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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破敗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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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破敗的老家

經常受海水浸泡的衣裳褪色的快, 海珠日常穿的衣裳多是舊舊的顏色,衣料摸著柔軟,顏色卻不大好看, 灰色藍色褪色成灰白色藍白色, 紅色黃色褪色成鐵銹色臟黃色。晚上睡覺前她翻出入夏時新做的兩身衣裙,上身了才發現裙擺短了一截。

“我長高了?”她站門口貼著門框比量。

齊老三聞言放下盆子,去廚房拿根燒過的樹枝在她頭頂劃個線,“是長高了一指頭, 你天天在我面前晃, 長高了也看不出來。”

海珠把冬珠和風平都喊出來, 潮平也踢踢踏踏蹦了出來,姐弟三個先後貼著門框量身高,都長高了。因為褲子做的寬大, 長高了也還穿的下, 就沒人發覺。

“明天去布莊買新衣,都回屋早點睡,明早收攤了就過去。”海珠看齊老三一眼, 說:“三叔, 你也給我三嬸買身好看的衣裳。”

“都買,給你奶跟你二叔也買一身。”齊老三洗手往外走, “過來鎖門, 都早點睡。”

門開,兩個巡夜的守衛路過,他們暼齊老三一眼, 問:“哪兒去?”

“去隔壁, 我住在隔壁。”

海珠扶著門探頭出來,道了聲辛苦, 等她三叔進門了,她關上門落鎖。

……

翌日,齊老三跟海珠都沒出船,叔侄倆等冬珠風平和貝娘收攤了才帶著齊二叔和潮平一起去布莊,布莊有成衣售賣,選了樣式和顏色,依著身量或收或放,不出半個時辰,一家老小各置辦兩身新衣。

出了布莊,齊老三去酒館搬兩壇好酒送去船上,海珠帶著齊阿奶到首飾鋪子裏,“奶,你選對金手鐲,我跟冬珠和風平湊錢買下送你,回村裏你跟你的老姐妹老妯娌炫耀炫耀,讓村裏人都知道你有幾個孝順子孫。”

“真的?冬珠和風平也出錢?”齊阿奶笑瞇了眼,“潮平呢?你有沒有錢?”

潮平扭捏地摳著手指,他沒有,他賺的錢都填嘴裏了。

“潮平的我代他出。”齊二叔笑著說。

齊阿奶擺手,“我就是隨口一說,你跟老三都別摻合,潮平現在沒錢,等他有錢了再給我買。”她走到櫃臺前,選了對蝙蝠紋的細金鐲戴上手試,圈口有點擠,但也能戴上去。

“老嫂子好福氣,有孫子孫女孝敬。”掌櫃娘子認得冬珠和風平,一對手鐲她喊價五十八兩,“給你們個便宜價,往後我去買餅子給我多塞點肉餡。”

冬珠喜笑顏開,滿嘴應好,齊阿奶看她這模樣也打消了還價的心思,就讓她以為因著她的面子得了個便宜價。

五十八兩銀子海珠出五十兩,冬珠和風平各出四兩,末了掌櫃娘子送個巴掌大的木匣子,一家人高高興興回家。

齊阿奶的手腕上多了兩個明晃晃的金鐲,洗菜的時候她特意端著盆蹲門外洗,衣袖擼了起來,金鐲子在刺目的陽光下閃著亮眼的光。

路過的街坊見了問一嘴,她笑瞇瞇地說:“海珠跟冬珠風平買來孝敬我的,也不知道她們什麽時候商量好的,今天直溜溜領我去選樣式。”

“那你有福氣,三個孩子都是孝順的。”

齊阿奶就樂意聽這一句。

海珠在屋裏樂得撇嘴,等了好一會兒,齊阿奶終於端著快洗蔫巴的菜心進來,她說:“巷子裏的人怕是要在背後笑你,這條巷子住的都是有錢人,哪個老太太的手上沒鐲子?”

