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8章 鶴蚌

關燈
孟太太的心砰砰直跳。她其實打著更歹毒的主意,故意放出信兒,誘的管平波不信百戶所,自家殺出去,她們跟在後頭撿人頭。如此,既不用吐出銀兩,更可以撇清,以免萬一升不上去,不至於跟土匪沒得談。管平波卻說出以身為餌的話,是嚇唬自己麽?餘光掃過場內一群孩子,想起他們風馳電掣的在縣城殺了個來回,不由呼吸急促。他們就在百戶所內,翻起臉來,所內的老弱病殘如何招架的住?

好半日,擠出個笑臉道:“我們怎能做此沒天良的事!奶奶只管住著,等家裏人來接,方是萬全之策。”

管平波道:“我卻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崔亮算計我男人,如今他生死不知,這個仇我是定要報的。崔亮已被我親手斬下,那日殺入我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太太只管放話出去,我自報仇,與你不相幹。便是我死在此地,絕不怨你分毫。”

孟太太的心猛的連跳幾下,不敢答言。

管平波心中默默完善著自己的計劃,低聲道:“此事還請太太周旋。先把他們引進縣城,我們則半夜裏出門,拿毛竹做了梯子,悄悄爬上城門。竇家有暗道,我們躲在裏頭,待到天快亮時,人睡的最熟,我們悄悄就把人殺了,再無不妥的。”

孟太太顫聲道:“你果真不怕?”

管平波垂下眼瞼,低落的道:“他不在了,我一個人活著也是孤魂野鬼,有什麽意思。”

孟太太幹澀的勸道:“我聽人說沒抓著他,逃掉了也未可知。”

管平波眼淚唰的就下來了,抽噎著道:“他果真活著,怎不來接我?便他是負心漢,我肚裏總有他的骨肉。太太不知道,我們家人丁稀薄。通只有胡姐姐生了一個,還病病歪歪的,我們太太日日眼錯不見的盯著,不然也不至於讓我跟著赴任。那日診出身孕,太太是知道的,我家還特特擺了宴席。”管平波用袖子擦著淚,卻是越擦越多,不一時便哭出聲來,“他定是沒了!才不來接我的。”

陸觀頤看著抱膝痛哭的管平波,整個人都不好了!知道管平波騙人一流,沒想到還有說哭就哭的本事!紫鵑那傻丫頭還把謊話信了個十成十,跟著就眼淚嘩嘩的掉。陸觀頤暗罵管平波演戲也不通知一聲,來不及醞釀情緒,悄悄的用力擰了下自己胳膊內側的軟肉,擠出了兩行清淚。

場內的隊員們見管平波哭了,呼啦啦的圍過來,一疊聲的問:“怎麽了?”

陸觀頤忙道:“她想二哥,傷心了。”

整個老虎營的隊員齊齊覺得尾椎一股寒意直沖腦門,雞皮疙瘩從踝骨爬滿全身!想老倌想的哭了的人,絕對不是他們師父!

陸觀頤輕咳一聲,板著臉道:“天不早了,今日輪到誰做飯呢?我們娘們說話,你們少聽。”

跟管平波混了這麽久,多少知道她的脾性。不知道又算計什麽,韋高義給了孟太太一個同情的眼神,帶著人一哄而散。

孟太太心道這潑貨倒是個節婦,可嘆可敬。忙拿好話寬慰她,好半日才把人哄住。

管平波紅著眼圈,拉著孟太太的手道:“太太,你一定要幫我。”

孟太太順坡下驢的道:“好,好,我幫你。你如此忠貞,老天爺都會保佑你的。”

管平波道:“果真叫我為夫婿報了仇,日後定當重謝!便是我死了,來世結草銜環,必不相負。”

孟太太替管平波擦了眼淚,柔聲道:“別說喪氣話,邪不勝正,我信你能凱旋而歸。”

管平波又憋出兩滴淚,一臉感激的道:“謝太太!”

