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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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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彰的心不自覺的漏跳了一拍,終究沒再多話。管平波退出牢房,李恩會忙湊到柵欄邊,一疊聲的問孔彰:“你也著了她的道兒!”

孔彰情緒低落,沒甚說話的心情,任憑李恩會不停詢問,都不願答言。他去死,還是孔嫻與孔博去死,答案不言自明。可他若死了,又有誰能送孩子回姜戎?是他大意了,不該這麽莽撞的上山。死於敵軍之手,沒什麽稀奇,古來征戰幾人回,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也算死得其所。只可惜了追隨他的一幫兄弟,不知來生有沒有贖罪的機會。

太陽漸漸西斜,牢房內的光線不如方才的明亮。李恩會看了看刻漏,過申正了。外頭提前送了飯進來,每人一碗兔肉汁澆飯,唯有孔彰沒有。李恩會把碗抵在柵欄上,道:“她故意整你,我們一起吃。”

孔彰擺擺手,料定管平波有別的東西等著他。一路上無微不至,沒理由單落下了晚飯。果不其然,李恩會的飯沒扒完,管平波就帶著一串隨從,施施然的走來,在地上架起了爐子、鐵絲網。熟練的點燃炭火,看守牢房的獄卒跑去把另一頭的側門拉開,過堂風呼的吹過,爐子裏的炭火炸起了朵朵火花。

管平波隨意的盤腿坐在地上,從食盒裏拿出一塊腌制好的牛肉,用夾子放在了鐵絲網上。刺啦一聲,牛肉的香味頓時飄滿了整個牢房。管平波熟練的翻著牛肉,笑對孔彰道:“中原不輕易殺牛,你算運氣好,恰有頭牛摔斷了腿,才弄得了這麽點子。我叫人切了幾斤新鮮的,下剩的用煙熏幹了,將來留著慢慢吃。”

焦香味越發濃郁,牛肉不必烤太久。管平波笑問孔彰:“你喜歡吃嫩些的,還是老些的?”

“隨便。”

管平波笑道:“做廚子的最恨隨便二字。”

孔彰沒說話。

管平波往牛肉上撒了一把孜然,只把牢中其它人勾的口水泛濫。把牛肉裝好,管平波玩笑道:“不投降的話,我可就餓著你了!”

見孔彰沒回應,管平波竟是抄起筷子,真個自己吃起來。孔彰見狀,簡直哭笑不得。他印象裏的管平波年歲甚小,如今也不知幾歲了,居然拿著這等小孩子的把戲勸降。

管平波吃畢,發現孔彰盯著她笑,半分沒有生氣的模樣,小小郁悶了一下,她是耍流氓的來著。只得又烤了一塊,隔著柵欄,送到了孔彰手中。孔彰的確餓了,送進來的也不客氣,三兩下吃完。管平波度量著他的食量,接著再烤。李恩會許久不曾暢快的吃過牛肉,在旁邊看的撓墻:“餵!管將軍,縱然是他更精貴,好歹給我半塊,以報我當年送藥之恩啊!”

管平波心道,只怕你不想吃。孔彰一口氣吃了七八塊,見他速度慢了下來,管平波笑問:“吃飽了麽?”

孔彰點點頭,道了聲謝。

管平波又遞了個銀壺過去:“羊奶。”

孔彰接過銀壺灌了幾口,道:“你很了解西域人。”

管平波但笑不語,看著孔彰吃飽喝足,命人收拾東西,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些不要緊的西域風光。孔彰以為她預備慢慢磨,笑了笑,念其用心招待,也隨意往地上一坐,撿了些趣事說了。管平波東拉西扯,光線越發暗了。管平波熬了兩天兩夜,面容已有倦色。孔彰話鋒一轉,說起了自己的馬:“那匹金色的叫巴特兒,不大聽得懂漢話。”頓了頓,道,“人不能隨便放,馬卻不妨。若有可能,放他回西域吧。”

管平波卻是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方才吃了不少東西,覺著撐麽?”

