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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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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京市早晨九點,聞氏集團總部例行早會。

關睿負責主持,“董事長今天線上參會。”說著,打開會議室內投影大屏。

對面電腦大概是被隨意放置在沙發側邊的矮幾上,視角很偏,占據大半個屏幕視野的是家具,且幾乎是在地毯上仰視的角度,只能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的腰部以下位置。

西褲包裹的長腿閑閑交疊,皮鞋鞋尖錚亮,腿上攤著文件,骨節修長的手翻動著紙張,冷白手腕上,手鏈反射著微光。

整個會議室的高層都楞了幾秒。

聞董人在倫敦,參與早會只能線上視頻進行,這關睿當然知道,可他想當然以為對面的視頻背景會是在書房,看到這場景,也不由怔了一秒。

他掏出手機給聞之宴發微信:「聞董,視頻看不到您的臉。」

發完,他擡頭看屏幕。

視頻中,有嗡嗡聲,文件上的手擡起來,拿過手機,打字。

「聞董:不方便,就這麽開吧」

屏幕裏也傳來聞之宴的聲音,“開始吧。”

於是會議如常進行。

期間,聞之宴還起身去一旁水吧的保溫櫃裏拿了瓶牛奶喝。

二十分鐘左右,早會開完,關睿關了投屏,所有人離席。

關睿拿起手機,問,“聞董,您臉上受傷了嗎?”

要不然,難以解釋為什麽不方便露臉。

聞之宴拿起電腦放到膝頭,屏幕上出現他的臉。關睿瞬間就明白了——

他臉上浮著一層薄紅,看起來像是喝醉了又像是發燒了,眸色很沈,眉眼間幾分懶倦,他長得實在漂亮,眼睫纖長,低眼看屏幕的模樣竟顯出瀲灩的欲態。

確實是不合適面對一眾下屬。

關睿心裏也咯噔一聲,總好像窺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發燒了。”

聞之宴說,“臉色太差。”

他的位置每天無數雙眼睛盯著,若是傳出他身體有不適,又要驚動一撥人或發消息慰問或上門探視,煩不勝煩。

關睿心道,那可不是臉色差,而是太過私密,不易示人。

“您快休息吧,等您睡好了我再統一匯報。”

“沒事兒,”聞之宴嗓音幾分啞,大概是喉嚨幹澀,“我按照國內的時間正常上班,隨時call我。”

關睿稍一計算,倫敦時間現在可是淩晨兩點多鐘。

他心想,太怪了,聞董其人,在京市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稍微被惹到就要發邪火,沒道理去了倫敦,卻忽然敬業起來了?

簡直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倫敦肯辛頓聞家別墅。

二樓客廳,聞之宴疊腿靠著沙發椅背,膝上擱著電腦,手指在觸控板上滑動,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雖然剛剛出了好多汗,但體溫還是沒有降下來的趨勢。

額頭滾燙。

點了支煙,抽一口,有點沒滋沒味。夾著煙的那只手,手背骨節抵住唇低咳了兩聲。

隱約聽到開關門的聲響,他擡起頭,就見方慈裹著毛毯從主臥方向往這兒走,還有點沒睡醒,“……你怎麽不睡覺?”

聞之宴曲指輕扣電腦示意,“工作。”

方慈走到他面前站定,上下打量。

白衣黑褲穿得是一本正經,右手放在觸控板上,看起來確實是在工作,可左臂搭著扶手,指間明明白白夾著煙。

她皺眉,“……發燒了還抽煙?”

聞之宴乖乖把煙掐了。

他臉上的潮紅還是沒消,方慈擡手貼了貼他額頭,燙得嚇人。

“要麽吃藥,要麽,現在去休息。”她說。

聞之宴看她兩秒,“……吃藥。”

“你自己去拿。”

聞之宴被逗樂似的笑了聲。

起身,把電腦隨手一放,說,“成。”

經過她身邊時候,還拍拍她後腰,“你先去睡。”

他下樓,在一樓餐廳吧臺旁找到藥箱,找出退燒藥,又拿玻璃杯在水籠頭下接了杯水。

回過身來,正打算仔細看看說明書,遙遙地就看到客廳那頭旋轉樓梯上,方慈正緩步下樓,還往這邊望了一眼。

於是心思就全轉到她身上了。

披著毛毯,長發略有些淩亂,娉娉裊裊的纖瘦身影,像踏著月光的清輝而來的美夢。

聞之宴倚靠著吧臺,雙手向後撐著臺面,看著她走近,“……怎麽下來了?”

