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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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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一陣風

陳柳一直聽聞那位驍勇善戰的鎮北將軍,年輕有為,頗為神秘,沒曾想今日得見,神秘倒是沒看出來,反倒是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意讓他感受了一回。

趙野同他拱手道歉:“陳大人別見怪啊,我家將軍就是這麽個急脾氣,那位琴師確實如他所說,是我們曾經的舊識,所以這案子呢,真正的兇手肯定還在逍遙法外。”

陳柳擺擺手:“像二位這樣來找本官說情的不少,不過凡事都要先講證據,抓來的嫌犯都是證據確鑿,都有嫌疑,那位琴師更是被本官當場擒獲,不是二位幾句話就能放人的。”

趙野就知道這人不會那麽容易被說動。

孟汀暫時也不像是能跟人好好交談的,他只好拖著人先去趟樂坊,看看情況再說。

樂坊出了事,今日難得一片死寂,李月升坐在院裏直嘆氣,因為他很想出去打聽看看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但刑罰司的人就在外面守著,還說案子沒有判下來之前,樂坊裏其他人一樣有嫌疑。

午飯時,樂坊眾人還是該吃飯吃飯,只有李月升吃不下,繼續坐在院裏唉聲嘆氣。

突然,他看見房檐上伸出兩雙手,隨即有兩個人爬了出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兩人是誰。

“兩位將軍,這裏就是當時發現那個男人的地方。”

李月升指著床底,當時官兵進來抓人,他擠開人群看到屋裏沿路都有血跡,特別是床底下最明顯。

孟汀仔細查看了一番,很快便看出了這些血跡確實如同外面傳言一般,是皮肉生瘡後滲出的膿血。

這下他更確定兇手另有其人,可誰會用這樣殘忍的手段來殺人呢?

之後他和趙野一起去刑罰司見到了那個男人。

他們一進屋便看到了正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王長虎,再走近幾步就聞見了屋裏彌漫的惡臭,雖然人是暫時沒死,但身上的味道也跟死人相差無幾了。

王長虎因為身上太痛根本睡不著,腦子裏像是火烤,一點思考能力都沒有,不論別人問什麽都說不清楚,支支吾吾的仿佛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

“下毒之人是男是女?男人,敲兩下,女人,敲一下。”

趙野看這人不太清醒,連說話都費勁,更別說動手指了,以為孟汀這招大概也問不出什麽,等了一會,卻見這人屈起手指,輕輕動了兩下。

是男人。

王長虎沒見過多少女人,但是臉那麽爛的男人是第一次見,他在昏睡中曾聽到那些醫師議論,說到琴師什麽的,他大概也就猜到了。

聖女為他請大夫診治,如今卻害她深陷牢獄。

他很自責,卻是廢人一個,什麽也做不了。

王長虎沒有再聽到那人的提問,沒一會就聽見他們關門的動靜。

他現在連抓撓的力氣都沒有了,接下來恐怕只有等死了。

——

吳霜伸長脖子,沖著外面大喊:“官爺,小人有話要說!是關於案子的!”

獄卒冷笑一聲:“等著吧,大人出去查案了。”

吳霜已經等了好幾日,這牢裏雖然有吃有喝,但再怎麽說還是自己屋子住得舒服。

況且當時她被抓過來的時候,走得太急,醫館都沒來得及鎖上,連著好幾日都過去了,指不定有賊已經摸進把醫館的東西全都給搬空了。

她是越想越擔憂,加大聲量繼續喊:“官爺!我是真的有要緊事要說,你先放我出去成不成?”

說完,扔出去兩錠碎銀,獄卒猶豫片刻,叫她且等著,他出去叫人。

剛走出牢房,便撞見了兩個神情嚴肅的男人,走到近前,他立刻認出來了,趕緊將人往裏請。

吳霜見過他們,就在前幾日,熱鬧的大街上。

不過孟汀並未給她說廢話的機會,開門見山問她:“說說,制作毒藥的藥材怎麽會出現在你的鋪子裏?”

吳霜剛才想說的大事就是這個,之所以一直沒想起來,就是因為前幾日被一些私事給耽誤了,到了牢裏一安靜,倒是還想起來。

當時是半夜,她突然聽見外邊院裏好像有動靜。

這邊時常有一些野貓野狗會溜進來,她沒當回事。

但這時候,她卻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這就不太對勁了。

於是起身,悄悄在門板上戳了一個洞,第一眼就註意到確實是有人打開了對面房門,而那邊屋子是存放藥材的庫房,一般都是鎖上的,她不知道那人怎麽會這麽輕易進去。

或許是專門來偷藥材出去倒賣的,她等了許久都不見人出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她想起昨晚的事,趕緊沖到庫房查看。

門已經好好鎖上了,屋裏的藥材她也點過數,確定沒丟什麽東西,這件事也就被她拋在腦後,今天突然前後結合一想,這才重新想起了這件事。

趙野不解:“你不是醫師嗎?難道哪些藥材配在一起有何效用你都不知道?”

