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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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翌日。
門派大比途中被黑洞破壞，即便擂臺已經修補完成，要在那樣的場地繼續比賽，弟子們總是有些顧慮。
安定堯趴在學堂桌上，忍不住說了句：“怎麽好像老碰上這種事？照前幾次的經驗來看，就是擇日再以另種方式進行試煉了吧？”
班梓嫣想想，好像還真是如此。
他們這一屆打從弟子選拔開始，就風波不斷。
班梓嫣表情微妙：“我發現，我們就沒有一次試煉是順當的。”
細細數來，他們的確沒有哪一場賽事是順利走完的。
除了後來補考的能夠順利以外，其他的，均無幸免。
全汝音指頭都攪在一起：“那、那這回，門、門派大比會用什麽方式來替代啊？”
其實備用方案，沒有前幾年師兄師姐的經驗可做參照，反對他們反而不利。
班梓嫣雙手撐在後腦：“不管是什麽，我們也只有等著被人安排的份。”
能夠取得秘寶的機會，班梓嫣相信不只是自己，其他參賽的弟子也不會白白放過。
她這一舉動，衣袖微微落下幾分，露出纏著繃帶的右手臂。
安定堯眉頭一皺：“你這傷還沒好啊？”
班梓嫣打哈哈帶過去：“傷口比較深，要花多點時間修覆。”
符朝然給她的膏藥實際用了才知並非凡品，為避免滋生問題，即便傷口好得差不多了，班梓嫣也還是將繃帶纏上，沒讓人知道她傷勢已好全。
班梓嫣深思熟慮以後，想了想，還是決定用同樣的理由搪塞過去。
全汝音很是擔憂：“還、還疼嗎？”
班梓嫣抱著歉意，睜眼說瞎話：“不疼，就是傷口看著猙獰了些罷了。”
安定堯也跟著認真起來，他猛一拍桌：“家裏給我帶了幾罐藥，回頭我拿來給你，你試著用用！”
班梓嫣婉拒他的好意：“謝謝啊，不過不用了，我自己的藥還沒塗完呢。”
可是安定堯。似乎只將他這話當做是純粹的推脫之詞：“咱們都認識多久了？別跟我客氣這個！”
班梓嫣實在拒絕不了，只好硬著頭皮同他說道：“……那就多謝了。”
心裏又愧疚又感激。
之前不過順手救了他們，最後反而是自己從他們身上得到的最多，班梓嫣很是感慨。
相較於他們這一方聊天聊的和平，另一邊氣氛可就沒有這樣融洽。
越真擋住符朝然去路：“你徒弟不在，洞也給填上了，這會兒，你總有空與我好好談談了吧？”
從黑洞出現的那日開始，越真就一直想找機會與符朝然好好說上幾句。
“師兄尋我，可是有何要事？”
“嗯。”
問題若不大，他也不會堅持要尋他。
符朝然靜靜等著越真開口。
越真不拖沓，開門見山直搗正題：“黑洞出現時，我也跟在你後頭。”
這句話代表的是何意思，越真相信，符朝然不會不知。
他那時很是清楚，符朝然會以的畫中物作調換，最快出現在班梓嫣身旁。
越真不放心追了上去，誰料，看到的一幕，卻讓他眉頭直跳。
他看到的是——
符朝然將自己弟子，牢牢抱在懷裏的模樣。
越真本以為，符朝然起碼會流露出難為情的神色。
可聽了自己那番話之後，符朝然只是瞥了他一眼，面上神情並無變化，淡聲問了一句：“所以呢？”
符朝然神態自然，若非越真自己親眼所見，他這坦蕩蕩的態度，越真還真會被輕易忽悠過去。
“什麽叫‘所以呢’？”越真皺眉，“你跟你弟子，走得太近了！”
表面表現得再如何疏離，一旦對方遇險，哪還能維持原本淡然的姿態？
就算再擔心自己弟子，符朝然那時的神色，越真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對著徒弟該有的反應！
“我們認識那樣久了，你對徒弟是什麽態度，我會不清楚嗎？”
符朝然收過那樣多的徒弟，這些年來他們碰上危機的時候，也只多不少。
但從來沒有一個，會讓符朝然緊張得，連面上笑意都收斂。
越真深深嘆了一口氣：“你這明知是條死路，還義無反顧啊！”
他警告過他的。
可是他看見了什麽？
在黑洞找到他們的時候，符朝然就像尋回什麽失而覆得的珍寶。
——想把那寶物緊緊攥在手中，護在懷裏，恨不得替她擋去一切危險。