方慈抱臂站在他面前,冷冷地說,“監督你吃藥。”

聞之宴沒個正形笑著逗她,“還以為你是怕我暈倒。”

他拿起說明書,低眉細看。

這大少爺,肯定是從小連這點事兒都沒親自做過,生了病有人伺候著把藥調配好遞到他手裏,以至於他連這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常用藥的用量都不知道,還得看說明書。

方慈徑直從一旁拿過藥,摳出一粒,“張嘴。”

聞之宴手上微頓,慢慢放下說明書,撩起眼皮看她。

凝目看了她幾秒,才依言張了嘴巴。

方慈沒看他,把藥塞進去,說,“我現在懷疑,你上次在camden Town買的那幅畫,到底花了多少錢。”

人家看他衣裝光鮮,人傻錢多,豈不是獅子大開口。

“不記得了,人要多少我給多少。”聞之宴仰頭喝口水把藥送服下去,“……怎麽問這個?”

方慈看他一眼,“感覺你完全沒有生活常識。”

“……藝術品嘛,無所謂,”聞之宴笑說,“就當是曲線救國,給我爸媽送錢了。”

方慈輕嘆口氣,半真半假,“果然,結婚前要同居一段時間才行。”

“怎麽說?”

他像她的專業捧哏,極感興趣的模樣,流暢接話。

“……這樣才能發現你的缺點。”

“比如呢?”

“沒有常識,不會照顧自己。”方慈有點沒好氣,“身體會搞壞的。”

“哦,”聞之宴拖著嗓子,低笑了聲,“我身體不好著呢嗎。”

他這會兒還處在低燒狀態,嗓子啞著,這麽放低了聲線說話,更顯得繾綣。

在這話裏,方慈倒是認真上下看他一番。

勁腰長腿,肩膀寬,肌肉也恰到好處,穿寬松衛衣時候看不出來,若是穿白襯衫,擡手或者用力,肩臂線條便會隱顯形狀,更別提不穿上衣時……

想到這兒,方慈呼吸一滯,不由地擡眼去看他。

聞之宴也正一眨不眨地低眼盯著他,眸底有濃濃的侵占欲。

他低低地問,“……還困不困?”

“嗯?”

方慈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攬著腰返身摁到吧臺邊緣。

他雙臂撐在她身側。

方慈還抱著胳膊,一時失了反應。

聞之宴低頭壓到她臉前要親,方慈則存了心不讓他如願,左右躲。

像玩游戲似的。

快吻到的時候,她就慢吞吞往後仰著避開。她躲到哪裏,聞之宴追到哪裏。

幾個回合下來,他忍俊不禁,喉結震著,低笑出聲,“……好玩兒嗎?”彼此臉離得很近,鼻息交纏。

方慈默不作聲與他對視。

他額頭頂蹭了下她的額頭,半哄著,“……不躲了,好好親一下。”

方慈哪兒是乖乖聽話的人,還是往側邊躲了躲,聞之宴就親到了她臉頰,就這一下,她突然就乖了,不動了。吻輾轉著來到唇上,幾乎是本能,她開始配合,微啟唇,彼此含吮廝磨。

身體也貼著,他聲線極低,耳語,“趁著還沒退燒……”

方慈腦子一炸,推他,“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聞之宴還是笑,嗓裏壓著深長的意味,“……用完就不認了?不是說這個溫度很舒服嗎?”

方慈臉蛋兒爆紅,“不玩了,我困了。”

這人,怎麽連床上的話也拿出來說啊。

“那正好去睡。”

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

說好了有事隨時call,關睿發了好幾條消息,卻統統沒得到回覆。

他試著撥了通電話,無人接聽。

過了一個多小時,京市時間十點多的時候,聞董那邊才來了回信兒。

「聞董:?什麽事兒」

「關睿:早會上您問的文件到了,密封著,放您辦公桌抽屜裏了,等您回來拆。」

「聞董:打開掃描發給我」

「關睿:我沒有權限」

「聞董:現在有了」

「關睿:萬一洩露……」

「關睿:安全起見,還是您回來親自拆」

對話到這,聞之宴好半天沒回覆。

關睿皺眉思索良久,這時候才回過味兒來:合著聞董不會是一時半會兒不想回來吧?配合京市時間上下班,也是要把他“異地辦公”這件事常態化?