“她們有是她們的,我手上的是你們送的,跟別人沒關系。”齊阿奶仔細洗手,說:“她們羨慕還來不及,才不會笑話我。”@

海珠搖頭,早知道老太太這麽高興,她該早點送的。

一對鐲子,齊阿奶在巷子裏炫耀了半天,等她坐船離開了,巷子裏閑坐的人才玩笑說耳根清靜了。

船離了碼頭,海珠先去島上接老龜,來是一起來的,回去也要一起回去。

樓船飄在大海上,潮平興奮的在船上跑,他對上一次坐船的記憶已經模糊了,甚至是已經忘幹凈了。

海鳥入水捕魚,他驚訝地大聲叫:“爹,鳥掉水裏了還能飛。”

齊二叔坐在船板上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淡淡地應了一聲。他見齊老三從二樓住艙下來,說:“老三,潮平滿兩歲了,不小了,等回去了,你帶他下河教他泅水,我們海邊的孩子不能不會水。”

“好。”齊老三倚著船舷往下看,海水深不見底,水裏藏著財富,也能轉瞬就要人命。

“等潮平長大了,你打算還讓他出海打漁?”他問。

“看他自己的造化,要是沒本事,出船打漁能保他吃喝不愁。”齊二叔看潮平一眼,又看向壯闊的海面,說:“雖然我在海上差點丟了命,但我不覺得出海打漁是件讓人忌憚和害怕的事。”

海珠從船上下來,問:“你們在說什麽?”

“說海,出海打漁很驚險很刺激,也很讓人上癮。”齊二叔覺得老三理解不了他的感情,就問海珠:“你覺得對不對?”

海珠點頭,“很對。”

齊二叔笑了,人在海上都是螻蟻,每次從海上打漁回來,他都有股覺得自己十分了不起的豪情,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讓人更有勁,更想好好活著。

可惜了,他沒法再體會一次。

“海珠,風平會算賬會燒火會做生意,這些雖說能讓他賺錢養家,但還是要讓他學出海打漁的本事,這是我們海邊的娃娃都要會的,沒膽氣出海的男人就是沒長毛的家雀,不太行。”齊二叔說,“風平也不小了,下海泅水不能再耽誤,等我們從老家回來了,你或是你三叔,每天傍晚帶他們去河裏游水。”

海珠琢磨了下,點頭說行。

能在大海上經歷一番搏鬥還安然歸來的人至少能看淡生死,也會更享受生活,她覺得臨海的漁民身上都有股豪情。

齊老三在一旁插不上話,他看著要溺死人的海水只有害怕。

日頭升至頭頂的時候,樓船路過回安碼頭,海珠降下船帆搖櫓靠岸,碼頭上的守衛上船檢查戶籍檢查艙底,問清他們要去的地方,歸還戶籍放船離開。

海珠跟一旁商船上的管事打招呼,他就是紅珊阿爺,紅珊爹也在船上。

樓船駛離碼頭,路過陡崖時,海珠指給老龜看:“還記不記得這裏?你還在這裏逮過海蛇。”

老龜縮著脖趴在船尾,對周圍的一切不感興趣。

船板上除了海珠和齊二叔,其他人都上了二樓,他們站在艙外往東眺望,當入海河的河口出現在視線裏,齊阿奶激動地喊:“回家了,回家了。”

“貝娘,那個村就是我們的老家。”齊老三指給貝娘看。

“奶,你褪鐲子做什麽?”冬珠出聲問,其他人聽到了

看過去。

齊阿奶褪鐲子的動作沒停,她垂著眼說:“都是自家人,沒什麽好炫耀的,我就想跟我的老姐妹老妯娌像以往那樣說說話。等我們從村裏離開了,我再戴上,你們的心意我知道就行了。”

海灘上趕海的人註意到從海上駛來的樓船,魏金花瞇眼細瞧,說:“這是不是海珠的船?”說著收拾了東西往河邊走,嘀咕說:“我瞧著就是她的船,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其他人也駐足望著,等船靠近了,她們認出船上的人,關系親近的人家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去。

樓船拐進入海河,海珠降下船帆,她站船頭招手:“魏嬸,沒想到我們會回來吧?你過得可好?”