越真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你要記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與弟子走得太近，把她放在心上，此舉有違倫理。”越真話音一轉，“你之前都能把控得好，今後也切不可疏忽了才是……當年那是什麽樣的後果，我們都親眼見證了不是？”
都知道會是何下場，為何還繼續重蹈覆轍？
聽到越真劈裏啪啦一串，知他是在擔憂自己，符朝然低垂眼眸：“師兄，你說的我都明白……”
他難得這樣聽話，越真眉頭稍稍松開：“你明白就……”
結果，符朝然話只說了一半，後半句話鋒一轉：“明白是明白，但，我不樂意。”
越真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麽？”
符朝然說得很認真，眼神堅定。
他永遠忘不了，班梓嫣摔落黑洞，而他只能在遠處看著一切發生時，那股重重的窒息感。
“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選擇疏遠。”想了想，在越真開口之前，符朝然又說了句，“從今往後，也不會。”
那是符朝然第一次，嘗到何為懊悔的感受。
怕自己萬一真的再見不到班梓嫣，前些日子想著為她好，刻意保持的那些距離，就成了一場笑話。
符朝然甚至連最後一次，與班梓嫣說話是在什麽時候、說的是哪些話，都記不清。
他不停在心裏問自己——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這幾日不斷自問，答案是什麽，已經很清楚了。
符朝然：“師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望著越真一臉的不讚同，那掛心的程度，比符朝然自己，還要更像當事人。
符朝然輕聲笑了：“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我肯定後悔。”
對於自己曾用愚蠢的方式回避與班梓嫣接觸，符朝然感到可笑。
一切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他和師兄誰都清楚的。
他確實放不下班梓嫣，也不想放。
越真看到符朝然那樣認真的眼神就知道——
完了。
符朝然身為上位者的倔脾性，過了這幾百年，可是分毫未改。
他已決定的事情，除了他自己以外，別人極難撼動。
“師兄，若無事的話，我先走了。”
越真眼睜睜看他離開，幾乎把他的背影與曾經的誰，重疊在一處。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這樣下去不行。
越真喃喃說道：“這邊不行的話，便只能從另一方下手……”
反正那樣的悲劇，他是不想再看見第二次。
所以，班梓嫣在聽見越真要尋自己的時候，還懷疑自己耳朵。
“找我？”她伸出的食指指著自己的臉，面上滿是驚訝。
班梓嫣心中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啊，這要是系統在的話，它肯定開心地都蹦了起來。
她試探性在心裏炫耀了一句：“看見了沒？反派師兄找我啊，你最愛的反派師兄啊！”
都用激將法激成這樣了，系統還是毫無回應。
班梓嫣不得不猜想，系統莫不是已經拋下宿主離開了吧？
想到以後就得自己一人面對接下來的劇情，她腳步沈重：“師伯，您找我？”
系統棄她而去，班梓嫣說自己不慌是不可能的。
但要讓她更慌的，大抵是越真長老指名要尋她一事。
越真那張陰柔的相貌，靜靜坐著不說話時還是挺賞心悅目的。
但班梓嫣其實感覺得出來，越真長老似乎並不如何待見自己。
一聽班梓嫣到來，越真與外貌不符的低沈嗓音響起，指了指前方座位：“坐。”
班梓嫣依言入座，身子坐得直挺挺的，幾乎只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椅面。
