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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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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曾有書記載一樁神異怪事。

說一位樵夫下山時看見了一只兔子,一路追著那兔子進入了山與山的縫隙之間,踏入了原本根本沒有路的地方。他擡頭一看,被震驚得連兔子都忘記了。眼前一派鳥語花香、湖光山色的美景,與此前貧瘠的山林完全不同,幾乎是另一處地方。

驚詫之下,他百般探尋,才從此處的書籍中得知,這是世外居所,非人可入,名為洞天。而當他不小心踏出洞天後,便再也沒能找回進入的通道,更沒能找到那只兔子。

此後,關於洞天的傳說數不勝數,卻鮮有人真的找到過。多數不過是胡編亂造,意淫想象。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去找的地方,就是這個洞天?它在這個下方?”顏玉麟皺眉打量面前陡峭的高崖,踢了幾顆石子下去,對牧月給出的解釋沒說信不信。

“或許是,或許不是。”少女捋了捋被高處的風吹起的發絲,同樣垂下視線,往深不見底的懸崖底部掃了一眼,面色坦然得很,看不出害怕,“但我們只有這一條路了,也沒別的路可以選擇。”

祝笑笑擔憂地看著她腳下,怕她一不小心真的掉下去摔得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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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向給他們指路的人——李妄再三確認:“真的是這個地方嗎?你們下去真的不會有事嗎?不若還是再謹慎一些,先讓尋香蟲進去看看,要是沒有回來,再……”

“那樣不行。”李妄打斷了她,指著雲遮霧繞的懸崖下方,搖搖頭,“尋香蟲進去了就出不來,可能會和天道一樣被完全隔絕,我們沒法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也不確定會不會打草驚蛇。而且,我們也沒有試探的時間了。”

灰綠衣裙的少女聞言抿了抿唇,沒再說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像是把某種憂慮全部化在風裏,便不再看他,快步朝著另一個女孩走去。

李妄看見她們低頭竊竊私語了幾句,隨後牧月側頭看向他,聲音略高了些,在崖頂上有些回聲:“李妄,你知道古往今來的故事裏跳下懸崖的人中,有多少死了嗎?”

回聲縈繞,像是不停質問。

他對此不算了解,思考了一會,猜測道:“全部?”即使是他指出的路,他也不敢擔保絕對安全,倒不如說,這完全是一場難以預測結果的豪賭。

然而少女朝他揚起唇角,鳳眸灼灼:“不,是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是聽錯了嗎?

他楞住,見她豎起三根手指,說:“故事裏的人摔下懸崖,一部分會被人搭救,一部分會幸運地撞到樹上,一部分則另有奇遇。無論如何,故事需要展開,承擔展開故事重任的人便不能死。你也一樣,你需要回來書寫這個故事。”

“所以,我知道,你不會死的。”她篤定得仿佛在棋盤下落下一子。

說完又瞥了眼旁邊另一個要親自去營救的人,“不過其他人嘛,就說不清了。許多配角也不是沒有死過。”

顏玉麟白她一眼,毫不客氣:“哦?不得不在外等結果的和親身下場去做事的,哪一個更像配角?”

“等結果也總比某個大少爺要容易活下來。”

不冷不熱回了一句,牧月不等他反駁,轉身退開了道路,“去吧,那家夥該等急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堵了一句,顏玉麟噎住,不上不下地堵得難受,只能冷哼一聲,以作態度。

“好。”李妄沒有受到兩人波及,沖牧月點頭,三兩步站到崖頭,望了一眼。

腳下是未知的路途,是已知的危險。

也是他所找到的唯一路徑。

一旁的祝笑笑將尋香蟲遞給他,又拿了根結實的繩子幫他和顏玉麟系上,兩端各自系在腰間,防止他們掉落的途中失散。

這是他們提前商量過的事。顯然比起須滄,這次的神要更難預測,也很難保證他不會做些什麽。

為了以防萬一,這次去救人的只有適應了部分神力的李妄,和自稱實力很強的顏玉麟。

在武力值上有所欠缺的兩位少女則作為支援者,等李妄他們將情報傳遞出來,就立刻展開相應的行動。

但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營救的人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是一場無意義的冒險。

“走吧。”李妄將繞亂思緒的想法驅散,對唯一的同行者頷首。顏玉麟接收到了他的信號,繃緊面皮,沈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同時向前邁出一步,一腳踩在虛空中,連驚呼聲都來不及發出,直直墜落!

