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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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重逢◎
醒來之後, 奧黛塔按照夢中地圖所指的方位，找到了一個從未聽說過的莊園，莊園的每一間房間都用鐵鏈鎖住, 裏面都住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
看著這些比自己還要小上好幾歲的年輕女孩, 奧黛塔忍不住暗罵她的父親：“真是可恥的老家夥！”
莊園裏都是腓特烈大公手下的人, 都認識奧黛塔, 沒有人敢阻攔她。
於是奧黛塔大搖大擺地參觀起了莊園，為了不引人註意，她是一間一間房間逛過去的, 像是有意無意的，隨口向管家詢問女孩子們的名字、年齡、來歷、性格等等，完全就像是一個閑著沒事幹所以隨便找點事來打發時光的紈絝公主。
管家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但也不知道奧黛塔到底在想什麽，只能一頭霧水地領著她參觀。
走到三樓盡頭的一間房間時, 管家終於說出了奧黛塔一直期待的名字：“公主殿下, 這間房間裏居住的是泰莎·格林小姐。”
泰莎！
就是她了！
奧黛塔不動聲色，和剛才參觀其他女孩房間時沒什麽不同, 很隨意地瞥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哦, 那就打開門, 讓我們看看這位泰莎小姐有多漂亮吧。”
管家低頭尋找對應的鑰匙, 一串沈重的鑰匙相互撞擊，發出令人心煩的噪音。
“找到沒有。”
奧黛塔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找到了, 找到了。”管家滿頭的冷汗, 心道公主的刁蠻果然如同傳聞。
門打開了, 奧黛塔第一眼看見的, 是一個在初冬季節大敞著被鐵網格圍住的窗戶, 半只腳剛邁進冷水桶的年輕女孩。
“請原諒我！”女孩沒想到這個時間有人會來, 驚慌失措地跪下，“我……我真的不想活命了……”
“你幹什麽？！”
管家罵罵咧咧地沖進房間，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尋死了，煩躁且熟練地處理著一切。
奧黛塔發現她跪下時無意識地用手捂了一下肚子，而且倒一盆冷水凍死自己的說法稍微有一點牽強。
女孩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十分瘦弱的身體松垮地在寬松的長袍裏晃蕩，加上動作上刻意的遮掩，的確不太容易讓人發覺懷孕的跡象。
“你出去，把門關上。”奧黛塔對管家說，“我想和她單獨聊聊。”
管家的動作頓了一下，“可是……”
奧黛塔很不耐煩地打斷他：“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管家只繼續遲疑了一秒鐘，算了，閑得發慌沒事找事的貴族還少嗎，看來傳聞都是假的，什麽英勇的女武神，本質上還是原來那個蠻橫無腦的公主罷了。
腓特烈大公不可能還記得泰莎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洗衣女，所以管家才懶得思考公主想拿泰莎尋什麽樂趣呢，反正他阻攔過了，阻攔不住，不關他的事。
管家警告了泰莎一些不要對公主不敬之類的話，退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奧黛塔檢查了房門，確認沒有人躲在外面偷聽，才轉身看向泰莎，說：“我是奧黛塔，你肯定聽說過我。”
非常奧黛塔式的，不太有禮貌的自我介紹方式。
泰莎依舊跪在地上，垂著頭，低聲回答道：“是的，我知道您，您是尊貴的公主殿下，他們都說您是女武神。”
奧黛塔走到她面前，停下，打量著她，“孩子有幾個月了？”
泰莎猛地擡起頭，滿臉努力強壓卻壓不住的驚恐，“您……您在說什麽……”
奧黛塔沒有心思聽她現編借口掩飾，開門見山說道：“我今天來，是想給你提供一次交易的機會。”
泰莎渾身都在顫抖。
看著一張美麗而脆弱的面孔，奧黛塔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同為女性的悲哀，奧黛塔一向很強勢，但她能夠想象，當力量無法承擔美麗的重量時，美麗就成為了女人的過錯。
這樣的感同身受讓奧黛塔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她微微嘆了口氣，“如果你不想把孩子生下來，我可以為你尋找能夠守口如瓶的靠譜醫生，像剛才那樣危險的事，以後絕對不要再發生了，你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泰莎從公主不容拒絕的口吻裏聽出了一絲真誠，她完全不知道奧黛塔是怎麽看出來的，心裏亂得像牛棚裏的幹草垛一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奧黛塔繼續往下說：“如果你想給孩子一次見識世界的機會，那麽我會保護你們母子的安全，並且，將來我會擁戴你的孩子成為國王。”
