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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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真美
◎“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那個障礙除掉。”◎
次日, 沈如婳帶上帶上一些靈石和法器，便告別宗門前往凡塵。
腳步踏離清淵宗門的那刻，沈如婳不知是何樣的心情。
她所有的計劃都變了………
跟她一起下山歷練的不是師兄，而是贏浮水。
一向活潑好動的她突然安靜下來, 一路上都悶悶的一聲不吭。
贏浮終於無法無視她持續低沈的情緒, 鮫人在心底組織了半響語言, 悶悶地開口，“你……想做什麽？”
一人一鮫此刻正坐在野外的曠田上，聞言，沈如婳低垂的長睫終於動了動，她擡眼看向贏浮水，淡淡一笑, “想做什麽……我想做很多，比如……”
她刻意將眼底的落寞遮掩, 刻意露出兇面獠牙，直勾勾盯著贏浮水, “比如…在這田裏把你衣服扒光了！”
對面的鮫人早已習慣她時不時吐出的惡言, 贏浮水不覺驚訝，淡淡垂下眸。
沒有得到意料之中鮫人恐慌羞惱的模樣，沈如婳實在無趣。
她雙手抱膝, 看著頭頂蔚藍的天，突然問他：“如果有一天你得知了一個對你特別好的人……其實心底壓根就瞧不起你…你會怎麽想？”
贏浮水微頓, 此處無人，他自然是明白沈如婳看似在眺望遠處自言自語，其實是想問問他如何想。
贏浮水搖了搖頭, “我不知。”
“為何？”沈如婳扭頭看向他。
贏浮水淡淡道：“我很小的時候族人就都死了, 流浪了那麽多年又栽在了你的身上……並沒有遇到對我特別好的人…我當然也不知被人高高捧起又摔下的滋味……”
贏浮水平靜地說著, 卻讓沈如婳心中一顫，她曾和金回聊天的過程中，聽到金回對這個世界所謂“女主”的定義。
金回說，所謂天道的“女主”必須要肩負一定的使命，她們不能順風順水，一定要經歷無限波瀾…天道為女主前行的路上會布下許多困難，為她們制造仇敵……
而“男主”的出現，則是為了彌補“女主”一路走來的艱難。
聽完金回的解釋後，沈如婳似乎也不那麽暗恨自己是個惡毒女配了。
畢竟她雖然沒有獲得“女主”的光耀，可卻也沒有被加持上各種使命，困難………
沈如婳突然靈光一現，一個想法湧上心頭。
她站起身，一把拽住了面前鮫人冰涼的手，笑道：“你既然不知，那我們來實踐一下。”
贏浮水被拉住的指尖僵住，碧青的瞳色閃過異動的光澤，“你……要做什麽？”
“對你好啊。”沈如婳彎眸一笑，清風揚起少女的長發，她站在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中，頭頂朝陽，笑容燦爛。
贏浮水呼吸不可抑制地停住了片刻，瞳色放大，手心的觸感溫熱。
可下一秒，他又聽見沈如婳說，“今日一整天，我決定拋開偏見，放下你妖奴的身份，也放下我清淵宗弟子身份就當普通的朋友，我會對你好，讓你體會到被正常對待的感覺，今日一過，我們便再次恢覆主仆身份，皆時你再與我說說你的感受。”
贏浮水眼底瞳色陡然暗淡，甩開了少女拽住自己的手指，扭過了頭，悶聲說了一字，“不。”
沈如婳一臉懵，這家夥剛剛還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又給她甩臉色了。
沈如婳冷哼一聲，一把掰過鮫人的臉逼他看向自己，強勢的語氣道，“我可沒問你願不願意，只是與你說一聲，總之今日你必須與我實踐！”
她不顧鮫人的意願強行將其從地上拽起，帶著他奔向了人間繁華熱鬧的集巿。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沈如婳不像往日那樣目中無人朝前方走，命贏浮水跟在身後，而是挎住了他。
