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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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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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雲叆叇，霜露重重，大有深秋之景。天色格外昏暗，一時倒看不出來已是午後。
原本這樣的日子，眾人都是懶得出門走動的，但重陽宮宴，又有哪家敢怠慢。是以各家馬車爭相出門，竟在長平街上堵了個水洩不通，一時驚動了巡檢司前來。
陸妘靠在馬車窗邊瞧瞧往外瞧，便同母親開口，
“母親，連巡檢司都來了，只怕前頭堵得也瓷實。”
王沅坐在一旁，並不往外探看，
“無妨，想來稍等片刻就能通暢。”
陸妘點了點頭，便想到另一處，
“說起來如今巡檢司也歸顧長霖轄制，他倒是大權在握……”
這顧長霖既然助白溟成事，到時候便也是他謀反大計裏的一環，也須得在白家動手之前，將顧長霖換下，否則宮防失守，便是難以轉圜的局面。
陸知邈與陸珩從一輛馬車上下來，稍等了片刻，陸妘跟著王沅而來，一家面色算不上極好，垂眸入了宮城。不過照別人看來，這倒是有些古怪。
“你說，宰輔大人一家看起來並沒有喜事臨門的興頭，依舊淡淡的，那可是鎮國公府，武將之首，這是為何？”
身旁有故作聰明的，笑著答了一句，
“這有什麽難懂的，左不過是怕朝中之人眼紅，想低調些吧。”
那位大人聞言嘖了一聲，
“你說會不會是文武聯姻，宰輔心中不安呢？”
他擺了擺手，
“這話可不好隨便說，宰輔大人心有成算，也無需我們瞎操心。”
“今日重陽，好好喝兩杯才是，走吧？”
禦花園中各色菊花開得極好，襯得花團錦簇，沖淡了幾分秋日蕭瑟。宴會尚未開始，陸妘這些小娘子先被引著來到九轉回廊下，投壺射箭，捶丸馬球，行酒令、作詩賞景，皆有之，也並不拘著未婚男女接觸，說笑同游，只要不過分即可。
所以這種場合也總是各家喜聞樂見的，指不定郎君娘子同處，玩著玩著便能對上眼，兩家一合計姻緣便成了。
陸妘自然不會去和別的郎子摻合，更沒了玩樂的興致，一個人坐在杌子上發呆，幾家小娘子見了便使了個眼神，約著湊過來，
“陸小娘子，怎的獨自坐在這兒，同我們一道去行酒令吧？”
宋明嘉過來時正聽見她們約陸妘，便極有興致地挽起她開口，
“是啊，妘兒，今日行酒令我可是準備了許久，你可不許推脫。”
眾人笑著朝宋明嘉行禮，陸妘拒不了，便無奈應下，
“那便走吧。”
眾人入座，便有活潑的小娘子湊起人來，滿滿坐了一大桌，宋明嘉拉著陸妘說著話，繪聲繪色，也引得陸妘好奇。待二人擡起頭來，這才見眼前站著個人。
白玄眸色深深望著陸妘，向眾人拱手，
“加我一個。”
二人的婚事本就人盡皆知，如今白玄過來找陸妘，眾人揶揄著笑起來，
“瞧瞧，這便尋過來護著了，我們又不會吃了妘兒……”
白玄微微一笑，陸妘鄰桌的那位小娘子便頗為識趣地起身，將自己的座讓給了白玄。
白玄旋即坐下，側頭朝陸妘溫聲道，
“小九，我待會兒有話和你說。”
陸妘淡淡看了他一眼，
“我卻不想聽。”
白玄眼下帶著些許青黑，似乎昨夜並未睡好，聽到她的回答眸色不禁一黯。
行酒令的宮人討喜，說了許多吉祥話，這才敲著玉磬正式開始。先是擊鼓傳花，又有拍七、酒牌令各式換著花樣玩。今日不知為何，不光花落到陸妘手裏，抽酒牌令時也總被連帶著罰酒，雖然飲的是花酒，最適合小娘子喝，算不上烈，可陸妘也連著喝了好幾杯。
中途白玄不想她再多喝，便伸手擋下，
“小九的我替她喝。”