孟太太拍拍管平波的手,自回家安排了。

管平波戲演全套,一路抽噎到家,才收了眼淚,打水洗臉,掛好毛巾道:“白天的老鷹抓小雞沒分出勝負來?晚上再來一場!”

陸觀頤:“……”

韋高義跳出來擠眉弄眼的道:“師父,你打什麽壞主意呢?”

管平波呸了一聲,道:“我就不許想漢子?我想我漢子怎麽了?”

才進門的譚元洲聽到這句,腳底一滑,險些沒站住。暗道:姨奶奶你要點臉!裝什麽癡情女子?當誰沒見過夫妻情深吶?你要對你漢子有一絲夫妻情義我就信了你的邪!

管平波扭頭問譚元洲:“驢買到了?”

“買到了,”譚元洲從懷裏掏出一個本子,遞給管平波道,“我跟孟百戶套了半日近乎,從他的書房裏借了冊本地地形圖,你看看上頭寫了什麽?”

管平波走到近前,狠狠的踩了譚元洲一腳,鄙視的道:“文盲!”

譚元洲痛的齜牙咧嘴,管平波哼了一聲,抖開地圖冊,果然是本地大致的地形。卻是只標出了大概方位,幾乎無太大的作戰價值。管平波心道:將來得培養出自己的測繪隊伍,畫得出作戰圖才是。古時的輿圖乃軍事機密,上頭年年查驗,想必孟百戶沒膽子送給他們。此時又沒個紙筆,管平波只好默默記在心裏,再讓譚元洲還回去。

孟家得了管平波的首肯,立刻動作開來。管平波所料不差,土匪歷經生死,遇到仇家,嘴上叫的兇,權衡利弊時比誰都精明。便是要收拾管平波,也不急在眼下。跑來百戶所談判,乃是想摸清百戶所內的路數,看能不能殺進來把糧食搶回去。幾百年來,土匪與百戶所相安無事,管平波搶糧的這一招,卻是挑起了鶴蚌之爭。雙方心懷鬼胎的拉鋸,孟志勇自然不會說那兒子被挾持的話,只裝作煩管平波日日來他家鬧著討回首飾布料,欲除之後快。土匪則是要求分一半的糧食,作為殺管平波的酬勞。雙方你來我往的談了好幾日,終於約定七月二十五日借口邀管平波趕集,堵在縣城誅殺之。

七月十八日,管平波再放出風聲,道是竇家挖有地窖,裏頭亦有上萬斤糧食。消息飛快的傳播,差不多的寨子都紅了眼,要知道一個寨子也就幾十號人,上萬斤糧食,能吃多久?憑空掉下來的,不要白不要。為此,他們勾心鬥角、合縱連橫,都打著獨占的如意算盤,好懸沒把那三十六計使了個遍。

七月二十四日,眾土匪窩的得力幹將齊聚縣城,各家寨主吵了三四天,終是定下了個章程。他們從孟志勇處得了老虎營的名單,議定譚元洲為魁首,誰有他的人頭,便拿最大份的糧食。往下便是管平波、韋高義、潘志文等。陸觀頤與紫鵑並老虎營裏的七個女孩,直接歸在戰利品內,誰搶到了歸誰。為此,竇家的地窖誰也不許事先打開,須得辦了正事,再公正的分糧。

吵的心力交瘁土匪越發懷念能居中調停的崔亮,奈何崔亮已死,只得請孟志勇做見證,為此又被孟志勇談去了一千斤糧食,才彼此服氣。

而管平波也沒閑著,石茂勳暫不能上戰場,但已經可以下床。為了他個病患,譚元洲再準備了一頭大青驢,途中可與管平波換著坐。管平波又用竹葉編織了套衣服,到時候罩在陸觀頤、紫鵑與石茂勳身上,當做偽裝。還順了孟百戶家兩串大蒜,好捏碎了用氣味驅蟲。