街道上人來人往，不時碰撞，擠攘中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臂膀相貼，衣料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贏浮水身形修長，來往人群中不時有人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有的人看見鮫人臉頰上的淺色暗紋，還會可惜地嘀咕要是沒了那胎記應該更好看的。
沈如婳註意到一個賣女孩子家漂亮的首飾攤上。
商販老板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兩秒，看著沈如婳正拿著一個漂亮的鐲子欣賞，猶豫了兩秒對贏浮水笑道，“這位俊俏的小郎君，你家娘子如此喜歡給她買一個吧。”
此話一出，沈如婳拿著鐲子的手頓住，而贏浮水神色微愕。
沈如婳意識到商販誤會了，她不禁看了看贏浮水，瞬間明白商販為何會把他認成男子。
下山時，贏浮水穿的是普通的男式衣衫，發型隨意地束起一半，清一色的男子裝扮。
雖然鮫人容貌昳麗，但眉眼清冷，尤其是…胸前一片平坦………
沈如婳不禁蹙起眉，怎麽說也是她上輩子的競爭對手，怎麽能這樣寒磣。
沈如婳放下鐲子，轉而拉住鮫人往買衣服的商鋪中跑去。
看到沈如婳擺出一袋子靈石，店老板連忙殷切地將殿中漂亮款式的裙衫擺了出來。
“兩位貴客，這些可都是店裏新進的新款式。”
沈如婳看向贏浮水，道：“這些款式中選一個吧。”
贏浮水頓了一下，鮫人的目光在一排排漂亮的裙衫上停留片刻，最終目光滯留在一件橘紅色的石榴裙上。
他想到沈如婳皮膚白皙應該適合這件，頓了一下，語氣有些不自然地開口，“這…這個。”
沈如婳目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這件漂亮的石榴裙，她眉梢微翹，暗想，這家夥眼光還挺好，挺會給自己挑裙子的。
這顏色倒是挺適合他的。
沈如婳扔了幾顆靈石給店老板，店老板連忙將裙衫包好遞給了她。
沈如接過裙子，道，“有可以換衣服的地方嗎？”
“有，自然是有的，客官跟我到裏面來。”
沈如婳跟著店老板來到換衣的後房前，將手中的石榴裙扔到鮫人手中，已經急不可耐催促起來，“還楞著幹什麽，快去換衣服。”
贏浮水霎時脊背一僵，瞳孔猛然瞪大，捧著石榴裙的手指抖了抖，“給……我換的？”
“對啊，你不是喜歡這件嗎？”沈如婳不解地看向他。
只見贏浮水瞬間黑了臉，一臉不情願道，“我不換，我不喜歡女子裝……”
沈如婳顯然不信，“你不喜歡，你選它做什麽？既然選了就由不得你再後悔！”
店老板看了眼劍拔弩張的二人，識趣地離開。
沈如婳冷聲道，“你再不換，那我就幫你換了。”
最終，在沈如婳的命令下，贏浮水一臉霧霾地抱著石榴裙進去。
沈如婳在門外等了半響，見鮫人遲遲不出來，迫不及待的雙手碰上房門，剛要推開，一股力道從門內打開。
剎那間，兩人相撞，沈如婳沖進了贏浮水的懷中。
穿上石榴裙的鮫人身形漂亮，好看的衫裙襯得他肌膚白裏透紅，肌肉線條流暢，順著臂膀的橘紅薄衫向上，往日被高領布衣遮擋的淡粉色鎖骨也清晰顯露出來。
石榴裙上還有淡淡好聞的花香，裙擺處有細小的鈴鐺掛墜，隨著足尖的顫動間，小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響動。
沈如婳呼吸一窒，她感受到鮫人灼熱的呼吸從自己的額間灑下。
僵了幾秒，她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鹿一樣猝然推開面前的鮫人。
“你……你換好了。”沈如婳神色有些不自然道。
