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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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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殺的蠢貨。

面對陌生少年吐出的惡語,李妄沒有回答,靜靜與那人對視,不敢放松匕首。

“哎呀,怎麽一副防備的樣子,我剛剛可是救了你。”那人無視了面對他的刀刃,若無其事地靠近,停在一米外的距離,指了指太陽穴,“難不成,祂還沒有告訴你嗎?我是——”

“你的同伴哦。”

【他是你的同伴。】仿佛應和一般,天道的聲音響起。

李妄卻問祂:“這是契約,還是承諾?”

【是契約。】天道回答,【承諾即為契約,並無區別。】

“對人來說不是這樣的。”

【為何?】

“因為……沒有不能違背的承諾,只有不得不遵守的契約。”

天道沈寂下來。

李妄不在意祂的想法,收起武器,吃力地依靠在樹邊,低頭檢查傷口。

這樣一副全然無視的態度,比起之前的戒備更讓人生氣。

淺棕發的少年鼓了鼓臉頰,抱怨道:“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我們可是同伴,你連名字都不說嗎?”

仿佛之前將同伴稱作蠢貨的人不是他,要求得理所當然。

李妄沒有搭理他,專心處理傷口。

在此之前,他受過最重的傷無非是爬樹摔傷了腿,還未曾有過處理貫穿傷的經驗,只能不熟練地擦幹凈血跡,撒上藥粉,就此包紮起來。

這樣的方式並不舒服,額角很快汗水涔涔,唇色也愈加蒼白。

“唔,處理得不錯嘛。”旁觀著的那人一手托腮,“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你那只胳膊就會徹底爛掉,再也不能用了吧。”

李妄抿緊唇,看向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連日的疲憊與今日的戰鬥,耗費了大量氣血,也讓還未好全的嗓子更加難熬,以至於現在正常說話都成問題。

說不出話,似乎也沒有說的必要。

這位同伴迄今為止,也沒有介紹自己的意思。

李妄閉了嘴。

“嗯?原來是個啞巴呀。”

那少年等了一會,慢悠悠嘆氣,“怪不得你不說話,真可憐。看在我們是同伴的份上,等你死的時候,我會幫你找個合適的地方埋了的。”

看在同伴的份上……嗎?

如果能忽視這話裏毫不掩飾的冷漠,說不定還能聽一聽。

李妄移開視線,按住胳膊,吃力地拿起之前散落的行李,拖著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往來時的方向走。

他記得那裏不遠處有條河。現在他走不了太遠,得盡快找到晚上歇腳的地方。

至於那位同伴,大概是不需要擔心的。

李妄想起那人堪稱幹凈的褲腳和利索的刀法,將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晃走。

幸運的是,即使花了比來時多一倍的時間,他還是找到了那條河。

正值午時,河水泛起波瀾的金光,遠看晃得人眼疼,近看卻連下方嬉戲的魚兒都看得清晰。

李妄湊近了河面才發現,他被妖獸血濺了滿面,還沾了不少打鬥時的灰塵,臉已經臟汙一片,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看不分明,甚至頗有小兒止啼的驚悚意味。

要是妞妞看見他這副樣子,一定會哭的。

這麽想來,那位同伴還真夠冷靜,面對這樣的他也能坦然自若,好似看見的是個正常人。

“哇哦,原來這裏有條河。”

正這麽想著,被念的那人就忽然從背後的小路出現了。

他還煞有其事地張望一番:“看上去是個不錯的地方,正好方便我處理食材。”他另一只手上赫然抓著條淌血的妖獸腿。

看那模樣,明顯是從剛死不久的那只妖獸身上切割下來的。

註意到李妄的視線,他微微轉頭:“這是我的戰利品哦,你應該不會想做虎口奪食這樣的蠢事?”

李妄搖搖頭,沒有就他故意跟著自己的事發表看法,也不想爭論虎口奪食的可能性。

他重新看向河流,小心翼翼俯身,拿著水囊想要取些幹凈的水。

在野外生活,保證充足可飲用的水源很重要。

但他沒想到,僅僅是蹲下,撕扯般的疼痛就驟然襲來。

腿肚瞬間失力,下盤不穩,腳下濕軟的泥土連掙紮的機會都不留,身體失去平衡。

像是壞掉的木偶,他直直倒向河流。

天旋地轉間,“噗通”,掉了下去。

咕嘟嘟——

耳朵被洶湧的水流充斥前,李妄隱約聽見驚訝的呼聲。

是誰?

他好像清楚,但沒有意義,那家夥不會來救他。

手臂沈重,呼吸減弱,視線受阻,身體遲滯。

比起與妖獸打鬥時的緊迫感,冰冷緩和的河水更消磨意志。最初的不適後,所有聲音都在遠去。

包容、冰涼、安靜、柔軟。

粼粼波光在眼前閃爍,似夢非夢,那層透明水面隔絕了世界與人間。

李妄恍惚覺得,他回到了母親的懷抱,能夠安心睡覺了。

不知不覺間,他真的閉上眼松開手,任由自己不斷下沈,再無反抗。

下沈、下沈,沈到現實之外。

若是這一切,都只是場噩夢,若這一切,都不過是場幻想。

——那該多好啊。

“……餵!”

“……餵,你再不醒……”

醒?