泰莎聽得越發詫異，她以為奧黛塔是介意這個孩子會威脅到將來的王位……
不！也許公主只是這麽說而已，目的是為了讓她放松警惕……
泰莎的腦袋裏一團亂麻，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我，我……我不……”
“不相信我？”奧黛塔的憐惜心非常少，不客氣地說道，“泰莎小姐，恕我直言，你並沒有太多籌碼。你只能要麽選擇相信我，要麽選擇腓特烈大公。從你打算結束孩子生命的舉動來看，我想大公不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依靠。”
泰莎的臉上流露出被說中的窘迫和無奈。
奧黛塔走得有點累了，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卻發現莊園裏的人在照顧這些女孩的事情上並不盡心盡力，放眼望去，狹窄的房間裏空蕩冷硬，連一塊柔軟的墊子都沒有看見。
於是奧黛塔的耐性又減少了一些，“總之我的條件已經攤開在桌面上，選擇權在你手中，我給你一點時間考慮，不過請快一點決定，因為我這個人一向不太有耐心。”
泰莎的註意力始終停留在公主身上，公主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驕傲、自信、熱烈，眼底的光芒比太陽還要閃耀，渾身上下充滿了無法忽視的魅力，那是一種與容顏和身材無關的魅力，像熊熊燃燒的火焰，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得不在她身上駐足。
因此泰莎真的感到非常困惑：“您為什麽不想當女王呢？大家都很支持您。”
“可能就因為太唾手可得了吧，我這個人實在不愛過別人強加約束我的生活。”
奧黛塔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盡管看得出泰莎已經盡量將房間收拾得整潔幹凈，可是奧黛塔還是找不到可以讓她感覺不嫌棄的家具坐下，只能一直站著，心不在焉地隨口說道，“我只想跟能讓我快樂的人一起，自由地享受世界。”
光明神作證，當她提起能讓她快樂的人的時候，並沒有想特指任何人。
可是，當這句話脫口而出時，在她的腦海裏第一時間出現的，是加斯圖斯那張永遠沈靜的臉。
離五十天的約定，還剩下四十三天。
有點奇怪，以她喜新厭舊的性格，竟然沒有對加斯圖斯感到厭倦。
而且，明明才相處沒有多久，她就已經開始不適應他不在身邊的日子了。
算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泰莎的孩子。
對於泰莎的遲疑，奧黛塔很理解，泰莎是絕對的弱勢者，不知道進退到底哪個選擇是錯誤，或者說是更錯的，當然會猶豫不決。
尤其是奧黛塔一進來連哄帶騙外加威脅，實在看起來不像是什麽好人。
“不說我了，說回你自己。”奧黛塔出聲催促，“王室就是這樣，華美的王權之下，爬滿的都是醜陋的虱子。對於你被卷進我們這個骯臟家庭裏的事，我感到很遺憾，但是事已至此，請盡快做選擇吧。”
泰莎表情覆雜地撫摸著隆起的肚皮，她痛恨這個孩子，每一次撫摸，都是她被強迫的痛苦證明。她深知孩子的身體裏流淌的是罪惡的血液，可是，殘忍的母性又在譴責著她的靈魂，讓她難以真正狠下心做出扼殺孩子生命的選擇。
可是現在，公主向她提供了另外一個選擇，盡管不確定是否可信，盡管不確定是否殊途同歸，“我……”
泰莎艱難地做出決定，像落水的人抓住水面漂浮的木頭一樣望著奧黛塔：“我相信您。”
公主殿下是傳說中的女武神、是開國女王的轉世，就算不是，也比那個用她的家人來強迫她屈服的老男人強一百倍！如果她和她的孩子能被利用來對付那個應該下地獄的老家夥，那麽泰莎心甘情願。
泰莎蒼白的嘴唇囁嚅了一下，她很難堪，她知道她現在是什麽處境，憑什麽還對公主提要求呢，可是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請求道：“還有我的家人……”
泰莎還有家人可以掛念，是軟肋，也是幸福。
奧黛塔只有一個家人，但那種色心不死的臭老頭，不提也罷。再說，別說家人了，從小到大，偶怕帶她身邊的人，不是畏懼她，就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麽，只有加斯圖斯不一樣，具體是怎麽不一樣，奧黛塔也說不上來，反正她覺得加斯圖斯喜愛的不是公主，他愛得只是公主皮囊之下與世俗身份無關的靈魂。
意識到她的思緒又飄到加斯圖斯那裏去了，奧黛塔收回神思，對泰莎說道：“看來我還真得給這個孩子當管事的教母了。”
