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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還是到了，左無霜坐在空曠的醉鄉樓大堂裏一個人頂著房頂發呆，偶爾有住在二樓的客人推開門下樓，便能看見她那奇怪的姿勢。但奇怪歸奇怪，真的看著左無霜時，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噤聲。
畢竟左無霜這個人和她那把劍看上去都不太好惹。
這會兒決戰應該還沒有開始，她看了一眼外頭的月光，只覺得真的不愧是一個月圓之夜，格外的明亮，甚至也不比中秋時差。
說來奇怪，金陵的月亮雖然很美，總讓她覺得比南海的月亮要離得遠許多。
不過仔細想想，這大概也只是她的一時錯覺罷。
南海的月亮和人都是千般好，只可惜從來都不屬於她。
哪怕短暫地擁入懷中過，最終也只能證明是一段泡沫幻影罷了。
不管是那些隔著海水遙遙相望的日子，還是前不久情不自禁的一晌貪歡，都代表不了什麽。
沒有緣分就是沒有緣分。
想到這裏，左無霜又閉了閉眼。
她原本以為醉夢裏的事過幾天就會徹底忘記散入浮塵裏，結果她現在越喝越多，對那天的記憶竟也越來越清晰。
她記得他俯身時的溫度和親吻，也記得他的汗水和低嘆。
甚至還在上一次的夢裏想起了他是如何給幾乎陷入昏睡的她穿好衣服系好腰帶的。
可記得這些又有什麽用呢，說到底他們也就這樣了。
至於他臨走時說的那句如果能回來就娶她，左無霜若是能把它當真，也不太可能在江湖上混到現在。
中午的時候司空摘星和她一起喝了一個時辰，可是他向來醉得很快，這回也不例外，一個時辰後便搖搖晃晃地離開了，說是晚上要擦亮眼睛看決戰所以這會兒先醒酒比較妥當。
當時她一時之間忘了保守自己窺探到的秘密，竟然直接回了一句你還不一定看得到呢，幸好司空摘星不是陸小鳳，沒有多在意這句話。
不過不管怎樣，今晚就是九月十五了，有多少恩怨是非，都該要結束在太陽升起之前了。
而她瞇著眼躺了不到半個時辰後，倦意又完全散去，清醒得有些可怕。
今晚的醉鄉樓內比往日還要安靜，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不過倒是很襯和她現在的心情就是了。
小二說什麽也不肯給她酒，直到她把瀚海亮出來才帶著哭腔地跑回去，口中還喊著什麽以後就算給他十錠金子也絕對不做這種生意了。
其實她稍微一想便清楚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那人不出現，她也就當什麽都未曾察覺一樣地繼續喝她的酒。
如此又持續了快一個時辰後，那個被交代過的小二終於忍不住來勸了。
小二道：“我說客官，你再這麽喝下去真的不行啊。”
左無霜不以為意：“你看我像有事的人麽？我清醒著呢，放心吧。”
事實上她的確很清醒，但是喝過頭的身體卻本能地開始抗議了，導致她說完這一句後便支撐不住直接趴在了桌上。
而司空摘星便是在這時候再次從大門口飛進來的，他看見她趴在那萎靡不振的模樣也楞了一下。
“你還真一直在喝啊？”司空摘星問。
“不然呢……？”她打了個哈欠，“你說我還能幹什麽？再說……在喝酒這件事上你可沒資格說我什麽。”
他苦笑著對她擺擺手：“別別別，我哪敢教訓你啊，我是來最後問一遍，你真的不去麽？你要是去的話，我們現在過去就剛剛好，不然我等等就還給陸小鳳一條緞帶了。”
她偏頭看著他手裏的緞帶，有些奇怪：“怎麽忽然變三條了？”
“你說怎麽會變三條的？”他笑的賊眉鼠眼，很是符合他此刻易容成的那副模樣。
“……果然沒和你成為敵人是我最該慶幸的事情。”左無霜難得同情了陸小鳳一瞬。
司空摘星：“……”
她竟然還可以和他開這種玩笑，還開得這麽神情自若，就好像那決戰和她完全無關那樣。
饒是認識了這麽久，知道她冷酷程度的司空摘星也忍不住咂舌，下午在陸小雞那裏了解了左無霜和葉孤城之間那些事之後他已經很是驚訝了，沒想到這會兒女主角的反應讓他更加驚訝。
又是一陣沈默過後，左無霜終於重新開了口。
她低嘆著道：“……你去吧，我真的不去。”
司空摘星不信邪：“不管結果怎樣，這曠世之戰對於任何一個劍客來說都是夢寐以求想要看到的吧，你確定你真的不去？”
“不，我不去，就算你再問我一百遍我也不去。”這一次她回答得格外堅定，甚至說話時擡起頭來認真盯住了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走吧。”