她坐下前，眼角餘光瞥見越真輕皺起眉——不論見了誰，他總是一臉的暴躁不耐煩。
越真向來不喜拐彎抹角，在盯了班梓嫣半晌後，他先說了前提：“聽說你在迷宮比試前，就曾撞見師弟狀況不對的時候？”
班梓嫣想了下，越真所言應是指在竹林那會兒。
一想起這關鍵詞，符朝然當時的模樣，至今依舊清晰出現在班梓嫣腦海中。
班梓嫣略低了下頭，努力把眼尾紅著的符朝然從自己想象中趕跑，急急應了聲：“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
越真開始進入正題，故意說道：“你師尊會收你為徒，想來也與此有關。”
對於這點，班梓嫣其實自己也有所猜測。
換作自己，如果自己在五感皆失的狀態下，見到唯一可接觸之人，想來也是會對其感到好奇，並將對方留在身側。
班梓嫣表情毫不意外，越真倒是輕挑了下眉。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雖越真清楚，符朝然會收她為徒是另有旁的原因，但，越真並不介意繼續將話題往這方向引。
“你好好修煉，若能成為你師尊的‘眼’，想來於整個修仙界，都是大有幫助的事。”
聽到陌生說法，班梓嫣擡頭，目露迷茫，問了句：“‘眼’？”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越真淡聲道：“你師尊天縱奇才，靈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絕佳的修煉苗子。”
可以說只要符朝然想，這天地萬物所有靈氣，都能為他所用。
可這也不是全然皆好事。
越真說：“天道眷顧，但尚未飛升成仙，即便是比凡人再強些的修士之軀，那也畢竟是肉體凡胎……”
班梓嫣忽然就想通了，為何師伯尋她過來的理由。
“所以，受天道眷顧的師尊，靈力動用太過時，才會那樣啊……”
這話瞞誰都可以，偏偏對班梓嫣，卻是得多詳細就說多詳細。
因為她是“特別”的存在。
越真點頭：“五感盡失，靈力卻是尚能動用，倘若由你當離辰的‘眼’，即便危急時刻，離辰不光能自保，更能保住所有人。”
而這些，唯有班梓嫣一人能做到。
越真對若有所思的班梓嫣說：“離辰能得你為弟子，是他之幸，也是修仙界之幸。”
他言盡於此。
越真將收徒一事說成別有目的，想來正常人聽見自己只是被利用的道具，心中有再多想法，也難免顧慮。
混賬師弟那兒他勸不住，可班梓嫣只是一名小弟子，師伯所言，她應是能聽進去幾分才是。
不得不說，越真的算盤確實打得精準。
手傷好得差不多以後，班梓嫣又能再次練劍。
她拎著木劍，在梅樹下使出一個又一個的劍招。
因為心不在焉，動作看著並不利落。
符朝然本不欲打擾她，但班梓嫣這樣容易受傷，最後還是出聲提醒：“手臂打直，腳尖與膝蓋方向一致，邁出的步子要大。”
班梓嫣心中一驚，照著他所言修正姿勢又演示了一番，才收招奔到符朝然面前，喊了他：“師尊。”
她練得勤，也不知一人在這兒練了多久。
雪貂臥在樹枝上，本在偷看班梓嫣練劍。
看著看著，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小腦袋一點一點，眼看就要跌下。
班梓嫣瞥見，一把將它撈在懷中，順勢擼貂，擼得雪貂驚醒，氣呼呼邁著小短腿從班梓嫣身上逃走，鉆進樹叢裏，一下跑得沒影。
本想著偷摸完就要把它交還原主人的班梓嫣：“……”
她試圖解釋一下：“我明明沒欺負它，不知為何，它見了我總是氣呼呼的……”
班梓嫣擺出理直氣壯的無辜神態，符朝然笑意加深：“它還小，生性調皮，許是想逗你玩。”
他看著嘟嘴小聲抱怨雪貂脾氣差的班梓嫣，她臉蛋微紅，額上沁出些許薄汗，看著神采奕奕，很有精神。
微風起，符朝然輕聲提醒：“把汗擦一擦，免得著涼。”
班梓嫣順勢撇頭，欲往肩上蹭去濕汗，頭才微傾，瞥見符朝然帶著笑意的表情，班梓嫣登時頓住，像機器人似的，慢慢又轉了回去。
任隨便一個人來看，都能瞧出她動作轉換得生硬與不自然。