吳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其實我也就這幾年才開始自學,很多藥材小人連名字都說不上來呢,分不清藥效也不稀奇。”

孟汀:“你不懂藥,這件事還有哪些人知道?”

吳霜想了想:“小人沒告訴過別人,那附近來看病的人都以為小人醫術高明呢。”

趙野:“你……真行。”

也不怕哪天把人給治死了。

孟汀轉身走出牢房,趙野緊隨其後跟了出來,兩人直接無視吳霜的喊聲出了刑罰司大牢。

目前來看,已經排除了兩人。

趙野半信半疑地說:“跟在木姑娘身邊那個,會是當初咱們見到的那個花寒嗎?臉都被毀容了,也看不出來,不過身形倒是挺像的。”

孟汀沒接話,馬不停蹄找到了陳柳,將今日的收獲傳達到位。

然而距離陳柳見到他們,只不過才幾個時辰,他連連誇讚這兩人,邀請他們到刑罰司一起用晚膳。

趙野沒想到,孟汀竟然一口答應,以往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樣的應酬,心裏忍不住擔憂,祈禱千萬別在那種地方撞見那姓關的才好。

——

花寒回來時,遍體鱗傷。

隔著墻壁,木煙聽出他呼吸急促,便問他傷勢如何,他說沒事,聲音卻在發抖。

木煙沒再說話,後背貼在冰冷的墻上,順勢坐下。

窗外已經暗了,他們在牢裏度過了整整一天,牢裏始終陰暗,唯有淒慘的叫喊聲若有似無,時不時鉆進耳中,讓人心生煩躁。

她問花寒:“斬首和絞殺,你怕哪個?”

證據確鑿,殺人償命,花寒知道她在問什麽。

他答:“都不怕。”

木煙問他為什麽不怕,是人都會怕死的,只不過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而已。

花寒卻這麽回答:“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許下輩子,我們能做親兄妹。”

木煙笑了:“跟我當兩輩子的兄妹,你不煩,我都膩了。”

“不會煩,只要是你。”

花寒在黑暗中苦笑,腹腔被帶起了陣陣抽疼,他呼吸一窒,依舊笑出聲來:“那你呢?如果還有來生,你想變成什麽樣?”

墻那邊的人沈默良久,花寒以為她是睡著了,將耳朵貼近墻壁去聽,聽見她的聲音近在咫尺:“我想做一陣風。”

自由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風沒有來處,無需牽掛,沒有牽掛的風,八荒四海皆是去處。

她久久沒有聽到回答,又喚了幾聲:“花寒,你睡著了麽?”

依舊沒有回答。

這場對話就到這裏結束,她仰頭看向窗外的夜空,忽然發覺有了剛才短暫的幻想竟然生出幾分真實,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變得輕盈。

等到重新落地時,陽光已經照亮了半邊牢房。

門口,獄卒正在打開鎖鏈。

“你可以走了。”

——

兩人剛從刑罰司出來便回了樂坊,李月升忙裏忙外,請大夫抓藥煎藥,院裏很快飄來苦香。

花寒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一直抱著身體說熱,他沒有指甲,原本有指甲的地方已經被拔掉了,身上橫七豎八的鞭痕還在滲血。

木煙按住他的手,想要讓他不要去抓傷處,卻在碰到的一瞬,被花寒緊緊握住。

花寒就像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了救命稻草,他的手因為常年幹活變得粗糙,那份粗糙也有一部分是因她的血,留下了難以恢覆的醜陋傷疤。

就連那張臉,再沒有半點從前清秀端正的影子。

木煙任由他拉著,伸出另一只手,溫柔地撫平他的眉頭。

她方才問大夫:“他為什麽會這麽熱?”

大夫解釋說:“大多是因為他臉上的燒痕,還有身上那麽多新傷舊疤,這就導致了體內的熱難以揮散出去,加上失血過多,他也可能會生出幻覺,誤以為自己很熱。”

是她的錯,全部都是。

這一刻,木煙甚至希望自己五年前就死在無名山中,至少花寒不會是現在這般模樣。

孟汀站在院裏遠遠看著這一幕,他伸手攔住趙野,冷聲道:“走。”

趙野瞪大了眼睛,無聲地指了指屋裏,那意思是:你就這麽看著他倆卿卿我我卻什麽也不做?

孟汀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很清楚,他們都不再是當年心高氣傲的少年了,人心易變,五年都過去了,更何況他們之間還隔著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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