血緣上，奧黛塔是未出世寶寶的親姐姐，怎麽也不是教母的關系，不過奧黛塔才不管那麽多，她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行吧，泰莎小姐，算你走運，遇上的是我。”
反正她都要利用泰莎的孩子換取自由，那就再拉這個可憐的女孩一把吧。
*
過了一會兒，奧黛塔又隨手挑了幾個女孩，去她們的房間裏閑聊了幾句，然後很隨意地對管家吩咐道：“把這些女孩都放了吧，我看她們都挺可憐的。”
管家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覆道：“都……放了？”
奧黛塔擺出極度不耐煩的臉色，“你是聾了嗎？”
管家又驚又懼：“可是大公——”
“如果是心甘情願和他在一起的情婦，我作為女兒，當然不應該插手。可是你們用這麽粗的鎖鏈把女孩子們關押起來，你敢說她們是心甘情願的？”奧黛塔本來是在演戲，演著演著心頭的火真的一把燒了起來，一把推開試圖阻攔她的管家，“今天我一定要放走她們，要麽你就立刻站到一邊去，要麽你就現在把我打暈。”
管家哪裏敢打她！打暈女武神？他還不如自制絞刑架然後把脖子塞進圈套裏！
奧黛塔根本沒等管家同意，就命令自己的人開門放人，莊園裏的人想攔又不敢攔，女孩們有的哭泣有的尖叫，還有的報覆地用指甲刮花了曾經傷害自己的仆從的臉，此外竟然還有那麽一兩個不願意離開的，現場頓時比受驚後的雞窩還要混亂。
奧黛塔親手打開了泰莎的房門，不過現場已經亂成一團，倒也沒有顯得太突兀。
沒有人留意到奧黛塔壓低聲音對泰莎說話，她半是奉勸半是威脅地說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建議你不要耍心眼逃跑，不然萬一出了什麽事，我還要費心救你。”
泰莎向她行禮，低聲道謝：“殿下，請您放心，您是女武神，我相信您。”
奧黛塔忽然發覺女武神這個名號有時候還挺好用的。
*
接下來的日子，奧黛塔周圍著實吵鬧了一陣。
她先是找了間偏遠的農舍，將懷孕的泰莎養了起來，還把泰莎的家人，連人帶牛帶羊帶雞一起遷去陪泰莎作伴。
自從大公強行將泰莎帶走以後，家人就失去了她的消息，每天以淚洗面，如今親人終於重逢，雙方都再也沒有惦記和憂愁。泰莎逐漸放下沈甸甸的心事，又被奧黛塔派去的人照顧得很好，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整個人都圓潤健康了不少。
至於奧黛塔這邊，放走莊園裏所有女孩的消息傳到行宮，腓特烈大公勃然大怒，聽說摔了一屋的瓷器，命令奧黛塔立刻去見他。
奧黛塔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她和父親的關系不親近，她沒有關心過大公的私事，因此從前她只大概知道他花心，但沒有想到老家夥為了生出一個可以全盤掌控的孩子，已經瘋狂到這種無恥的地步了。
奧黛塔不光插手管了這件閑事，還把莊園管家抓起來，逼問得知還有另外兩個關押年輕女孩的地方，她也分別去大鬧了一場，把所有願意離開的女孩都放走了。
奧黛塔沒想到，達倫會為了這件事特地來找她。
達倫離開公主的近身護衛隊之後，去了腓特烈大公身邊，然而大公遲遲沒有給他指派職位，他只能那麽不尷不尬的在行宮裏虛耗時間。
達倫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奧黛塔的老師皮埃羅先生，兩個人一起苦口婆心地勸說她：“您想幫助那些女孩，有很多更加迂回的方法可以選擇——”
奧黛塔耳邊嗡嗡嗡嗡，就像置身於蒼蠅的巢穴一樣嘈雜。
如果是過去的奧黛塔，可能這個時候已經咒罵著讓他們閉嘴了。
但她最近為了給泰莎的孩子鋪路，不得不上進起來，和大臣們來往請教。常常嚇得被她找上門的大臣們紛紛往窗外張望，看一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於是她盡力按耐住已經快要按耐不住的怒火，沒有針對偉大的皮埃羅先生，她還希望皮埃羅先生以後能當泰莎孩子的老師呢。
奧黛塔客氣禮貌地送走了皮埃羅先生，一轉身，臉上的笑容徹底垮了下來，對達倫厲色道：“您說得都很對，達倫·坎貝爾先生，但我不會那麽做，我不想有那麽多覆雜的心思，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想做什麽就要做什麽，很顯然，我不適合當女王，閣下也不必在我身上多費心機了。”
過去她是大公的獨子，不得不接受將來會成為女王的事實，現在情況可不一樣了，只要泰莎能平安產下一個孩子，按照她和泰莎的約定，這爛攤子就不歸她管了！
奧黛塔直接把達倫轟了出去，還叮囑女仆以後再也不要放他進來。
她是大鬧了一場，然而腓特烈不知道泰莎懷孕的事，奧黛塔依舊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大公也不能真的拿奧黛塔怎麽樣。