司空摘星摸了摸腦袋，似乎想要再說什麽，然而眼神觸及到二樓的那個身影，又噤了聲，然後他認命地轉身準備離開，可左無霜卻又喊住了他。
她說：“既然你去的話，幫我告訴西門吹雪，我在醉鄉樓裏等他凱旋，到時候希望他能請我喝杯酒。”
司空摘星睜大了眼睛不知道作何反應，這一瞬間他其實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卻根本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眼前的女人完全沒了初見之時的意氣風發，如果不是那柄漂亮到極致的劍還掛在她腰間，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讓無數劍客聞風喪膽的左無霜。
他想他到底還是不明白愛情這個玩意兒，就像他現在根本無法理解左無霜到底是想要怎樣。
幾度張口也發不出聲後，司空摘星終於走了。
他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又自覺留在此處會打擾她，所以也只能離開。
而他在離開後趕到皇宮的時候卻發現去的根本不只五人，比起他們這些人的驚訝，負責這件事的大內侍衛們已可用焦頭爛額來形容。
司空摘星很懵，他問陸小鳳：“你不是說緞帶只有五條嗎？”
陸小鳳比他還懵，開口時表情很冷，眼神幾乎結了冰：“……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兩人一邊往宮門裏走一邊聊了幾句。
陸小鳳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便猜他有去找過左無霜。
陸小鳳道：“……你怎麽，沒把她一起帶來？我以為你出馬她起碼會給個面子，畢竟你們的關系一直不錯。”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道：“一邊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喜歡上的男人，一邊是她最好的朋友，完了這兩人要搞生死之戰，換誰誰願意看？”
“……”陸小鳳無法反駁。
“……不過她說了一句話。”司空摘星道。
“什麽話？”
“無霜說，她會在醉鄉樓等西門吹雪凱旋，希望他到時候能請她喝杯酒。”
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空氣都仿佛凝結了起來。
陸小鳳沈默了片刻，沒作什麽特別反應。
事實上他覺得這句話很不對勁，因為就算是不太懂劍的他也看得出來，西門吹雪對上葉孤城，贏的幾率並不太大，那為什麽應該很懂劍的左無霜卻那麽肯定？
她是不是知道什麽他們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陸小鳳皺起了眉。
一旁的司空摘星見狀，不由得低聲開口道：“你怎麽了？”
陸小鳳搖了搖頭：“我想起來一件事，但我暫時還不能確定。”
他話音剛落，太和殿頂，那兩個註定要有一場宿命之戰的劍客已經上去站定。
陸小鳳仍然與司空摘星站在一起，他表情很冷，很不像平時的他。
而司空摘星也沒有好到哪裏去，畢竟比起陸小鳳，他和左無霜的關系總歸要更好一些。
“你覺得誰會贏？”司空摘星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陸小鳳誠實道，“在他二人結束這場決戰之前，沒有人會知道結果。”
“我以為你會和無霜一樣更相信西門吹雪。”
“……可是劍術這種東西，光相信是沒有用的啊。”陸小鳳說到這裏幾乎都在苦笑了，“何況我和葉孤城也勉強能算是朋友。”
話說到此處，太和殿頂的那兩個劍客已同時拔了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兩把劍上，只等他們出手。
西門吹雪的動作和平時無異，似是一點都沒有被對手的身份影響。
然而陸小鳳卻知道，就在他拔劍之前，心裏肯定還在因為那是他摯友喜歡的男人這一點掙紮。
只是不管怎樣，此刻的他們都拔出了劍。
對於他們這樣的劍客來說，拔出了劍，那就意味著一定會竭盡全力了。
陸小鳳屏住了呼吸。
那兩人差不多是同時出的手。
而在這一瞬間，太和殿頂的風都似乎停下了。
劍光沖天而起，所有人都期待著這場決鬥的結果。
他們的動作都很快，但在頂尖輕功高手眼裏，顯然還是能分出一個高下。
至少司空摘星見了，就忍不住咦了一聲。
至於陸小鳳，他的反應更是大。他睜大了眼睛，幾乎驚呼出聲：“怎麽可能！”
