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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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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在此之前,師魚魚怎麽也沒想到,駱高宣稱的神賜竟然會看見這種東西。

那天,發表了一通對神明的崇敬,與對自身力量的炫耀後,駱高揮了揮手,從入口處便湧入許多灰黑色的煙霧,奔湧著,直直鉆入他們的眼裏、鼻裏、耳朵裏。

“你想幹什麽?!”

“駱高!”

有人奮力掙紮,卻無濟於事。

那煙霧仿佛一只大手,捂住眼睛,堵住耳朵,掩住鼻子,將感知統統蒙蔽,還帶來難以抵抗的倦意。

不多時,被關起來的人就已經躺倒了大半。

師魚魚在掙紮與順其自然中猶豫了一瞬,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他沒必要現在就魚死網破,以之前的情況來看,這位神或許有什麽需要做的事,不會馬上殺死他們。

只要不死,總有機會。

意識昏沈中,他最後一眼瞥見那靠著墻的少年似乎還沒倒下,甚至頗為好奇似的,伸出手指想要去觸碰那霧。

不知者無畏,還是有所倚仗?

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這家夥,如果能的話……

後面的話還沒想好,一切便已經陷入混沌。

再次醒來,師魚魚還沒抱怨這兩天總是不斷重覆昏迷醒來的過程,就被睜眼看見的場景驚得說不出話來。

地獄繪卷上的圖景或許都沒有此刻來得讓人汗毛倒豎、毛骨悚然。

死去的妖獸,半死不活的妖獸,死去的人,半死不活的人。比殘陽更烈的鮮紅在地面流淌,比月光更冷的白色刺痛目光。

鮮紅的河與潔白的骨交疊,鋪滿堆積,塑成寂靜絕望的山,吞噬了大半土地。

師魚魚捂住嘴,踉蹌了一下。卻在觸及另一處時,表情僵硬住。

那是妖獸?

還是人?

他一時分辨不清。

半人半妖獸的形態,比起之前駱高展示的樣子,可怕無數倍、惡心無數倍。

有拖拉著半截人類腦袋,像是巨型蜘蛛的混合體。有妖獸上身,肚子以下卻配了人類手臂的奇怪生物。有半邊是昆蟲,半邊是人的怪物……

即便是自詡見多識廣的師魚魚,也從未見過這般將殘酷與血腥混合成惡心與絕望的場景。

在這裏,人不是人,人只是一件道具,一件可以毀壞的物品。沒有規則沒有道德沒有律法,只有生死。

這是何等漠視生命的行徑,是何等悲慘的場景,是何等令人作嘔的姿態……

他捂住口鼻,彎下身想要壓下在胃部翻騰的另一條河。

可那鐵銹味早已侵占鼻腔,直直湧入更深處,肆意動搖心神。恍惚間,他甚至以為自己躺在那屍山血海,渾身沾染上了相似的血色,完全淪為這地獄中的一份子。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是誰造成了這一切?那位神嗎?

仿佛聽見他心中的疑問,一個高昂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充斥著難言的狂熱與興奮,近乎歡呼般說道:“歡迎各位,來到真正的神祭!”

他順著聲音望去,才發現不遠處的空中,懸浮著一個見過兩次的人。

——駱高。

那位天級除妖師俯視著下方的人,抱著一個與打扮不符,半米高的黑色陶罐,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了,衣角被風吹得卷起,腳下如有實物,穩穩當當踩在空中。

辨認出來人,師魚魚繃緊了皮。

他確定沒有聽錯那個詞——神祭。

自古以來,無論何種祭典,必有祭臺與祭品。如果這詭異恐怖的地方是祭臺,那麽這回被選做貢品的又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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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高,你到底想幹什麽?!”也有人意識到了即將到來的危險,其他地方接連不斷傳來了質問。

從聲音傳來的距離看,剛剛在牢房裏的那些人似乎都被分散開了。

師魚魚若有所思,又灑了一把特質的藥粉到地上。

在這種恐怖詭異的地方阻止人群聚集,單獨隔離,怎麽想都不像是沒有陰謀。

保險起見,先去有其他人的地方看看吧。若發生意外,或許還能暫時抱團行動,或者借由人群逃脫。

他正想著,擡頭卻瞥見半空中的駱高唇角一揚,忽然將手中的罐子打開,向下傾瀉。

“吼——”

剎那,無數半透明的獸影從罐中奔湧而出,仿佛嗅到羊的狼群,向著目標疾馳。

“什麽怪物!啊——”

“逃!!”

“救命!”

慘叫聲與悲鳴聲,在下一刻出現。

師魚魚瞪大眼,極快地後退,翻身一滾,躲過一道迎面而來的獸影。接著馬不停蹄向側面掠去,不再嫌棄地上腥臭的味道,匆匆找了副還算完整的屍骨擋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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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同尋常的動靜已經告訴他這些獸影絕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沒有想要嘗試一下的興趣,更沒有以命賭一把生機的習慣。

而造成下方慘劇的那人卻笑了,聲音裏帶著掩藏不住的快意:“這世上只有一條法則。強者生,弱者死!來吧,只有接受神之恩賜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神使,才有見到那位的資格!”

