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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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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自己”

“咦?我這是偷牛去了,身上怎麽這麽多傷口啊?”

半秒鐘後,娃娃才反應過來疼痛不只只有肩膀一處,來回翻看自己傷痕累累的手和胳膊,張著嘴表情一片茫然。

夏雪諾等不及回答她。

名冊見血,更多慘白的手妄圖掙紮而出。

名冊上方,無數的黑霧連同猙獰的鬼影在停頓了一下後更加瘋狂,它們一改之前各自備戰,徘徊游蕩的狀態,像是約好般,猙獰的面孔一致轉向夏雪諾,直沖沖的,好像記恨她壞了它們的好事。

在它們身後,蔓延出一個巨大且黑暗的無底洞,像是驀的張開的血盆大口,朝夏雪諾和娃娃呼嘯而來。

“跑,快跑!”

夏雪諾拉起娃娃開門往門開沖去,木質的大門與墻壁相撞,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好在這一次,這裏沒有再和她們玩什麽鬼打墻貪吃蛇的游戲。沖出大門後,夏雪諾抓著娃娃往來時的方向跑,遠遠的就看到開著的大門。

幽長的走廊中,大門輪廓只有那麽一點,由外而內透著光亮。

不過就足以讓夏雪諾她們生出逃離的希望。

頭頂,吸頂燈次第亮起,像是在追逐她們,發出電流劃過的“滋啦”聲。

身後,是呼嘯而來的無底深淵。

任何細小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順著豎立的汗毛,透過張開的毛孔,滲入皮膚深處。

夏雪諾的瞳孔無限收縮,脖頸僵直著不敢回頭,她甚至不敢讓目光放在除了入口光亮處外走廊上任何一個地方。

因為,餘光中,本來空蕩蕩的相框浮現一個個黑影,“祂們”在內側怒錘相框,張著大嘴無聲嚎叫,掙紮著想要出來。

緊縮的房間木門裏發出劇烈而急促的“啪啪”聲,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在拍門。老舊的木門不堪一擊,顫抖著,門框蕩出一層灰。

那力道越來越強烈。

聲音也越來越急促。

好像下一秒“祂們”就會破門而出。

眼前的一切太過刺激,饒是夏雪諾也不覺在心裏罵了句國罵,然後被娃娃直接罵出口來。

“這特麽都是些什麽玩意?相框裏不該是什麽名人大師,牛頓愛因斯坦啥子的嗎?我學習不好,他們是陰魂不散,來找我算賬哇?”

娃娃大概已經被刺激的頭腦不正常了,睜著眼說瞎話。

“我暈,這牛頓怎麽還紮著馬尾辮呢!”

——紮著小辮的牛頓。

中年大叔梳著嬌俏馬尾辮的模樣立刻呈現在夏雪諾眼前,那畫面太美,想想就夠了。

夏雪諾終於控制不住,轉頭呵斥一聲:“你閉嘴成嗎?”

娃娃鞋都跑掉了一只,眼淚嘩嘩往外冒,苦著臉哀嚎:“大佬,不行呀,我一緊張就控制不住啊!”

夏雪諾無語:……行吧。

好在光源越來越大,希望越來越近。

“啪嗒”“啪嗒”……

是鞋子奔跑的聲音。

“呼哧”“呼哧”……

是急促雜亂的呼吸聲。

還有電流聲,汗水滴落聲,砰砰的砸門聲……

而在這片靜謐的嘈雜之下,夏雪諾隱約聽到什麽東西在呼喚她的名字。

“夏雪諾——夏雪諾——”

聲音由遠及近,從空蕩虛無到若有實質。

宛若一條潮濕黏膩的蛇,悄無聲息從背後漸漸襲來。

那聲音初聽陌生,可很快,夏雪諾就發覺,那分明是自己的聲音。

“夏雪諾——夏雪諾——”

聲音扭曲著在黑暗中回響。

慢慢的,夏雪諾聽不到其他的聲響,耳邊只音繞著呼喚她姓名的聲音。

空靈,黏膩——

不要回頭,不能回頭!夏雪諾咬緊了牙齒,不斷在心裏提醒自己。

可那聲音像是具有某種魔力,穿透耳膜,蠱惑著她回頭。

“夏雪諾——夏雪諾——”

在得不到回應後加大音量,聲音一聲比一聲急迫,一聲比一聲誘惑。

終於,夏雪諾經不住蠱惑,回頭望去。

入目處,十幾米開外,黑暗中赫然出現一個人影。

夏雪諾定睛一看。看清面那人影孔的一剎那,瞳孔緊縮,毛發豎起。

那人穿著破舊的藍白校服,長發披肩,皮膚蒼白到病氣,一雙明眸黑白分明。

——那分明是她自己!