贏浮水發現她微紅的耳尖，嘴角扯出淡淡的輕笑，點了點頭，鼻息間發出很輕柔的一聲：“嗯。”
定神了幾秒，沈如婳心中剛剛的那股異樣褪去，她才敢仔細端詳面前的鮫人。
很美，但總覺得還缺少了什麽。
看到鮫人不算映紅的唇瓣和用發帶簡單紮起的發型，她瞬間明白了。
還差頭飾和妝容。
她迅速攜著贏浮水去購買了首飾和胭脂水粉。
“別動，動了就畫歪了！”
贏浮水瑉緊唇，無奈地看著沈如婳將一些脂粉塗抹在自己的臉上。
沈如婳畫的十分認真，她用石黛細心地在贏浮水的眉梢描摹，蘸起一點胭脂塗抹在鮫人略微慘白的面頰上，為其增添了艷麗氣色，最後，指尖蘸起的一點點唇脂觸碰到鮫人柔軟的唇上。
贏浮水藏在袖中的指尖驟然攥緊。
他清楚感受到唇瓣上襲來的那抹溫熱的觸感，在一點點掃過他唇角上下，帶來的粘稠的異感是那樣清楚。
眼前的少女像是在對待珍惜傑作一樣格外認真，身軀下意識朝他貼近，全神貫註地放在他的容顏上。
她認真時的睫毛微顫，畫到滿意時嘴角也會微微彎起。
鮫人喉嚨微動，慢慢垂下長睫，將眼底生出的異樣情緒掩藏在濃郁的長睫下。
“好了。”沈如婳用細筆在鮫人暗紋的臉頰上畫了淺淺的一朵桃花，最後又用筆尖點在鮫人額間輕點上一筆血紅色的朱砂痣，再將一個五彩發亮的蝴蝶簪別在了給鮫人紮好的發髻上，就算是大功告成。
她目光赤裸裸地打量著美人贏浮水，發自內心感嘆一句，“真美。”
贏浮水窺見她眼底的亮色，那並非曾經無數次的嫌棄和厭惡的目光讓他突然恍了神。
原本極其厭惡女子裝扮的贏浮水，忽然在一刻也並不是那麽討厭這身繁瑣裝扮了。
這一日，他真的感受到沈如婳說的對他好，她會拉著他去吃小街上的美食，會拉著他去田野放紙鳶，會拉著他去聽民間小曲。
天色逐漸暗下，熱鬧的夜市也襲來。
與早市的喧囂不同，夜市似乎更多的是玩耍放松，出門的百姓會和親人並肩穿梭長街散步，看街頭篝火表演，在樹下乘涼下棋，在拱橋上放許願燈……
沈如婳被眼前篝火嘹亮的夜景吸引，她很少下山，以前唯一一次和爹爹下山來到民間集市上，卻被妖物擾亂，此後她便再沒來過集市，今日下山，沒曾想到民間早市熱鬧喧囂，夜市也更加熱鬧繁華。
她拉著贏浮水摩肩擦踵人群，在集市上走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
“小姑娘，可願試一試蔔卦啊？”
沈如婳扭過頭，目光對上左旁一個藏匿於柳樹下身子白胡子老頭。
那老頭身著一身青色道袍，右手拿著蒲扇，左右拿著裝滿竹簽的木罐子，坐在樹蔭下，身前擺了一個木桌，上面擺滿了宣紙。
一張滿是褶皺下異常清澈的淡眸笑瞇瞇地盯著她。
沈如婳嫌惡地蹙了蹙眉，本不想搭理這奇怪的老頭，正要拉著贏浮水朝前走一步時，那老頭又開口道，“蔔卦算命，預知前塵舊夢，往昔未來，我的卦可是很靈的。”
沈如婳的腳步驟然頓住，那句“很靈”讓她朝老頭看去。
“當真靈？”沈如婳眉梢挑起，她不差錢，但也不想被騙。
對上老頭充滿和善笑意的淡眸，沈如婳忽然好奇起來他的卦。
她拉著贏浮水走向老頭的攤子前，拿出五顆靈石放在桌案上，“給我們二人各蔔一卦吧。”
老頭淡淡一笑，將兩顆靈石收於自己腰間的囊袋中，將另外三顆還給了沈如婳。
“一卦只收一顆靈石，姑娘拿著著筒搖幾下，掉出木筒外的便是你今後的因果。”
沈如婳半信半疑地接過木筒，甩了幾下，竟然真的甩出一個竹簽。
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簽，翻過背面，一行清晰的詩句映入眼簾。
“秋荷一滴露，清夜墜玄天。將來玉盤上，不定始知圓。”
沈如婳蹙了蹙眉看著竹簽上的詩句，不解道，“這是何意？”
老頭右手搖著蒲扇，笑意更深，“吾不可破天機，姑娘將來會知曉，總歸此卦不會差。”
“你怕不是一個騙子。”沈如婳覺得這個老頭裝神弄鬼賣弄她，她不屑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木簡扔下正要拉著贏浮水離開，老頭吆喝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