那狂熱與癲瘋,與此前所見的模樣完全不符。

這家夥已經不正常了,師魚魚心說。

為同類,甚至同伴的痛苦而快樂,與這群除妖師此前嘴裏的正義可沒有半點關系了。

他一面腹誹著,一面彎下腰掩藏身形,抓了根妖獸屍體上鋒利的骨頭作為武器,目光在這片屍山血海中逡巡,試圖找到能夠避開上方監視逃出去的通道。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說不定只有上方才是唯一能避開那群影子的安全區域。但普通人沒法站在空中,按理來說這是行不通的。

不過如果借助這裏的光禿禿的樹和一些獸皮獸筋,或許能利用彈跳力躥升到空中,打上方那個眼高於頂的家夥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現在需要的是……

師魚魚專心思考著,沒有忘記戒備四周可能到來的敵人。

憑借這份警惕,他順利避開了好幾次攻擊。

但人的視野是有限的,還是有一些看不見的地方,不曾註意到的地方,會出現敵人。

比如來自背後、高空,以及——地下。

等他瞥見自下方襲來的那道猙獰影子時,為時已晚。

騰挪的腳步未觸及想象中的未來,獸的黑影貼身而上,只一瞬便竄入了少年的身體。

師魚魚當即雙眼一白,雙腿筆直地跪倒,緊握的骨刃咕嚕嚕掉落,沾染了一地鮮紅。

他卻什麽都感知不到,意識仿佛被拖著踏入沼澤,掙紮不得、擺脫不得,一點點凝滯沈重,冰冷與黑暗的氣息完全包裹身心,喘不過氣。

有什麽東西從手腳開始,啃咬著他的全身——咬碎血肉,撕開經絡,吞嚼骨頭。

每一處都疼,一處比一處更疼,卻怎麽都叫不出聲,如同喉嚨這一存在也不知不覺消失了。

他想抱怨些什麽,可連抱怨的話語都沒能冒出,就被強烈的痛楚擊碎了神經。

一陣陣劇痛中,師魚魚從勉力看清的混沌裏,望見一雙貪婪邪惡的深綠豎瞳。

於是他理解了此刻到底發生了什麽——有一只形容可怖的妖獸,正要吃下他。

啊,這回說不定真的要死了。

淺棕發的少年倒了下去。

“我們來遲了。”

李妄看著空空蕩蕩的地牢,語氣冷了下來。

前方不斷嗡鳴的尋香蟲在其中一間牢房前不斷徘徊,久久不肯離去,顯然那是它認定的目標。

可那裏誰都不在。

此前簡單商討結束,李妄他們跟著尋香蟲的指引,避開了那些除妖師,躲過了大量機關,費了好一番功夫才來到這處隱蔽的地牢。

偏偏門口沒人看守,也沒有機關,發現這點後幾人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卻也沒人直說。

直到現在親眼見到這早已人去樓空的地方,才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們來遲了,人已經被帶走了。

“咚。”

顏玉麟一拳砸在了墻上,在落下的灰塵中,臉色難看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這就是你們的保證?”

牧月握緊了袖子,面上不動聲色,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輕聲問向同伴:“笑笑,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或許還有殘留的香氣,我再看看。”@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祝笑笑也緊繃著面皮,走到那間牢房旁,摸了摸還在轉圈的尋香蟲,在四周細細觀察起來。

那話聽上去實在像是窮途末路的托詞,也像是無能為力的最後掙紮。

顏玉麟冷笑一聲,揮袖而去。

沒人阻止他。

眼下不是爭辯對錯的時候,也不是討論責任得失的時候,更不是任由情緒控制的時候,重要的事只有一個——怎麽找到師魚魚和那兩位素未謀面的同伴。

如果不能找到人,就不是損失慘重的程度了。

李妄緩緩呼出口氣,低頭瞥見自己灰黑色的發尾。

頭發又黑了一些。

按照這個進度看,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徹底適應這份力量。

可時間不等人,並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在有萬全準備時發生。譬如離開,譬如死亡。

到了這種時候,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

李妄蹲下,一手按住地面,閉上眼。

凡人活動,必有痕跡殘留。而痕跡,也是一種流動。尋找痕跡的流動,尋找曾經生命的活動,就能找到人。

淺淺的藍色光芒自灰黑發少年身上亮起,分散成細小的圓點,不斷地飄落在地,圍成樹輪似的圓圈,順著光芒閃爍的頻次波動。

不多時,圓圈已經擴散到了其他人腳下。

“李妄,你在幹什麽?”

牧月沖上去抓住他的手,喝止道,“你還沒有恢覆,萬一出了什麽岔子……”

如果一不小心再失去一個同伴,接下來的路還怎麽走?弒神可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小事!

被抓住的人卻目光平靜:“不會有事的。”

她擰眉:“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你為什麽總要選會讓自己為難的事!我們還不一定沒有其他辦法,用不著你犧牲。”

李妄頓了頓,擡手間輕易掙開了束縛,垂下眼眸:“僅僅這種程度的選擇,還算不上為難。”

飛起的藍芒阻止了前進,牧月不得不退後到安全的距離,咬牙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按住了手腕上的佛珠。

“如果你也出事了,就等著吧!”最後,她還是退了一步。

“不會的,我還不會死在這裏。”

有人細微的低語被掩藏在震動聲中。

無數藍色圓圈接連閃爍,順著一呼一吸的節奏,繞著中心的少年躍動。數以千計的光點漂浮、發光、黯淡,周而覆始,簡直像是一種生命的脈搏,在大地上盤旋,不停鼓噪、顫動,發出詢問的低低鳴叫。

去而覆返的顏玉麟站在入口處,為眼前所見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滿心滿眼都是這堪稱神異的場景,甚至沒有發現其他人已經默默站在一旁等待起來。

這是什麽?

這叫做李妄的少年,到底是什麽人?

他要做什麽?他能做到什麽?

沒人能給他答案。

顏玉麟卻隱隱理解了牧月他們的底氣,以及他們為什麽那麽篤信自己關於神的情報了。

畢竟,比起那些僅僅在除妖師口中訴說的神,此時此刻站在地牢中心的少年,更像是傳說中的神明。

“在那個方向。”

灰黑發的“神”睜開溢出瑩藍光點的眼,擡起纖細的手臂,遙遙指出了新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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