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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芳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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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裏可供種植的地都用籬笆圈起來訂上木牌, 申請以後, 掛上姓名牌便可以在裏頭隨便種東西。她也抽空去認領了一小塊地, 在兩片玫瑰花圃中間種植起了蔬菜, 最近都長勢喜人。下午四點米歇爾太太送來了一袋排骨, 於是她在回家路上順便去地裏拔了兩只蘿蔔,挖了一籃子通菜回家, 清洗蘿蔔同排骨一道切塊燒水……蝦醬是葛太太寄來的, 摘了通菜等謝擇益回來再下鍋。

這兩菜最好做不過,至於好不好吃……就另當別論了。

棚屋另一側原本是一片小樹林,些許稀稀落落的健壯桉樹就生在棚屋外頭,在他們家陽臺外正好杵著兩棵以供遮蔭。於是謝擇益尋來麻繩作結, 編了只繩床綁在兩棵樹之間。她有一次看見他結那繩結——五次繩結穿過魚目環,五次再繞過先前的銅錢結, 步驟非常覆雜, 結繩過程看得她眼暈,結出的繩床當然紮實又好看,因此她當即嚷著讓他教,不過很快又忘記了。

繩床外頭是籬笆,再往外是一條路, 駕車回到棚屋區一定會經過這裏。於是她坐在繩床上正對道路琢磨《疏穴學》。前數十頁全是密密麻麻的各式男體穴位圖解。書很老了,古早的人們似乎不介意在書本上直白的畫裸體男|性部位,傳到這一年代倒害起羞,拿一小塊紙將某個部位貼了起來,又用鋼筆重新註解了穴位及功能, 真是越活越回去。

越不想讓她越想看。本著這種逆反心理,她所剩無多的精力全用來琢磨六個視圖上被遮擋部分的穴道,幾分鐘便背得滾瓜爛熟。

再一陣,太陽西曬,書攤開擱在臉上,險些盹過去時,籬笆傳來年輕女孩兒的笑聲。

他們的屋子在棚屋區一側盡頭,邊緣一塊空地因為通風良好,又有稀稀落落許多樹木,於是有人在樹與樹之間系上繩子晾曬衣服。後來人們爭相效仿,漸漸那一片便辟作晾衣場。

昨晚新來了許多人,所以晾衣服的繩子似乎不大夠用了,於是女孩們去向士兵要來長長的麻繩;可是合適的樹幹又太粗,女孩子們力氣小,沒法將繩子系得太緊。聽她們嘰嘰喳喳商量了好一陣,她決定去看看,若是約翰回來了,便可以邀他去英雄救美。

正打算起身,便聽一個女孩用英文說:“過來了!”

“誰?”

“那個黑色襯衫的!”女孩子想要描述清楚一點,又補充一句:“他很高!你們怎麽會沒看見?”

“嗯,很高,是不是的,喬?”

女孩說:“你們想什麽?叫好心過路人過來幫忙而已!”

幾個女孩大笑:“請人來幫忙,你臉紅成這樣做什麽?”

其中一人高聲說:“不止高——還——很——英俊——”

喬抓狂嘀咕:“我的天,請你們閉嘴!我真希望他英文很差!”

楚望透過柵欄縫隙斜看出去,正好瞥見自家男人胳膊下夾著個籃球大小圓形不明物在橫穿晾衣場。

謝擇益亦十分配合的裝作聽不懂英文,很體貼的從女孩子們身後走過,徑直朝家裏走來。

過了一陣,他腳步頓住,立刻折返。

見他掉轉身,幾個女孩子們突然起哄,將喬打趣得面紅耳赤。他走過去,講著一口不知上哪裏學來的嫻熟洋涇浜式英文,以討要繩子為由,順帶替眾人將繩子綁牢,立時將姑娘們逗得直樂,喬的尷尬窘境很快也全無蹤影。

女孩子們晾過衣服,也很快散去。

她躺繩床上裝睡,偷偷從書頁邊緣拿眼往外看。

有徐徐風吹過,一根根繩子上五顏六色的床單亂舞著,唰唰的響。他身上穿的不是別的,正是她將黑風衣親手改的夏天穿的黑色襯衫,本著涼爽為主,加上一點色膽包天的私心,襯衫缺了最上頭三粒扣子,如今穿在他身上她才發現:就一條淺v,顯出一點鎖骨和胸肌的影子。

裁縫手藝不錯,男人也確實帥,真不賴。

等走近,她才瞥見他拿胳膊夾住的是個又大又圓的西瓜。

他隔著柵欄在她面前站定,一動不動,也不講話。

她只能看見他的褲子,不知他在身旁做什麽,心頭莫名惶恐。

他突然彎下腰來……

她一個趔趄,險些從繩床掉下來。

“你做什麽?”

“誰?”

“你。”

“閑雜人等都遣走了,還不能看一看我太太睡覺?”

她不知他中途突然改變主意原來是看見她在院子裏睡覺,於是嫌那群人太吵。

謝擇益一手夾著瓜與討來的繩子,嘴裏銜著一支煙,盯著她微笑。

她所有註意力都被那支煙吸引過去,問道,“什麽時候又開始吸煙了?”