班梓嫣輕咳一聲，表情尷尬地從懷裏取出帕子，故作自然地道：“我有記得帶帕子，沒再把衣裳不當衣裳用的……”
只不過臨時忘了巾帕的存在——班梓嫣默默在心裏補充了這麽一句。
班梓嫣別別扭扭擦汗，符朝然看得好笑：“光帶著還不夠，得記得用上才行啊。”
“……師尊說得是。”
班梓嫣一邊將巾帕往自己的額上按，一邊偷覷符朝然。
符朝然看出她有話想說，笑問：“怎麽？”
班梓嫣的目光被抓了個正著，把帕子攥在自己手中，決定趁此機會旁敲側擊。
“師尊，我就是想問，如果比試時我眼睛受傷，雙眼都沒法再視物，您還會認我這個徒兒嗎？”
符朝然雖然對班梓嫣問出這樣的問題相當納悶，可回答得卻快：“在造成那樣的傷勢之前，我就會出手制止。”
宗門大比，弟子們的比試，需長老們看著，也是有這因素在。
為防止他們比試下手沒個輕重，長老們會關註場上賽事，在狀況不對時出手，免得真比試比得送上小命，可就得不償失。
班梓嫣心想也是哦，是她問錯問題。
想了想，班梓嫣換個方式再問：“那師尊，倘若我一開始便有眼疾，無法視物，您還會……想收我當徒弟嗎？”
三番兩次都提到“眼睛”，符朝然思緒一頓。
比起自己，班梓嫣好奇望著自己的目光中夾著著些許不安，符朝然按下自己心頭疑問，轉而先解了她問題。
“我從來都不是因為那些，才想收你為徒。”
想著該怎麽同她說明才好，符朝然舉例：“梓嫣，倘若你修煉碰上困境，無論如何都邁不過這坎，你當如何？”
班梓嫣眨了眨眼。
那什麽……這不就是她現在碰到的問題嗎？
她有些難為情地搔搔自己側臉：“不會的話，那就問會的人，自己想法子練習吧？雖然一時半會兒，練習的成效不大，但我想著，能讓身體先習慣的話，也不算白費功夫。”
她是煉氣期修士沒錯，可班梓嫣卻不會運用靈力。
導致她學的劍招都是死記著強硬背起，實則自己演練時，體內完全沒能感受到靈氣湧動。
她也不是沒挫敗過，但，比起將時間花在哀聲嘆氣上，班梓嫣更想抓起木劍，再練它個幾招。
班梓嫣想的也很簡單，她想的是——興許多練幾次，就能悟了呢？
她的努力，符朝然全看在眼裏。
本來沒想過要說，但班梓嫣既然都特意問起，符朝然考慮了幾番後，就像在細數自己腦海裏對班梓嫣的記憶那樣，一一將他忘不了，抹滅不去的那些，輕聲道出。
“你不吝於與人合作、會尋求他人協助，更不會輕言放棄，極有韌勁。”
就像大雪天中盛開的紅梅，凜冽堅韌。
“在那個時候，我就想過，這樣的姑娘，將來不知能走到什麽樣的程度。”
他想親眼見證。
見證那在枝頭堆起的白雪中，如同烈火，灼入人心，那樣鮮明的紅梅，會盛開得如何美艷。
——只消看了一眼，就沒法再被輕易被他物，奪走目光。
班梓嫣被符朝然誇得很不好意思，聽了符朝然這番話以後，心中迷霧頓散。
“師尊說得太過了，我只是好勝心強，不想服輸而已……”
班梓嫣的迷惘沒了，這回，輪到符朝然問：“你素來不是會糾結這些的人，是不是有人……同你說了什麽？”
會針對班梓嫣說出“眼睛”，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那些人。
而那群師兄弟裏，嫌疑最大的是誰，班梓嫣還未指名道姓，符朝然心裏也有底。
班梓嫣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
她總不好出賣師伯吧？
思來想去，班梓嫣決定轉移話題：“我就是想著，自己太弱了，悟性又差，師尊是不是對收我為徒一事特別後悔來著……但，我也很想變強的。”
等到她有足夠能力，能站在符朝然身邊，同他並肩作戰，到時候要不要當“眼”的，班梓嫣也能自己做主。
班梓嫣有多認真，符朝然從來都看在眼裏。
他輕聲說：“這個問題，是作為師尊的我應該煩惱的。”
該以何種方式指導弟子，弟子擅長的、不擅長的又為何，都是符朝然身為指導者應當去理解的。
這幾日，他進出藏書閣的次數多了，又有越真這個免費人力在，符朝然相信，憑班梓嫣的資質，只要選對法子，當能獲得極大進步才是。
“所以梓嫣，你只管安心修煉便好，至於你需要的是哪種修煉手段，我會去替你尋來。”