司空摘星：“？”
陸小鳳認真道：“葉孤城絕不會這麽慢！”
話音剛落，他的人已如一支離弦箭朝那兩人的劍沖了出去。
人群一片嘩然，誰都不知道這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究竟是要幹什麽，唯有西門吹雪果斷地收了這一劍。
陸小鳳已經掠至這兩人中央，他開口時一派不可置信：“他不是葉孤城！”
西門吹雪卻很平靜：“我看到他出劍，便知道他不是。”
“難怪……難怪無霜不願意來……”陸小鳳終於抓住了事情的關鍵，“因為她猜到了……”
“無霜？”西門吹雪聽到好友的名字，還是頗有幾分在意。
就在陸小鳳試圖解釋的時候，人群中又忽然沖出一個人來。
那人竟是直奔假葉孤城去的，是唐門的那位公子！
如果說前面用出劍速度來分辨時，還有大部分人雲裏霧裏的話，那麽在這位唐門公子撲上去制住葉孤城的這一瞬間，所有人都相信了這個葉孤城一定是假的。
因為名滿天下的白雲城主絕不會如此狼狽才是。
可這個葉孤城是假的，那真的葉孤城又在何處？
要知道葉孤城可是一個劍客！
一個絕代劍客，約了當世另一個絕代劍客決戰，卻讓別人扮成他出現，這實在太反常了。
太和殿頂就在這麽短短幾個呼吸裏徹底亂了套，以至於守在下面的大片禁衛軍都聽到了動靜。
魏子雲甚至已經開始喊：“到底發生何事？”
陸小鳳再不猶豫，直接一躍而下，問他：“皇上現在何處？！”
待他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趕去皇上的書房時，這九月十五的月亮甚至還掛在宮墻之上。
陸小鳳想過無數個他和葉孤城在皇宮裏再見時的開場白，但萬萬沒想到，最後真的見面，會是根本相對無言。
他特別想問葉孤城，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他也特別想出宮問左無霜，你明明猜到了他在幹什麽，為什麽不說呢？
可這兩個問題在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決定仍要一戰的時候就有了答案。
葉孤城怎麽會不知道呢，但他不在乎。
至於左無霜，她是知道了不管他成功與否，他都會和西門吹雪決一死戰。
對於這樣兩個劍客來說，約既已成，那便一定要戰。
她太了解他了，所以才愛上他。
她愛上他了，所以才不曾有過赴今夜之約的想法。
畢竟那對她來說，是天下最殘忍的事啊。
回到太和殿頂的陸小鳳深吸了一口氣望著眼前這兩個劍客，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退回了他原本的位置，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人群中央的兩個劍客則是對視許久，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最終打破沈默的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道：“也許今夜我會對不起我的朋友，但我想，我們都不會後悔。”
葉孤城沈吟許久才點了頭。
點完頭之後，他似乎輕松了許多。他說是，不會後悔。
說這話的時候他很平靜，說得也算真心，可他心裏知道，不論這場比試是輸是贏，他都不可能再和左無霜有什麽關系了。
他們之間的緣分太淺太淺了，僅止於一場玩笑性質的短暫交會，會完即是長久的錯過，最後什麽都留不下。
但那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她不會失去她最好的朋友。
而像他這樣不守諾言，還趁人之危的男人，本來也配不上她。
許是他此刻的表情太過不平靜，說完這兩句後，西門吹雪竟停下了拔劍的動作。
西門吹雪蹙眉看向他，沒有開口勸說，也沒有問我們何時可以正式開始。他就靜靜地站在那，似是在用這樣的行動來告訴他，沒關系，我可以多等一會兒，等到你可以出手了再說。
如果這場決戰只是一場決戰的話，葉孤城大概也能迅速平靜下來嚴陣以待。可問題是對他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場決戰了，還是一場告別。
在這種時候心緒不安，實屬情可有緣。
