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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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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

阿芙眨了眨眼睛,長住宮中?

好消息,她性命無憂。

壞消息,自由危矣。

阿芙笑笑,面露為難之色:“讓我長住宮中?不太好吧?”

“不是你想要的嗎?你是哥哥也好,是姐姐也罷。不管你是誰,我都只和你好。我永遠和你在一起。”姬珩面無表情,模仿著阿芙當年說話的語氣,停頓一下,又道,“如今我奪回皇宮,自然要如你所願。”

阿芙噎了一下,不由地回想起當年在安泰殿側殿時的場景。

當時她不過是危急關頭求生之舉,哪想會應到今日?

定了定神,阿芙面露難色:“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我只是一個亡了國的公主……”

“嗯?”姬珩眉梢輕挑,似有疑惑之色。

阿芙垂眸:“我這樣的身份待在宮裏,恐會遭人笑話。”

“阿芙,你是在惱恨我讓你做了亡國公主嗎?”姬珩眉梢輕挑了一下。

阿芙心裏一咯噔,連忙道:“怎麽會?大盛是什麽光景,我心裏有數。這天下本就是搶來的,還回去也是理所應當。惱恨是從何說起呢?何況我這個公主,哪算是公主啊?一個隨時可以犧牲的政治棋子罷了。”

說到這裏,她眼眸微紅,楚楚可憐。

“既然不惱恨,那就別再多話。”姬珩慢條斯理,一錘定音,“沒人笑話。”

“可……”

姬珩微微瞇了瞇眼睛,語氣隱隱變得有些危險:“如此推三阻四,莫非當日你的那番話語全都是誆騙我的?”

這個指責就有點嚴重了,阿芙自然不能承認。她誠懇表示:“當然不是。哥哥,你為什麽會這麽想?你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麽可能欺騙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欺騙你的。”

“那就選吧,選好之後我送你過去。正好我還有些舊事要問你。”

話說到這份上,阿芙只得道:“那就還選靜心苑吧,我在那裏住久了,住的習慣了。”

隨後,她又覷著他的神色,小心補充:“我是個念舊的人,對哥哥是這樣,對崔穎姑姑他們也是這般。”

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她這番暗示的話語,姬珩只是拂了她一眼,上前幾步,極其自然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走吧,送你回去。”

手腕被扣,不太舒服。

但阿芙向來識時務,見他執意如此,就很順從地不掙紮,不反對。

此次重逢,她感覺這個姐姐變化好多,不知道是不是義軍首領做久了,竟養出說一不二的氣勢來。

從飛仙宮到靜心苑這條路,阿芙走過無數次。

走在熟悉的路徑上,她難免會生出一些恍惚之感。

阿芙對自己說:“別慌,情況沒那麽壞。”

盡管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也僅僅才過去一夜。

靜心苑沒有太大變化,除了人。

崔穎和興德都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劍蘭,和阿芙不認識的人。

都不知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他們恭恭敬敬地奉上茶水,禮數周到。

見昔日的姐姐沒有離開的意思,阿芙想到他剛才所說的舊事,打算速戰速決。

於是,阿芙輕聲問:“哥哥,方才說要問我舊事,是什麽舊事呀?”

“ 唔,也不是什麽大事。”姬珩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慢悠悠道,“只是想知道,四年前在湘州,張頌的人放箭的時候,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阿芙心頭一跳,面上漸漸顯露出驚異之色:“四年前,湘州,難道,難道那個衛三公子真的就是你嗎?”

姬珩偏過頭,似笑非笑看著她:“嗯?”

“是不是你?”少女怔怔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泛起了水霧,似乎執拗於求個答案。

姬珩哂笑:“你看到字跡的時候,不是已經確定了嗎?”

不然何必再向衛邵討要他的其他書籍?

阿芙心裏一慌,臉上卻絲毫不顯,反而滿是震驚:“我,我當時是懷疑過,但是又覺得不可能。衛三公子要真的是你,為什麽戴著面具,為什麽不肯認我?我只覺得是我想多了,不敢往你身上想,就怕萬一真的是你。張公子命人射箭時,我嚇壞了。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可能,我也不敢去賭……”

說到這裏,她再次紅了眼眶:“我要早知道是你,那該有多歡喜。五年前,剛得知永安公主死訊時,我整個人都要瘋了。我不敢相信,所以我央求蕭廷睿帶我去陵邑。我要親眼看看,我要親自裝殮……”

少女眸間淚珠盈盈:“確定不是你,我才放心。從陵邑回去我就病了,病了好久好久……”

這段話不是作偽,舊年感情也不是作假。只是時間過去四年,如今大家身份立場相對,顧念舊情,各自安好就行了。她感覺沒必要重續當年情誼。

他讓她長留宮中,該怎麽不得罪他的前提下婉拒,還真是個問題。

“別哭了。”姬珩皺眉。

阿芙點一點頭,甕聲甕氣:“嗯,我不哭。”