一切準備就緒,老虎營於七月二十五日淩晨悄悄的從百戶所出發,直撲鹽井而去。四把狼筅由韋高義與潘志文扛在肩上,其餘的人單手拿著武器,另一只手抓住前一個人的腰帶,摸索著前進。到此時,眾人才知老鷹抓小雞的意義,皆在心中暗嘆管平波想的周到,卻是不能交口稱讚。只因為了避免說話分神或引人註意,每個人嘴裏都含著塊竹片,古時謂之銜枚,為行軍專用,到了地頭由上官檢查,誰的不見了,軍棍伺候。

太陽漸漸升起,驅散了夜裏的淡淡涼意。眾土匪摩拳擦掌等待管平波一行;百戶所大門閉的死緊,預備坐收漁利;老虎營則是以每小時約三千米的速度在山中急行。從百戶所到鹽井,需要不停不歇的走三個半時辰。他們的時間不多,寅正出發,巳時末必須趕到。因為他們還得攻打,還得做出基礎防禦,方能保證萬無一失。

未知的前路,讓管平波略微體會到了當年紅軍長征的偉大。她在叢林作戰時,雷達、通訊、槍械、汽車、專業的裝備、完善的後勤一應俱全。而此刻她的人除了各自的佩刀與廉價的毛竹竿子制成的武器,幾乎一無所有。她甚至不知道鹽井的地形。可是他們不得不往前走。管平波感受著子宮內生命的游動,樂觀的想,或許石竹鹽井,就是她的井岡山,是她席卷天下的起點。手輕柔的撫過腹部,雖然我很歡迎你,但你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

與石茂勳交替著騎著毛驢,沒有表,不知道時間。管平波回憶著資料的細節,與腦海中粗劣的地圖進行對比。大山裏迷路很容易,但去鹽井的路並不難找。來往的人太多,不通水路的鹽井還須少量的騾馬運輸,沿著痕跡,在太陽高懸之時,看見了位於山谷中的片片鹽田。

午時初刻,土匪沒有等到管平波。百戶所大門緊閉,拒絕應答。群龍無首的土匪登時各抒己見。有要去襲擊百戶所的,有要求先開竇家糧庫的,彼此寸土不讓,吵做了一團。

至未時,火氣旺盛的土匪們終於吵出了共識,各派一人看守竇家,餘者喊著殺了管平波為兄弟報仇的口號,浩浩蕩蕩的往百戶所沖去。

孟志勇站在百戶所的墻頭,滿臉堆笑,心中暗罵管平波不中用,怎麽還有這麽多強盜?

羊頭寨的寨主怒氣沖沖的在門口大喊:“孟百戶,你說話不算話,當我們是棒槌!速把那娘們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孟志勇啊了一聲,驚訝道:“她清早就出門了呀!”

石牛沖寨的寨主冷笑:“孟百戶,我們敬你是幾世的鄰居,方跟你一起發財。你要不識好歹,休怪爺爺的刀不認得人!”

孟志勇一臉莫名,跳著腳道:“她真出去了!天不亮走的!還借了我們兩頭青驢!莫不是從水路跑了吧?”

石牛沖寨主呸了一聲,喝道:“跑你娘!水路是我家天下,她跑了我能不知道?我勸你別打那官官相護的主意!當官的我殺的多了,不差你一條狗命!”

孟志勇慌亂的看著左右,顫聲道:“快,快,快去喊陽秋來!”

土匪見了孟志勇的慫樣,更為得意,扯著嗓子在城下罵的唾沫橫飛!突然,百戶所的城墻上齊刷刷的布滿了弓弩。孟陽秋一身戎裝上到城墻,居高臨下的道:“何人敢在百戶所撒野?不怕死的,盡管放馬過來!”

羊頭寨主仰天大笑,指著孟陽秋道:“你有種!”

孟陽秋冷眼看著顫抖不止的兄長道:“一眾土匪,叫嚷著要殺一個漂亮的女人,這般謊話你也信?”說畢,一記飛槍擲下,砰的插入地心,斷喝,“誰敢輕舉妄動,我叫他有來無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