只是表情扭曲,嘴角勾起的獰笑詭異而陌生。

夏雪諾宛若被什麽擊中大腦,一陣暈眩。

一個晃神後,她再次睜眼,直覺身處於一片漆黑。驀的擡頭,只見十幾米開外,兩個人影竭力飛奔。

一個身形瘦削,另一個跑沒了一只鞋。

沒了一只鞋的身影容易識別,頭上頂著呆毛,夏雪諾一下子就認出是娃娃。

只是,在娃娃身邊,牽著她手的人是誰?

“娃娃——娃娃——”夏雪諾大喊。

此時的娃娃:“我靠,大佬,那不是人的東西在喊我!怎麽辦啊?!!!”

夏雪諾:……

同娃娃並肩而行的人疑惑轉頭,露出小半張白皙精致的側臉。

一瞬間,夏雪諾血液凝固,從頭凍到了腳底。

——那個身影,不就是自己嗎?

那麽——自己又是誰?

如果自己是自己,那麽拉著娃娃奔跑的人又是誰?

經歷的事情太過詭異,讓夏雪諾內心大駭,一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硬生生的盯著遠處的身影,距離越來越遠,在光影裏逐漸扭曲。

她的心裏莫名冒出股忿恨。

為什麽她們能夠離開?那麽,被遺留在黑暗中的自己算什麽?

這股忿恨越來越強烈,蒙蔽了理智,任憑感情肆虐。

“留下了吧。”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陰冷的呼吸吹到她的脖頸,凍得夏雪諾渾身一抖。

夏雪諾回頭,看到瘦弱女生白皙稚嫩的面龐,一側臉頰還帶著一道血痕。

“她”不是女生。夏雪諾立刻反應過來。

女生沒有那麽妖媚的氣質,那麽危險的表情,以及那麽冰冷的眼神。

——是那個女人!

女人用著完全不屬於她的面孔,微笑著伸出慘白的手,想要撫摸夏雪諾的臉頰。

“她們都拋棄你了,不要你了,只有我——只有主——”女人的聲音空洞,帶著某種蠱惑力。

“留下來陪我吧——留下來——”

女人確實很有智力,和夏雪諾玩起了心理戰。畢竟人在心神大震後,就像身弱之人易受到外邪入侵一樣,極易收到蠱惑。然而,夏雪諾情感缺失,多疑寡情慣了,終是留有一絲清明,如一把小刀,尖而利的捅破黑暗編織的束帶,冒出頭來。

留在這裏的是自己。可是——

逃離升天的不也同樣是自己嗎?

這個哲學問題太過深奧,夏雪諾思緒混亂,一時無法回答。只搖著頭猛地退後一步。

“不——”她不要留下。

“拒絕我?為什麽?”女人的聲音驀的尖刻。

夏雪諾忍受不了的抱著頭捂住耳朵。

餘光中,女人表層皮膚如同枯萎燒灼的落葉,“嘩啦啦”從上到下迅速掉落。

“你以為自己有的選嗎?”

女人的嘴迅速張大,一個晃神,夏雪諾發現自己處在血盆大口中,頭頂正上方排著一行密密麻麻的牙,牙齒向下合攏,血腥氣混雜著某種東西燒灼的味道撲面而來。

夏雪諾這才註意到,那口上方青白色的牙是什麽——

竟是一個個被繩索勒住脖頸,吊起的“人”!

每個人都竭力扭動著身軀妄圖掙脫繩索,空洞的眼睛冷冷的盯著她。

相框裏的人影也掙紮出半個身子,竭力朝她伸出手。

而那些青白猙獰的面孔,枯萎燒焦的身體,密密麻麻的胳膊——

竟全部變成了她自己!

——被黑暗吞噬面目猙獰的自己。

——被痛苦侵蝕無聲嚎叫的自己。

——被絕望束縛不甘怨毒的自己。

…… ……

千萬種情緒一股腦的湧上心頭,夏雪諾哪裏支撐的住。

“走開——都走開!”

她驚恐著,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再次睜開眼睛——

“大佬!大佬你怎麽了?”

是娃娃著急的眼睛。她極力搖晃她的肩膀,試圖叫醒她。

半米開外,通往外面的大門被黑暗吞噬,只剩下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口子。透進來慘白色的月光。

那口子還在急速收縮。

夏雪諾來不及反應,下意識抓住娃娃的肩膀,一把將她推了出去。

“大佬!”娃娃失聲尖叫。

只是夏雪諾已經聽不到了。

入口完全被黑暗吞噬。

夏雪諾的周圍,伸手不見五指。

耳邊縈繞著遙遠空洞的聲音,一下離得千丈遠,游離到失真,一下又拉得無比近,夏雪諾似乎都能夠感覺到緊貼耳畔的冰冷黏膩。

“你終於來陪我們了——”

“這裏好冷啊,我們好痛啊——”

“你,感覺到了嗎?”