這可怎麽使得!

年關逐漸近了,還有好多酒會宴會的邀約,總不可能一場都不出席。

關睿有點心神不寧,再度匯報工作的時候,撥了電話過去。

那頭聞之宴很快接起來,“說。”

關睿照常匯報了進展,頓了頓,問,“……我忘記了,您之前說的什麽時候回國來著?我好提前報備您的飛行計劃。”

“……我沒說過。”

“那……”

聞之宴嗤了聲,“關睿,套我話是吧?”

“沒有沒有,對不起,”關睿立刻滑跪道歉,“真的要跟您確認一下回國時間。”

電話那端沈默,聞之宴大概低著眼睫,在思考。

關睿補充道,“說真的,我現在手裏拿著您的日程安排表,一直到年後,幾乎每天都有星標行程。”

星標是重要性的體現,意味著必須出席。

對於尋常情侶夫妻來講,因為工作緣故不得不異地半年,雖然難受,但也不至於到一方完全賴著不走的地步。彼此約好一周兩周見一次,是成年人的最佳處理方式。

可也許是對分開的那四年半時光有陰影,聞之宴似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費了。

雖然時間線拉得很長,從初見她到現在已足足七年,可仔細一算,兩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零零碎碎那麽一湊,也只有半年。

他每天都抓心撓肺地不滿足。

靜默良久,聞之宴點了根兒煙,口吻幾分懶倦,“……明天給你答覆。”

“好的。”

關睿答。

他大概也能猜到,聞董不願意回來,無非是不想跟方慈異地。

老早之前,李佑賢還在手把手教他的時候就囑咐過,在聞董這兒,一旦涉及到方小姐,一切事情的重要性都要往後排。

那時候他就問,“可大多數時候,最好還是以集團利益為先吧?”

李佑賢很平靜地說,“所以,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必要時候,把聞董的註意力拉回來。”

關睿到現在都記得李佑賢那時的神情,很冷漠,像是在他眼裏,事業大於感情是天經地義的。

他完全能理解李佑賢。聞董是天之驕子,鐘鳴鼎食的世家出身,可以肆意妄為,即便他躺在這家業上擺爛,那集團也不至於馬上垮掉,畢竟背靠著整個聞家,也有家族其他人在集團內任職撐著,又有那麽多得力的忠心耿耿的下屬。

他和李佑賢都不是這樣的出身,必須要拼盡全力才能站穩腳跟,區區感情,怎麽能相提並論。

有時候,愛情也是個奢侈品。

第二天一早,洗漱完,方慈出來尋聞之宴。

第一眼卻是被眼前的景震撼到,二樓十幾扇挑高的拱形窗外,是清晨皚皚的雪。窗內,壁爐還燃著,白衣黑褲的聞之宴還靠坐在那張單人沙發裏,敞著一雙長腿,肘抵著扶手捏了捏鼻梁。

一旁矮幾地毯上散落著幾份文件,筆記本電腦則擱在另一張長沙發上。

他大概是工作了一夜,可看那神情,又像是等了她一夜。

“……要上班了?”

方慈嗯了聲,走近了些,“……你是不是快下班了?”

聞之宴擡腕看表,“還有三個小時。”

她今兒還是襯衫套裙加絲襪的通勤搭配,只不過襯衫換成了黑色的設計款,鎖骨下垂落兩條細帶,走路時會微微蕩。

聞之宴完全移不開眼,視線有如實質,一寸一寸掃過她全身。

喉結不自覺地咽動,視線回到她臉上,他稱讚,“好看。”

方慈低頭看自己,說,“原來你喜歡這種?”