可陸妘並不領情，帶著輕嘲回他，
“世子何必來搶我的酒喝，若犯了酒癮，你便倒自己的喝。”
白玄用眾人聽不見的音量開口，
“小九，別鬧了。”
陸妘推開他的手，用袖子掩著一飲而盡，
“無需你幫忙。”
陸妘仗著自己酒量不差，爽快地又喝了幾盞。白玄臉上帶著薄怒，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將陸妘帶出廳外。
陸妘將將甩開他的手，歪頭道，
“世子這是生氣了？奇怪，世子究竟是在氣什麽？”
“氣我還是氣你自己？”
宮人們皆有眼色，遠遠見狀便不會再往這處湊。白玄立於樹下，眉頭不展，
“小九，聽話，至少今日，不要胡鬧。”
陸妘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頭，似乎有種恍惚之感，迷茫開口，
“至少今日，是什麽意思？”
白玄伸手探了探她的面頰，覺得有些熱，聞言卻只是搖頭，
“這些你無需操心，我帶你去醒醒酒。”
陸妘也沒覺得自己醉了，卻推不開他的手，便被他牽著走在廊下，隱隱約約觸到他手臂上浮現的青筋，指尖忍不住流連片刻。白玄身形一頓，回頭看她，
“小九，你當真沒醉？”
陸妘認真想了想，擺手道，
“你才醉了，我可沒醉。”
可白玄總覺得哪裏不對，便打算尋個女官帶陸妘去喝碗醒酒湯，正巧拐角便見了皇後身邊的嬤嬤，見狀便帶著二人尋了一處側殿暫歇，
“再過一個時辰宮宴便要開始了，小娘子在此處歇息片刻，醒酒湯稍後便會送到。此處離宮宴不遠，走幾步便到，至於陸夫人那頭老奴去說一聲就是，小娘子安心。”
白玄將醒酒湯端進來，陸妘眼下是當真有些暈乎，她也難得沒有出言諷刺，他餵一勺便喝一勺，顯得十分乖巧。
白玄柔下目光，輕嘆道，
“小九，你要是日日都能像現在這般就好了。”
陸妘怔忪開口，
“白玄，你好香啊……”
白玄一楞，聲線有些低啞，
“小九，你說什麽？”
陸妘倚在床邊，捂著自己發燙的臉，不禁疑惑，自己這是真的醉了？
“我方才說什麽？”
此時門外傳來宮人詢問之聲，
“世子可在裏頭？鎮國公正找世子呢，若是方便就去一趟，奴才也好回稟。”
白玄看了看陸妘，並不放心，可也知曉父親此時來尋自己定然有要事，便囑咐道，
“小九，你在此處安心歇著，逢夜就守在外頭，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待會兒再過來看你，可好？”
陸妘乖乖點頭，眼神有些迷離，待白玄走後她便栽進床榻間，如墜夢中。雖然有些熱，但幸而是秋日，勉強還可以忍受。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淒厲的尖叫響徹宮城，緊接著便是混亂的腳步聲與甲胄刀槍碰撞之音，似銀瓶乍破，讓人心生驚惶。
陸妘被雜聲驚醒，心中狂跳，可腦袋格外沈重，她從床榻上下來，以涼水敷面，好不容易眼神才恢覆了清明。
她胡亂擦幹水漬，推門出去，門口的逢夜並不在此，盡目皆是身披甲胄的禁軍，另一側則躺了數十具屍體，只是與禁軍所穿的甲胄式樣有些不同。
陸妘如今是徹底醒了，眼角微紅，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不由往後退去。似乎是禁軍中的一位將領，見到突然出現的清麗美人，眼中不禁一亮，便開口問，
“敢問這位小娘子名姓。”
他手中的劍身尚殘留血跡，陸妘眉心一跳，告訴自己要冷靜，她便沈下嗓音，不緊不慢地道，
“我乃宰輔陸知邈之女，方才因身子不適，故而在此歇息。”
他聞言愈發客氣，拱手道，
“原來是陸小娘子。”
陸妘見此稍安了心，既然對自己還算禮待，那父母兄長此刻應當無恙，如今這般情形是宮變了？