“你再不醒,我直接給你埋起來了哦。”

在耳邊逐漸清晰的聲音喚回神志,面色蒼白的少年睜開空茫的眼。

漸沈的夕陽映紅一片天空,淺棕發少年近在眼前,渾身滴水,頭發黏在臉頰旁,看著他的表情像是註視著不得不處理的麻煩。

他被救下來了。

確認這點的同時,李妄心頭那絲不願承認的明悟也浮現——不是夢,是現實。

不知怎的,他鼻尖有些發酸。像是被無法抑制的失望席卷,平白生出點委屈來。

為什麽、為什麽……

“看來你撿回了一條命,也省得我再挖個坑。”那位救命恩人低頭擰著衣服上的水,瞪向給自己添麻煩的家夥,“我可不想總是為個廢物忙上忙下,餵天道,我不會再管這家夥……”

刻薄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楞住了。

金燦的餘暉中,被河水洗凈血汙的少年露出蒼白的皮膚。輪廓分明,眉目精致,如同畫中人。

這般長相還不足以令他稱奇,可他仍是看入了神。

黑發少年垂下眼眸,細密的眼睫緩緩眨動,只是一瞬,便有比河水更炙熱的水珠滾落,浸潤了墨玉般的瞳。

如若不是他親眼目睹,或許會將那滴淚誤認為是河水。

他卻偏偏看見了那滴水是如何出現,如何沾染溫度,如何輕盈墜落。

無聲的、悲慘的落淚。

啊啊,這可……

“真好看啊。”

李妄聽見面前少年忽然發出奇怪的嘆息,一擡眼就對上了一道略顯熾熱的視線。

這態度有些奇怪,李妄抹了把臉,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我改變主意了。”靠近的人完全不在意似的,又湊近了些,臉上掛著初見時溫和的笑,“我是師魚魚。師父的師,金魚的魚。你叫什麽?”

李妄還是發不出聲音,只能無言地註視著他,不理解他這突然的態度變化。

“算了,自我介紹之後再說。”師魚魚緊緊盯著他,“現在,你再哭一次吧。”

“……”

這一瞬,李妄有思考過,腦子進水到底會導致哪些問題。

他並不理解這莫名其妙的話,也不想照做。只是無論出於什麽理由,師魚魚確實救了他兩次。於情於理,他至少得給出一點友善的回應。

李妄抿唇,挑了塊順手的石子,用沒受傷的右手在空地上寫下兩個字,指了指自己。

“李、妄。”師魚魚點點頭,“你是李妄,我是師魚魚。這樣我們就算彼此認識了,那麽,作為我救了你的報答,你再哭一次吧!”

他興致勃勃,再次提議。

李妄皺眉,又寫下三個字——為什麽。

師魚魚眨眼:“因為我想看。”

想看別人哭?這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啊不對,村裏的阿寶就總喜歡扯同齡女孩的辮子或者掀她們的裙子,然後笑嘻嘻地看著她們哭,他說這樣很好玩。

所以,師魚魚也是想耍他玩嗎?

李妄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釋,姑且將這件事定性為師魚魚的心血來潮。

他猶豫了會,寫道:哭不出來。

做不到與不想做,前者更顯身不由己,被繼續為難的可能或許更低。

“為什麽?你剛剛不就哭出來了。”顯然師魚魚不吃這套,他催促道,“你想想悲傷的事,快點哭出來。”

如果去想悲傷的事,沈浸其中,的確有可能會忍不住哭出來。

可李妄盯了師魚魚一會,快速地劃拉了同樣的幾個字:哭不出來。

動作比之前粗暴許多,顯得不太耐煩。

師魚魚看出來他的耐心殆盡,沒再繼續要求,撇撇嘴,視線滑到他包紮得亂七八糟的胳膊上,又說:“我差點忘了,你還是個傷患。”

他伸手過來:“作為同伴,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的胳膊爛掉的,我來幫你吧。”

完全看不出之前冷漠旁觀的模樣,看上去熱心而可靠。

李妄並不想被他幫助。

師魚魚忽然改變的態度很可疑,像是有什麽別的陰謀。

可現在他受著傷不好移動,又啞了嗓子,說不出拒絕的話,字還沒寫出來,就被師魚魚近了身,探到了傷口。

“這裏不好好處理,可是會徹底爛掉的哦。”師魚魚捏住他的胳膊,三下五除二拆開之前的包紮,仔細打量一番傷口後,輕描淡寫評價道。

李妄有一瞬間猶豫。

他的確不擅長處理傷勢,無法判斷師魚魚是不是在騙他。如果是真的,那麽……

未盡的思緒被刺痛打斷,宛如鋼針紮肉的疼痛自胳膊向下蔓延。

他側頭一瞥,師魚魚正一邊重新勒緊他的傷口,一邊期待地盯著他看,視線不斷在他眼角徘徊。

像是在等他因為疼痛哭出來。

這家夥果然沒安好心。

也根本沒有放棄那個無聊的主意。

李妄馬上冷了臉,面無表情任由師魚魚折騰他的傷口,直到師魚魚失望地結束了“幫助”,他才一把推開他,刷刷寫了幾個字。

師魚魚一瞧,笑容就掛不住了。他追著慢吞吞移動的李妄不斷勸說,試圖改變他的想法。

但李妄的想法如同寫下的字跡般堅定。

[我絕對不會在你面前哭了。]

[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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