偏職業的穿搭。

聞之宴輕搖頭,淡哂了聲,“不是,”略作停頓,表情和語氣都沈靜下來,“……是說你這麽穿好看,不是說這類衣服。”

方慈走得更近,單膝跪壓著他腿間沙發墊,俯身去吻他。

聞之宴略仰下頜迎上她的唇,很自然地,單手掌心貼合著絲襪,而後往上。

施了力揉捏,冷白手背上青筋一下一下鼓動。

她本意是來一個清晨的輕輕的吻,眼下呼吸越來越重,唇舌交纏,有點兒失控的趨勢,方慈就推著他的肩,強行剎了車,而後擡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

“不燒了。”

聞之宴明顯是意猶未盡,後腦枕著靠背,自下而上盯著她,頗浮浪地笑了聲,“限定高溫版下線了。”

方慈腦海裏不由地浮現床上說的那些話,此刻想起來,簡直讓人無地自容。

她臉蛋兒又是一紅,“床上的話,不許帶到床下來說。”

“得,”他拖著嗓子沒個正形,“……方律師開始給我定規矩了。”

方慈本是想瞪他,視線相接,卻不期然笑了出來,聞之宴唇角笑意也擴大,彼此的眼神在這笑意中又變得繾綣溫柔。她捧住他的臉,再次吻了吻,說,“我得吃早飯上班了,你在家也好好吃飯休息,好麽。”

“好。”

一樓餐廳。

拱形落地豎窗開向後院,窗前一張覆古圓桌,其上鋪著森綠桌布,方慈坐在桌前吃早餐,時不時望一眼窗外的雪。

手機震動,她下意識以為是樓上聞之宴發來的,掃一眼屏幕,很意外,竟是關睿。

「關總助:少夫人,您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方慈:方便。」

關睿電話打來。

先是禮節上問候了一番,然後才切入正題,“……其實,今天主要想跟您聊聊聞董的事。”

方慈默默聽著,臉色越來越沈,末了,她只說,“好,我想想辦法。”

這天,方慈和吳以珊上午外出談案子,中午就近在金融城吃了飯,而後找家咖啡館坐了會兒。

咖啡館開在寫字樓下,全透明,外面的高樓大廈玻璃幕墻和不斷飄落的雪一覽無餘,金融城的都市白領們行色匆匆穿梭而過。

正午時分,天際仍是一片灰蒙蒙。

聞之宴發了消息來:

「W:我下班了,下午睡會兒,晚上接你下班」

方慈斟酌了下,回覆:

「我晚上可能要加班,不用接了。」

事務所管理人性化,其實一般不會加班。

她只是不想讓他折騰。

到了五點半下班點兒,她看了眼手機,聞之宴沒發消息問幾點下班,這讓她松了口氣。

在工位整理材料,確認明天要見的客戶,就這樣慢吞吞磨蹭了一個小時,才穿上大衣,圍上圍巾,拿著包下樓。

走出旋轉門,外面是倫敦的雪夜。

天地間一切仿佛都靜了下來,古老的建築、昏黃的路燈……

聞之宴就站在樓前這雪中。

他單手插著口袋,另一手拿著束花,這時候正好擡腕看了看表,隨著他擡手的動作,色調濃郁的花朵從牛皮紙中探出頭,在半空中微蕩了下。

那束花她也一眼認出來,德國鳶尾,紅酒玫瑰。

方慈屏了息。

不斷有雪落在他發梢他黑色大衣的肩頭,他擡眼看過來時,紅色雙層巴士正好從他身後道路上掠過。

慢鏡頭一樣,聞之宴笑著向她走來,低頭吻了吻她鼻尖。

也不知道他站在這兒等了多久,拿著花的那只手,骨節都紅著。

接過她的挎包拎到自己手裏,聞之宴另一手牽起她,兩人並肩往停車的地方走。

短短的兩分鐘路程,方慈不斷地偏頭仰臉去看他。

第一次看,聞之宴轉過頭沖她微擡了擡眉,第二次看,聞之宴就笑了聲,彎身偏頭壓下來吻她。

方慈心裏有事兒,又不想讓他看出異常,到了車上,就借口困了靠在他肩上睡覺。

回到家吃飯洗澡。

從浴室出來,方慈終於斟酌好了措辭,準備跟他談一談。

主臥起居室壁爐前,聞之宴坐在地毯上,懶懶地倚著沙發墊曲起條腿,手裏拿著本精裝硬皮書翻看。

方慈在他身側跪坐下來,說,“我要跟你聊聊。”

聞之宴就把書撂到沙發那頭,肘撐著沙發墊支著腦袋看她,靜等她下文。

“首先,作息如此混亂,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其次,臨近年關,聽說集團一堆事兒等著你處理,”方慈認真地看著他,“最後,我想說,我愛你,我不會再離開你,你就放心回國去,好不好?”