她與白玄尚未成親，當時大婚的日子也是鎮國公親口定下，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便謀反，究竟是出了什麽岔子？
陸妘神色一凜，朝那將領開口，
“敢問將軍，眼下我父母兄長何在？”
他挑了挑眉，朝陸妘側身，
“宮宴之上精彩紛呈，小娘子不妨一觀？”
陸妘不明所以，但還是壯著膽子朝大殿走去。身後的將領倒是饒有興味的開口，
“怪不得特意命我在此處守著，原來是生怕心上人受了驚嚇……”
“得了，把這裏的屍首處理好，我便往前殿去了。”
陸妘一路上聽著宮人傳來低低的嗚咽，在這偌大的宮城裏，伴隨著秋風飄來蕩去，更添淒涼。鼻尖不時傳來血腥氣，引得愈發惡心。她頂著虛浮的步子，總算來到大殿門口。
殿中人人慌了神，見門口突然出現的纖弱身影，不禁回頭細看。陸知邈輕喚一聲，
“妘兒！”
陸妘這才回過神來，看見兩邊皆是朝臣貴眷，連白溟和白玄都只是站在一旁。那中間站著的又是誰？
她眼睜睜看著，那道白紗長袍的身影，在聽見父親喚出自己名字後悠悠回頭，君子如玉，似山中清潭，林中松竹，自有風骨。
眾人皆雲，世有君子，卓爾不群，與鹿鶴友，徒景深而已。
景深此時就這麽立於大殿階前，風乍起，吹動衣袍，也看見了他手中握著的長劍。
陸妘聲音似帶著顫抖，緩緩走進雕梁畫棟的宮殿，直直盯著他開口，
“先生，你這是在做什麽？”
景深挑了挑眉，眼中帶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醒了？”
陸妘被陸珩拉到身後，可還是忍不住質問，
“先生，在做什麽？”
景深將劍擡到宋甫昀喉間，雲淡風輕地開口，
“做什麽？當然是造反了。”
宋甫昀面色蒼白，病氣半點都掩蓋不了，胸口起伏，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四皇子被禁軍刀劍加身，跪在階下，只能怒吼，
“景深，你這個悖逆之徒！竟敢帶兵入宮城，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景深嘴角噙笑，提劍走下臺階，手起刀落，鮮血滿地，卻一點都沒沾上景深的長袍。眾人後知後覺，傳來驚呼，誰都沒想到景深會這般狠辣，一刀便了結了四皇子的性命。德妃已然暈倒在座上，可景深連半個眼神都沒給。
陸妘呆在原地，怔怔開口，
“難道不該是白家謀反麽？為何……”
陸珩望著四皇子掉落在一旁的頭顱，心情覆雜，
“這些都是景深布下的人手，白溟似乎並不知曉。”
景深挑了挑眉，朝女眷這邊走來，
“大公主，當年你以卑劣的手段害死三公主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宋亭玉不敢置信地搖頭，坐在地上狼狽往後退去，
“宋芷微？她與我有什麽幹系？”
又是揮刀而下，宋亭玉就此香消玉殞，身旁的駙馬連半個字都沒敢說，只垂頭顫抖，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刀下亡魂。
景深卻轉過身，對陸珩開口，
“瑯之，從前是我騙了你，如今宋亭玉和宋啟延的命給你，算是償還些人情。”
陸珩並未言語，也不知該說什麽，畢竟自己到現在還沒明白景深造反的目的是何。
景深目光堪堪掃過陸妘，便又朝宋甫昀走去，這次宋甫昀再也坐不住了，指著景深怒斥，
“亂臣賊子，你不就是想替你那個身為罪臣之女的母親報仇麽？”
白溟聞言緩緩擡頭，目光中多了探究，
“罪臣之女？”
宋甫昀笑得歇斯底裏，指著白溟道，
“白溟，你不是一向穩操勝券麽？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吧？”
“這個亂臣賊子，他竟也沒認回你這個父親，當真是有意思……”