謝謝 “傘沐修葉”寶寶、“cloes”寶寶,灌溉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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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翌日。
門派大比途中被黑洞破壞，即便擂臺已經修補完成，要在那樣的場地繼續比賽，弟子們總是有些顧慮。
安定堯趴在學堂桌上，忍不住說了句：“怎麽好像老碰上這種事？照前幾次的經驗來看，就是擇日再以另種方式進行試煉了吧？”
班梓嫣想想，好像還真是如此。
他們這一屆打從弟子選拔開始，就風波不斷。
班梓嫣表情微妙：“我發現，我們就沒有一次試煉是順當的。”
細細數來，他們的確沒有哪一場賽事是順利走完的。
除了後來補考的能夠順利以外，其他的，均無幸免。
全汝音指頭都攪在一起：“那、那這回，門、門派大比會用什麽方式來替代啊？”
其實備用方案，沒有前幾年師兄師姐的經驗可做參照，反對他們反而不利。
班梓嫣雙手撐在後腦：“不管是什麽，我們也只有等著被人安排的份。”
能夠取得秘寶的機會，班梓嫣相信不只是自己，其他參賽的弟子也不會白白放過。
她這一舉動，衣袖微微落下幾分，露出纏著繃帶的右手臂。
安定堯眉頭一皺：“你這傷還沒好啊？”
班梓嫣打哈哈帶過去：“傷口比較深，要花多點時間修覆。”
符朝然給她的膏藥實際用了才知並非凡品，為避免滋生問題，即便傷口好得差不多了，班梓嫣也還是將繃帶纏上，沒讓人知道她傷勢已好全。
班梓嫣深思熟慮以後，想了想，還是決定用同樣的理由搪塞過去。
全汝音很是擔憂：“還、還疼嗎？”
班梓嫣抱著歉意，睜眼說瞎話：“不疼，就是傷口看著猙獰了些罷了。”
安定堯也跟著認真起來，他猛一拍桌：“家裏給我帶了幾罐藥，回頭我拿來給你，你試著用用！”
班梓嫣婉拒他的好意：“謝謝啊，不過不用了，我自己的藥還沒塗完呢。”
可是安定堯。似乎只將他這話當做是純粹的推脫之詞：“咱們都認識多久了？別跟我客氣這個！”
班梓嫣實在拒絕不了，只好硬著頭皮同他說道：“……那就多謝了。”
心裏又愧疚又感激。
之前不過順手救了他們，最後反而是自己從他們身上得到的最多，班梓嫣很是感慨。
相較於他們這一方聊天聊的和平，另一邊氣氛可就沒有這樣融洽。
越真擋住符朝然去路：“你徒弟不在，洞也給填上了，這會兒，你總有空與我好好談談了吧？”
從黑洞出現的那日開始，越真就一直想找機會與符朝然好好說上幾句。
“師兄尋我，可是有何要事？”
“嗯。”
問題若不大，他也不會堅持要尋他。
符朝然靜靜等著越真開口。
越真不拖沓，開門見山直搗正題：“黑洞出現時，我也跟在你後頭。”
這句話代表的是何意思，越真相信，符朝然不會不知。
他那時很是清楚，符朝然會以的畫中物作調換，最快出現在班梓嫣身旁。
越真不放心追了上去，誰料，看到的一幕，卻讓他眉頭直跳。
他看到的是——
符朝然將自己弟子，牢牢抱在懷裏的模樣。
越真本以為，符朝然起碼會流露出難為情的神色。
可聽了自己那番話之後，符朝然只是瞥了他一眼，面上神情並無變化，淡聲問了一句：“所以呢？”
符朝然神態自然，若非越真自己親眼所見，他這坦蕩蕩的態度，越真還真會被輕易忽悠過去。
“什麽叫‘所以呢’？”越真皺眉，“你跟你弟子，走得太近了！”
表面表現得再如何疏離，一旦對方遇險，哪還能維持原本淡然的姿態？
就算再擔心自己弟子，符朝然那時的神色，越真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對著徒弟該有的反應！
“我們認識那樣久了，你對徒弟是什麽態度，我會不清楚嗎？”
符朝然收過那樣多的徒弟，這些年來他們碰上危機的時候，也只多不少。
但從來沒有一個，會讓符朝然緊張得，連面上笑意都收斂。
越真深深嘆了一口氣：“你這明知是條死路，還義無反顧啊！”
他警告過他的。
可是他看見了什麽？
在黑洞找到他們的時候，符朝然就像尋回什麽失而覆得的珍寶。
——想把那寶物緊緊攥在手中，護在懷裏，恨不得替她擋去一切危險。