奧黛塔忙著拉攏人心，還要時不時分神關心一下泰莎的情況，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一天一天日升月落，早已超過了奧黛塔和加斯圖斯約定的五十天期限。
奧黛塔逐漸變得焦慮起來，她從不擔心加斯圖斯會背叛誓言，只是不知道出了什麽意外。
超過約定的第一天，第二天，第十天，第一個月……奧黛塔常常做噩夢，或許也談不上是噩夢，只是在夢裏，她也像現在這樣一直在等加斯圖斯，超過了他們約定的某個期限，加斯圖斯沒有回來，奧黛塔等啊等，一直等，一直等，在日覆一日的無盡等待中痛苦、心灰意冷，最終陷入了無法挽回的絕望。
奧黛塔總是從這樣灰暗的夢境中驚醒，滿身冷汗，絕望的痛苦從夢境裏蔓延出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像是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塊，更像是被什麽攥緊了心臟，再也無法呼吸。
奧黛塔窒息般掙紮著急促抽吸著空氣。
“公主殿下，您醒了嗎？是要喝水嗎？”
侍女察覺到她的動靜，輕聲問道。
“不用，你先出去。”奧黛塔一把拉過帳幔遮住自己，不讓侍女看見她的失態。
寢宮的地毯鋪得太厚，奧黛塔還喜歡命人在地毯下鋪上厚厚一層幹薰衣草助眠，聽不見侍女離開的腳步聲。
當床幃從外面被掀開一個角時，奧黛塔即刻惱怒訓斥道：“我讓你出去！”
一個枕頭砸過去，沒有落地。
風帶來海洋濕潤清新的氣息。
奧黛塔楞住了。
不是眼花，加斯圖斯站在她的床前，手裏穩穩抓住她扔過去的枕頭。
他也許剛從海裏回來，渾身濕漉漉的，身後拖出一地的水痕。
奧黛塔頭暈目眩，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他，確認他全身上下都完好，盡管臉色憔悴得可怕，至少沒有駭人的傷口。
他的眼神帶來重逢的喜悅和炙熱，扔下枕頭，握住她顫抖著伸過去的手，低下頭輕吻，嘴唇在她的手腕上輾轉留下濕潤的痕跡。
“奧黛塔，我回來了。”加斯圖斯溫情地低喃著，溫柔中壓抑著飽滿的情感呼喚她的名字，“奧黛塔，我的奧黛塔……”
奧黛塔野蠻地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卻不是因為他竟然膽大包天地直呼她的名字。
“你還知道回來！”
加斯圖斯一怔，緩慢擡起頭望著她，表情裏全是愕然。
奧黛塔朝他沖了過去，真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猛撞過去，還好對面是強壯的加斯圖斯，如果換作是別的男人，估計要被她撞得人仰馬翻。
奧黛塔跳起來掛在他身上，發狠地親吻他的嘴唇，發洩一樣撕咬，直到鼻腔中充斥著血液的腥甜味，然後拉開距離盯著他看，看著看著，擡手又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像一頭小豹子一樣憤怒地咒罵道：“說好的五十天，為什麽讓我多等這麽久！”
加斯圖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她打，只是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古怪，還拿顯而易見的問題反問她：“……超過五十天了？”
奧黛塔完全忘記了身為公主應該具備的優雅舉止，她實在太生氣了，情緒強行積壓了太久太久，所有的擔憂全都在見到加斯圖斯的瞬間轉變為憤怒，她粗暴地捶打他的肩：“為什麽不守承諾！我告訴你，你別想用鬼話糊弄我！”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加斯圖斯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有口難言，只是這一次是真的懵了。
根據上一次在時間海的經歷推算，時間海的十天等於人類世界的五十天，為了完成和奧黛塔五十天的約定，在時間海的十天裏，加斯圖斯處理了太多事情，四百多年過去了，他要把散落在各個地方的人魚族召集起來，整頓出一支還算看得過去的軍隊，還要了解海妖的現狀和戰力，最重要的，還要找到一個讓奧黛塔能在時間海裏生存的方法。
為了趕在十天之內回來見奧黛塔一面，整日整夜，加斯圖斯幾乎從沒有合過一次眼，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完成，但他心中惦念著對奧黛塔的承諾，放下手中所有未完的事情在第十天趕了回來。
然而，奧黛塔卻告訴他，距離他們分別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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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醒來之後, 奧黛塔按照夢中地圖所指的方位，找到了一個從未聽說過的莊園，莊園的每一間房間都用鐵鏈鎖住, 裏面都住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
