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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島若利(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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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島若利(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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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的位置很偏。附近商業寫字樓林立,也有幾家在高層大樓裏營業的高檔酒店,我下意識地在偏僻的角落裏找了這家不起眼的旅店。

大約是想到以後要一個人生活還要為房租發愁,日常的開銷應該節省一點。

盡管牛島說完他馬上過來的話之後結束了通話,但還是不時地發送訊息過來告訴我他來到我這裏的進度。原本說完位置之後就開始後悔的我愈加坐立不安,大腦空空地思考,去水池前沖了一把臉,鏡子裏映出來的人眼睛有點腫,細碎的亂發黏在額頭和臉頰,看上去疲憊又不修邊幅。

我努力理好亂發,強硬地牽扯嘴角。鏡子裏的人僵硬地笑著,木木地看著我。最後彎起的嘴角受到地心引力垂下。

房間裏太悶了。

我背靠洗手臺站著,又覺得白色的墻壁刺眼得很,站了不一會兒甚至覺得有些頭暈。通訊消息提示牛島距離我越來越近,更加讓我感覺緊張得喘不上氣,最後還是拿上房卡出門。

一會兒見到牛島就告訴他自己很好然後讓他快回去,見到牛島就告訴他自己很好然後讓他快回去……我戴著兜帽,在旅店所在的巷口,一邊低頭看地面繞著路燈來回走,一邊在心裏默念。

“……痛……”

似乎聽見了輕微的呼叫聲,我停下腳步,看巷子另一邊的深處,似乎有人在起爭執。

“……不要,快住手……痛……”

這次更加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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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大略看了一眼似乎是一男一女起了爭執,我連忙拿手機先報警,快速說清楚事發地,掛掉電話將手機放回口袋,往兩人爭執的地方過去。

男人似乎喝醉了,抓著女人的頭發往後拽,女人吃痛地皺緊了眉頭,哀求著讓男人松手。

“快放開她!”我在距離他們兩米的位置停下腳步。

男人聽見聲音轉過頭來,大著舌頭:“你、你算個什麽東西,我憑、憑什麽要聽你的?”

“你現在的行為涉嫌惡意傷害他人,我已經報警了,如果你再不放手……”我話沒說完,男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松開手,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看見他向我走過來。

他速度很快,不過跨了三兩步就到我面前,隨之而來的是肩膀上巨大的推力,我被推了個踉蹌,背後的肩胛骨撞到路燈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好痛。

“報警?你讓警察來啊,老子和自己老婆動手管你們什麽屁事!”他鼻孔出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我,能夠聞到他身上帶著煙草和酒精的味道,凜冽得如同他化為實質的惡意。

他咧開嘴角對我笑:“剛剛不是很會說嗎?你再說一句試試!”

“雄彥,我們回家吧,不關她的事,我們回家吧。”剛剛的女人討好地抓住男人的衣服求他回家,不時轉頭向我使眼色讓我走。

肩胛骨上的鈍痛一直沒消退,連帶著整只手臂都有些發麻。

我看到男人漆黑的眼瞳中寫滿了洋洋得意,他似乎十分享受這種狀況,把落在我伸手的目光收了回去,如同在我面前表演一般,依舊重手重腳地推搡著他的妻子。

我忍著痛,難以遏制的憤怒完全蓋過了害怕被傷害的恐懼:“你會被拘留,甚至坐牢。”

“臭婊子給臉不要臉!”

我看見他剎那變得暴怒的臉孔,以及高高揚起的手掌。

“警察,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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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牛島在附近的警署接到了我。

他看上去很不高興,目光沈沈地掃過我臉側被指甲抓出來的兩道血痕,伸手想要觸碰又在最後收了回去。他似乎在忍耐著什麽,聲音低啞:“你受傷了,疼嗎?”

我躲開他的視線,低聲回答:“我沒事,不要緊的,先回去吧。”

我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平靜地面對牛島,畢竟我們的交往試行已經結束了,他卻依舊關照我、擔心我,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是嗎……所以他為什麽還要對我好?

“不要走!”女人的哭喊的聲音從邊上傳來,“你不要走,你原諒雄彥吧!他只是喝醉了才會這樣,不要抓他,不要抓他!求求你不要抓他!”

那個女人因為一直情緒激動,被兩個女警按著不讓她靠近我。

從她丈夫被拘留起,她或哭或鬧了許久要我出具諒解書讓警察放了那個男人,一會兒哭著求我,一會兒又對我充滿恨意,我臉上的抓痕也是最開始沒有想到她會鬧事被她抓的。

她是個可憐的人。

最終我還是沒有回應她的哀求,跟牛島一起離開警署。關上大門前依舊能聽見女人歇斯底裏的尖叫:“都怪你!全都怪你!!明明是你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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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和牛島並肩走,與上次相隔並沒有很久。他依舊會把我讓到人行道內側,但已經不會牽我的手了。

我把手揣進衣兜裏,不小心牽扯到之前撞到的位置,不自覺地輕哼一聲:“……確認過我沒事了,你先回去……”

“還有哪裏受傷了?”他皺著眉,沒有漏過我剛才細微的聲音。

“沒什麽,只是撞了一下,你先……”