孔彰莫名其妙:“你不該我剛吃完的時候問麽?這會子,便是才吃撐了,也克化些了。”

管平波嗯了一聲,輕聲道:“你不會死的。”

孔彰道:“你愛才之心我看見了,當我們沒緣分吧。”

管平波突然站起來,收起了方才的笑顏,面無表情的道:“請你看一場戲。”

話畢,吹了聲清亮的口哨,就有幾個戰兵,拽了一只土狗進來。李恩會用手指敲著柵欄道:“吃狗肉嘛!狗肉總該輪到我了吧?”

管平波再沒了方才的和氣,眼風冷冷掃過,煞氣十足!李恩會被她鎮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土狗似感受到了什麽,劇烈的掙紮,卻是怎生也逃不脫。一個銅制的錐形物體塞到了狗嘴裏,烏黑的汁液一點點灌入,而後抽出椎體,用繩子把狗嘴綁了個嚴嚴實實。孔彰心裏頓時生出了不好的預感,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了那只狗身上。

管平波不會無緣無故的讓他看狗!孔彰的心跳慢慢加速,不多時,狗開始抽搐。嗚咽從狗的喉嚨溢出,因嘴巴被綁住,發不出更大的聲響。四肢痛苦的支棱著,身體形成了極扭曲的弧度。孔彰心中一顫!這是什麽!?為什麽他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沒有殺過狗,這種似曾相識之感,到底從何而來!?

“孔將軍。”管平波的聲音有些晦澀。孔彰隱隱覺得接下來的話他不想聽。但管平波不如他願,緩慢而清晰的道,“所謂破傷風,從來沒有當天發作的。”

孔彰的心接連漏跳了好幾拍!

“能即刻發作的,只有馬錢子毒。”管平波的聲音好似被罩在罩子裏,聽不真切,又頑強的鉆進孔彰的耳朵,“驚馬的方法,有十數種。迦南夫人,非死於命數,而是謀殺。”

孔彰呼吸陡然急促,抓著柵欄的手,青筋直爆!腦子裏電光火石間,串起了所有細節!端愨!是端愨!他進城的時候,遇見過端愨!是她殺了迦南,因為要得到自己,殺了迦南!怪不得,怪不得,這麽多年來,她對已亡故的迦南抱著異常的敵意,對兩個孩子也格外的不能容忍。

怒火在心中瘋狂燃燒,直沖腦門,過激的情緒,讓他有些暈眩。迦南瀕死的模樣猶在眼前,那時的他抱著迦南,無助的感受著她從奮力掙紮到漸漸沒了力氣,然後一切戛然而止。他到死都不會忘記,當年無能為力的自己!

孔彰強壓著滔天怒意,怒目切齒的問:“你如何得知?有甚憑證?”

管平波憐憫的看了孔彰一眼:“在中原,馬錢子並不稀奇。只要知道迦南夫人的病情,略通醫理的人都知道的。”

孔彰死死盯著管平波,良久,猛的扭過頭,質問方堅:“你聽過?”

方堅沒說話,迦南夫人頭日驚馬次日便得了破傷風死了,京城裏的人又不是傻子,只沒人去同孔彰說罷了。孔家站了晉王,孔彰元配死了,不是更好麽?這個西域來的年輕人,太不熟悉京中的齷齪了。

方堅的沈默,等同於證實了管平波的話。孔彰方才強行壓下的憤懣加倍的反噬!他死死的抓著柵欄,咬緊了牙關,竭力的隱忍著什麽。看他的樣子,接下來的話,管平波險些說不下去。但一千人的騎兵營,沒有孔彰鎮著,她沒有吞下的把握。用力把孔彰的手指從柵欄上一根一根掰開,安靜到落針可聞的牢房內,清脆悅耳的鈴鐺聲落在了孔彰掌中。