一石激起千層浪，景深居然是白溟的兒子，這怎麽可能呢？白溟眼中盡是錯愕，顯然也是才知道真相。
他盯著景深，止不住地聯想起當年自己心愛的女子，
“景深？”
宋甫昀今日本來打算將白溟一家拿下，連夜命人通知四皇子，讓他調兵入宮城，圍剿逆臣，可不知為何會成了如今的局面。可看白家父子的模樣，卻並不像與景深合謀，反而也被蒙在鼓裏。
宋甫昀淒涼一笑，
“當年朕本以為處理幹凈了，不知為何，卻讓你死裏逃生，如今還好端端站在朕的朝堂之上。”
“當真是敗筆……”
景深並未回頭，淡淡開口，
“殺人償命，因果報應。你非明君，自然也不必再為君王。”
說罷，長劍一揮，不等宋甫昀開口便一劍封喉，鮮血噴出，濺到景深月白衣袍之上，似白玉沾塵。
陸妘雖然此前便聽白玄說起過，陛下殺了白溟妻兒，可卻怎麽也沒想到，景深會是那個孩子。這卻不禁讓陸妘想起四年前的回憶，那夜景深半夢半醒，口中喚的便是母親……
眾人這時再也忍不住，不少人出聲斥責景深謀逆，親手殺害陛下和皇子，其罪當誅。可周圍禁軍林立，不得動彈，況且女眷皆在殿中，稍有不慎，便是滅門的結局。人人都有忌憚，所以都不敢豁出一切。便如此僵持，看著景深殺人。
景深涼涼看了宋甫昀的屍首片刻，便朝五皇子與七皇子的方向走去。若算起來，五皇子與景深算得上表兄弟，可到現在，看著景深滿身沾血的模樣，只覺得他已經瘋了，眾人也不敢說他到底會不會手下留情。
白薇手足無措，此刻她只是一位母親，而非皇後，忍不住朝白溟道，
“兄長，他……”
白溟正想開口勸道，便被景深一個眼神止住，他將劍指向宋青巽，
“鎮國公不是想知道令媛究竟在何處麽？問宋青巽便是。”
“如今他竟是成了你的乘龍快婿，你道好笑不好笑？”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簡直要將在場所有人震得外焦裏嫩，這又是什麽鬼熱鬧，難不成七皇子與白家小娘子私定終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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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雲叆叇，霜露重重，大有深秋之景。天色格外昏暗，一時倒看不出來已是午後。
原本這樣的日子，眾人都是懶得出門走動的，但重陽宮宴，又有哪家敢怠慢。是以各家馬車爭相出門，竟在長平街上堵了個水洩不通，一時驚動了巡檢司前來。
陸妘靠在馬車窗邊瞧瞧往外瞧，便同母親開口，
“母親，連巡檢司都來了，只怕前頭堵得也瓷實。”
王沅坐在一旁，並不往外探看，
“無妨，想來稍等片刻就能通暢。”
陸妘點了點頭，便想到另一處，
“說起來如今巡檢司也歸顧長霖轄制，他倒是大權在握……”
這顧長霖既然助白溟成事，到時候便也是他謀反大計裏的一環，也須得在白家動手之前，將顧長霖換下，否則宮防失守，便是難以轉圜的局面。
陸知邈與陸珩從一輛馬車上下來，稍等了片刻，陸妘跟著王沅而來，一家面色算不上極好，垂眸入了宮城。不過照別人看來，這倒是有些古怪。
“你說，宰輔大人一家看起來並沒有喜事臨門的興頭，依舊淡淡的，那可是鎮國公府，武將之首，這是為何？”
身旁有故作聰明的，笑著答了一句，
“這有什麽難懂的，左不過是怕朝中之人眼紅，想低調些吧。”
那位大人聞言嘖了一聲，
“你說會不會是文武聯姻，宰輔心中不安呢？”
他擺了擺手，
“這話可不好隨便說，宰輔大人心有成算，也無需我們瞎操心。”
“今日重陽，好好喝兩杯才是，走吧？”
禦花園中各色菊花開得極好，襯得花團錦簇，沖淡了幾分秋日蕭瑟。宴會尚未開始，陸妘這些小娘子先被引著來到九轉回廊下，投壺射箭，捶丸馬球，行酒令、作詩賞景，皆有之，也並不拘著未婚男女接觸，說笑同游，只要不過分即可。