似從高臺上摔下的瓷器,墜勢無可阻擋。

“李妄!顏玉麟!”

尚且能保持冷靜的兩個女孩都不能再淡然下去,連忙沖到崖邊,去看他們的情況。@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過高的距離帶來沖擊性的暈眩感,好不容易適應,定睛一看,深不見底的崖底被霧氣遮掩,掉下去的兩人連背影都找不著。

“……”少女們因此沈默,好一會才互相攙扶著站起身,對著空蕩寂寥的懸崖口,相顧無言。

許久,才有一平靜無波的聲音低低響起。

“我向來認為,比起武力,自然是能謀劃人心的智慧更為重要。”牧月緩緩握緊了手腕上的檀木佛珠,指節隱隱發白,“可如今我才知曉,光有智慧,而無法舉棋,是這般無力。”

這種作為累贅被丟下的情況,即使按上了保護與信賴的名頭,也足夠叫她不甘心了。

為什麽她非得是被留下的那個?

為什麽她不得不為此妥協?

與保護、信任都沒有太大關系,最重要的,只是無能為力罷了。

如若此刻她有力量,有足夠保護自己,足夠拯救同伴的力量,絕不會是這麽一副光景。

“我明白。”祝笑笑垂下眼睫,想起這兩次的經歷,語調一點點堅定,“但我們不會總是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不會一直是這樣的。”

她沒有要停滯不前的想法。

牧月看了看她,“嗯”了一聲。

“不會一直這樣的。”她重覆道。

這不是一個人的覆仇,是他們的故事。所以,不會一直這樣的,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一直這樣會死的,師魚魚心說。

他看著不遠處不期而至的神,全身繃得像一只蓄勢待發的弓,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位神剛剛說明了來意。@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或者說,僅僅表達了對他們的態度,以及下一步的做法。

他目光微微掃過右前方,面色沈了沈。

——以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為最直接的說明方式。

一刻鐘前,那還是個人,是個天級除妖師。

“神啊!我們的神!”

不知名的天級除妖師貼在屏障上,死死看向不緊不慢朝他們而來的神,語氣裏的狂熱滿到溢出。

這樣的態度,在被關在囚籠裏的四人中顯得過於突出。如果是普通人,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瞅瞅這是個什麽人。

但那位神仿佛什麽都沒有感受到,什麽異常都沒有發現,如一陣飄忽而至的風,眨眼間已經到達他們面前。他沒有站在地面上,而是端坐高空,一手撐了臉側,向下方投以不帶情緒的目光。

與話本中高高在上的神如出一轍。

神的目光沒有停留太久,蜻蜓點水般短暫在他們所有人身上掃過。師魚魚無可抑制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原因無他,那視線實在不像是在看什麽活著的東西,更像是掂量一件道具,一件即將被使用的工具。任何人被那樣的目光註視,都不會覺得自己具有思想,是個能動能說的人,即使下一刻被大卸八塊也不奇怪。

越來越重的危機感與幾乎全身都在發出的警報,讓師魚魚幾乎難以冷靜。

人是膽小的生物,一旦面對實力遠超自己的生物,比起逃走,比起反抗,更容易受到恐懼影響動彈不得,直楞楞等待危險到來。

面對神,他還是產生了比面對最兇殘的妖獸都要強烈得多的恐懼。正如那時在深藍的河底,他看見那扇門的感受。

這一刻,他不合時宜地想問問李妄,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從容平靜地面對這樣的存在。

還是說,李妄早已經歷過這樣的階段,才能在後來波瀾不驚地提起?

半秒不到的時間,他被紛亂的思緒淹沒,那位神也早收回了目光,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只有四個嗎,不知道最後還能剩下多少。”他說得平淡,聽不出滿意與否。

不出所料的是,神的聲音也異常動聽,如河水潺潺,透著讓人身心愉悅的質感。如果是不知底細的人,或許為了這聲音也會奮不顧身信仰他。

師魚魚顯然不屬於那樣的一份子。他更關註剛剛那句話。

“剩下多少”,這可不是什麽會讓人聯想到好東西的形容。

被困在牢籠中的人表情都變了一變。

“伏光大人,我願意為您獻上一切!”

