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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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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燃燒◎

“安娜!快醒醒, 你猜得對,那株卑鄙無恥的破植物果然在今夜動手了。安娜,安娜?醒一醒!”

安娜一陣劇烈的晃動搖醒,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晃動中看見阿爾貝托近在咫尺的臉, 一瞬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雙臂自然地環上了他的肩膀,熱情地將臉頰貼了上去。

阿爾貝托一動不動,仿佛陷進了沼澤地裏, 面對著此生最為艱難的一次抉擇。

安娜面帶微笑主動對他投懷送抱的經歷,這輩子可能就只有這麽一次了。

可是!但可是!還有一片可惡的爛菜葉子等著他們處理!

阿爾貝托心都要碎了,但他還是堅定地, 忍住內心的劇痛,叫醒了安娜。

“安娜!醒醒!爛菜葉子抓到了!”

安娜楞了下, 恍惚的視線凝固成實體, 她瞬間清醒,頂著一張潮紅的臉, 喘著濕熱的呼吸, 立刻推開了阿爾貝托。

阿爾貝托剎那間遭遇的巨大失落沒有控制住, 直接呈現在了臉上。

安娜假裝沒看見, 移開視線,用沙啞的嗓音問道:“抓到了?”

“嗯。”阿爾貝托不能接受安娜直接觸碰到這片苔蘚, 他用一根觸手嫌棄地捏著, 隔著一定距離, 隔空展示給安娜看。

今晚是紅月的最後一晚, 安娜和阿爾貝托猜到罪魁禍首會趁力量最強的一夜動手, 安娜陷入夢境中無法自控, 於是安排阿爾貝托暗中蹲守,終於,抓到了這個禍害——

一片讓安娜感覺似曾相識的苔蘚。

她是不是見過?

安娜不太確定,畢竟苔蘚長得都差不多。

苔蘚的葉片邊緣竟然那麽鋒利,它用尖刺戳破她的指腹、吸食她的血液,如果不是阿爾貝托制止得及時,當混合了安娜血液的灰綠色粘稠液體重新進入安娜體內……那到底是什麽?受精卵嗎?

安娜感到一陣惡寒。

*

它叫拉,是苔原上最強壯的一片苔蘚。

是的,苔蘚也有名字。

為什麽苔蘚就不能有名字?憑什麽苔蘚就沒有名字?

拉很生氣。

許多動物都愚蠢地以為植物沒有思想,真是愚蠢的生物,一群想當然認為動物是高等生物而植物是低等生物的蠢貨。

一年之前,安娜被時空的縫隙傳送過來,掉落在一片苔原上,手臂和小腿都蹭到了部分苔蘚。

異世界的能量進入時間海世界,拉是第一個發現的。

作為苔蘚的領袖,拉當然看到了一個突破的機會。

明明植物才是世界上最龐大的體系,僅僅因為大部分植物都只能紮根在同一個地方,既無法侵略動物,被動物侵略時也很難反抗,所以只能沈默的、被動的、無法改變的,待在原地,和植物同類爭取那一丁點的陽光、土壤,以及稀薄的養分。

憑什麽?

憑什麽世界就該由動物主宰?

拉從安娜身上看見了苔蘚的希望。盡管安娜本人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但她曾經被一種無法言說的巨大能量裹挾著傳輸穿越世界的邊界,她的身體上還殘存著巨大存在觸碰過的能量,那樣龐大的力量,靠近、追逐是本能,拉本能地被安娜吸引,可是它沒有辦法以自身魅力吸引安娜的註意力,所以它只能靠別的方法。

拉的表面會釋放出一種可以迷惑人類心智的液體,一點一點蹭在她的皮膚上,安娜根本不會察覺到。

拉做不到改變安娜自身根深蒂固的想法,它只能一天天的,慢慢入侵安娜的理智,利用可以被利用的角落,蠶食她的思想。

短短幾個月之間,安娜的轉變非常大,超乎尋常的大。

最初的安娜默認女性的意義就在於生育,她渴望強大的伴侶和強大的子嗣,盡管這樣的想法不是出自她的本心,她的心卻被動且無知地承受著這樣一片沈重的陰影。

這是最便於拉行動的一個階段,它只需要慢慢強化她的這種想法,促使她為生育做好一切準備。

可是,就在一切就緒,紅月來臨,拉準備真正行動的那一天,安娜身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史萊姆王子。

拉一直待在安娜的行李包裏,幹燥的空氣讓它變得虛弱,中途還掉落了不少。

但這些對拉來說都不算什麽。

真正令拉如臨大敵的,慢慢的,慢慢的,安娜經歷了很多事情,那個史萊姆王子改變了她的很多想法——或者應該說,不是史萊姆王子改變了她的想法,而是安娜內心深處的很多想法覺醒了,將拉長久以來努力種下的扭曲觀念一一打破,安娜不再默認女性在生殖方面的弱勢地位,打破了桎梏靈魂的枷鎖。

拉找不到突破口,氣急敗壞,可是一年一度的紅月即將來臨,再不行動,又要再空等一年。拉在安娜的腦海裏找到了愛情。

它從一開始就看中的繁衍對象,心中竟然對別的生物產生了愛情。

拉嫉妒得快要瘋掉,卻別無選擇的,將它的野心混進她的愛情裏,將繁衍的沖動植入她的夢境。

拉努力了那麽久,只為了和安娜繁育出後代,也許,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可以擁有一種兼具動物和植物雙重能量的強大後代,將所有可惡的動物屠戮殆盡,讓植物重新掌控這個世界。