“哎小姑娘，我既收了你兩顆靈石，怎麽就只蔔一卦呢，給你旁邊這個鮫人也蔔一卦吧。”
沈如婳原本不想再搭理這神神叨叨的騙子，可那老頭脫口而出的“鮫人”二字讓她定住腳。
沈如婳猝然回頭看向老頭，有些驚訝道“看不出你這老頭還真有點道行啊。”
幾十年前鮫人族遭遇屠殺，存活下來的鮫人幾乎少之又少，鮫人可謂是已經成為珍惜物種，且像贏浮水這樣能被她帶出來的鮫人實在很少存在，此次下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已經用術法封住了贏浮水真身，按理說普通凡人是看不出贏浮水鮫族身份。
這老頭能看出贏浮水真身，想必是有些道行的，可……沈如婳仔細瞧了一會兒，怎麽也看不出這老頭是修過仙術的，這分明就是個普通人的軀殼。
“那你給他也蔔一卦吧。”沈如婳突然想試探這老頭究竟暗藏什麽本事。
贏浮水重覆了沈如婳的動作，啪地一聲，青葉色的竹簽掉落。
鮫人撿起竹簽，目光窺見竹簽上的字跡時，神色頓時僵住，攥住竹簽的右手逐漸收緊，兩秒後，隨著哢嚓一聲，他竟硬生生折斷手中的竹簽，
斷裂的竹簽尖割破了鮫人掌心，鮮紅的鮮血很快從掌心滑落，順著漂亮石榴花袖滴滴答答掉落。
沈如婳怔了一下，她都還沒看見贏浮水竹簽上是什麽的詩句，這家夥怎麽突然給掰斷了，還劃破了自己的手。
“你怎麽了？”
贏浮水不語，只是面無表情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帶她離開了攤位。
身後拿著蒲扇的老頭望著二人離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下，不一會兒便化作一道煙霧飄走。
*
贏浮水的腳步突然加快，沈如婳看不得他一路血流不止的傷口，從身上找了個手帕給他，“包紮一下。”
贏浮水接過手帕，幾下簡單地包裹在手心上，這才止住了血。
“你的竹簽上究竟寫的是什麽？”沈如婳不禁好奇。
若贏浮水冷著眸，扭頭看見她泛亮的雙眸，興趣盎然的小模樣，頓了一下，眸色暗沈道，“沒什麽，就是卦上說我註定不能得願，若要得償所願，註定一命歸陰。”
沈如婳表情怔住，贏浮水的卦象……怎會如此？
難道說……是她改變了贏浮水今生的軌跡的原因，可……贏浮水心中所願除了覆興鮫人族，還有什麽呢？
沈如婳心中一緊，看了眼鮫人暗沈的眼底，想了幾句正要勸慰鮫人的話，誰知贏浮水率先開口。
鮫人目光看向她，剛才沈悶的神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他目光泛起一絲瀲灩的幽光，鎮定的語氣中帶著半分執拗說，“不過我不信。”
“我心之所願，非外力能阻止，我想要的……什麽也阻止不了，哪怕是天崩地解，海水倒流，我也不會放棄。”
沈如婳心中咯噔一下。
內心不安猜測，萬一她依舊沒法阻止贏浮水愛上師兄…
萬一他有一天知道她是阻止他二人的惡毒女配……會不會和謝應遲齊心協力想辦法殺死她？
她試探地問，“假如……假如有一天你知道有個人阻止你和心愛之人在一起……你會如何做？”
贏浮水淡眸中劃過一絲狠厲，淺笑著：“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那個障礙除掉。”
作者有話說：
更啦更啦（為一位時刻追更的小可愛，感動～），爛作者在努力存稿中……明天準備問問編編可不可以入V（估計懸），今天不舍地從存稿中抽出一章……嗚嗚，爛作者此刻像一只存了一小口口糧不舍吐出來的倉鼠……
馬上繼續哼哧哼哧填土中，希望能填出一座大山～