所以這種場合也總是各家喜聞樂見的，指不定郎君娘子同處，玩著玩著便能對上眼，兩家一合計姻緣便成了。
陸妘自然不會去和別的郎子摻合，更沒了玩樂的興致，一個人坐在杌子上發呆，幾家小娘子見了便使了個眼神，約著湊過來，
“陸小娘子，怎的獨自坐在這兒，同我們一道去行酒令吧？”
宋明嘉過來時正聽見她們約陸妘，便極有興致地挽起她開口，
“是啊，妘兒，今日行酒令我可是準備了許久，你可不許推脫。”
眾人笑著朝宋明嘉行禮，陸妘拒不了，便無奈應下，
“那便走吧。”
眾人入座，便有活潑的小娘子湊起人來，滿滿坐了一大桌，宋明嘉拉著陸妘說著話，繪聲繪色，也引得陸妘好奇。待二人擡起頭來，這才見眼前站著個人。
白玄眸色深深望著陸妘，向眾人拱手，
“加我一個。”
二人的婚事本就人盡皆知，如今白玄過來找陸妘，眾人揶揄著笑起來，
“瞧瞧，這便尋過來護著了，我們又不會吃了妘兒……”
白玄微微一笑，陸妘鄰桌的那位小娘子便頗為識趣地起身，將自己的座讓給了白玄。
白玄旋即坐下，側頭朝陸妘溫聲道，
“小九，我待會兒有話和你說。”
陸妘淡淡看了他一眼，
“我卻不想聽。”
白玄眼下帶著些許青黑，似乎昨夜並未睡好，聽到她的回答眸色不禁一黯。
行酒令的宮人討喜，說了許多吉祥話，這才敲著玉磬正式開始。先是擊鼓傳花，又有拍七、酒牌令各式換著花樣玩。今日不知為何，不光花落到陸妘手裏，抽酒牌令時也總被連帶著罰酒，雖然飲的是花酒，最適合小娘子喝，算不上烈，可陸妘也連著喝了好幾杯。
中途白玄不想她再多喝，便伸手擋下，
“小九的我替她喝。”
可陸妘並不領情，帶著輕嘲回他，
“世子何必來搶我的酒喝，若犯了酒癮，你便倒自己的喝。”
白玄用眾人聽不見的音量開口，
“小九，別鬧了。”
陸妘推開他的手，用袖子掩著一飲而盡，
“無需你幫忙。”
陸妘仗著自己酒量不差，爽快地又喝了幾盞。白玄臉上帶著薄怒，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將陸妘帶出廳外。
陸妘將將甩開他的手，歪頭道，
“世子這是生氣了？奇怪，世子究竟是在氣什麽？”
“氣我還是氣你自己？”
宮人們皆有眼色，遠遠見狀便不會再往這處湊。白玄立於樹下，眉頭不展，
“小九，聽話，至少今日，不要胡鬧。”
陸妘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頭，似乎有種恍惚之感，迷茫開口，
“至少今日，是什麽意思？”
白玄伸手探了探她的面頰，覺得有些熱，聞言卻只是搖頭，
“這些你無需操心，我帶你去醒醒酒。”
陸妘也沒覺得自己醉了，卻推不開他的手，便被他牽著走在廊下，隱隱約約觸到他手臂上浮現的青筋，指尖忍不住流連片刻。白玄身形一頓，回頭看她，
“小九，你當真沒醉？”
陸妘認真想了想，擺手道，
“你才醉了，我可沒醉。”
可白玄總覺得哪裏不對，便打算尋個女官帶陸妘去喝碗醒酒湯，正巧拐角便見了皇後身邊的嬤嬤，見狀便帶著二人尋了一處側殿暫歇，
“再過一個時辰宮宴便要開始了，小娘子在此處歇息片刻，醒酒湯稍後便會送到。此處離宮宴不遠，走幾步便到，至於陸夫人那頭老奴去說一聲就是，小娘子安心。”
白玄將醒酒湯端進來，陸妘眼下是當真有些暈乎，她也難得沒有出言諷刺，他餵一勺便喝一勺，顯得十分乖巧。
白玄柔下目光，輕嘆道，
“小九，你要是日日都能像現在這般就好了。”
陸妘怔忪開口，
“白玄，你好香啊……”
白玄一楞，聲線有些低啞，
“小九，你說什麽？”
陸妘倚在床邊，捂著自己發燙的臉，不禁疑惑，自己這是真的醉了？
“我方才說什麽？”
此時門外傳來宮人詢問之聲，
“世子可在裏頭？鎮國公正找世子呢，若是方便就去一趟，奴才也好回稟。”