看著這些比自己還要小上好幾歲的年輕女孩, 奧黛塔忍不住暗罵她的父親：“真是可恥的老家夥！”
莊園裏都是腓特烈大公手下的人, 都認識奧黛塔, 沒有人敢阻攔她。
於是奧黛塔大搖大擺地參觀起了莊園，為了不引人註意，她是一間一間房間逛過去的, 像是有意無意的，隨口向管家詢問女孩子們的名字、年齡、來歷、性格等等，完全就像是一個閑著沒事幹所以隨便找點事來打發時光的紈絝公主。
管家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但也不知道奧黛塔到底在想什麽，只能一頭霧水地領著她參觀。
走到三樓盡頭的一間房間時, 管家終於說出了奧黛塔一直期待的名字：“公主殿下, 這間房間裏居住的是泰莎·格林小姐。”
泰莎！
就是她了！
奧黛塔不動聲色，和剛才參觀其他女孩房間時沒什麽不同, 很隨意地瞥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哦, 那就打開門, 讓我們看看這位泰莎小姐有多漂亮吧。”
管家低頭尋找對應的鑰匙, 一串沈重的鑰匙相互撞擊，發出令人心煩的噪音。
“找到沒有。”
奧黛塔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找到了, 找到了。”管家滿頭的冷汗, 心道公主的刁蠻果然如同傳聞。
門打開了, 奧黛塔第一眼看見的, 是一個在初冬季節大敞著被鐵網格圍住的窗戶, 半只腳剛邁進冷水桶的年輕女孩。
“請原諒我！”女孩沒想到這個時間有人會來, 驚慌失措地跪下，“我……我真的不想活命了……”
“你幹什麽？！”
管家罵罵咧咧地沖進房間，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尋死了，煩躁且熟練地處理著一切。
奧黛塔發現她跪下時無意識地用手捂了一下肚子，而且倒一盆冷水凍死自己的說法稍微有一點牽強。
女孩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十分瘦弱的身體松垮地在寬松的長袍裏晃蕩，加上動作上刻意的遮掩，的確不太容易讓人發覺懷孕的跡象。
“你出去，把門關上。”奧黛塔對管家說，“我想和她單獨聊聊。”
管家的動作頓了一下，“可是……”
奧黛塔很不耐煩地打斷他：“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管家只繼續遲疑了一秒鐘，算了，閑得發慌沒事找事的貴族還少嗎，看來傳聞都是假的，什麽英勇的女武神，本質上還是原來那個蠻橫無腦的公主罷了。
腓特烈大公不可能還記得泰莎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洗衣女，所以管家才懶得思考公主想拿泰莎尋什麽樂趣呢，反正他阻攔過了，阻攔不住，不關他的事。
管家警告了泰莎一些不要對公主不敬之類的話，退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奧黛塔檢查了房門，確認沒有人躲在外面偷聽，才轉身看向泰莎，說：“我是奧黛塔，你肯定聽說過我。”
非常奧黛塔式的，不太有禮貌的自我介紹方式。
泰莎依舊跪在地上，垂著頭，低聲回答道：“是的，我知道您，您是尊貴的公主殿下，他們都說您是女武神。”
奧黛塔走到她面前，停下，打量著她，“孩子有幾個月了？”
泰莎猛地擡起頭，滿臉努力強壓卻壓不住的驚恐，“您……您在說什麽……”
奧黛塔沒有心思聽她現編借口掩飾，開門見山說道：“我今天來，是想給你提供一次交易的機會。”
泰莎渾身都在顫抖。
看著一張美麗而脆弱的面孔，奧黛塔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同為女性的悲哀，奧黛塔一向很強勢，但她能夠想象，當力量無法承擔美麗的重量時，美麗就成為了女人的過錯。
這樣的感同身受讓奧黛塔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她微微嘆了口氣，“如果你不想把孩子生下來，我可以為你尋找能夠守口如瓶的靠譜醫生，像剛才那樣危險的事，以後絕對不要再發生了，你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泰莎從公主不容拒絕的口吻裏聽出了一絲真誠，她完全不知道奧黛塔是怎麽看出來的，心裏亂得像牛棚裏的幹草垛一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奧黛塔繼續往下說：“如果你想給孩子一次見識世界的機會，那麽我會保護你們母子的安全，並且，將來我會擁戴你的孩子成為國王。”
泰莎聽得越發詫異，她以為奧黛塔是介意這個孩子會威脅到將來的王位……