拉吸食安娜的血液作為養分,將產生的孢子體從傷口送回安娜的體內,她的身體就是一個天然的孢蒴,源源不斷地為孢子提供營養。等到孢子體完全成熟,從她的體內萌發、生根,產生史無前例的偉大新株——

那,就是時間海嶄新的未來。

*

苔蘚的雄心壯志被碾碎在了阿爾貝托強壯的觸手裏。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著安娜的?!你都對安娜做過些什麽?!”憤怒的足肢瘋狂地搖晃著苔蘚,阿爾貝托怒吼道,“快說!”

安娜吃驚地問道:“你連苔蘚說話都聽得懂嗎?”

不得不說,這時候安娜看向阿爾貝托的目光已經有幾分崇拜了,他好像和很多生物都能交流。每次看到阿爾貝托和追雲者無障礙溝通,安娜都覺得十分神奇。

“呃……”阿爾貝托從極度狂怒的狀態中瞬間脫離,一根小觸手有些尷尬地撓了下後腦勺,“不能。”

雖說時間海世界的生物千奇百怪,但動物和植物還是跨界太大了,阿爾貝托不懂植物的語言系統,對植物的了解也不夠深刻,不然的話,他早就把這片妄圖禍害安娜的爛菜葉子找出來大卸八塊了。

為什麽偏偏是苔蘚?

阿爾貝托恨得牙癢癢,他怎麽沒早點想到會是植物呢?用觸手拍得稀爛?再攪成汁液?

好像都不能根除。

史萊姆舉著觸手陷入了沈思,認真思考到底該怎麽樣處理苔蘚才能讓安娜更解氣。

阿爾貝托憤怒,當事人安娜當然更生氣,也不管苔蘚到底能不能聽懂,指著它就痛罵一通:“你這個卑劣的、可恥的、愚蠢的,呃……還有……我想想,還有……”

“這就想不出了?”阿爾貝托感覺有點不甘心,“那為什麽你每次罵我的時候都有那麽多詞匯?”

“我想想啊……”安娜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在短暫的深思熟慮過後,她認真回答了阿爾貝托,“大概,是因為罵你的時候感情更加真摯?”

阿爾貝托目光陰森,“安娜,我記住你了。”

安娜曲起手肘用力戳了他一下,“誰怕你啊?!”

阿爾貝托威脅地放開了所有的足肢,“你再說一遍?”

無數觸手在他身後張牙舞爪,背後是一輪暗紅的血月,看上去確實有點恐怖。

只有安娜無所畏懼,叉著腰頂回去:“再說一百遍都沒問題。”

“你敢!”阿爾貝托大聲怒喝道。

毫無疑問的,安娜和阿爾貝托又吵起來了,罵戰都不足以解決問題了,他們甚至開始互相推推搡搡(推搡過程中,阿爾貝托擔心安娜觸碰到苔蘚,把捏住苔蘚的那只觸手伸到了平臺以外的位置遠遠吊著,安娜也很小心地不往那邊走過去半步)。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很謹慎,那些張狂的、不理智的、不必要的濃烈情緒,似乎都只留給對方而已。

被吊在平臺外晃來晃去的拉從未受過如此大的恥辱,它對安娜是有感情的,它寧願安娜用最強烈的情緒憎恨它、以最大的戒備心應對它,可是安娜和阿爾貝托都表現得像是從來沒把它當一回事,壓根就沒有半點尊重大反派的精神。

拉聲嘶力竭的吶喊和痛罵,反正安娜和阿爾貝托是聽不見的,他們忙忙碌碌的,一邊吵著架,一邊什麽都沒耽誤,在平臺上就把火堆架了起來。

火堆的搭建無疑攜帶著阿爾貝托的私憤,是安娜有史以來見過最大的一個火堆了,燃燒的火焰將天空都照亮,連赤紅的血月都顯得黯然失色。

苔蘚最怕的就是高溫幹燥的環境,當阿爾貝托舉著他不怕火也不怕水的觸手把苔蘚拎進火堆時,安娜耳畔仿佛響徹著刺耳的尖嘯,指尖剛剛結痂的傷口開始在隱隱作痛。

她和阿爾貝托分別認真檢查了好幾次手指上的傷口,確認沒有被綠色汁液汙染,保險起見還是擠掉了少量鮮血,用清水洗幹凈傷口,阿爾貝托拿來了一個不知道什麽草藥給她敷上,應該是沒有大礙了。

安娜看著熊熊烈火裏翻滾燃燒的苔蘚,“嗶嗶啵啵”的不止是火焰跳動的聲音,似乎還有一層黏黏糊糊的東西從她的靈魂上剝脫下來,她的心終於能夠盡情呼吸,連人都變得輕盈起來。

啊,一切都結束了……

安娜閉上眼睛,暢快地呼吸著,徹底的自由像是得以具象化,在她的眼前呈現出一副不留遺憾的美滿畫卷。

她舒暢地笑著,轉頭對阿爾貝托輕快地說道:“好啦!看來事情結束了,我也該離開了。”

“……啊。”

阿爾貝托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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