他偏偏頭,話講不大清楚:“過過嘴癮。”

嘴上那支煙沒有點著,確實只是過過癮而已。他眼睛低垂著,躁郁寫在臉上,講話聲卻溫柔到近乎違和。

她看的又好笑又心疼。這年頭過濾嘴在歐洲以外都沒普及,妄想在遠東買到過濾嘴香煙簡直癡人說夢。她是過來人,後世的香煙肺癌廣告已經看得她膽戰心驚。她不止想跟他一同活到到二十一世紀去,到了二十一世紀還能去周游世界呢,現在才二十世紀初頁,可不敢不先將煙戒了。

但凡她不則聲,謝擇益便知道她那顆小腦瓜一定又操心著什麽事,於是若無其事問道:“今晚有湯?”

她回神來,“還要等一陣才能喝。”

他嗯一聲,往屋裏走去。

她立在門口,見將瓜一刀切兩半,兩半瓜上各插了一只勺子,回頭沖她招招手,她立刻一溜進屋在他身邊乖乖坐下。

貴族氣全無的標準二十一世紀吃法,謝擇益這殖民時代殖民地男子幾乎被她同化成半個現代人。

太陽眨眨眼就落山了。高地氣候幹燥,西瓜皮薄多汁,一人半個西瓜下肚,清甜解暑又滿足。

湯快煲足三小時,盛湯出鍋,回頭一看,他已躺在沙發上睡著。衣扣解開大半,還未及脫掉就已經累得睡過去。露出的一側光潔胸膛微微起伏,卷起袖口下手臂筋骨畢現。

將晚餐端上桌,見他睡得安靜,突然不忍將他吵醒。

又湊近一些,認真端詳他的睡容。

鎢絲燈底下,睫毛小手似的搭在臉上,竟然無比無辜,使她覺得現在偷親他一口都是在造次或者犯罪。

她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被他伸手一拉,整個人重重栽在他身上。謝擇益動了動,抱著她換了個姿勢,舒服到嘆息。

“吵醒你了?”

“正好。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夢到什麽?”

“母親在世時從未告訴我阿正的‘正’是哪個意思。六歲那年她去世後,回到香港過一次,有人以為我不懂中文,當面指點‘他父親是個糠擺渡,是個發國難財的賣國賊,所以這個正字是改邪歸正的正’。”

“你不許旁人叫你阿正,原來因為這個?”

“嗯。”他一笑,“六歲以前以為父親冷落母親是我的錯,因此只要懂事乖巧,也許某日父親便會回心轉意;後來我prador的兒子,我罪大惡極,可我該做什麽才能改邪歸正?”

她不由想起小時候不論何時追問父母“致”的意思,永遠會得到不同版本的答案。“君子以致命遂志”只是個夢而已,但她選擇相信這個意思

她輕聲喊道,“阿正。”

他低聲答應,“嗯。”

“有時候取名字的人都不知自己為何取這個名字。阿正就是阿正,正就是一直都很正,絕對不會長歪的正,沒有什麽邪要改……”

看她講的一本正經,謝擇益笑著揉揉她頭發,抱她坐起來。

她看到他身旁沙發上放著繩結,才知原來他睡著前在結繩結。

一圈又一圈,解連環似一環扣一環,好奇問道:“這是什麽結?”

“十全。”

“像是個銅錢。”

“寓意十全十美。”

聽他這麽解釋,她突然明白了,不由得躍躍欲試。

不過她在手工上顯然沒什麽天賦。

謝擇益頗為耐心指導:“先結五個雙線,然後這樣……”

她一開始聽得頗為認真,漸漸看他青筋纖毫畢現的修長手指在繩索間靈活游走,不由走神。

一旦她開始走神必定在動什麽鬼念頭。

她按捺住微笑:“啊——是這樣啊,我試一試。”

手指立刻抓著繩子,假裝十分認真,將繩結一圈一圈往他手上毫無章法的繞。

謝擇益盯著牢牢縛住自己雙手的一圈又一圈死結,慢慢笑問:“你在做什麽?”

她膝蓋跪在他身側,躬身扯了扯繩子兩頭,確認他無論如何解不開以後,這才心滿意足,居高臨下的齜牙一笑:“不做什麽。飯前活動一下。”

謝擇益仰頭看她,一臉任人宰割的期待微笑。半敞的淩亂衣衫,不甚美觀的五花大綁,配合這個神情,仿佛已經被她惡意淩|辱過。

她決定先試試手,將他一只腳放在膝上,曲起食指關節,尋著位置,摸索著戳上湧泉穴。

他沒有動靜。, q; ^& e7 W+ i; U) w7 w1 `: ]( J5 W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試探著重重摁了上去。

謝擇益眉頭微微抖動,猝不及防被她刺激到發出一聲短暫低沈的悶哼。

她微笑著問道:“舒服嗎?”

謝擇益笑望著她。

她跳下沙發,將那本書翻出來,無比認真的翻看著,嘴裏念念有詞:“中庭,神闕,會陽,股門……”然後擡頭看著他,微笑著背誦:“承扶,督脈,足五裏,人脈……”

謝擇益問道:“都是哪裏?”

她俯身下來:“想知道嗎?”

他點頭,“嗯。”

她接著說,“隔音不太好。”

“不想讓人聽見?”

“嗯。”

“那怎麽辦。”他神情委屈,臉上帶笑,故意問道,“輕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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