聞之宴靜靜凝著她,好久都沒出聲。

方慈探身從一旁矮幾上拿過便簽紙和鋼筆,做出要記錄的架勢,說,“我們可以定幾個規則,比如,每天至少一通電話。”想了想,補充一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每天都對你說,我愛你。”

聞之宴自鼻腔笑了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還有半年。”

方慈搖頭,“有個項目客戶是京市的,我到時候會出差回去,還有一些假期和年假,算起來,不會那麽久的。”

“嗯。”

聞之宴扣住她後頸摁到自己肩頭,說,“抱一會兒。”

於是她就靜靜地伏在他懷裏,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肩上臂上摩挲。

那一晚的記憶就到此處,明明缺少睡眠的是他,她卻在他懷裏睡著了。

第二天,聞之宴乘最早的一班飛機回國。

過了兩天,陳巧月來到倫敦。

她和方慈之前約定好的,滿世界到處玩時,偶爾會到倫敦來歇歇腳。

以前,聞之宴在倫敦交換時,陳巧月也跟過來,那時候她就經常來肯辛頓聞家別墅小住。

圈裏都以為倆人是在培養感情,其實他們很少打照面,偶爾相處也是如朋友。

由於這個淵源,別墅管家跟陳巧月算是熟稔,把她當少爺和少夫人的好朋友來招待。

晚上,倆人在二樓客廳壁爐前聊天。

陳巧月躺在沙發上,抽著煙,說,“我想談個外國男友了。”

音響裏正在放《London boy》,她翻個身趴著,“你看黴黴唱的,倫敦男孩就不錯,是吧,又紳士,而且英腔多迷人啊。”

方慈蜷縮在旁邊單人沙發裏,冷白手指夾著煙,另一手翻著膝頭的雜志,笑說,“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已婚了。”

“我不說,誰會知道?”陳巧月一攤手,振振有詞,“摘掉婚戒在酒吧夜店裏裝單身的男人那麽多,多我一個女人怎麽了。”

方慈開玩笑,“你不擔心他的頭發?”

聽到這話,陳巧月先想到的,卻是李佑賢那一頭濃密的黑發。

她搖搖頭甩掉這個念頭,“……不等他脫發就把他甩了。”

“那倒是可以,”方慈笑看她,“英倫紳士,應該確實不錯。”

紳士……

她陳巧月長這麽大,沒見過比李佑賢更紳士的男人了。

紳士到可恨。

就那麽疊著腿往沙發上一坐,就好似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撼動他。

“……算了,不喜歡紳士了。”

想一出是一出,剛說過的話兩秒後就能作廢。

大小姐心性。

方慈問,“旅行中沒有遇到合眼緣的嗎?”

陳巧月重重一點頭,“倒是有,在都柏林的一個酒吧裏,他是local,愛爾蘭人嘛喝了酒都狂放,平時也話癆,但是那個男的,emmm,給我感覺很不同。”

方慈抽口煙,攏了攏肩上的毛毯,靜等她繼續說。

“他身上有一種很寧靜內斂的氣質。喝完酒,他邀請我去他家裏……”

方慈眼睛睜大了幾分,“你去了嗎?”

陳巧月神秘兮兮一眨眼,“我跟他一起走出酒吧後門,然後突然就反悔了,跟他說,‘其實我更喜歡由我來發起邀約’。”

她還清晰地記得,那時,看著路燈下那臟兮兮的馬路,看到對面停著輛漆黑的豪車,像是被擊中一般,無力感排山倒海而來,將她淹沒,讓她失了所有興致。

“後來我想啊,也許是那個男的太年輕了,我好像喜歡年紀稍大一點的。”

內斂、年紀稍大、紳士……

這些特征無疑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方慈心知肚明,沒再多說。

手機震動,是聞之宴的消息:

