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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配偶與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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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配偶與愛人

老街的排水系統規劃得很差,地面的石板也不平,遇上這樣長時間的雨期,路上鋪滿一坑坑的積水,混著泥沙。

喻衡舉著傘,跟著周維輕往前走,雨勢跟剛才比完全不見小,旁邊的屋檐滴滴答答淌著水。

“你的琴呢?不需要帶走?”喻衡把傘偏向旁邊一點。

“今天輪到他們收拾,”周維輕低頭回著消息,駕輕就熟地往前走,他不需要認真看路,就能完美地避開每一處泥坑,“再加我那把吉他,你這傘裝得下?”

“我沒想到雨這麽大。”喻衡尷尬道。他出門的時候挑了宿舍最大的一把傘,但遮在兩個男人頭頂還是顯得小了些。

他們上了一班公交車,這個點車內很空,加上他們一共才五六個乘客,他們坐在了最後一排。

周維輕靠在窗上,合著眼,好像有些疲倦。喻衡小心翼翼地把傘收在右側,避免水珠沾到褲子。

周維輕沒有追問喻衡今天過來的目的。好像從他們認識以來,周維輕就很少問為什麽,為什麽要偷看他,為什麽要來排練室,為什麽要吻他,他也許會拒絕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但從不會問事情為什麽發生。

下了公交之後,他們拐到另外一條老路,和喻衡撞見周維輕買草藥的地方有些像,周圍掛著發廊、推拿、按摩的牌子,可能因為下雨的緣故,都沒什麽生意,發廊的洗頭妹坐在門口抽煙,眼神直白地打量著兩個人。

喻衡被盯得很窘迫:“你是在這兒租的房子嗎?”

“對。”

“為什麽要在這裏?”

“便宜,離排練室近。”

喻衡回想了下這幾條街的距離:“有更近的吧?這一片租金應該差不太多。”

“可能有,”周維輕說,“當時找中介的時候,隨便挑了一套,懶得比較了。”

到了一扇鐵門,作為一個小區的看家大門來說形同虛設,中間的欄桿掉了好幾根,看起來平日裏也不會上鎖。

門中央剛好是一灘積水,喻衡跨步大了一些想要跳過去,衣角卻被鐵門的釘子掛住,腳下一滑便往身後倒。情急之下他伸手想抓住什麽,卻只能抓住周維輕的手臂。

於是兩個人齊齊摔進那灘積水當中。

“臥槽,這...”喻衡瞪大雙眼,顧不上自己屁股傳來的濕潤,“你沒事吧?”

周維輕是側著摔下來的,那件藍色T恤被濺上一大片泥漬。他站起身來,看看自己雙臂,沒有刮傷,然後伸手拉了一把喻衡:“沒事,你受傷沒?”

“沒有,但你的衣服怎麽辦?”喻衡趕緊搖搖頭,怎麽跟著自己周維輕的衣服老倒黴。

“沒事,這件也是黃毛批發買的,成本不超過二十塊,”周維輕拍了拍手,滿不在乎地繼續往前走,“他還沒來得及往上糟蹋東西。”

喻衡趕緊撿起傘跟上。

他有一點懊惱。雖然他今天的計劃很倉促,但這是他第一次嘗試告白,特意選在了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自己忘詞導致只能走這一大截也就算了,雨還越下越大,本來以為能來一出唯美雨中故事,但現在兩個人先成了落湯雞,又摔成了落水狗。

他之前無意間聽婉儀說起過,她和周維輕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跟著周維輕這個人,總是會有一些無意識的浪漫瞬間,哪怕只是平凡度日,也總多了一層氛圍感。

但喻衡好像總跟浪漫搭不上調。

周維輕租的房子在三層,房屋面積不大,整體還算幹凈,就是東西堆得比較雜亂。

“黃毛他們也經常過來,很多東西都是他們帶的,走的時候也不收拾,”周維輕解釋道,“你先去洗一下吧,廁所在你左邊。”

喻衡聽著指揮,進門脫了上衣之後,才想起不對勁,伸了顆頭出來:“你有...換洗的衣服嗎,我褲子應該陣亡了。”

周維輕從衣櫃裏掏了掏,拿出一件黑色衛衣和一條條紋短褲。

“有...貼身衣物嗎?”喻衡委婉道。

“沒有全新的,”周維輕說,“你放空門吧。”

喻衡洗得很快,十分鐘不到就完事,然後浴室就被交接了給周維輕。

趁著周維輕在裏面的時間,喻衡環顧著這間屋子,除了生活必備品,和黃毛那些不著調的奇怪衣服和海報,其他的東西很少。唯一的電視櫃上擺了幾本書,果真有宗教相關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和《金剛經》,還有幾本關於樂理的書籍。

聽到周維輕從浴室出來的聲響,喻衡問道:“你媽媽真信佛啊?”