“秋荷一滴露，清夜墜玄天。將來玉盤上，不定始知圓。”選自唐.韋應物《詠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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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那個障礙除掉。”◎
次日, 沈如婳帶上帶上一些靈石和法器，便告別宗門前往凡塵。
腳步踏離清淵宗門的那刻，沈如婳不知是何樣的心情。
她所有的計劃都變了………
跟她一起下山歷練的不是師兄，而是贏浮水。
一向活潑好動的她突然安靜下來, 一路上都悶悶的一聲不吭。
贏浮終於無法無視她持續低沈的情緒, 鮫人在心底組織了半響語言, 悶悶地開口，“你……想做什麽？”
一人一鮫此刻正坐在野外的曠田上，聞言，沈如婳低垂的長睫終於動了動，她擡眼看向贏浮水，淡淡一笑, “想做什麽……我想做很多，比如……”
她刻意將眼底的落寞遮掩, 刻意露出兇面獠牙，直勾勾盯著贏浮水, “比如…在這田裏把你衣服扒光了！”
對面的鮫人早已習慣她時不時吐出的惡言, 贏浮水不覺驚訝，淡淡垂下眸。
沒有得到意料之中鮫人恐慌羞惱的模樣，沈如婳實在無趣。
她雙手抱膝, 看著頭頂蔚藍的天，突然問他：“如果有一天你得知了一個對你特別好的人……其實心底壓根就瞧不起你…你會怎麽想？”
贏浮水微頓, 此處無人，他自然是明白沈如婳看似在眺望遠處自言自語，其實是想問問他如何想。
贏浮水搖了搖頭, “我不知。”
“為何？”沈如婳扭頭看向他。
贏浮水淡淡道：“我很小的時候族人就都死了, 流浪了那麽多年又栽在了你的身上……並沒有遇到對我特別好的人…我當然也不知被人高高捧起又摔下的滋味……”
贏浮水平靜地說著, 卻讓沈如婳心中一顫，她曾和金回聊天的過程中，聽到金回對這個世界所謂“女主”的定義。
金回說，所謂天道的“女主”必須要肩負一定的使命，她們不能順風順水，一定要經歷無限波瀾…天道為女主前行的路上會布下許多困難，為她們制造仇敵……
而“男主”的出現，則是為了彌補“女主”一路走來的艱難。
聽完金回的解釋後，沈如婳似乎也不那麽暗恨自己是個惡毒女配了。
畢竟她雖然沒有獲得“女主”的光耀，可卻也沒有被加持上各種使命，困難………
沈如婳突然靈光一現，一個想法湧上心頭。
她站起身，一把拽住了面前鮫人冰涼的手，笑道：“你既然不知，那我們來實踐一下。”
贏浮水被拉住的指尖僵住，碧青的瞳色閃過異動的光澤，“你……要做什麽？”
“對你好啊。”沈如婳彎眸一笑，清風揚起少女的長發，她站在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中，頭頂朝陽，笑容燦爛。
贏浮水呼吸不可抑制地停住了片刻，瞳色放大，手心的觸感溫熱。
可下一秒，他又聽見沈如婳說，“今日一整天，我決定拋開偏見，放下你妖奴的身份，也放下我清淵宗弟子身份就當普通的朋友，我會對你好，讓你體會到被正常對待的感覺，今日一過，我們便再次恢覆主仆身份，皆時你再與我說說你的感受。”
贏浮水眼底瞳色陡然暗淡，甩開了少女拽住自己的手指，扭過了頭，悶聲說了一字，“不。”
沈如婳一臉懵，這家夥剛剛還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又給她甩臉色了。
沈如婳冷哼一聲，一把掰過鮫人的臉逼他看向自己，強勢的語氣道，“我可沒問你願不願意，只是與你說一聲，總之今日你必須與我實踐！”
她不顧鮫人的意願強行將其從地上拽起，帶著他奔向了人間繁華熱鬧的集巿。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沈如婳不像往日那樣目中無人朝前方走，命贏浮水跟在身後，而是挎住了他。