越真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你要記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與弟子走得太近，把她放在心上，此舉有違倫理。”越真話音一轉，“你之前都能把控得好，今後也切不可疏忽了才是……當年那是什麽樣的後果，我們都親眼見證了不是？”
都知道會是何下場，為何還繼續重蹈覆轍？
聽到越真劈裏啪啦一串，知他是在擔憂自己，符朝然低垂眼眸：“師兄，你說的我都明白……”
他難得這樣聽話，越真眉頭稍稍松開：“你明白就……”
結果，符朝然話只說了一半，後半句話鋒一轉：“明白是明白，但，我不樂意。”
越真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麽？”
符朝然說得很認真，眼神堅定。
他永遠忘不了，班梓嫣摔落黑洞，而他只能在遠處看著一切發生時，那股重重的窒息感。
“如果再來一次，我不會選擇疏遠。”想了想，在越真開口之前，符朝然又說了句，“從今往後，也不會。”
那是符朝然第一次，嘗到何為懊悔的感受。
怕自己萬一真的再見不到班梓嫣，前些日子想著為她好，刻意保持的那些距離，就成了一場笑話。
符朝然甚至連最後一次，與班梓嫣說話是在什麽時候、說的是哪些話，都記不清。
他不停在心裏問自己——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這幾日不斷自問，答案是什麽，已經很清楚了。
符朝然：“師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望著越真一臉的不讚同，那掛心的程度，比符朝然自己，還要更像當事人。
符朝然輕聲笑了：“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我肯定後悔。”
對於自己曾用愚蠢的方式回避與班梓嫣接觸，符朝然感到可笑。
一切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他和師兄誰都清楚的。
他確實放不下班梓嫣，也不想放。
越真看到符朝然那樣認真的眼神就知道——
完了。
符朝然身為上位者的倔脾性，過了這幾百年，可是分毫未改。
他已決定的事情，除了他自己以外，別人極難撼動。
“師兄，若無事的話，我先走了。”
越真眼睜睜看他離開，幾乎把他的背影與曾經的誰，重疊在一處。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這樣下去不行。
越真喃喃說道：“這邊不行的話，便只能從另一方下手……”
反正那樣的悲劇，他是不想再看見第二次。
所以，班梓嫣在聽見越真要尋自己的時候，還懷疑自己耳朵。
“找我？”她伸出的食指指著自己的臉，面上滿是驚訝。
班梓嫣心中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啊，這要是系統在的話，它肯定開心地都蹦了起來。
她試探性在心裏炫耀了一句：“看見了沒？反派師兄找我啊，你最愛的反派師兄啊！”
都用激將法激成這樣了，系統還是毫無回應。
班梓嫣不得不猜想，系統莫不是已經拋下宿主離開了吧？
想到以後就得自己一人面對接下來的劇情，她腳步沈重：“師伯，您找我？”
系統棄她而去，班梓嫣說自己不慌是不可能的。
但要讓她更慌的，大抵是越真長老指名要尋她一事。
越真那張陰柔的相貌，靜靜坐著不說話時還是挺賞心悅目的。
但班梓嫣其實感覺得出來，越真長老似乎並不如何待見自己。
一聽班梓嫣到來，越真與外貌不符的低沈嗓音響起，指了指前方座位：“坐。”
班梓嫣依言入座，身子坐得直挺挺的，幾乎只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椅面。
她坐下前，眼角餘光瞥見越真輕皺起眉——不論見了誰，他總是一臉的暴躁不耐煩。