不！也許公主只是這麽說而已，目的是為了讓她放松警惕……
泰莎的腦袋裏一團亂麻，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我，我……我不……”
“不相信我？”奧黛塔的憐惜心非常少，不客氣地說道，“泰莎小姐，恕我直言，你並沒有太多籌碼。你只能要麽選擇相信我，要麽選擇腓特烈大公。從你打算結束孩子生命的舉動來看，我想大公不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依靠。”
泰莎的臉上流露出被說中的窘迫和無奈。
奧黛塔走得有點累了，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卻發現莊園裏的人在照顧這些女孩的事情上並不盡心盡力，放眼望去，狹窄的房間裏空蕩冷硬，連一塊柔軟的墊子都沒有看見。
於是奧黛塔的耐性又減少了一些，“總之我的條件已經攤開在桌面上，選擇權在你手中，我給你一點時間考慮，不過請快一點決定，因為我這個人一向不太有耐心。”
泰莎的註意力始終停留在公主身上，公主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驕傲、自信、熱烈，眼底的光芒比太陽還要閃耀，渾身上下充滿了無法忽視的魅力，那是一種與容顏和身材無關的魅力，像熊熊燃燒的火焰，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得不在她身上駐足。
因此泰莎真的感到非常困惑：“您為什麽不想當女王呢？大家都很支持您。”
“可能就因為太唾手可得了吧，我這個人實在不愛過別人強加約束我的生活。”
奧黛塔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盡管看得出泰莎已經盡量將房間收拾得整潔幹凈，可是奧黛塔還是找不到可以讓她感覺不嫌棄的家具坐下，只能一直站著，心不在焉地隨口說道，“我只想跟能讓我快樂的人一起，自由地享受世界。”
光明神作證，當她提起能讓她快樂的人的時候，並沒有想特指任何人。
可是，當這句話脫口而出時，在她的腦海裏第一時間出現的，是加斯圖斯那張永遠沈靜的臉。
離五十天的約定，還剩下四十三天。
有點奇怪，以她喜新厭舊的性格，竟然沒有對加斯圖斯感到厭倦。
而且，明明才相處沒有多久，她就已經開始不適應他不在身邊的日子了。
算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泰莎的孩子。
對於泰莎的遲疑，奧黛塔很理解，泰莎是絕對的弱勢者，不知道進退到底哪個選擇是錯誤，或者說是更錯的，當然會猶豫不決。
尤其是奧黛塔一進來連哄帶騙外加威脅，實在看起來不像是什麽好人。
“不說我了，說回你自己。”奧黛塔出聲催促，“王室就是這樣，華美的王權之下，爬滿的都是醜陋的虱子。對於你被卷進我們這個骯臟家庭裏的事，我感到很遺憾，但是事已至此，請盡快做選擇吧。”
泰莎表情覆雜地撫摸著隆起的肚皮，她痛恨這個孩子，每一次撫摸，都是她被強迫的痛苦證明。她深知孩子的身體裏流淌的是罪惡的血液，可是，殘忍的母性又在譴責著她的靈魂，讓她難以真正狠下心做出扼殺孩子生命的選擇。
可是現在，公主向她提供了另外一個選擇，盡管不確定是否可信，盡管不確定是否殊途同歸，“我……”
泰莎艱難地做出決定，像落水的人抓住水面漂浮的木頭一樣望著奧黛塔：“我相信您。”
公主殿下是傳說中的女武神、是開國女王的轉世，就算不是，也比那個用她的家人來強迫她屈服的老男人強一百倍！如果她和她的孩子能被利用來對付那個應該下地獄的老家夥，那麽泰莎心甘情願。
泰莎蒼白的嘴唇囁嚅了一下，她很難堪，她知道她現在是什麽處境，憑什麽還對公主提要求呢，可是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請求道：“還有我的家人……”
泰莎還有家人可以掛念，是軟肋，也是幸福。
奧黛塔只有一個家人，但那種色心不死的臭老頭，不提也罷。再說，別說家人了，從小到大，偶怕帶她身邊的人，不是畏懼她，就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麽，只有加斯圖斯不一樣，具體是怎麽不一樣，奧黛塔也說不上來，反正她覺得加斯圖斯喜愛的不是公主，他愛得只是公主皮囊之下與世俗身份無關的靈魂。
意識到她的思緒又飄到加斯圖斯那裏去了，奧黛塔收回神思，對泰莎說道：“看來我還真得給這個孩子當管事的教母了。”
血緣上，奧黛塔是未出世寶寶的親姐姐，怎麽也不是教母的關系，不過奧黛塔才不管那麽多，她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行吧，泰莎小姐，算你走運，遇上的是我。”