白玄看了看陸妘，並不放心，可也知曉父親此時來尋自己定然有要事，便囑咐道，
“小九，你在此處安心歇著，逢夜就守在外頭，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待會兒再過來看你，可好？”
陸妘乖乖點頭，眼神有些迷離，待白玄走後她便栽進床榻間，如墜夢中。雖然有些熱，但幸而是秋日，勉強還可以忍受。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淒厲的尖叫響徹宮城，緊接著便是混亂的腳步聲與甲胄刀槍碰撞之音，似銀瓶乍破，讓人心生驚惶。
陸妘被雜聲驚醒，心中狂跳，可腦袋格外沈重，她從床榻上下來，以涼水敷面，好不容易眼神才恢覆了清明。
她胡亂擦幹水漬，推門出去，門口的逢夜並不在此，盡目皆是身披甲胄的禁軍，另一側則躺了數十具屍體，只是與禁軍所穿的甲胄式樣有些不同。
陸妘如今是徹底醒了，眼角微紅，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不由往後退去。似乎是禁軍中的一位將領，見到突然出現的清麗美人，眼中不禁一亮，便開口問，
“敢問這位小娘子名姓。”
他手中的劍身尚殘留血跡，陸妘眉心一跳，告訴自己要冷靜，她便沈下嗓音，不緊不慢地道，
“我乃宰輔陸知邈之女，方才因身子不適，故而在此歇息。”
他聞言愈發客氣，拱手道，
“原來是陸小娘子。”
陸妘見此稍安了心，既然對自己還算禮待，那父母兄長此刻應當無恙，如今這般情形是宮變了？
她與白玄尚未成親，當時大婚的日子也是鎮國公親口定下，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便謀反，究竟是出了什麽岔子？
陸妘神色一凜，朝那將領開口，
“敢問將軍，眼下我父母兄長何在？”
他挑了挑眉，朝陸妘側身，
“宮宴之上精彩紛呈，小娘子不妨一觀？”
陸妘不明所以，但還是壯著膽子朝大殿走去。身後的將領倒是饒有興味的開口，
“怪不得特意命我在此處守著，原來是生怕心上人受了驚嚇……”
“得了，把這裏的屍首處理好，我便往前殿去了。”
陸妘一路上聽著宮人傳來低低的嗚咽，在這偌大的宮城裏，伴隨著秋風飄來蕩去，更添淒涼。鼻尖不時傳來血腥氣，引得愈發惡心。她頂著虛浮的步子，總算來到大殿門口。
殿中人人慌了神，見門口突然出現的纖弱身影，不禁回頭細看。陸知邈輕喚一聲，
“妘兒！”
陸妘這才回過神來，看見兩邊皆是朝臣貴眷，連白溟和白玄都只是站在一旁。那中間站著的又是誰？
她眼睜睜看著，那道白紗長袍的身影，在聽見父親喚出自己名字後悠悠回頭，君子如玉，似山中清潭，林中松竹，自有風骨。
眾人皆雲，世有君子，卓爾不群，與鹿鶴友，徒景深而已。
景深此時就這麽立於大殿階前，風乍起，吹動衣袍，也看見了他手中握著的長劍。
陸妘聲音似帶著顫抖，緩緩走進雕梁畫棟的宮殿，直直盯著他開口，
“先生，你這是在做什麽？”
景深挑了挑眉，眼中帶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醒了？”
陸妘被陸珩拉到身後，可還是忍不住質問，
“先生，在做什麽？”
景深將劍擡到宋甫昀喉間，雲淡風輕地開口，
“做什麽？當然是造反了。”
宋甫昀面色蒼白，病氣半點都掩蓋不了，胸口起伏，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四皇子被禁軍刀劍加身，跪在階下，只能怒吼，
“景深，你這個悖逆之徒！竟敢帶兵入宮城，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景深嘴角噙笑，提劍走下臺階，手起刀落，鮮血滿地，卻一點都沒沾上景深的長袍。眾人後知後覺，傳來驚呼，誰都沒想到景深會這般狠辣，一刀便了結了四皇子的性命。德妃已然暈倒在座上，可景深連半個眼神都沒給。
