獸散!誰想走的啊?是不是傻?那多流民等著排隊拿戶口呢!但沒走遠的人忍不住回頭看地上打滾的幾人。卻見平素裏和氣的不要不要的戰兵滿臉嚴肅。張四妹的聲音飄蕩過來:“即刻押上船,連夜出飛水!”

楊松楞了一下:“不是解決了麽?”看看四周,人都散了。

張四妹先前不知道管平波的指示,現在知道了。她勾起一抹冷笑道:“國家是暴力機關。你們對軍隊有什麽誤解?”

楊松的後背沒來由的一緊。

方才逃走的圍觀群眾,皆定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幾個鬧事的被強行拖走。哀嚎聲響徹全城。飛水城內的人不由打了個寒顫,想起了虎賁軍初來飛水殺的地主豪強血流成河的往事。方才驚覺,那把百姓掛在嘴邊笑的春風和煦的管老虎,從來就不是善茬!

刺頭們的告饒聲隨著江水遠去,夜幕低垂下,飛水城內只剩下一片寂靜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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