他關切地問:“撞到哪裏了?手臂、背後還是肩膀?”他伸手似乎想幫我檢查,觸碰到我之前在空中停頓了一瞬,又收了回去。

“……這些和……牛島先生你都沒有關系吧?”我不想和他發脾氣的,可是他那樣要與我保持距離的行為還是讓火氣止不住地在胸口翻湧,“你回去吧,我很好,我沒有關系,我……你說的,我不需要你。”

我擡頭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努力忍住不斷浮現的酸澀感受,不讓淚水從眼眶裏滾落。

他垂落眼角,悶悶地低頭沒有說話,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卻不肯說。而我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確實說得有些過分,吸吸鼻子別開頭,正想為自己剛才的話道歉,聽見他說:

“你看上去並不好。”

“……那又怎麽樣?那是我自己的事。”

他的神情又恢覆了日常那樣的平靜:“我個人的判斷,你需要別人幫你處理受傷的位置。如果你……不需要我,我可以離開,但我會告知安井先生,讓他過來照顧你。”

……牛島若利,你在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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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的劃痕已經被貼上創口貼。肩膀撞傷的位置有些尷尬,我現在不太擡得起手臂,自己並不能處理。好在今天穿的衣服前襟有拉鏈,我坐在床邊背對著牛島將衣服半脫,由他來幫我貼消炎膠布。

他動作輕巧地撩開我披散在後腦的頭發,能感受到他在小心翼翼地避開直接與我的皮膚接觸。

房間裏安靜得過分,就連撕開膠布的聲音都清晰得如同在耳邊炸響。而背後的人在撕完膠布之後許久都沒有動靜,仿佛無從下手。若不是沒有離開的腳步聲,我都懷疑牛島是不是消失了。

……人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的吧?我捏著衣襟半側回頭看了一眼,牛島對上我的視線時垂眼避開了:“……會有點痛。”

“嗯,我知道。”我轉回身。

他終於有了動作,緩慢而輕巧地將膠布貼在我撞到的位置。

房間裏果然還是太過於安靜了,以至於我能聽見他靠近時略微發顫的呼吸聲。

莫名覺得有些尷尬。而我與牛島現在既不是戀人,又沒有工作來往,兩人間的關系模糊不清,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定義,我也很難再像以前一樣可以毫無顧忌地問他近況如何。

“……在警察局錄完口供之後,警察先生說,”我還是被安靜的空氣折磨得先開口了,“附近有很多人報警阻止過那個男人家暴的行為,但是每一次,妻子——作為受害人——都會表態不追究這件事,要求他們放了丈夫。

“這次會拘留丈夫是因為他對我動手了……嘶,疼。”

“抱歉。”牛島連忙放輕了力量,聲音低低的,“我應該來得更早,不應該讓你遇到危險。”

“但是從若利那裏過來就是要花這麽久,客觀來說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想要搖頭,但怕這樣的動作會讓撩開的發絲又落回背後,維持著原來的動作,“應該說如果我更有力量與能力的話,我就不會受傷……或許我甚至能給那個家暴男一些教訓,至少……不是‘多管閑事’這樣的評價吧。”

“詩夏。”

“……她明明,也很害怕的。最開始也保護了我……是因為害怕這次拘留了她的丈夫後,以後受到的傷害會變本加厲嗎?如果我能再強大一些,再有用一些……如果是宏紀,他肯定能很好地解決這件事。”

膠布似乎貼好了,牛島幫我拉回衣領。我低著頭將拉鏈拉回去,正想道謝卻被牛島用手托著臉輕輕地掰過去正對他。他一臉嚴肅地用手帕幫我擦眼淚。

“抱歉,總是會因為這種小事哭,很軟弱對吧……”

牛島認真地搖頭:“會讓你難過的事都不算小事。

“你很強大,你從來都不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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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拼命地想把眼淚忍回去,可是它卻流得更加肆意,一點都不受控制。

“盡管……盡管知道那個女人也有自己的緣由,但還是在她罵我的時候產生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幫助她’這樣的想法,也算強大嗎?”

“嗯,強大的。”

“會因為加班太久、回家後宏紀卻沒有精力註意我時難過低落,會因為緊張就想哭、思念媽媽時覺得寂寞、無法面對宏紀所以選擇逃避……因為阿秋說了要我把宏紀讓給紀子姐姐的話對他懷有怨懟,因為和若利分開覺得你不講道理……這樣也算強大嗎?”

“嗯。”他認真地點頭,回答一如剛才,“是的。”

我看著牛島的眼睛,他不躲不閃,認真地、直直地看著我。

“那我,那我……”我不自覺地抓緊了床單的布料,問他,“……只是這樣的撞傷也會覺得特別痛難以忍耐,覺得特別難過,所以想撒嬌向你要一個抱抱……也能算強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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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島的懷抱依舊是與他形象完全不符的蜜桃果味。

他避開了我撞到的位置,手掌緊緊地貼著後背將我按在他的懷裏。

我觸到布料下他胸膛的起伏,聽見軀體中他心跳的奔湧。

還有他低沈的回答:

“是的,詩夏一直都是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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