「W:李佑賢展成亦幾個都到了,我們在家喝酒」

方慈這才想起來,今兒是周五,是他們幾個好友照例小聚的日子。

「方慈:視頻嗎?」

「W:難得你主動提」

「方慈:用電腦,屏幕大一些」

「方慈:月月在我這兒」

方慈到樓下書房取了自己的電腦上來,坐在沙發前地毯上,打開攝像頭。

陳巧月懶懨懨地趴在沙發上,方慈轉了下電腦的方向,面朝著她,她沒精打采地擡手跟那邊打招呼,“嗨,聞少,我今晚要抱你家少夫人睡覺。”

聞之宴這邊電腦開了揚聲器,這聲音一出來,在場人都很意外,聞之宴本人皺了下眉頭,回頭看了眼沙發上的李佑賢,心下隱約回過味兒來,就隨手把電腦擱在了桌子上,好巧不巧,正對著疊腿坐著的李佑賢。

聞之宴轉身離開客廳,去了露臺,撥通方慈的電話,“……你這是打的什麽主意?”

方慈借口拿飲料,也下樓了,“月月興致不高,想讓她開心一點。”

兩臺電腦就那樣被原主人放置在那裏,被鏡頭框住的兩個人一時都失了反應。

陳巧月趴在那兒,側臉貼著沙發墊,眼神有些呆楞楞。

李佑賢就坐在電腦前,俯視的角度,低眼看著屏幕。

倫敦這都什麽天氣了,她竟然光腿穿著英倫學院風的灰色百褶裙,下擺淩亂上翻,露出一大截白嫩的大腿。

兩人都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屏幕上的對方。

口幹舌燥,情緒翻湧。

陳巧月一肚子的開場白,“喲,李佑賢呀,好久不見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清晰地看到李佑賢喉結滾了滾,有明顯的咽動。心下覺得諷刺,正想破罐子破摔大放厥詞,就見李佑賢轉開了視線。

他不再看屏幕,擰松了領帶,不知從那兒抓起一個紅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陳巧月冷笑一聲,啪地把電腦合上了。

兀自出神時,旁邊的手機震了下:

「李佑賢:多穿點,不要感冒」

室內暖氣足,一點兒不覺冷,陳巧月轉頭看了看自己,這才明白過來。

恨恨地按屏幕:

「C:咋啦?你不是喜歡肉嘟嘟的大腿麽」

消息發送成功。

果不其然,李佑賢沒有再回覆。

憋屈了那麽久,陳巧月終於多多少少出了口惡氣。

到了二月份,各類酒會宴會的邀約便多了起來。

作為集團董事長兼執行董事,聞之宴的日程非常滿,白天上班晚上應酬,甚至還有出差,忙得腳不沾地。

和展成亦李佑賢幾個朋友,也只能偶爾在各類應酬場所碰到,每天跟他相處時間最長的,是總助關睿。

因為私自給方慈打電話這事兒,聞之宴罰他獨自拎了個年終盤點項目,項目忙完,他這才回到聞之宴身邊,扮得是低眉順眼乖巧溫順。

今兒酒會主辦方是姜家,姜家主業是娛樂產業,包括娛樂場所傳媒公司等等,所以晚上的場地就選在了他們家新開的一處高端會所。

大隱隱於市,會所就開在國貿附近,一棟獨立的南洋風二層小樓。

夜色中的城市環線,車水馬龍,一道道車燈不斷閃過。

邁巴赫62s勻速行駛,車內後座,聞之宴疊腿坐著,擱在大腿上的手裏捏著打火機,一下一下翻開又合上。

副駕駛關睿回過頭來看一眼,欲言又止。

聞之宴沒給他眼神,“沒好消息就閉嘴。”

他所說的“好消息”,自然是指方慈。最近這幾個小時,方慈一直不回消息,倫敦聞宅那邊的管家說少夫人在上班。

她工作起來最是專註,大概是沒工夫理他。

關睿默不作聲了。

邁巴赫駛下環線,拐入一條僻靜的車道,路兩旁的老槐樹已掉光了葉子,頭頂枝杈橫生。

車子最後拐入會所前院的露天停車場,喬叔打開後車門。

聞之宴邁腿下車,關睿堵到他身前,從褲兜裏摸出個首飾盒,說,“聞董,要不要換條馬甲鏈?”

他穿著西裝馬甲三件套,此刻佩戴的是條貝母質地的馬甲鏈。

聞之宴有點沒好氣,“有什麽必要?”

