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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又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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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又一個

花燈節臨近,鳴金樂坊上下都在為木煙入宮獻樂一事擔憂,首當其沖的自然是坊主李月升。

李月升昨晚壓根沒睡,一大清早便備好馬車,等在了側門巷子裏。

不一會,木煙出來了,後邊跟著花寒,抱著琴,一言不發。

一見花寒,李月升便眉頭一皺,小聲嘀咕:“我說姑奶奶,你怎麽又把他帶上了?你不怕嚇著了皇帝,萬一嚇著了那後宮的嬪妃,咱們擔待不起啊。”

木煙停在車前:“哦,是嗎?既然這樣的話,那木煙就先行回去了,獻樂一事,坊主找別人吧。”

說罷,轉身便往回走。

李月升又叫了聲“姑奶奶”,眉頭擰得更深了:“算啦算啦,知道你們主仆情深,快上車,別誤了時候。”

木煙貼近他耳邊,冷聲道:“花寒與我,並非主仆,這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是是是!”

李月升心虛似的看向花寒,每次看到那張臉,他就覺得渾身發麻不自在,明明毀容的是人家,人家都毫不在乎,他反倒處處擔驚受怕,怕那張臉像嚇到自己一般,再去嚇壞了別人。

花寒抱著琴上了馬車,李月升堂堂一個鳴金樂坊的坊主,平白淪落到車夫的位置,他在心底先罵木煙從不給自己面子,後罵花寒有其主必有其仆。

還真是一模一樣的沒禮數,難怪是主仆呢!

去往皇宮的路不算太遠,花燈節也是今晚才會正式開始,在這之前,他們是要提前入宮做準備,須得顧及方方面面,確保今晚的演奏萬無一失才可。

馬車一走,樂坊餘下伴奏的人也依次出發,大街兩旁不少路過的百姓駐足觀看,低聲議論。

一句閑言碎語飄進了車廂,傳入木煙耳中。

那人說:“人家孟將軍戰功赫赫,都沒這麽大排場呢!”

花寒也聽見了,看向木煙,而她臉上並無表情,須臾間合上眼說:“到了再叫我。”

“好。”

自從雪姻決定覆仇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變了。

她多次讓他離開,可他不肯,即便是雪姻換了身份名字,成為琴師,他也依舊選擇留在樂坊,打雜也好,做下人也罷,只要能留下來,他就滿意。

他知道雪姻對他心懷愧疚,這張臉就像是一個無聲的提醒,日日夜夜讓她記得,她只會給人帶來災禍。

偏偏花寒從不責備。

若是以前在無名山時,他有時也會生氣發火,如今為了不被趕走,小心翼翼做事,看她臉色,生怕她又對他說:“你自由了,你走吧。”

他的臉毀了,可名字還在,雪姻成為另一個人沒關系,他始終在這裏,只要他在,雪姻永遠都在。

之前為了隱瞞身份隱姓埋名的活,現在為了讓她記得自己,他連名字也不敢換。

兩人從前相依為命,其樂融融,如今相對無言,唯剩沈默。

——

趙野斜躺在樹杈上,仰頭望著逐漸上升的日頭。

同樣的天,同樣的太陽,他就是覺得邊塞那邊要熱許多。

打仗的日子雖然危險,但卻充實,不像現在,突然讓他這麽安靜下來欣賞風景,他倒還覺得不習慣。

不過前些日子他們聯合密州內應打得龍峰抱頭鼠竄,近期應該是不敢來犯,捷報傳回京城,讓他們凱旋歸來領賞,要是太早回去,他和孟汀在那邊,底下的人反倒會以為出了什麽事。

況且孟汀竟然說要多留幾天,這讓他覺得有點奇怪。

難不成真是如同九公主所說,看上什麽人了?

賴在京城不走,這幾日又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定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想到這,他突然聽見一陣開門的動靜,頓時翻身下樹,到院門守株待兔去。

出來的人果真是孟汀。

孟汀見他一臉陰笑的樣子,心裏就知道他沒憋什麽好屁。

“我進宮一趟,有什麽話等我回來再說。”

“聖上召見你了?”

“哦,對。”

趙野跟他出生入死五年之久,對他的性子也算知曉一二,他知道孟汀絕不是什麽趨炎附勢之人,倘若真是召見,他肯定會帶上自己一同前去。

這次連問都不問一聲就要去,眼神明顯有鬼。

趙野伸手擋住他的去路:“那我也要去。”

孟汀蹙起眉頭:“你去做什麽?”

趙野見此,更是確定幾分,兩手叉腰道:“見九公主去!”

他說完便跑,孟汀追了幾步,索性懶得再追。

兩人前後腳到了宮門,人剛進去沒多久,消息就已經傳到了宋音耳中。

宋音驚得在殿內來回踱步,不住問春時春杏:“他是不是專門來看我的?”