越真向來不喜拐彎抹角，在盯了班梓嫣半晌後，他先說了前提：“聽說你在迷宮比試前，就曾撞見師弟狀況不對的時候？”
班梓嫣想了下，越真所言應是指在竹林那會兒。
一想起這關鍵詞，符朝然當時的模樣，至今依舊清晰出現在班梓嫣腦海中。
班梓嫣略低了下頭，努力把眼尾紅著的符朝然從自己想象中趕跑，急急應了聲：“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
越真開始進入正題，故意說道：“你師尊會收你為徒，想來也與此有關。”
對於這點，班梓嫣其實自己也有所猜測。
換作自己，如果自己在五感皆失的狀態下，見到唯一可接觸之人，想來也是會對其感到好奇，並將對方留在身側。
班梓嫣表情毫不意外，越真倒是輕挑了下眉。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雖越真清楚，符朝然會收她為徒是另有旁的原因，但，越真並不介意繼續將話題往這方向引。
“你好好修煉，若能成為你師尊的‘眼’，想來於整個修仙界，都是大有幫助的事。”
聽到陌生說法，班梓嫣擡頭，目露迷茫，問了句：“‘眼’？”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越真淡聲道：“你師尊天縱奇才，靈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絕佳的修煉苗子。”
可以說只要符朝然想，這天地萬物所有靈氣，都能為他所用。
可這也不是全然皆好事。
越真說：“天道眷顧，但尚未飛升成仙，即便是比凡人再強些的修士之軀，那也畢竟是肉體凡胎……”
班梓嫣忽然就想通了，為何師伯尋她過來的理由。
“所以，受天道眷顧的師尊，靈力動用太過時，才會那樣啊……”
這話瞞誰都可以，偏偏對班梓嫣，卻是得多詳細就說多詳細。
因為她是“特別”的存在。
越真點頭：“五感盡失，靈力卻是尚能動用，倘若由你當離辰的‘眼’，即便危急時刻，離辰不光能自保，更能保住所有人。”
而這些，唯有班梓嫣一人能做到。
越真對若有所思的班梓嫣說：“離辰能得你為弟子，是他之幸，也是修仙界之幸。”
他言盡於此。
越真將收徒一事說成別有目的，想來正常人聽見自己只是被利用的道具，心中有再多想法，也難免顧慮。
混賬師弟那兒他勸不住，可班梓嫣只是一名小弟子，師伯所言，她應是能聽進去幾分才是。
不得不說，越真的算盤確實打得精準。
手傷好得差不多以後，班梓嫣又能再次練劍。
她拎著木劍，在梅樹下使出一個又一個的劍招。
因為心不在焉，動作看著並不利落。
符朝然本不欲打擾她，但班梓嫣這樣容易受傷，最後還是出聲提醒：“手臂打直，腳尖與膝蓋方向一致，邁出的步子要大。”
班梓嫣心中一驚，照著他所言修正姿勢又演示了一番，才收招奔到符朝然面前，喊了他：“師尊。”
她練得勤，也不知一人在這兒練了多久。
雪貂臥在樹枝上，本在偷看班梓嫣練劍。
看著看著，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小腦袋一點一點，眼看就要跌下。
班梓嫣瞥見，一把將它撈在懷中，順勢擼貂，擼得雪貂驚醒，氣呼呼邁著小短腿從班梓嫣身上逃走，鉆進樹叢裏，一下跑得沒影。
本想著偷摸完就要把它交還原主人的班梓嫣：“……”
她試圖解釋一下：“我明明沒欺負它，不知為何，它見了我總是氣呼呼的……”
班梓嫣擺出理直氣壯的無辜神態，符朝然笑意加深：“它還小，生性調皮，許是想逗你玩。”
他看著嘟嘴小聲抱怨雪貂脾氣差的班梓嫣，她臉蛋微紅，額上沁出些許薄汗，看著神采奕奕，很有精神。
微風起，符朝然輕聲提醒：“把汗擦一擦，免得著涼。”
班梓嫣順勢撇頭，欲往肩上蹭去濕汗，頭才微傾，瞥見符朝然帶著笑意的表情，班梓嫣登時頓住，像機器人似的，慢慢又轉了回去。
任隨便一個人來看，都能瞧出她動作轉換得生硬與不自然。
班梓嫣輕咳一聲，表情尷尬地從懷裏取出帕子，故作自然地道：“我有記得帶帕子，沒再把衣裳不當衣裳用的……”
只不過臨時忘了巾帕的存在——班梓嫣默默在心裏補充了這麽一句。
