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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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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殷鱗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寢殿的床上,身體雖然還是疼痛,但傷勢已經有了很大好轉。

他坐起身,發現屋子裏空蕩蕩的,陳小寶不在。

殷鱗的心猛跳了幾下,他後知後覺地回憶起雷劫時陳小寶的哀叫和眼淚,急匆匆地下了床。

“來人!來人!”

殷鱗一邊叫著人,一邊趿上鞋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他不經意瞥見了桌上的花瓶,因為太久無人照料,裏面的梔子已經枯萎了,潔白的花瓣開始變黃、萎縮、甚至腐爛,旁邊的枯枝好像也失去了生氣,綠芽開始雕謝。

殷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他正要再叫人,門便被敲響了。

殷鱗立刻道:“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小錦,她一看見殷鱗下了床,便長松了一口氣,激動道:“龍君大人,您可算醒了!”

殷鱗見狀,立刻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是觸了雷劫?陳小寶呢?他去哪兒了?有沒有受傷?”

小錦聽了殷鱗的一連串問題,看著他的臉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道:“我還是從頭跟您講起吧。”

於是將她帶著陳小寶去了朱雀殿,又被朱雀帶回來救了殷鱗的事情說了一遍:“朱雀神君之後便隨著那神光消失了,應當也是去了九重天。後來是那些散仙搭了把手,將您送了回來,又有朱雀殿的侍人送來仙藥,您的傷才能好的這麽快。”

殷鱗被小錦吐露的仙界即將面臨的末路驚到了,一時半會兒竟說不出話來,但隨即又想,他雖求不得長生,但接下來的日子裏,只要有他的小傻子相伴,或長或短,都是值得高興的時光,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他正要再問陳小寶的下落,又聽小錦哭訴起來:“您不知道您昏迷的這幾天我有多難,也不知誰傳的,我是您親自提拔的人。好吧這也沒說錯,但他們也不能把所有事務都推給我解決呀!好在都是些水道相關的事,我還算了解,勉強負擔了,這幾日龍族又送來帖子了,您不知道我回覆時壓力有多大——”

說到激動處時,恨不得掉下兩顆金豆子來。

殷鱗卻沒有心思聽這些,直問道:“陳小寶呢?”

小錦哆嗦一下,還待轉移話題,便聽殷鱗怒喝道:“陳小寶呢?!”

小錦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她知道龍君大人已是真的急眼了,若不是她幫上了忙,以對方的脾氣恐怕早就動手了,也知道確實瞞不住了,只得低聲道:“陳小公子在偏殿裏,他,他挺好的,沒有受傷——就,就只是追您時跌了一跤!蹭破了皮,已然好全了!但,但是……”

殷鱗沒空聽她但是,立刻推開門往外走,小錦跪在後面,弱弱地把話說完了。

“但是,他好像不記得您了,還……有些怕您。”

殷鱗腳步一頓,隨即更快地走向偏殿。

青龍殿很大,正殿和偏殿也有一些距離,殷鱗以為等自己走到的時候,一定已經冷靜下來了。但知道自己的手按在了門上,殷鱗才發現,自己的腦子裏仍舊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

陳小寶不記得他了,殷鱗混亂地想,是了,他魂魄不全,無法知道恐懼和傷心,那日看到自己受雷劫,一定嚇壞了。

對,他還看見了陳小寶的眼淚,他從來沒見這小傻子哭過,他本該不會哭的,殷鱗可以想到陳小寶究竟受了怎樣的刺激才能流下眼淚。

可陳小寶為殷鱗流下的眼淚也已是過去式了,他已經忘記殷鱗了。

殷鱗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他似乎得接受這個,他不能再嚇到陳小寶,只要他們倆好好相處,總有一天會回到原來的樣子。

殷鱗定了定神,推開眼前的大門,叫道:“小寶?”

陳小寶確實在裏面,他正坐在桌邊玩小錦給他尋來的九連環,皺著眉,抿著嘴,專心致志,和他之前玩兒那條紅繩時一樣認真得可愛。

但殷鱗不止看到這個,他還看見陳小寶一聽見他的聲音,便受了驚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望向他時,滿眼都是陌生和恐懼。

殷鱗以為他可以接受這個,但這時他才知道,他不能。

他無法忍受陳小寶的乖巧、依賴、和崇拜都不再屬於自己,對方眼中的畏懼更如千萬柄利劍,毫不留情地插進他的心口,逼迫他想起過去那些甜蜜的日子,又逼迫他清醒地面對這一切——