孔彰看著手中忽然多出來的發箍,足足怔了半柱香。憤怒席卷過的大腦一片空白,這是誰的發箍?為什麽跟孔嫻孔博的那麽像?管平波給他發箍做什麽?萬千疑問在他腦海中盤旋,但他始終不敢去想那個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滴落,他的嘴唇都有些發青,本能的大口呼吸,卻好似被悶在水中,怎麽都提不上氣來。

發箍上的鈴鐺細碎的輕顫著。鑲嵌著紅寶石的發箍,在陽光下會發出奪目的光芒。兒女的笑顏猛的刺進了孔彰的腦海,熟悉的響動,與記憶中的重疊。

手不自覺的握緊了發箍,他狠狠的咬了下舌尖,用劇痛逼迫自己冷靜。他在雁州時接到的家信,孔嫻與孔博異常的同時病重,當時就有懷疑。孩子們真的被害了?還是管平波在最後詐她?視線落回發箍上,如果孩子果真遇害,管平波又在其間扮演了什麽角色?插手了多少?

思緒無比的混亂,想不出個所以然。孩子很有可能夭折的消息,讓孔彰的眼睛迅速變的血紅。他不願相信那是真的,擡起眼,死死的盯著管平波,宛如草原上狩獵的猛獸,充滿了殺意!

如果你才是罪魁,我會讓你碎屍萬段!

管平波後背汗毛登時炸起。若非確定孔彰逃不出鐵籠,如此駭人的殺意下,她立刻就想奪路而逃。

然,管平波欲降服孔彰,她不能流露出絲毫對絕對力量的畏懼。略作調節,明亮的眼睛平靜的直視著孔彰。二人無言對峙,周圍的人都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突然,地牢的隧洞響起了腳步聲。孔彰的後背本能的繃緊,視線沒有離開管平波的臉,餘光卻瞥見了個年輕的女人。待看清那女人的面容時,不由愕然!

來人為何會長的像他母親?陰謀的氛圍越發濃郁,孔彰身上的暴虐騰起。到底是誰,在算計他?算計他全家?

心心念念的竇姑娘從容而來,李恩會並不覺得多意外。只是氣氛詭異,他謹慎的沒有開口,而是緊緊盯著她。大功的孝服,竇家誰死了?為何管平波又沒穿孝服?

陸觀頤的腳步很輕,然而她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孔彰的胸腔裏,震的他胸口發緊。就在陸觀頤距離孔彰三尺開外,管平波阻止了她。柵欄的間隔能讓孔彰的手臂通過,不能讓陸觀頤進入他的攻擊範圍。

孔彰的呼吸變得輕微且綿長,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判斷著目前的局勢。

簡直是天生的獵手!管平波心中暗讚,幸虧被她逮著了,否則必是戰場上的勁敵!

“彰哥兒,我是大姐姐,還記得我麽?”陸觀頤像極了姑母的聲線,輕柔拂過孔彰的耳膜,“那年在京中,我們見過的。”

孔彰懷疑的看著陸觀頤,沒有冒然開口。

陸觀頤抿了抿嘴,緩緩挽起袖子,露出了胳膊上交錯的鞭痕。

孔彰怔了怔。

“你做了駙馬後,洪讓怕姑姑知道他虐待我。便想治死我,死無對證。平波救的我。”

孔彰的視線落在了陸觀頤的手臂上,而後視線下移,仿佛方才見她走路有點跛。

陸觀頤垂下眼:“被洪太太打的,次後平波請人治過,遠不如當時跛的那麽明顯了。”

陸觀頤的出現,打破了僵局,也讓孔彰略微放下了點戒心。他小時候跟陸觀頤玩過,孔家也確實把陸觀頤托付給了洪讓。陸觀頤的眉眼像陸氏,卻比陸氏漂亮的多。無依無靠的美人,會經歷什麽,此刻的孔彰比誰都清楚。

似乎是怕嚇著看起來嬌弱的陸觀頤,遍布在孔彰周身的煞氣如同潮水般退去。

可就在此時,陸觀頤驟然落下眼淚,哽咽著道:“彰哥兒,姑姑她……自盡了……”

孔彰的腦子嗡了一下,轟的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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