更何況就算是出於對西門吹雪這樣一個對手的尊重，他也該讓自己平靜，把腦海裏閃現不已的那個青色身影關入最隱秘心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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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還是到了，左無霜坐在空曠的醉鄉樓大堂裏一個人頂著房頂發呆，偶爾有住在二樓的客人推開門下樓，便能看見她那奇怪的姿勢。但奇怪歸奇怪，真的看著左無霜時，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噤聲。
畢竟左無霜這個人和她那把劍看上去都不太好惹。
這會兒決戰應該還沒有開始，她看了一眼外頭的月光，只覺得真的不愧是一個月圓之夜，格外的明亮，甚至也不比中秋時差。
說來奇怪，金陵的月亮雖然很美，總讓她覺得比南海的月亮要離得遠許多。
不過仔細想想，這大概也只是她的一時錯覺罷。
南海的月亮和人都是千般好，只可惜從來都不屬於她。
哪怕短暫地擁入懷中過，最終也只能證明是一段泡沫幻影罷了。
不管是那些隔著海水遙遙相望的日子，還是前不久情不自禁的一晌貪歡，都代表不了什麽。
沒有緣分就是沒有緣分。
想到這裏，左無霜又閉了閉眼。
她原本以為醉夢裏的事過幾天就會徹底忘記散入浮塵裏，結果她現在越喝越多，對那天的記憶竟也越來越清晰。
她記得他俯身時的溫度和親吻，也記得他的汗水和低嘆。
甚至還在上一次的夢裏想起了他是如何給幾乎陷入昏睡的她穿好衣服系好腰帶的。
可記得這些又有什麽用呢，說到底他們也就這樣了。
至於他臨走時說的那句如果能回來就娶她，左無霜若是能把它當真，也不太可能在江湖上混到現在。
中午的時候司空摘星和她一起喝了一個時辰，可是他向來醉得很快，這回也不例外，一個時辰後便搖搖晃晃地離開了，說是晚上要擦亮眼睛看決戰所以這會兒先醒酒比較妥當。
當時她一時之間忘了保守自己窺探到的秘密，竟然直接回了一句你還不一定看得到呢，幸好司空摘星不是陸小鳳，沒有多在意這句話。
不過不管怎樣，今晚就是九月十五了，有多少恩怨是非，都該要結束在太陽升起之前了。
而她瞇著眼躺了不到半個時辰後，倦意又完全散去，清醒得有些可怕。
今晚的醉鄉樓內比往日還要安靜，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不過倒是很襯和她現在的心情就是了。
小二說什麽也不肯給她酒，直到她把瀚海亮出來才帶著哭腔地跑回去，口中還喊著什麽以後就算給他十錠金子也絕對不做這種生意了。
其實她稍微一想便清楚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不過那人不出現，她也就當什麽都未曾察覺一樣地繼續喝她的酒。
如此又持續了快一個時辰後，那個被交代過的小二終於忍不住來勸了。
小二道：“我說客官，你再這麽喝下去真的不行啊。”
左無霜不以為意：“你看我像有事的人麽？我清醒著呢，放心吧。”
事實上她的確很清醒，但是喝過頭的身體卻本能地開始抗議了，導致她說完這一句後便支撐不住直接趴在了桌上。
而司空摘星便是在這時候再次從大門口飛進來的，他看見她趴在那萎靡不振的模樣也楞了一下。
“你還真一直在喝啊？”司空摘星問。
“不然呢……？”她打了個哈欠，“你說我還能幹什麽？再說……在喝酒這件事上你可沒資格說我什麽。”
他苦笑著對她擺擺手：“別別別，我哪敢教訓你啊，我是來最後問一遍，你真的不去麽？你要是去的話，我們現在過去就剛剛好，不然我等等就還給陸小鳳一條緞帶了。”
她偏頭看著他手裏的緞帶，有些奇怪：“怎麽忽然變三條了？”
“你說怎麽會變三條的？”他笑的賊眉鼠眼，很是符合他此刻易容成的那副模樣。
“……果然沒和你成為敵人是我最該慶幸的事情。”左無霜難得同情了陸小鳳一瞬。
司空摘星：“……”
她竟然還可以和他開這種玩笑，還開得這麽神情自若，就好像那決戰和她完全無關那樣。
饒是認識了這麽久，知道她冷酷程度的司空摘星也忍不住咂舌，下午在陸小雞那裏了解了左無霜和葉孤城之間那些事之後他已經很是驚訝了，沒想到這會兒女主角的反應讓他更加驚訝。
又是一陣沈默過後，左無霜終於重新開了口。
她低嘆著道：“……你去吧，我真的不去。”
司空摘星不信邪：“不管結果怎樣，這曠世之戰對於任何一個劍客來說都是夢寐以求想要看到的吧，你確定你真的不去？”
“不，我不去，就算你再問我一百遍我也不去。”這一次她回答得格外堅定，甚至說話時擡起頭來認真盯住了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走吧。”