反正她都要利用泰莎的孩子換取自由，那就再拉這個可憐的女孩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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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奧黛塔又隨手挑了幾個女孩，去她們的房間裏閑聊了幾句，然後很隨意地對管家吩咐道：“把這些女孩都放了吧，我看她們都挺可憐的。”
管家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覆道：“都……放了？”
奧黛塔擺出極度不耐煩的臉色，“你是聾了嗎？”
管家又驚又懼：“可是大公——”
“如果是心甘情願和他在一起的情婦，我作為女兒，當然不應該插手。可是你們用這麽粗的鎖鏈把女孩子們關押起來，你敢說她們是心甘情願的？”奧黛塔本來是在演戲，演著演著心頭的火真的一把燒了起來，一把推開試圖阻攔她的管家，“今天我一定要放走她們，要麽你就立刻站到一邊去，要麽你就現在把我打暈。”
管家哪裏敢打她！打暈女武神？他還不如自制絞刑架然後把脖子塞進圈套裏！
奧黛塔根本沒等管家同意，就命令自己的人開門放人，莊園裏的人想攔又不敢攔，女孩們有的哭泣有的尖叫，還有的報覆地用指甲刮花了曾經傷害自己的仆從的臉，此外竟然還有那麽一兩個不願意離開的，現場頓時比受驚後的雞窩還要混亂。
奧黛塔親手打開了泰莎的房門，不過現場已經亂成一團，倒也沒有顯得太突兀。
沒有人留意到奧黛塔壓低聲音對泰莎說話，她半是奉勸半是威脅地說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建議你不要耍心眼逃跑，不然萬一出了什麽事，我還要費心救你。”
泰莎向她行禮，低聲道謝：“殿下，請您放心，您是女武神，我相信您。”
奧黛塔忽然發覺女武神這個名號有時候還挺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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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奧黛塔周圍著實吵鬧了一陣。
她先是找了間偏遠的農舍，將懷孕的泰莎養了起來，還把泰莎的家人，連人帶牛帶羊帶雞一起遷去陪泰莎作伴。
自從大公強行將泰莎帶走以後，家人就失去了她的消息，每天以淚洗面，如今親人終於重逢，雙方都再也沒有惦記和憂愁。泰莎逐漸放下沈甸甸的心事，又被奧黛塔派去的人照顧得很好，每天吃得好睡得好，整個人都圓潤健康了不少。
至於奧黛塔這邊，放走莊園裏所有女孩的消息傳到行宮，腓特烈大公勃然大怒，聽說摔了一屋的瓷器，命令奧黛塔立刻去見他。
奧黛塔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她和父親的關系不親近，她沒有關心過大公的私事，因此從前她只大概知道他花心，但沒有想到老家夥為了生出一個可以全盤掌控的孩子，已經瘋狂到這種無恥的地步了。
奧黛塔不光插手管了這件閑事，還把莊園管家抓起來，逼問得知還有另外兩個關押年輕女孩的地方，她也分別去大鬧了一場，把所有願意離開的女孩都放走了。
奧黛塔沒想到，達倫會為了這件事特地來找她。
達倫離開公主的近身護衛隊之後，去了腓特烈大公身邊，然而大公遲遲沒有給他指派職位，他只能那麽不尷不尬的在行宮裏虛耗時間。
達倫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奧黛塔的老師皮埃羅先生，兩個人一起苦口婆心地勸說她：“您想幫助那些女孩，有很多更加迂回的方法可以選擇——”
奧黛塔耳邊嗡嗡嗡嗡，就像置身於蒼蠅的巢穴一樣嘈雜。
如果是過去的奧黛塔，可能這個時候已經咒罵著讓他們閉嘴了。
但她最近為了給泰莎的孩子鋪路，不得不上進起來，和大臣們來往請教。常常嚇得被她找上門的大臣們紛紛往窗外張望，看一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於是她盡力按耐住已經快要按耐不住的怒火，沒有針對偉大的皮埃羅先生，她還希望皮埃羅先生以後能當泰莎孩子的老師呢。
奧黛塔客氣禮貌地送走了皮埃羅先生，一轉身，臉上的笑容徹底垮了下來，對達倫厲色道：“您說得都很對，達倫·坎貝爾先生，但我不會那麽做，我不想有那麽多覆雜的心思，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想做什麽就要做什麽，很顯然，我不適合當女王，閣下也不必在我身上多費心機了。”
過去她是大公的獨子，不得不接受將來會成為女王的事實，現在情況可不一樣了，只要泰莎能平安產下一個孩子，按照她和泰莎的約定，這爛攤子就不歸她管了！
奧黛塔直接把達倫轟了出去，還叮囑女仆以後再也不要放他進來。
她是大鬧了一場，然而腓特烈不知道泰莎懷孕的事，奧黛塔依舊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大公也不能真的拿奧黛塔怎麽樣。
