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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塞作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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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塞作亂事

這天晚上,大火燒光了整間賭場,在那之前,人們看見裏頭逃出來不少女人,除了那些女人以外,再無一人逃出。

木煙以為自己改變了那些女人悲慘的結局,卻沒想到很快便見到了更多慘劇。

這日小雨淅淅瀝瀝,走在路上沒一會就濺了一腳泥濘,她沒有從前記憶,回到破廟時,那位名叫不歸的恩公已經離去,未給她留下只言片語。

她不知該從何找起,只好順著大路前行,走到哪就算哪,直到不遠處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視線。

那應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女人,面目滄桑,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嬰孩,正跪在路邊跟路過的行人哭喊討要一份吃食,可這樣的雨天,無人願意停留片刻,她抓住了一個瘦條條的男人,那個男人擡腳便將她踹翻在地,一起滾到地上的,還有她懷裏的嬰孩。

女人哀嚎一聲,聲音尖利,手忙腳亂地爬到嬰孩身邊,後背佝僂著,渾身抖如篩糠。

木煙從頭到尾都沒看見那孩子動一下,更沒聽見一聲啼哭,連她一個看客都知道,孩子約莫早已殞命,抱著孩子的女人又怎會不知?

她冒雨走到女人面前,身上沒有半分銀兩可以給她,只好扯開破爛的衣衫為她遮一片雨,衣服不如傘,更何況破衣服,可女人仰頭瞧了一眼,面露痛苦,臉上有水淌過,不知是雨水還是淚:“謝謝……謝謝姑娘……”

木煙在心裏深深嘆氣,因為她這下清楚瞧見了那孩子,面色如土,雙目緊閉,嘴唇都烏青了,確實早已斷氣。

雨停了,木煙在她身邊坐下,半夢半醒間感覺身邊有人起來了,她微微睜開一條縫,發現是那個女人抱著孩子走向不遠處樹下,她躺在地上,看著女人用手生生挖出一個小坑,將自己的孩子埋進了土裏,她始終沒有聽見哭聲,不知不覺又這樣睡去。

等到再睜開眼,她看見樹上吊著個人,正是那個女人,她想過去把人救下來,一起身,發現身上竟然蓋著女人的外衣。

她用破衣為她遮雨,她用最後完好的外衣為她擋寒。

木煙走到樹下時,女人渾身都冒著寒氣。

她想,她應是在她睡覺的這段時間裏,一個人獨自爬上去,用繩子框住了脖頸,從痛苦激烈的掙紮逐漸變得悄無聲息。

木煙將女人與孩子埋在了一起,繼續趕路的時候,十根手指早已血跡斑斑。

一個老婆子收留了她一夜,為她做了一桌熱菜熱飯,給她一身幹凈衣裳,木煙問她為何如此,老婆子道:“都是可憐人,你卻還替她收了屍,若是我女兒當初碰見的是姑娘這般好心人,恐怕也不會走得那麽決絕。”

木煙問:“她怎麽了?”

老婆子渾濁的眼睛眨了幾下,視線落在門外,好似想到了很遠的時候。

“她生得清秀,身邊的人凡是見了都會喜歡她,她孝順,老婆子我呀早年間下地,為了趕秋收,夜裏也在田裏做活,我女兒都會在這時候過來給我送飯,那天晚上一直沒等到人,我就知道出事了。”

木煙靜靜聽著,不言語,卻是輕輕放下了筷子,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約莫是幾日後,她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回來了,村裏人開始明裏暗裏的說嘴,從那之後,她再不願見人,我也不知該怎麽勸,後來她一聲不吭走了。”

老婆子語氣裏掩飾不住悲憤:“我到處找,找了十多天都沒找回來,又過了幾天,村裏人突然擡人到屋門口,說那個比爛泥還不如的人形樣是我女兒,我抄起大棒子就把人都打出去了。”

說到這,老婆子聲音裏帶了點哭腔:“其實看到第一眼我就認出她了,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我從那麽點大養了二十幾年的小姑娘,我怎麽會認不出來啊。”

木煙問:“誰幹的?”

老婆子苦澀的笑了笑,目光回到木煙身上,見她未動筷,忙催促:“姑娘,趁熱吃。”

“那幾年,邊塞頻頻打仗,不少流寇躲進了我們這樣的村子,報官也沒用,他們都是拆人骨頭吃的家夥,什麽都不怕。”

木煙:“流寇這麽猖狂,為什麽官府不管?”

老婆子說:“管啊,他們口口聲聲說管,卻要寫書層層上報,報了便是了無音訊,我們這些人拿官府能有什麽辦法,就算打碎了牙都得往肚子裏咽。不過這幾年倒是太平了,托那位孟將軍的福,這幾年到處都瞧不見流寇了。”

在聽到“孟將軍”時,木煙忽然一陣心悸:“孟將軍擊退了那些流寇?”