司空摘星摸了摸腦袋，似乎想要再說什麽，然而眼神觸及到二樓的那個身影，又噤了聲，然後他認命地轉身準備離開，可左無霜卻又喊住了他。
她說：“既然你去的話，幫我告訴西門吹雪，我在醉鄉樓裏等他凱旋，到時候希望他能請我喝杯酒。”
司空摘星睜大了眼睛不知道作何反應，這一瞬間他其實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卻根本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眼前的女人完全沒了初見之時的意氣風發，如果不是那柄漂亮到極致的劍還掛在她腰間，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讓無數劍客聞風喪膽的左無霜。
他想他到底還是不明白愛情這個玩意兒，就像他現在根本無法理解左無霜到底是想要怎樣。
幾度張口也發不出聲後，司空摘星終於走了。
他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又自覺留在此處會打擾她，所以也只能離開。
而他在離開後趕到皇宮的時候卻發現去的根本不只五人，比起他們這些人的驚訝，負責這件事的大內侍衛們已可用焦頭爛額來形容。
司空摘星很懵，他問陸小鳳：“你不是說緞帶只有五條嗎？”
陸小鳳比他還懵，開口時表情很冷，眼神幾乎結了冰：“……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兩人一邊往宮門裏走一邊聊了幾句。
陸小鳳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便猜他有去找過左無霜。
陸小鳳道：“……你怎麽，沒把她一起帶來？我以為你出馬她起碼會給個面子，畢竟你們的關系一直不錯。”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道：“一邊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喜歡上的男人，一邊是她最好的朋友，完了這兩人要搞生死之戰，換誰誰願意看？”
“……”陸小鳳無法反駁。
“……不過她說了一句話。”司空摘星道。
“什麽話？”
“無霜說，她會在醉鄉樓等西門吹雪凱旋，希望他到時候能請她喝杯酒。”
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空氣都仿佛凝結了起來。
陸小鳳沈默了片刻，沒作什麽特別反應。
事實上他覺得這句話很不對勁，因為就算是不太懂劍的他也看得出來，西門吹雪對上葉孤城，贏的幾率並不太大，那為什麽應該很懂劍的左無霜卻那麽肯定？
她是不是知道什麽他們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陸小鳳皺起了眉。
一旁的司空摘星見狀，不由得低聲開口道：“你怎麽了？”
陸小鳳搖了搖頭：“我想起來一件事，但我暫時還不能確定。”
他話音剛落，太和殿頂，那兩個註定要有一場宿命之戰的劍客已經上去站定。
陸小鳳仍然與司空摘星站在一起，他表情很冷，很不像平時的他。
而司空摘星也沒有好到哪裏去，畢竟比起陸小鳳，他和左無霜的關系總歸要更好一些。
“你覺得誰會贏？”司空摘星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陸小鳳誠實道，“在他二人結束這場決戰之前，沒有人會知道結果。”
“我以為你會和無霜一樣更相信西門吹雪。”
“……可是劍術這種東西，光相信是沒有用的啊。”陸小鳳說到這裏幾乎都在苦笑了，“何況我和葉孤城也勉強能算是朋友。”
話說到此處，太和殿頂的那兩個劍客已同時拔了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兩把劍上，只等他們出手。
西門吹雪的動作和平時無異，似是一點都沒有被對手的身份影響。
然而陸小鳳卻知道，就在他拔劍之前，心裏肯定還在因為那是他摯友喜歡的男人這一點掙紮。
只是不管怎樣，此刻的他們都拔出了劍。
對於他們這樣的劍客來說，拔出了劍，那就意味著一定會竭盡全力了。
陸小鳳屏住了呼吸。
那兩人差不多是同時出的手。
而在這一瞬間，太和殿頂的風都似乎停下了。
劍光沖天而起，所有人都期待著這場決鬥的結果。
他們的動作都很快，但在頂尖輕功高手眼裏，顯然還是能分出一個高下。
至少司空摘星見了，就忍不住咦了一聲。
至於陸小鳳，他的反應更是大。他睜大了眼睛，幾乎驚呼出聲：“怎麽可能！”