但眼淚並不能收放自如。

少女眼睛濕漉漉的,鼻尖有點發紅,溫柔乖順,惹人憐愛。

看著這樣的她,姬珩心裏頗為覆雜。

這些年他忙於大事,也會想到她,可都是她四五年前的模樣。

或是那年她發現他的秘密,淚眼朦朧地去抱他,去親吻他,近乎虔誠地告訴他,他們是一起的。

或是那年在衛氏莊園,她說有意中人時的堅決凜然。

姬珩曾想象過兩人的重逢,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面前的她,眼裏有歡喜,有遲疑,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畏懼。

偏偏沒有他最想看到的情緒。

這讓他心內隱隱有些不快。

姬珩心想,沒關系。

若她說的全是真的,那看在她一片深情上,他自然會好好待她,如她所願。

如果她說的是假的,那他就會讓其變成真的。

反正他想要什麽,就一定會得到。

姬珩沒有在靜心苑久留。

交代了幾句以後,他起身離去。

剛剛攻下京城,他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清理舊人、收服人心、穩定局面。

大盛皇帝陛下蕭宬的屍首暫時停放在宮中。

因為夏天炎熱,屍體不能久放,停屍三日便要下葬,一同下葬的還有被逼自殺的幾個妃嬪。

——除了蘇寶林被鄒澎救下,劉才人運氣好一點,只是窒息,後被救了回來。

其餘幾個妃嬪或被絞殺,或被灌了毒酒。

皇宮大亂那晚,公主們沒能逃出去,在各自宮室中戰戰兢兢熬了半夜,後被允許去祭拜父母。

靈堂簡陋。

姐妹甫一見面就抱頭痛哭。

大盛亡了,皇宮被占了,父親逼死了母親……

這其中每一件單拎出來,都足以讓金尊玉貴的公主們無法承受。

待在靜心苑的阿芙在被詢問是否祭拜生父時,選擇了前去祭拜。

倒不是她與生父有多深的情意,而是人都死了,磕個頭、上柱香,也都不是難事,何況她能借此機會,光明正大離開靜心苑往外走一走。

阿芙趕到靈堂時,其他姐妹已經到了。

眾人怔怔的,只瞥了她一眼。哭泣也不敢哭得太大聲,唯恐被認為是對現在不滿,是在懷念大盛。

阿芙上了炷香,後又行叩首禮。

她原以為生父死去,自己內心毫無波動。可真正到了靈堂,她心裏還是多多少少有些感觸。

二公主突然問:“我們會死嗎?”

她這話一出口,七公主直接“哇”的一聲哭出來。

阿芙小聲道:“應該不會吧?要是想殺我們,肯定早就動手了。”

四公主抽抽噎噎:“就算不死,只怕也是茍延殘喘,茍且偷生,生不如死。歷來亡國公主,哪有好下場的?”

五公主跟著點頭。

想到死去的父母,姐妹幾人再次抱頭痛哭。

阿芙嘆一口氣,想安慰兩句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停屍三日後,蕭宬及其女眷便被下葬。

——他早年想與蘇令合葬,姬珩自然不會如他所願。

沒讓他曝屍荒野,已經是他涵養好了。

阿芙沒去給親爹送葬,在靜心苑裏虛虛拜了幾拜,也算是她盡孝道了。

三天了,她還是沒見到崔穎他們,也沒聽說蕭廷睿的消息,難免有幾分焦躁。

劍蘭端來烏梅湯,面無表情:“公主請用。”

阿芙喝了兩口,心想,不是不好喝,只是她更愛崔穎姑姑煮出來的烏梅湯。

“劍蘭你坐。”阿芙招呼劍蘭坐下,“我有點事情請教你。”

“不敢當。”劍蘭臉上依然沒有太多表情,也不肯落座,只說道,“公主有話盡管問便是。”

“你知不知道我靜心苑原本的人,你家公子給送到哪裏去了?”

劍蘭板著臉:“公主怎麽不直接問公子?”

“我這不是沒見著他麽?”阿芙想,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問了他兩次,他都不肯正面回答。

這讓她心內更加焦灼。

崔穎姑姑和興德還好點,鄒澎曾參與當年的湘州營救一事,她擔心“姐姐”為難他。

劍蘭瞧她一眼:“你要想見公子,可以直接去見,沒人攔你。”

“真的?”阿芙微訝,有點不敢相信,“你們不阻攔我?”

“公子只吩咐不能讓你離開皇宮,不能把你弄丟。並沒有說你必須待在這裏。”劍蘭一字一字道。

阿芙擡手指一指外面:“那我可以去找你家公子?”