奧黛塔忙著拉攏人心，還要時不時分神關心一下泰莎的情況，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一天一天日升月落，早已超過了奧黛塔和加斯圖斯約定的五十天期限。
奧黛塔逐漸變得焦慮起來，她從不擔心加斯圖斯會背叛誓言，只是不知道出了什麽意外。
超過約定的第一天，第二天，第十天，第一個月……奧黛塔常常做噩夢，或許也談不上是噩夢，只是在夢裏，她也像現在這樣一直在等加斯圖斯，超過了他們約定的某個期限，加斯圖斯沒有回來，奧黛塔等啊等，一直等，一直等，在日覆一日的無盡等待中痛苦、心灰意冷，最終陷入了無法挽回的絕望。
奧黛塔總是從這樣灰暗的夢境中驚醒，滿身冷汗，絕望的痛苦從夢境裏蔓延出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像是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塊，更像是被什麽攥緊了心臟，再也無法呼吸。
奧黛塔窒息般掙紮著急促抽吸著空氣。
“公主殿下，您醒了嗎？是要喝水嗎？”
侍女察覺到她的動靜，輕聲問道。
“不用，你先出去。”奧黛塔一把拉過帳幔遮住自己，不讓侍女看見她的失態。
寢宮的地毯鋪得太厚，奧黛塔還喜歡命人在地毯下鋪上厚厚一層幹薰衣草助眠，聽不見侍女離開的腳步聲。
當床幃從外面被掀開一個角時，奧黛塔即刻惱怒訓斥道：“我讓你出去！”
一個枕頭砸過去，沒有落地。
風帶來海洋濕潤清新的氣息。
奧黛塔楞住了。
不是眼花，加斯圖斯站在她的床前，手裏穩穩抓住她扔過去的枕頭。
他也許剛從海裏回來，渾身濕漉漉的，身後拖出一地的水痕。
奧黛塔頭暈目眩，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他，確認他全身上下都完好，盡管臉色憔悴得可怕，至少沒有駭人的傷口。
他的眼神帶來重逢的喜悅和炙熱，扔下枕頭，握住她顫抖著伸過去的手，低下頭輕吻，嘴唇在她的手腕上輾轉留下濕潤的痕跡。
“奧黛塔，我回來了。”加斯圖斯溫情地低喃著，溫柔中壓抑著飽滿的情感呼喚她的名字，“奧黛塔，我的奧黛塔……”
奧黛塔野蠻地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卻不是因為他竟然膽大包天地直呼她的名字。
“你還知道回來！”
加斯圖斯一怔，緩慢擡起頭望著她，表情裏全是愕然。
奧黛塔朝他沖了過去，真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猛撞過去，還好對面是強壯的加斯圖斯，如果換作是別的男人，估計要被她撞得人仰馬翻。
奧黛塔跳起來掛在他身上，發狠地親吻他的嘴唇，發洩一樣撕咬，直到鼻腔中充斥著血液的腥甜味，然後拉開距離盯著他看，看著看著，擡手又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像一頭小豹子一樣憤怒地咒罵道：“說好的五十天，為什麽讓我多等這麽久！”
加斯圖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她打，只是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古怪，還拿顯而易見的問題反問她：“……超過五十天了？”
奧黛塔完全忘記了身為公主應該具備的優雅舉止，她實在太生氣了，情緒強行積壓了太久太久，所有的擔憂全都在見到加斯圖斯的瞬間轉變為憤怒，她粗暴地捶打他的肩：“為什麽不守承諾！我告訴你，你別想用鬼話糊弄我！”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加斯圖斯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有口難言，只是這一次是真的懵了。
根據上一次在時間海的經歷推算，時間海的十天等於人類世界的五十天，為了完成和奧黛塔五十天的約定，在時間海的十天裏，加斯圖斯處理了太多事情，四百多年過去了，他要把散落在各個地方的人魚族召集起來，整頓出一支還算看得過去的軍隊，還要了解海妖的現狀和戰力，最重要的，還要找到一個讓奧黛塔能在時間海裏生存的方法。
為了趕在十天之內回來見奧黛塔一面，整日整夜，加斯圖斯幾乎從沒有合過一次眼，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完成，但他心中惦念著對奧黛塔的承諾，放下手中所有未完的事情在第十天趕了回來。
然而，奧黛塔卻告訴他，距離他們分別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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