司空摘星：“？”
陸小鳳認真道：“葉孤城絕不會這麽慢！”
話音剛落，他的人已如一支離弦箭朝那兩人的劍沖了出去。
人群一片嘩然，誰都不知道這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究竟是要幹什麽，唯有西門吹雪果斷地收了這一劍。
陸小鳳已經掠至這兩人中央，他開口時一派不可置信：“他不是葉孤城！”
西門吹雪卻很平靜：“我看到他出劍，便知道他不是。”
“難怪……難怪無霜不願意來……”陸小鳳終於抓住了事情的關鍵，“因為她猜到了……”
“無霜？”西門吹雪聽到好友的名字，還是頗有幾分在意。
就在陸小鳳試圖解釋的時候，人群中又忽然沖出一個人來。
那人竟是直奔假葉孤城去的，是唐門的那位公子！
如果說前面用出劍速度來分辨時，還有大部分人雲裏霧裏的話，那麽在這位唐門公子撲上去制住葉孤城的這一瞬間，所有人都相信了這個葉孤城一定是假的。
因為名滿天下的白雲城主絕不會如此狼狽才是。
可這個葉孤城是假的，那真的葉孤城又在何處？
要知道葉孤城可是一個劍客！
一個絕代劍客，約了當世另一個絕代劍客決戰，卻讓別人扮成他出現，這實在太反常了。
太和殿頂就在這麽短短幾個呼吸裏徹底亂了套，以至於守在下面的大片禁衛軍都聽到了動靜。
魏子雲甚至已經開始喊：“到底發生何事？”
陸小鳳再不猶豫，直接一躍而下，問他：“皇上現在何處？！”
待他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趕去皇上的書房時，這九月十五的月亮甚至還掛在宮墻之上。
陸小鳳想過無數個他和葉孤城在皇宮裏再見時的開場白，但萬萬沒想到，最後真的見面，會是根本相對無言。
他特別想問葉孤城，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他也特別想出宮問左無霜，你明明猜到了他在幹什麽，為什麽不說呢？
可這兩個問題在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決定仍要一戰的時候就有了答案。
葉孤城怎麽會不知道呢，但他不在乎。
至於左無霜，她是知道了不管他成功與否，他都會和西門吹雪決一死戰。
對於這樣兩個劍客來說，約既已成，那便一定要戰。
她太了解他了，所以才愛上他。
她愛上他了，所以才不曾有過赴今夜之約的想法。
畢竟那對她來說，是天下最殘忍的事啊。
回到太和殿頂的陸小鳳深吸了一口氣望著眼前這兩個劍客，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退回了他原本的位置，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人群中央的兩個劍客則是對視許久，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最終打破沈默的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道：“也許今夜我會對不起我的朋友，但我想，我們都不會後悔。”
葉孤城沈吟許久才點了頭。
點完頭之後，他似乎輕松了許多。他說是，不會後悔。
說這話的時候他很平靜，說得也算真心，可他心裏知道，不論這場比試是輸是贏，他都不可能再和左無霜有什麽關系了。
他們之間的緣分太淺太淺了，僅止於一場玩笑性質的短暫交會，會完即是長久的錯過，最後什麽都留不下。
但那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她不會失去她最好的朋友。
而像他這樣不守諾言，還趁人之危的男人，本來也配不上她。
許是他此刻的表情太過不平靜，說完這兩句後，西門吹雪竟停下了拔劍的動作。
西門吹雪蹙眉看向他，沒有開口勸說，也沒有問我們何時可以正式開始。他就靜靜地站在那，似是在用這樣的行動來告訴他，沒關系，我可以多等一會兒，等到你可以出手了再說。
如果這場決戰只是一場決戰的話，葉孤城大概也能迅速平靜下來嚴陣以待。可問題是對他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場決戰了，還是一場告別。
在這種時候心緒不安，實屬情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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