陸妘呆在原地，怔怔開口，
“難道不該是白家謀反麽？為何……”
陸珩望著四皇子掉落在一旁的頭顱，心情覆雜，
“這些都是景深布下的人手，白溟似乎並不知曉。”
景深挑了挑眉，朝女眷這邊走來，
“大公主，當年你以卑劣的手段害死三公主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宋亭玉不敢置信地搖頭，坐在地上狼狽往後退去，
“宋芷微？她與我有什麽幹系？”
又是揮刀而下，宋亭玉就此香消玉殞，身旁的駙馬連半個字都沒敢說，只垂頭顫抖，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刀下亡魂。
景深卻轉過身，對陸珩開口，
“瑯之，從前是我騙了你，如今宋亭玉和宋啟延的命給你，算是償還些人情。”
陸珩並未言語，也不知該說什麽，畢竟自己到現在還沒明白景深造反的目的是何。
景深目光堪堪掃過陸妘，便又朝宋甫昀走去，這次宋甫昀再也坐不住了，指著景深怒斥，
“亂臣賊子，你不就是想替你那個身為罪臣之女的母親報仇麽？”
白溟聞言緩緩擡頭，目光中多了探究，
“罪臣之女？”
宋甫昀笑得歇斯底裏，指著白溟道，
“白溟，你不是一向穩操勝券麽？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吧？”
“這個亂臣賊子，他竟也沒認回你這個父親，當真是有意思……”
一石激起千層浪，景深居然是白溟的兒子，這怎麽可能呢？白溟眼中盡是錯愕，顯然也是才知道真相。
他盯著景深，止不住地聯想起當年自己心愛的女子，
“景深？”
宋甫昀今日本來打算將白溟一家拿下，連夜命人通知四皇子，讓他調兵入宮城，圍剿逆臣，可不知為何會成了如今的局面。可看白家父子的模樣，卻並不像與景深合謀，反而也被蒙在鼓裏。
宋甫昀淒涼一笑，
“當年朕本以為處理幹凈了，不知為何，卻讓你死裏逃生，如今還好端端站在朕的朝堂之上。”
“當真是敗筆……”
景深並未回頭，淡淡開口，
“殺人償命，因果報應。你非明君，自然也不必再為君王。”
說罷，長劍一揮，不等宋甫昀開口便一劍封喉，鮮血噴出，濺到景深月白衣袍之上，似白玉沾塵。
陸妘雖然此前便聽白玄說起過，陛下殺了白溟妻兒，可卻怎麽也沒想到，景深會是那個孩子。這卻不禁讓陸妘想起四年前的回憶，那夜景深半夢半醒，口中喚的便是母親……
眾人這時再也忍不住，不少人出聲斥責景深謀逆，親手殺害陛下和皇子，其罪當誅。可周圍禁軍林立，不得動彈，況且女眷皆在殿中，稍有不慎，便是滅門的結局。人人都有忌憚，所以都不敢豁出一切。便如此僵持，看著景深殺人。
景深涼涼看了宋甫昀的屍首片刻，便朝五皇子與七皇子的方向走去。若算起來，五皇子與景深算得上表兄弟，可到現在，看著景深滿身沾血的模樣，只覺得他已經瘋了，眾人也不敢說他到底會不會手下留情。
白薇手足無措，此刻她只是一位母親，而非皇後，忍不住朝白溟道，
“兄長，他……”
白溟正想開口勸道，便被景深一個眼神止住，他將劍指向宋青巽，
“鎮國公不是想知道令媛究竟在何處麽？問宋青巽便是。”
“如今他竟是成了你的乘龍快婿，你道好笑不好笑？”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簡直要將在場所有人震得外焦裏嫩，這又是什麽鬼熱鬧，難不成七皇子與白家小娘子私定終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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