絕望匯同潮濕燒灼的味道在夏雪諾身體彌漫、填充,越來越濃,壓抑的讓夏雪諾幾乎窒息,生出了徹底放棄,同流合汙的想法。

忽然,一個聲音如霧氣般蔓延而來——

“來吧,投入到主的懷抱吧。”

仔細聽,才發現,這個聲音並非出現在耳邊,而是從心裏透出來。壓倒了所有的聲響。

不要再掙紮了,掙紮又有什麽用呢?放棄吧,放棄吧——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光如長劍劃破黑暗。

無邊的漆黑中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慘白的月色照射進來,竟亮如白晝,迷蒙了夏雪諾的眼睛。

無數道光線中,一個人影背著光,宛若神祇,朝她伸出一只手。手指骨節突出,蒼勁有力,上面平整的貼著一個棕黃色的創可貼。

縈繞在夏雪諾身邊的黑霧,緊抓著她密密麻麻的小手,剝去皮膚後陰森蠱惑的面孔……剎那間全部像被陽光炙燒,“滋啦”一聲魂飛魄散。

“來,別怕,我帶你離開。”

聲音深沈如大海。

曾幾何時,也曾有誰在她耳邊如此堅定的說過這句話,救她於水火。

只是什麽時候呢?那個人又是誰?

下一秒,一個溫暖的力道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出了黑暗。

那光亮太耀眼,夏雪諾不覺閉上了雙眼。

只覺陰冷潮濕連同燒灼的氣味如潮水般逃竄褪去,她又恢覆了身體的知覺,才察覺到一只幹燥的手掌敷在自己的雙眼之上。

那人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不要睜眼,跟著我走。”

夏雪諾的臉頰一下子滾燙起來。

她幾乎連思考都沒有,下意識點了點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發覺好像自己這個頭點的過於理所當然,竟一點防範之心都沒有。

她的心竟先於她的理智,選擇相信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救助她的人。

這種信任不是才形成的,好像很久之前就有了。夏雪諾說不出來為什麽會有這種熟悉感,只閉著眼,隨著那人的步伐走。

同那人略微冷淡的聲音不同,那人動作十分溫柔。他的手掌大而厚,夏雪諾的手和他相比小了不止一圈。

蒼茫的夜色下,陰森的迷霧中。

他握著她的手,好像大人牽著蹣跚學步的小孩。

不敢握得太緊,害怕弄疼了她,又不敢握的不緊,害怕她會摔倒。

在夏雪諾的記憶裏,好像沒有誰這麽溫柔仔細的對待過她。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曾。

一片靜謐中,夏雪諾只能聽到他們走路發出的細小摩擦聲,偶爾遠處傳來金屬的敲擊聲。

“叮鈴”“叮鈴”——

像是招魂的鈴鐺,亦或是趕屍人手中的搖鈴。一時之間竟讓她忘記了身處異世,時刻都有著死亡的威脅。

要知道,她們在校醫院那棟建築裏耽誤了太多時間,又知曉了這個世界那麽多線索,夏雪諾認定“他們”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然而,牽著她的那人似乎無懼於“他們”的威脅,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很穩。拐彎處,甚至故意停頓下來,好給夏雪諾反應的時間。

只是為什麽特意囑咐我不要睜開眼呢?夏雪諾默默想道。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身邊,甚至是整個校園都被黑霧侵蝕。

影影綽綽的霧氣中,無數枉死的鬼魂在他們身邊縈繞徘徊。

它們也曾是這裏的學生,卻被塗抹掉一切,死後亦不得安生,化為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保留著生前的死狀,日覆一日的游蕩。無邊的怨氣促使它們為虎作倀,尋找替身。

奈何,它們已經成為“他們”的奴隸,註定永遠無法借由別人的身體死而覆生,重見光明。

它們不甘,它們忿恨,怨氣沖天。

夏雪諾在它們眼裏無異於一塊行走的肥肉,但沒有哪個敢不知死活的靠近。

只因為牽著她的那人,動作雖然溫柔到小心翼翼,但眼神冷淡到狠厲,好像誰敢靠近就會立刻被大卸八塊,魂飛魄散。

於是,它們只能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勾勾的盯著,黑洞洞的眼眶裏全是不甘和怨毒。

於無聲處,似乎發出無聲的質問和哀嚎——

“為什麽是她?憑什麽是她?”

卻也只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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