春杏說:“一定是來看公主的!該不會是因為今夜花燈節,想來邀請公主出宮逛花燈吧?”

春時默不作聲,安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宋音連連點頭:“對對對,不然他為何要來呢,父皇又沒召見他。”

她往門口走了幾步,遂又折回來問春時:“快幫我看看,我今日的打扮如何?好不好看?”

春時點頭:“公主天生麗質,自然怎麽打扮都是好看的。”

宋音又往門邊走,臨出門時又折回來,春杏都看著急了,卻聽她猶豫不決地說:“我不能去,萬一人家不是專門來看我的,那怎麽辦?”

那就是真真讓人看笑話了。

春時眼看她在殿內來回折騰,後來把自己折騰累了,坐到榻上休息去了。

她總覺得,那位孟將軍今日入宮,多半不是來探望公主的。

確實如她所想,等了近一個時辰都不見人來。

宋音怒氣沖沖奪門而出,她倒要看看,能讓孟汀親自找上門的究竟是何等佳人。

一路尋到後宮禦花園,遠遠便聽見了一陣琴聲,宋音立刻想起來了,不日前那一晚,宴會上的蒙面琴師,孟汀當時便是追她至宮門前。

可他分明說過不認識,既然不認識,為何特意入宮只為見她一面?

——

看見臺上那位琴師時,趙野算是徹底明白了。

“你的小仙女沒……唔!”

話沒說完,孟汀便猛地給他一拳:“小點聲。”

趙野眼睛鼻子嘴全都皺在一起,捂著肚子嗯了一聲,心說這就是不打自招啊。

今日他若是不跟來,恐怕還被蒙在鼓裏。

緩過氣來,他問道:“所以……你在宴會上突然離席,就是為了追她去了?”

孟汀沒說話,目光始終看著臺上。

“後來半夜偷溜出去,也是為了見她?”

還是不吱聲。

“五年了,孟汀,你這五年生人勿進的,該不會就是一直在等她回來吧?”

當年趙野也勉強算是全程參與了那場覆仇,後來山塌了人沒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頃刻間人間蒸發了。

天知道他在軍營裏碰見孟汀的時候有多高興,他是真以為這小子死在那裏了。

也曾想到那位不染纖塵的聖女,他不像孟汀抱著希望,她那時候剛剛解毒,身體虛弱,那麽強烈的震蕩怎麽可能會有人活著離開呢?

就連孟汀也一樣,如果不是他那位身懷奇功的師父及時趕到,恐怕那一晚絕無一人幸免。

但現在他再見到雪姻,忽然就有種大夢初醒,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一切都不曾變過,他們還是最初相遇的模樣。

但那種感覺很快變了,因為他從孟汀眼中看到了猶豫。

孟汀還是沈默。

趙野還準備繼續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琴聲驟然止住,一曲終了,臺上有人款步走來,在兩人面前停住。

現在還未入夜,各宮嬪妃都還在梳洗打扮,偌大的禦花園裏,除了臺上樂坊的一眾人等,便只剩下臺下遠遠坐著的兩人。

木煙戴了面紗,讓人不自覺看進那雙清麗眼眸。

趙野偏頭小聲嘀咕一句:“真他娘的像!”

孟汀橫了他一眼,站起身擡手作揖,木煙眉眼彎彎,屈身回禮。

“木姑娘可曾用過午膳?”

木煙緩緩搖頭,語氣溫柔:“不曾。”

“正好我也沒有,可否賞臉跟我同去?順帶為上次的事給姑娘賠罪了。”

趙野激動起身:“木姑娘?什麽上次的事?上次的什麽事?”

孟汀邁開一步,伸手擋住他,還是畢恭畢敬的笑,他很少笑,所以笑得太僵,也過於假。

“好啊。”

木煙回頭對上樂坊眾人好奇的目光,無需多言,只是一個眼神她們便心下明了,像她們這樣的人,能跟孟將軍站在一起已是難得,何況是吃一頓飯。

換了別人,或許誰心中都略有不平,但那是木煙,是樂坊的金招牌,故而她們只有羨慕,卻無半點嫉妒。

其實宋音剛過來時,孟汀就已經察覺了。

這後宮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來的,特別是他這樣尚未婚配的成年男人,隨便進來更是不合規矩,所以在入宮門時,他便故意沒有阻攔宮女匆匆忙忙跑去報信。

他就是要讓宋音過來,因為只有她在,他才能確認更多事情。

宋音見此,剛要發作,不等她過去,孟汀便主動沖她揮手招呼:“九公主,正等你呢。”

春時看了眼跟在孟汀身邊的女人,猜到她便是今夜獻樂的琴師,心裏不僅納悶:不是都說這孟將軍從不近女色嗎?怎麽突然近了一個……又一個?

她看回自家公主,人家不過是一聲招呼,她便立刻笑逐顏開,全然忘了片刻前剛說的要把孟將軍和那個區區琴師抽筋扒皮,扔到護城河餵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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