班梓嫣別別扭扭擦汗，符朝然看得好笑：“光帶著還不夠，得記得用上才行啊。”
“……師尊說得是。”
班梓嫣一邊將巾帕往自己的額上按，一邊偷覷符朝然。
符朝然看出她有話想說，笑問：“怎麽？”
班梓嫣的目光被抓了個正著，把帕子攥在自己手中，決定趁此機會旁敲側擊。
“師尊，我就是想問，如果比試時我眼睛受傷，雙眼都沒法再視物，您還會認我這個徒兒嗎？”
符朝然雖然對班梓嫣問出這樣的問題相當納悶，可回答得卻快：“在造成那樣的傷勢之前，我就會出手制止。”
宗門大比，弟子們的比試，需長老們看著，也是有這因素在。
為防止他們比試下手沒個輕重，長老們會關註場上賽事，在狀況不對時出手，免得真比試比得送上小命，可就得不償失。
班梓嫣心想也是哦，是她問錯問題。
想了想，班梓嫣換個方式再問：“那師尊，倘若我一開始便有眼疾，無法視物，您還會……想收我當徒弟嗎？”
三番兩次都提到“眼睛”，符朝然思緒一頓。
比起自己，班梓嫣好奇望著自己的目光中夾著著些許不安，符朝然按下自己心頭疑問，轉而先解了她問題。
“我從來都不是因為那些，才想收你為徒。”
想著該怎麽同她說明才好，符朝然舉例：“梓嫣，倘若你修煉碰上困境，無論如何都邁不過這坎，你當如何？”
班梓嫣眨了眨眼。
那什麽……這不就是她現在碰到的問題嗎？
她有些難為情地搔搔自己側臉：“不會的話，那就問會的人，自己想法子練習吧？雖然一時半會兒，練習的成效不大，但我想著，能讓身體先習慣的話，也不算白費功夫。”
她是煉氣期修士沒錯，可班梓嫣卻不會運用靈力。
導致她學的劍招都是死記著強硬背起，實則自己演練時，體內完全沒能感受到靈氣湧動。
她也不是沒挫敗過，但，比起將時間花在哀聲嘆氣上，班梓嫣更想抓起木劍，再練它個幾招。
班梓嫣想的也很簡單，她想的是——興許多練幾次，就能悟了呢？
她的努力，符朝然全看在眼裏。
本來沒想過要說，但班梓嫣既然都特意問起，符朝然考慮了幾番後，就像在細數自己腦海裏對班梓嫣的記憶那樣，一一將他忘不了，抹滅不去的那些，輕聲道出。
“你不吝於與人合作、會尋求他人協助，更不會輕言放棄，極有韌勁。”
就像大雪天中盛開的紅梅，凜冽堅韌。
“在那個時候，我就想過，這樣的姑娘，將來不知能走到什麽樣的程度。”
他想親眼見證。
見證那在枝頭堆起的白雪中，如同烈火，灼入人心，那樣鮮明的紅梅，會盛開得如何美艷。
——只消看了一眼，就沒法再被輕易被他物，奪走目光。
班梓嫣被符朝然誇得很不好意思，聽了符朝然這番話以後，心中迷霧頓散。
“師尊說得太過了，我只是好勝心強，不想服輸而已……”
班梓嫣的迷惘沒了，這回，輪到符朝然問：“你素來不是會糾結這些的人，是不是有人……同你說了什麽？”
會針對班梓嫣說出“眼睛”，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那些人。
而那群師兄弟裏，嫌疑最大的是誰，班梓嫣還未指名道姓，符朝然心裏也有底。
班梓嫣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
她總不好出賣師伯吧？
思來想去，班梓嫣決定轉移話題：“我就是想著，自己太弱了，悟性又差，師尊是不是對收我為徒一事特別後悔來著……但，我也很想變強的。”
等到她有足夠能力，能站在符朝然身邊，同他並肩作戰，到時候要不要當“眼”的，班梓嫣也能自己做主。
班梓嫣有多認真，符朝然從來都看在眼裏。
他輕聲說：“這個問題，是作為師尊的我應該煩惱的。”
該以何種方式指導弟子，弟子擅長的、不擅長的又為何，都是符朝然身為指導者應當去理解的。
這幾日，他進出藏書閣的次數多了，又有越真這個免費人力在，符朝然相信，憑班梓嫣的資質，只要選對法子，當能獲得極大進步才是。
“所以梓嫣，你只管安心修煉便好，至於你需要的是哪種修煉手段，我會去替你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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