“豈止啊,孟將軍打得那些流寇節節敗退,現在都退回龍峰了,哎,只是可惜,前不久不知怎麽被那流寇偷襲,聽說傷亡不少。”

木煙覺得這個叫孟將軍的人,頗有些耳熟,如今她沒了記憶,前半生都是空白一片,好不容易聽到一個耳熟的人,是得緊緊抓住。

她向老婆子打聽這位孟將軍的去處,老婆子告訴她:“邊塞就有咱們懷宋的軍隊,北下數百裏才能到呢,姑娘你就安心住下吧,那種地方絕不是你我這樣的老百姓能去的地方。”

翌日闊別了老婆子,木煙帶著一些幹糧和水上了路,臨走前,她牽走了村長院裏的騾子,順了隔壁家的被褥當坐墊,這回不用繼續走路,趕路也悠閑了不少。

——

密州,懷宋軍隊營地。

入夜後,各處點燃了火堆,營帳外面有官兵來回巡視,營帳裏隱隱傳來低聲竊語。

春時掀開厚重門簾,進門便道:“公主,這是剛做好的八珍粥,熱著呢,快來趁熱吃。”

宋音和春杏圍坐在榻上,聽見這話,不約而同扔下手裏的串子,那是她們這幾日在沙裏撿來的,每種石頭顏色不一,春杏說要是串了手串,戴在手上肯定好看,所以兩人一直都在琢磨要怎麽在石頭上鉆出個過線的洞口來。

宋音對八珍粥的興致更為大一些,不過卻不是為了吃,而是打開蓋子看了一眼,留下一半給兩個婢女,剩下一半放在食盒裏,提著往外走,邊走邊說:“孟汀肯定還沒吃呢,我去給他送飯。”

春杏笑道:“公主可太賢惠了。”

春時不語,眼睜睜看著人出去了,這才坐到桌板,唉聲嘆氣。

春杏用手帕將石頭好好包起來,忙湊到桌邊喝粥:“難怪公主不想帶你出來呢,你還好沒在她面前嘆氣,不然她肯定要生氣的。”

她想不明白春時到底在哀嘆什麽,在她眼裏,公主已是天下最好的可人,本來追著孟將軍一直沒追上她就覺得是他有眼無珠,可公主就喜歡他一個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她們伺候人的只能小心說話,陪著胡鬧,成與不成,那都是往後的事,現在嘆氣尚且還太早,就像那話本裏說的,男女之間的情啊,變數實在太多。

春時跟春杏算是一起入宮,關系也最好,但她深知春杏太過單純,腦子總是一根筋,她們是互不理解,這麽多年伺候在公主身邊,倒也算互補。那夜鬧得滿城風雨,萬千銀蝶簌簌飛舞的,而後沒多久就聽聞宋帝下達了全城通緝令,按照宋帝的性子,明知九公主定是去找了孟將軍,卻是到現在都沒派人來抓。

她想,怕是那些派出去的人都緊趕慢趕抓那位琴師去了。

春時替人愁苦,另一邊將軍營帳裏傳來碗碎的聲響。

緊接著是宋音氣憤大叫:“你想嚇死我啊!”

趙野自認冤死,誰知道大半夜的這公主還上趕著過來?他方才剛跟孟汀聊完事情,火急火燎正欲離開,迎面便撞上了這人,他還算機敏,先扶住了宋音,後接住了食盒,不過裏頭的東西,到底還是沒保住。

“臣該死,請公主恕罪!”

宋音不死心地揭開蓋子看了眼,遂又重重蓋了回去:“算了算了,你出去。”

趙野回頭看向孟汀,在宋音背後露出一副笑臉,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那意思很明顯:你自求多福吧!

孟汀坐在桌案前,趁著宋音還未走近便低下頭,一心看桌上的沙盤,絲毫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

宋音也不惱,不看她或是不跟她說話都沒事,只要不像之前那樣繼續躺著就好。

“怎麽?一見到本公主就跟見著鬼似的,這麽不待見我啊?”

孟汀充耳不聞,寧可盯著一成不變的沙盤都不願擡眼瞧她,宋音站在旁邊看他,瞧著那側臉、俊挺的鼻梁,忽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才引得孟汀註目,眸中滿是疑惑。

“我不笑了,不笑了,你繼續。”

孟汀這回沒有裝作聽不見,指著門口,一本正經說:“不早了,公主在此於禮不合,請回吧。”

宋音笑盈盈地點頭:“那我走啦。”走到門口,擡手掀開門簾,回頭補充一句,“夢裏見。”

孟汀只是木訥地站在原地不動,等到人真的走了之後,才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坐下來,繼續看沙盤上的布置。

方才趙野帶回來的消息,鳴克失蹤一事確實是真的,龍峰之前的突襲也與他無關,因為在那之前,龍峰便因為內部意見不合,明裏各部族似乎是一致對外,內裏早已分崩離析。

不然首領失蹤這麽久,竟然沒有一個派人出去找尋下落,還在這期間放出流言,讓所有人都以為鳴克正在謀劃潛入懷宋一事。

孟汀直起身,視線落在沙盤一角,鳴克失蹤的位置就是這附近。

正思考著,他隱隱聽見外邊傳來聲音,似乎是有人進了營地,卻又被人攔下了。

這種時候,會是何人如此大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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