街道上人來人往，不時碰撞，擠攘中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臂膀相貼，衣料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贏浮水身形修長，來往人群中不時有人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有的人看見鮫人臉頰上的淺色暗紋，還會可惜地嘀咕要是沒了那胎記應該更好看的。
沈如婳註意到一個賣女孩子家漂亮的首飾攤上。
商販老板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兩秒，看著沈如婳正拿著一個漂亮的鐲子欣賞，猶豫了兩秒對贏浮水笑道，“這位俊俏的小郎君，你家娘子如此喜歡給她買一個吧。”
此話一出，沈如婳拿著鐲子的手頓住，而贏浮水神色微愕。
沈如婳意識到商販誤會了，她不禁看了看贏浮水，瞬間明白商販為何會把他認成男子。
下山時，贏浮水穿的是普通的男式衣衫，發型隨意地束起一半，清一色的男子裝扮。
雖然鮫人容貌昳麗，但眉眼清冷，尤其是…胸前一片平坦………
沈如婳不禁蹙起眉，怎麽說也是她上輩子的競爭對手，怎麽能這樣寒磣。
沈如婳放下鐲子，轉而拉住鮫人往買衣服的商鋪中跑去。
看到沈如婳擺出一袋子靈石，店老板連忙殷切地將殿中漂亮款式的裙衫擺了出來。
“兩位貴客，這些可都是店裏新進的新款式。”
沈如婳看向贏浮水，道：“這些款式中選一個吧。”
贏浮水頓了一下，鮫人的目光在一排排漂亮的裙衫上停留片刻，最終目光滯留在一件橘紅色的石榴裙上。
他想到沈如婳皮膚白皙應該適合這件，頓了一下，語氣有些不自然地開口，“這…這個。”
沈如婳目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這件漂亮的石榴裙，她眉梢微翹，暗想，這家夥眼光還挺好，挺會給自己挑裙子的。
這顏色倒是挺適合他的。
沈如婳扔了幾顆靈石給店老板，店老板連忙將裙衫包好遞給了她。
沈如接過裙子，道，“有可以換衣服的地方嗎？”
“有，自然是有的，客官跟我到裏面來。”
沈如婳跟著店老板來到換衣的後房前，將手中的石榴裙扔到鮫人手中，已經急不可耐催促起來，“還楞著幹什麽，快去換衣服。”
贏浮水霎時脊背一僵，瞳孔猛然瞪大，捧著石榴裙的手指抖了抖，“給……我換的？”
“對啊，你不是喜歡這件嗎？”沈如婳不解地看向他。
只見贏浮水瞬間黑了臉，一臉不情願道，“我不換，我不喜歡女子裝……”
沈如婳顯然不信，“你不喜歡，你選它做什麽？既然選了就由不得你再後悔！”
店老板看了眼劍拔弩張的二人，識趣地離開。
沈如婳冷聲道，“你再不換，那我就幫你換了。”
最終，在沈如婳的命令下，贏浮水一臉霧霾地抱著石榴裙進去。
沈如婳在門外等了半響，見鮫人遲遲不出來，迫不及待的雙手碰上房門，剛要推開，一股力道從門內打開。
剎那間，兩人相撞，沈如婳沖進了贏浮水的懷中。
穿上石榴裙的鮫人身形漂亮，好看的衫裙襯得他肌膚白裏透紅，肌肉線條流暢，順著臂膀的橘紅薄衫向上，往日被高領布衣遮擋的淡粉色鎖骨也清晰顯露出來。
石榴裙上還有淡淡好聞的花香，裙擺處有細小的鈴鐺掛墜，隨著足尖的顫動間，小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響動。
沈如婳呼吸一窒，她感受到鮫人灼熱的呼吸從自己的額間灑下。
僵了幾秒，她像是受了驚嚇的小鹿一樣猝然推開面前的鮫人。
“你……你換好了。”沈如婳神色有些不自然道。
贏浮水發現她微紅的耳尖，嘴角扯出淡淡的輕笑，點了點頭，鼻息間發出很輕柔的一聲：“嗯。”
定神了幾秒，沈如婳心中剛剛的那股異樣褪去，她才敢仔細端詳面前的鮫人。
很美，但總覺得還缺少了什麽。
看到鮫人不算映紅的唇瓣和用發帶簡單紮起的發型，她瞬間明白了。