偏偏還有絲毫沒有察覺危險處境的人,大聲嚷嚷著要主動送死。

這回或許是來了興致,或許是被喊了名字,那位神終於施舍了目光,看向天級除妖師,語氣不冷不熱:“哦?你想做這第一個?”

“第一個?”那男人楞了一下,下一秒又在神明的眼下使勁點頭,連聲回答,“是,我要做第一個。”

看他那表情,連第一個的含義有沒有理解都不知道。師魚魚腹誹著。

但神不在意這件事。

“如此,便由你開始。”被稱為伏光的神表情未變,擡手小幅度向外撇了撇,宛如將什麽東西揮開。

“哢嚓”,籠罩著男人的屏障應聲而碎,化為淡金的光點,全部消失。

“出來了。”

忽然被解放的天級有些楞神,看著周圍毫無遮掩的景色喃喃道。

師魚魚皺著眉靜靜觀察他的動向。

“出來了!我被神認可了!”

被放出來的人仿佛得知了什麽真相,面上湧現喜色,眼睛也亮了起來,仰頭看向位於高處的神,後退一步,當即就要行跪拜禮。

動作到一半,他卻頓住,如同喘不上氣的人,面色短時間漲得紫紅,眼珠瞪出血色,身影也搖搖晃晃起來。

怎麽了?師魚魚心懸了起來,更湊近了一些去看。

這一看才發現,這位天級除妖師死死捂住的胳膊,鼓起了好大一個包,幾乎有胳膊兩倍粗,直接頂破了衣袖,露出猙獰的表皮來。那表皮下宛如有什麽活物在蠕動,青筋凸起,一動一動。

配上不知不覺唇色青黑的男人的臉,如同被那膿包奪走全部生機,顯得格外詭異。

“啊……啊……”他發出虛弱至極的聲音,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很快就站不住,狼狽地倒在了地上。臉蹭到尖銳的石塊上,劃出許多傷痕。他顧及不了這些,只轉動著逐漸渾濁的眼珠,喘著粗氣,要去看那天上的神。

看上去實在可憐。

面對曾經同樣處境的人,即便知道他可能別有用意,師魚魚也不免對他產生些兔死狐悲之感。

可他的同情與憐憫起不了作用,只能旁觀。

一時之間,這片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掙紮的呼氣。

“這家夥要死了。”

忽然,最遠處的“棋子”裏傳出一道粗糲的聲音,是正值變聲期的少年聲音。

師魚魚一聽便知,這是那個不知底細、肌肉發達的人說的。

但此刻,他也沒什麽功夫去分析那人此刻出聲的用意與想法,註意力全部都在其他地方。

正如那話所說,掙紮不停的除妖師要死了。

“伏、伏光,大人,救……救我。”

他眼鼻口都流出血,竭力向天伸手。滿面祈求卻在神明無動於衷的表情下轉為絕望。

轉息之間,那膿包上出現裂痕,黑氣順著裂痕流淌。

最後“碰”一聲悶響,炸開了。

沒有出現鮮血四濺的場面。膿包中鉆出了一只醜陋的□□,舌頭一卷,便將那些血肉卷入腹中。

這一瞬間,師魚魚身心俱寒。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只是撤開了屏障,只是一會功夫,人就死了,還死得這般難堪,這般毫無尊嚴。

他想起自己身上暗紅的紋身,和仿佛被壓制的力量,想起見過的那些半人半妖的東西,想起那些血肉堆積的山。

或許他猜錯了。

師魚魚面沈如水。

這屏障根本不是為了困住他,而是為了壓抑某些東西,比如類似那□□的玩意。

萬一、萬一解放……

他會怎麽樣?無論怎麽想都會陷入恐慌。

“失敗了。”

伏光語氣平平,沒有失望,也沒有憤怒,如同對不好用物品的評價,甚至懶得看那屍體,說完便再度揮手,“接下來同時開始吧。”

奇怪的□□像是被創造者厭棄,剎那灰飛煙滅。

屏障破碎聲接連響起。

師魚魚根本沒空再管別人,面前的囚籠毀滅的瞬間,他瞪大眼,感受到被壓下的東西開始蠢蠢欲動。

那東西急速竄動著,開始在他的內裏攪個天翻地覆。

這可真是……命途多舛。

淺棕發少年咬牙蹲下,蜷縮一團,面無血色,汗如雨下。

李妄,你們可得快點來。

不然,他不知道能不能撐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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