“我猜就是你回來了,老嬸子,你也回來了?大半年沒見你了,身子骨可好?”魏金花熱情極了,她踩水爬到船上,說:“還沒吃飯吧?我家做好了飯,晌午到我家將就一頓。”

後來的人也踩水上船,她們跟齊阿奶剛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

“我娘每逢路過你家門口就要念叨你什麽時候回來,老姑,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齊阿奶招手貝娘過來,說:“老三娶媳婦了,我帶她回來認認親戚,辦了酒還走的。”

貝娘半垂著眼含笑任七姑八婆打量。

“她小時候生病嗓子壞了,不能說話,給你們省改口錢了。”齊阿奶笑瞇瞇的。

船上一寂,瞬息又響起幹巴巴的笑。

樓船進了村,河裏游水的小孩喊家裏的老人出來,齊阿奶還沒下船,她以往交好的老姐妹老妯娌都過來了。

至於海珠姐弟四個,還有齊老三哥倆,六個人加起來都沒有齊阿奶受歡迎。

船錨砸進泥裏,齊老三先把齊二叔背下去,海珠緊跟著下船去開門,鐵鎖上銹跡斑斑,院子裏的飯桌上落著厚厚一層泥沙,墻根生了野草,廚房門口不知怎麽還長了一片野韭菜。

臥房門板被風吹塌了,門框也從墻上脫落了,齊老三先把他二哥放床上,又跑上船搬輪椅下來。

冬珠和風平帶著潮平下船,站在門外往院子裏看,遲遲邁不開步子進去。

海珠出來看他們一眼,說:“怎麽不進去?”

“姐,我想先去看看爹。”冬珠說。

“噢…”海珠的步子慢了下來,“我去跟奶說一聲。”

船上有已經準備好的黃紙,冬珠跟風平上船拿下來。

海珠去跟齊阿奶說一聲,她撇下潮平帶著冬珠和風平往河上游走。

“我也要去——”潮平攆了上來,“我也要去看我娘。”

齊阿奶腳步一頓,說:“帶他去吧。”

原來這孩子心裏是知道的。

沿著河流上游走,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時間,西邊出現一片矮樹林,海珠循著記憶裏的方向帶三個小的走進去,陽光穿透枝葉灑下來,墳地藏在樹林裏並不陰森。

找到齊老大的墳,冬珠和風平的眼淚立馬就下來了,兩人齊齊跪在墳前小聲啜泣。

“大姐,我娘埋在哪裏?”潮平稚氣地問。

海珠往左走兩步,指著個矮墳包跟他說:“這個就是了,你跟她說說話。”

潮平望了她一眼,他不知道什麽,垂下頭盯著墓碑看了一會兒,他也跪了下來。

海珠忙著兩邊燒紙錢,她沈默著不說話,等紙錢燒完了,她跪在齊老大的墳前磕三個頭。

冬珠和風平也跟著磕頭,潮平見了也跟著磕頭,說是來看他娘,他看著墳包的眼神陌生,從頭到尾也沒哭過。

“走了。”海珠牽著潮平,站在一旁等冬珠和風平。

冬珠和風平抹著眼淚站起來,拽著海珠的衣擺嗚嗚地哭著往出走,出了樹林發現齊老三在外面等著,他倆跑過去抱住他的大腿哭。

齊老三嘆口氣,蹲下一手抱起一個,一聲沒吭,抱著人往回走。

海珠拉著潮平跟在後面,她問他在想什麽。

潮平搖頭,“我不知道。”

有時候能哭出來好像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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