還差頭飾和妝容。
她迅速攜著贏浮水去購買了首飾和胭脂水粉。
“別動，動了就畫歪了！”
贏浮水瑉緊唇，無奈地看著沈如婳將一些脂粉塗抹在自己的臉上。
沈如婳畫的十分認真，她用石黛細心地在贏浮水的眉梢描摹，蘸起一點胭脂塗抹在鮫人略微慘白的面頰上，為其增添了艷麗氣色，最後，指尖蘸起的一點點唇脂觸碰到鮫人柔軟的唇上。
贏浮水藏在袖中的指尖驟然攥緊。
他清楚感受到唇瓣上襲來的那抹溫熱的觸感，在一點點掃過他唇角上下，帶來的粘稠的異感是那樣清楚。
眼前的少女像是在對待珍惜傑作一樣格外認真，身軀下意識朝他貼近，全神貫註地放在他的容顏上。
她認真時的睫毛微顫，畫到滿意時嘴角也會微微彎起。
鮫人喉嚨微動，慢慢垂下長睫，將眼底生出的異樣情緒掩藏在濃郁的長睫下。
“好了。”沈如婳用細筆在鮫人暗紋的臉頰上畫了淺淺的一朵桃花，最後又用筆尖點在鮫人額間輕點上一筆血紅色的朱砂痣，再將一個五彩發亮的蝴蝶簪別在了給鮫人紮好的發髻上，就算是大功告成。
她目光赤裸裸地打量著美人贏浮水，發自內心感嘆一句，“真美。”
贏浮水窺見她眼底的亮色，那並非曾經無數次的嫌棄和厭惡的目光讓他突然恍了神。
原本極其厭惡女子裝扮的贏浮水，忽然在一刻也並不是那麽討厭這身繁瑣裝扮了。
這一日，他真的感受到沈如婳說的對他好，她會拉著他去吃小街上的美食，會拉著他去田野放紙鳶，會拉著他去聽民間小曲。
天色逐漸暗下，熱鬧的夜市也襲來。
與早市的喧囂不同，夜市似乎更多的是玩耍放松，出門的百姓會和親人並肩穿梭長街散步，看街頭篝火表演，在樹下乘涼下棋，在拱橋上放許願燈……
沈如婳被眼前篝火嘹亮的夜景吸引，她很少下山，以前唯一一次和爹爹下山來到民間集市上，卻被妖物擾亂，此後她便再沒來過集市，今日下山，沒曾想到民間早市熱鬧喧囂，夜市也更加熱鬧繁華。
她拉著贏浮水摩肩擦踵人群，在集市上走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
“小姑娘，可願試一試蔔卦啊？”
沈如婳扭過頭，目光對上左旁一個藏匿於柳樹下身子白胡子老頭。
那老頭身著一身青色道袍，右手拿著蒲扇，左右拿著裝滿竹簽的木罐子，坐在樹蔭下，身前擺了一個木桌，上面擺滿了宣紙。
一張滿是褶皺下異常清澈的淡眸笑瞇瞇地盯著她。
沈如婳嫌惡地蹙了蹙眉，本不想搭理這奇怪的老頭，正要拉著贏浮水朝前走一步時，那老頭又開口道，“蔔卦算命，預知前塵舊夢，往昔未來，我的卦可是很靈的。”
沈如婳的腳步驟然頓住，那句“很靈”讓她朝老頭看去。
“當真靈？”沈如婳眉梢挑起，她不差錢，但也不想被騙。
對上老頭充滿和善笑意的淡眸，沈如婳忽然好奇起來他的卦。
她拉著贏浮水走向老頭的攤子前，拿出五顆靈石放在桌案上，“給我們二人各蔔一卦吧。”
老頭淡淡一笑，將兩顆靈石收於自己腰間的囊袋中，將另外三顆還給了沈如婳。
“一卦只收一顆靈石，姑娘拿著著筒搖幾下，掉出木筒外的便是你今後的因果。”
沈如婳半信半疑地接過木筒，甩了幾下，竟然真的甩出一個竹簽。
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簽，翻過背面，一行清晰的詩句映入眼簾。
“秋荷一滴露，清夜墜玄天。將來玉盤上，不定始知圓。”
沈如婳蹙了蹙眉看著竹簽上的詩句，不解道，“這是何意？”
老頭右手搖著蒲扇，笑意更深，“吾不可破天機，姑娘將來會知曉，總歸此卦不會差。”
“你怕不是一個騙子。”沈如婳覺得這個老頭裝神弄鬼賣弄她，她不屑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木簡扔下正要拉著贏浮水離開，老頭吆喝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
“哎小姑娘，我既收了你兩顆靈石，怎麽就只蔔一卦呢，給你旁邊這個鮫人也蔔一卦吧。”