“可以。”劍蘭點頭,眼睛眨也不眨。

阿芙不說話了。

她原本沒打算主動去找,但話題已經說到這兒了,不去一趟似乎顯得有點奇怪。

於是她琢磨了一下,去廚房待了兩個時辰,熬制了一份荔枝膏水,小心用器物盛好,在劍蘭的陪同下,前去尋找“永安公主”。

姬珩正與人議事。

義軍雖然攻占了皇宮,但北邊還有部分地區並未收服。

相反,還有人打著為蕭宬覆仇的旗號自立為帝。

“我認為公子應先登基,再命大將前去討伐。名正言順則可事半功倍。”

說話的是軍師白先生。

他四十來歲,相貌清臒,鬢角微微發白。

此言一出,便有不少人附和:“白先生說的對,公子應先繼位。上承天意,下順民心。”

姬珩並未拒絕,只說道:“這幾日太忙,還未來得及祭拜父母先祖。”

言下之意,祭拜過先祖後再登基。

白先生長長一揖:“是該如此。”

隨後,幾人又說到大盛舊人上。

“蕭宬有三子,長子與三子皆早亡,唯有次子不知所蹤。可要下發緝捕文書?”

姬珩略一沈吟:“張貼告示尋找,務必把人找到。”

他倒不擔心蕭廷睿能做出什麽大事,但他不希望有人利用蕭廷睿的身份做事。雖說大盛偽朝時間不長,但總歸是小心為上。

一聽尋找而不是緝捕,眾人心知肚明,公子不想傷其性命。

“蕭宬的幾個女兒……”

白先生笑笑:“女兒罷了,若已許下婚約,可準其與未婚夫婿完婚。若是沒有,養在宮裏,擇婿出嫁也就是了。正好顯示公子仁德。”

姬珩沒想為難那幾個公主,也就沒反對白先生的建議。

眼看天色不早,議事結束,眾人先行退下。

有下人稟報:“公子,原六公主求見,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

“嗯?”姬珩眼神微動,有些意外,又有些興味,“讓她進來。”

停頓一下,他又改了主意:“算了,我自己出去。”

阿芙拎著荔枝膏水在外面等待,一路上,她將要說的話在心裏過了好幾遍,制定了初步的計劃。

好不容易待眾人散了,她請人幫忙通報。

穩了穩心神,阿芙心想,這回一定先不著痕跡地討好他,先讓他高興。人一高興,事情肯定就會好辦很多。

正垂眸思索,忽聽到腳步聲。

阿芙擡頭,看清來者之後,面露驚喜之色:“哥哥!”

“你拎的什麽?”姬珩瞧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盒。

“荔枝膏水。”阿芙嘆一口氣,有些惋惜的樣子,“我煮了一下午呢,只怕都涼了。”

姬珩沒說話,一手接過食盒,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向殿內而去。

被扣住手腕,實在是不大舒服,阿芙覷著他神色,看他此時心情似乎還可以,就大著膽子掙了一下。

沒能掙脫,卻不小心反握住了他的手。

姬珩腳步微頓,低頭看向兩人交握的手,目光沈沈。

阿芙心頭一跳,下意識想松開,卻被他反手攥緊。

她的心臟仿佛也被攥了一下,一時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心裏陡然生出一些異樣來。

在阿芙的記憶中,她和永安公主相交三年有餘。他格外排斥肢體接觸,但這幾日相處,明顯不一樣。

宮燈明亮。

姬珩將她帶去偏殿。

荔枝膏水確實有點涼了,放在白瓷碗裏,顏色紅得有些發黑,隱約能嗅到甜甜的氣息。

姬珩微微蹙眉。

阿芙分出一半來,自己先喝了,並給出評價:“不太甜,真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太甜的。”

姬珩嗤的輕笑一聲,喝了餘下的半盞:“像烏梅湯。”

“對,像烏梅湯就對了。荔枝膏水裏沒有荔枝,是用烏梅煮的,我煮了兩個多時辰的,和那年熬枇杷膏的時間差不多。”阿芙甜甜一笑,有意提及舊事。

果然,面前人的眼神略動了一動。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姬珩慢悠悠問。

阿芙眨眨眼:“哥哥,我都兩天沒有見你了。以前我見不到你的時候,都是崔穎姑姑陪著我的……”

姬珩黑眸微瞇,心下了然:是為了靜心苑那幾個人來的。

她口口聲聲說他是最重要的人,但她的表現不太像這麽一回事。

見他不接這茬,阿芙便極其自然地轉了話題:“說起來,還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呢。”

姬珩直接拉起她的手,一筆一劃寫下“珩”字:“姬珩,我叫姬珩。”

一字一字,說的緩慢而清晰。

手心裏傳來陣陣癢意,阿芙身子一顫,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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