關睿打開首飾盒,“這條銀色的更襯您的手鏈。”

聞之宴擡右手看一眼,腕上是方慈送的那條古巴手鏈。他淡嗤了聲,“……你還敢提少夫人。”

依言換上了銀色的那條,他沒多停留,雙手插兜,往小樓裏走。

樓前是噴泉水池,南洋風的主體建築,連廊下零星站著幾個人。他徑直從那三兩人群中掠過,進到室內。

室內不見通常酒會上華麗的水晶吊燈,取而代之是夜店風的粉藍燈光,整體色調很暗。

眼睛適應了這亮度,逐漸看清楚整個大廳,侍者端著托盤來回穿梭,衣裝光鮮的男男女女湊近了低語,空氣中浮著各類香氛的味道。

展成亦姜糖兩口子是東道主,此刻正端著香檳挨個跟客人寒暄,看到聞之宴,展成亦跟姜糖耳語兩句而後迎上來,打趣道,“最尊貴的客人來了。”

這話倒是不假,今天這場酒會本就是為了給會所開業做宣傳,作為圈裏的塔尖兒人物,聞之宴能來一趟,自然是意味深遠。

聞之宴左右看一圈,笑了聲,“還挺別致。”

他整個人其實有點意興闌珊,這時候不管是笑意還是嗓音,都透著一股散漫的懶倦感。

“害,糖糖玩兒票而已,小打小鬧。”

展成亦謙虛。

“這話讓你老婆聽見,你又要挨打了。”

展成亦哈哈一笑,“說真的,她有自己的想法,嫌普通的會所太端著太正經,又嫌夜店吵鬧,於是搞了個這種,主打的目標群體就是她們那幫小姐妹,在這一樓聽聽歌喝喝酒,二樓有臺球室休息室,後院那一小片樹林,是個喝下午茶的地方。”

聞之宴壓著唇角點點頭,沒再接話。

他覺著沒趣兒,但本就是來給好友捧場,不好露個面就走人,“……甭管我了,你去忙。”

他從侍者托盤裏拿了杯香檳,往角落裏走,路上自然是被其他人攔住搭話。

都是展成亦姜糖的客人,他不好拂面子,也算是彬彬有禮地,跟人聊幾句,旁人恭喜他訂婚,詢問他婚期等等。

其實這個時候,角落擡高式沙發休息區裏坐著的方慈已經看到他了。

看他高大的身材,在人群中何其顯眼,看那昏暗發藍的光淡淡地映在他身上,看他擡手時,冷白腕處露出的手鏈,看他眼角眉梢興味索然的模樣。

一時興起,方慈掏出手機給他回消息:

「在忙,剛看到消息,怎麽了?」

然後再擡眼去看,聞之宴從馬甲口袋裏摸出手機,低眼看。看了幾秒,才舔舔唇,回覆:

「想你」

方慈又回:

「有急事,晚點聊」

消息發送成功,就見聞之宴盯著屏幕看了會兒,拇指指腹摩挲了下,才把手機收回到馬甲口袋裏。

他跟周圍人道了聲失陪,去吧臺要了兩杯純威士忌,沒有停頓,連續兩杯一飲而盡,而後往樓上去了。

過了三五分鐘,方慈循著跟到樓上。

找了臺球室,找了露臺,最後借著走廊裏昏暗的光線,看到半開放式閱讀區長沙發中央坐著個人影。

聞之宴雙腿自然隨意地敞著,單臂搭著椅背,另一手裏還端著酒杯,擱在大腿上,後腦勺枕著椅背,像是睡著了。

方慈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但他連續幹了兩杯烈酒,這時候肯定是酒意上頭,沒那麽容易醒。

聞之宴眼睛閉著,但鼻尖卻感覺到一股香味近了。

不是樓下那種覆雜混亂的香水味,而是一種熟悉的清淡淩冽的味道。

還沒待睜開眼,唇上就覆蓋上來熟悉的溫熱柔軟。

方慈只輕輕碰了碰他的唇,就往後退了點,聞之宴緩緩張開眼,自下往上看著她。

她輕聲說,“我來了。”

聞之宴以為自己在做夢,當然不管這是什麽場合什麽地點,低啞說了句,“給不給x。”

陳李線有獨立番外,過兩章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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