他失去那個會傻傻地叫他相公,抱著他入睡,沖著他笑的陳小寶了。

他什麽都沒有了。

殷鱗毫不猶豫地轉身出去,關上了大門。

過了許久,殷鱗才發現自己正窒息般大口喘氣。

他意識到自己是在逃避,但他已經疼得沒有力量再去做更多了。

殷鱗頹然地靠在門外,並不知道屋裏的陳小寶茫然了一會兒,還是猶豫再三地放下了手中充滿吸引力的九連環,迷迷糊糊地走到門前,輕輕地,把自己的臉頰貼了上去。

就好像他還靠在自己相公的背上一樣。

——

殷鱗的傷勢沒有好全,但行動已經無礙了,去東鬥宮忙碌了一天,也算是恢覆了一下心態,隨即又回到青龍殿,繼續試圖讓陳小寶接受自己。

但陳小寶雖然忘了一切,卻似乎仍舊留有殷鱗受傷時恐懼的印象。即便小錦專門跑去給他解釋了很久,原來他們是一對夫妻,他嫁給了殷鱗,陳小寶也仍舊無法不害怕殷鱗。

不僅得不到小傻子的撫慰,還一直被對方躲避,殷鱗終於在第三天爆發了。

他踏進陳小寶住著的偏殿,試圖和對方好好說話。但小傻子害怕得從躲在門後到躲到櫃子裏,最終被緊追不舍的殷鱗逼得鉆進了床底下。像受了驚的流浪小貓一樣,只在黑暗裏露出兩個骨碌碌的大眼睛,膽怯地望著勾著腰往床底看的殷鱗。

殷鱗閉了閉眼,又是痛苦又是無奈地在床邊坐了下來。

陳小寶看著床邊的兩只腳,顧湧著往外爬了爬,偷偷摸摸地想去摸一下,但對方一動彈,他又迅速地縮了回去,繼續瞪著眼睛看對方。

殷鱗和他僵持了一會兒,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得出去給他端了飯菜,在桌上擺好等了好一段時間,見對方確實是他不走就不打算出來,才不甘心地離開了。

陳小寶從床底下爬出來吃飯的時候,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害怕那個人。但他的腦子在刺激之後越發稀裏糊塗的了,許多認知也都朦朦朧朧,情緒更是只靠直覺,當然也不可能想出個緣由來。

最後得出的結論只是這裏的飯可真好吃。

殷鱗連續來了好幾天,陳小寶鉆床底的動作是越來越熟練,就在他以為自己要一直和那個奇怪的人僵持下去的時候,一些事情已經發生了改變。

從前陳小寶的飯菜都是侍女們送去的,之後的每一次卻都是去送了。漸漸地,陳小寶對食物的期待好像也轉移了一些到殷鱗的身上。

陳小寶第一次因為肚子餓得咕咕叫,鼓起勇氣從床底下爬出來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不過看到殷鱗的反應時,他就知道對方嚇了比他更大一跳。

殷鱗僵硬地坐在凳子上,不敢動彈,也不敢去看陳小寶,只敢用眼角的餘光瞥一瞥。待到陳小寶看過來了,他又立即收回視線,生怕對方發覺自己在看他,又沒頭沒腦地鉆回床底去。

陳小寶警惕地盯著殷鱗,一步一頓地挪到離殷鱗最遠的桌邊,飛快地伸出手,拽過筷子和一碗白飯,蹲去角落裏吃完了。

殷鱗坐在那兒好一會兒,發覺陳小寶不挑食地填飽肚子後已經窩在角落裏昏昏欲睡了,這才意識到今天不太可能再有進展,於是默不作聲地站起身,離開了偏殿。

但陳小寶今天的表現已經給了他希望,有一就有二,總有一天陳小寶會重新接受他的。

殷鱗想的沒錯。一開始是只吃白飯,幾天後,陳小寶意識到殷鱗不會對自己造成危險,便開始像只在野外喝水的小鹿一樣,一邊時不時擡頭提防,一邊給自己夾幾筷子菜。

等發現夾菜也沒有問題後,陳小寶就開始端菜,等到端菜也漸漸自然了,他便開始坐在離殷鱗最遠的那個位置正常吃飯。

就這麽過了一段日子,終於有一天,當殷鱗嘗試著用自己的筷子給陳小寶夾菜時,後者並沒有躲開,而是在看了殷鱗一眼後,默默地低下頭,乖巧地把菜吃掉了。

時隔不知多久才再一次成功投餵陳小寶,殷鱗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恨不得立即就把對方抱進懷裏,好好地搓揉一番。但最後還是用上了畢生的意志力,勉強控制住了這個想法。

在殷鱗看來,陳小寶今天可以吃他夾的菜,明天就可以吃他餵的菜,很快摸摸抱抱也將不在話下,他們馬上就能重新回到過去的模樣了。

然而事實卻並沒有殷鱗想象得那麽美好。

陳小寶是可以接受殷鱗給他夾菜,也願意聽殷鱗說話了。但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意去觸碰殷鱗的身體,哪怕只是一根手指。就連一起走路,他都要站得離殷鱗遠遠的。

殷鱗幾乎用盡了辦法,但陳小寶和他的關系似乎就卡在這裏了,無法再前進哪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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