“嗯。”周維輕用毛巾擦著頭發,抽空答道。

“那你們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她會要求你吃素嗎?”喻衡問。

周維輕搖頭:“我們...不怎麽生活在一起。”

喻衡驀地轉過頭。

可能是對方眼神太過詫異,周維輕不得不補充解釋:“我從生下來的時候她就信這個,小時候她隔三差五會去寺廟,我都是養在我爺爺家。高中之後我就離開了縣城,她這輩子沒打算從那裏離開,那之後就見得少了,平時電話也少,偶爾寄兩本書過來,就你手頭那兩本。”

“哦,”喻衡懵懂地問,“那你爸呢?”

“八歲那年他離開了,不知道去哪了,”周維輕說得非常平淡,仿佛在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我沒再見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下落。”

喻衡的母親在事業單位,父親是教師,兩個人脾氣都算不錯,二十年來吵架都很罕見,平日裏聽到的家庭八卦,無外乎是婆媳吵架或者因為幾千塊錢扯皮,偶爾有個出軌的在街坊已經算得上新聞。周維輕的家庭結構他一時間很難消化。

他醞釀著想說些什麽,周維輕已經自動轉移了話題:“你餓麽?我點炸醬面你吃不?”

周維輕打電話不到半小時,兩碗炸醬面就送上門來。兩個人無聲地進食,炸醬面很鹹,喻衡吃不太慣,只解決掉了半碗。

加了用剩的塑料包裝盒,屋裏看起來更加混亂,喻衡實在受不了:“我幫你收拾下吧?”

周維輕沒作聲,算是默認。

喻衡把那堆垃圾收在兩個塑料袋裏,然後順便把旁邊亂七八糟的衣服疊好。在那些寫著搞怪文字的文化衫裏,他挑出幾塊布條,拿出來才發現也是一件衣服。

“這也是黃毛的設計?”他疑惑地翻著布條,“穿上應該能直接去後門要飯吧。”

周維輕掃了一眼:“不是,那是朱婉儀的。”

“喔。”喻衡應了一聲,把這件衣服也疊起來,雖然它並不能被疊整齊。

原來婉儀姓朱。

喻衡手上動作停了下來,半晌後鼓起勇氣道:“我上次聽說婉儀說了,她是你前任的事情。”

“嗯,”周維輕回答,“然後呢?”

“所以你們是怎麽分開的?”喻衡轉頭看向對方。

“你不問我們為什麽在一起,但問我們為什麽分開?”周維輕反問。

喻衡不解:“大部分人都會戀愛結婚,他們因為愛情走到一起,但分開的理由各不相同,這個問題很奇怪嗎?”

“愛情不過是一個包裝殼而已,人們走到一起的理由也各不相同。我媽當年選擇我爸是覺得他面相印多旺相,八字華蓋星多,是有緣人;朱婉儀跟我告白的時候,我跟她一共見過三次面,她說她的計劃清單裏面有一項是,要交往一個搞樂隊的人。”

周維輕難得說這麽長一段話,他停頓了一下,“你覺得愛情是什麽?”

喻衡怔住。他的思維不自覺跳躍到羅大佑那首歌,十八歲的時候他坐在車上想,愛情的定義是什麽,但沒有想到現在有人面對面問他,愛情的定義是什麽。

大概是喻衡太久沒有回答,周維輕也不苛求這個答案。他兀自擰開一瓶礦泉水瓶,回答了喻衡的前一個問題:“朱婉儀跟我分手的時候說,我可以是一個合格的配偶,但永遠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

“那你喜歡她嗎?”喻衡問。

“她挺好的,”周維輕聳聳肩,“她很灑脫,永遠都很開心。”

窗外的雨一直沒有停,淅淅瀝瀝。

喻衡的手機響起來,發現是同班同學。對方語氣很急,說是他們之前提交的作業格式錯誤,今晚截止,老師把未提交的名單發了出來,有他們的名字。

喻衡回想了一下,作業的程序在他自己電腦上,但記不得存在哪個盤,可能不得不回去處理,只能答道:“好的,你等我半小時,我在外面。”

剛掛掉電話,周維輕指了指那兩個黑色垃圾袋:“走的時候,把它們帶下去吧。”

喻衡點點頭,把自己換下來的臟衣服也一並裝在了另一個垃圾袋裏。

他提著三個袋子,突然擡頭說:“上次的事情,對不起。”

他是指電閘故障那天發生的事情。

周維輕立即反應了過來,笑了笑:“小事兒,你要再跟黃毛他們混熟一點,什麽樣的都能看見。這個圈子裏的人,情緒上來了都跟犯病似的。”

但喻衡只是直直盯著周維輕的臉:“我不是因為親你而道歉,我是因為親完跑掉而道歉。”

周維輕聞言回望過來。

“婉儀很早之前就跟我說過,你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喜歡你是沒有結果的事情,”喻衡說,“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但我還是想親你,還是想跟你在一起。對現在的我來說,愛情的定義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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