沈如婳原本不想再搭理這神神叨叨的騙子，可那老頭脫口而出的“鮫人”二字讓她定住腳。
沈如婳猝然回頭看向老頭，有些驚訝道“看不出你這老頭還真有點道行啊。”
幾十年前鮫人族遭遇屠殺，存活下來的鮫人幾乎少之又少，鮫人可謂是已經成為珍惜物種，且像贏浮水這樣能被她帶出來的鮫人實在很少存在，此次下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已經用術法封住了贏浮水真身，按理說普通凡人是看不出贏浮水鮫族身份。
這老頭能看出贏浮水真身，想必是有些道行的，可……沈如婳仔細瞧了一會兒，怎麽也看不出這老頭是修過仙術的，這分明就是個普通人的軀殼。
“那你給他也蔔一卦吧。”沈如婳突然想試探這老頭究竟暗藏什麽本事。
贏浮水重覆了沈如婳的動作，啪地一聲，青葉色的竹簽掉落。
鮫人撿起竹簽，目光窺見竹簽上的字跡時，神色頓時僵住，攥住竹簽的右手逐漸收緊，兩秒後，隨著哢嚓一聲，他竟硬生生折斷手中的竹簽，
斷裂的竹簽尖割破了鮫人掌心，鮮紅的鮮血很快從掌心滑落，順著漂亮石榴花袖滴滴答答掉落。
沈如婳怔了一下，她都還沒看見贏浮水竹簽上是什麽的詩句，這家夥怎麽突然給掰斷了，還劃破了自己的手。
“你怎麽了？”
贏浮水不語，只是面無表情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帶她離開了攤位。
身後拿著蒲扇的老頭望著二人離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下，不一會兒便化作一道煙霧飄走。
*
贏浮水的腳步突然加快，沈如婳看不得他一路血流不止的傷口，從身上找了個手帕給他，“包紮一下。”
贏浮水接過手帕，幾下簡單地包裹在手心上，這才止住了血。
“你的竹簽上究竟寫的是什麽？”沈如婳不禁好奇。
若贏浮水冷著眸，扭頭看見她泛亮的雙眸，興趣盎然的小模樣，頓了一下，眸色暗沈道，“沒什麽，就是卦上說我註定不能得願，若要得償所願，註定一命歸陰。”
沈如婳表情怔住，贏浮水的卦象……怎會如此？
難道說……是她改變了贏浮水今生的軌跡的原因，可……贏浮水心中所願除了覆興鮫人族，還有什麽呢？
沈如婳心中一緊，看了眼鮫人暗沈的眼底，想了幾句正要勸慰鮫人的話，誰知贏浮水率先開口。
鮫人目光看向她，剛才沈悶的神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他目光泛起一絲瀲灩的幽光，鎮定的語氣中帶著半分執拗說，“不過我不信。”
“我心之所願，非外力能阻止，我想要的……什麽也阻止不了，哪怕是天崩地解，海水倒流，我也不會放棄。”
沈如婳心中咯噔一下。
內心不安猜測，萬一她依舊沒法阻止贏浮水愛上師兄…
萬一他有一天知道她是阻止他二人的惡毒女配……會不會和謝應遲齊心協力想辦法殺死她？
她試探地問，“假如……假如有一天你知道有個人阻止你和心愛之人在一起……你會如何做？”
贏浮水淡眸中劃過一絲狠厲，淺笑著：“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那個障礙除掉。”
作者有話說：
更啦更啦（為一位時刻追更的小可愛，感動～），爛作者在努力存稿中……明天準備問問編編可不可以入V（估計懸），今天不舍地從存稿中抽出一章……嗚嗚，爛作者此刻像一只存了一小口口糧不舍吐出來的倉鼠……
馬上繼續哼哧哼哧填土中，希望能填出一座大山～
“秋荷一滴露，清夜墜玄天。將來玉盤上，不定始知圓。”選自唐.韋應物《詠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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