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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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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密

衛姝瑤腳步一頓,扣緊桌沿的手用力得指節發白。

她不知謝明翊出了何事,只是本能覺得他與平日裏頗為不同。

謝明翊對上她清湛的眼眸,極快地錯開。

她生得昳麗姝色,偏那雙眼睛宛如純稚的幼鹿,顯出無辜又勾人的柔媚。

四目相對時,他察覺身體那股蠢蠢欲動的蠻力下一瞬便要突破禁錮,需得極力壓制才能歸於平靜。

他不得不避開她的視線。

漆黑之中,片刻沈默後,最先開口的是謝明翊。

“倒些茶水來,越冰越好。”他擡起步,朝著盥洗房徑自過去。

衛姝瑤慌慌張張地轉身,順勢抓住茶壺,奔出了屋子。

方才對視的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遇上了饑餓的野獸,天生的捕獵者帶給她極致惶恐的危機感——

要麽她乖乖送上去任憑他細細品嘗,要麽他狂風驟雨將她拆吃入腹。

可他只是極快地掃了一眼,離開了。

他神色收斂得太快,以至於她覺得那是一場幻覺。

衛姝瑤抖著手,灌了半茶壺雪,指尖冰涼的冷意讓她思緒平緩了些。

她回了屋裏,把冷水倒入茶壺裏,端著壺邁步走近盥洗室。

“殿下,茶水好了。”衛姝瑤低聲喚了一句。

久久未有回應。

衛姝瑤猶豫了半晌,才踮起腳尖,勾著手指撩開簾子,碰開一條縫隙。

裏面沒有掌燈,黑黢黢的一片,唯有高窗外透出的一抹淺淡的月色灑下來,映照著前方註滿水的浴桶裏站立的身影。

謝明翊連中衣都未脫去,正垂著眼,手掌覆在自己額上,緊閉雙眼。

月光迷離,照得他被水浸透的衣衫泛著淺光,猶如一層薄紗,緊貼在寬肩勁腰上,肩背至腰際之下,一片暗隱肌肉隆起,起起伏伏。

衛姝瑤瞳孔一縮,慌忙轉身。

“水、冰水好了。”她勉強鎮定開口,“你要喝嗎?”

裏面傳來嘩啦的大水聲響,她悄悄瞥眼,見謝明翊忽地坐了下去,整個人泡進了桶中。

“進來。”

衛姝瑤依言進去,見謝明翊泡在水中,雙臂隨意搭在桶沿,頭稍稍後仰,眼簾緊閉。

“給我。”他嗓音聽起來極其暗啞。

衛姝瑤慌忙遞上,謝明翊直接抓過茶壺,壺嘴對著口中灌了下去。

而後,他將茶水悉數澆在面上,長睫隨之顫動不止,如翩躚蝶翼,眉心蹙得甚緊,似是備受煎熬。

衛姝瑤莫名覺得,那張朦朧的面孔仿若下一瞬就要破碎的晶花。

他將茶壺還回來,在浴桶裏擡腕時發出小小的“嘩啦”水聲,讓她心頭一跳。

衛姝瑤不敢去打聽他發生了什麽,只得緊抿著唇,不敢再擡眼,心慌意亂地拿著茶壺出去。

臨出門時,膝下一時不穩,被堆疊的衣衫絆了下,整個人就這樣撲進了亂糟糟的衣服堆裏。

她只能望著瓷白的茶壺骨碌碌滾了出去,一直滾到浴桶腳下。

然而,即便鬧出了這番動靜,謝明翊仍是面無表情,垂眸看著晃蕩的水波,神色毫無波瀾。

當她不存在似的。

衛姝瑤猶豫了一瞬,疾步上前。

正要彎腰去撿茶壺,她脊背倏地傳來一陣刺麻感,像林中嬉戲的小鹿被捕獵者盯上般,本能地戰栗。

她不由得擡起眼,對上一雙冰涼的黑眸。

沈如深潭的眸光緩緩落下,極慢地掃過她的面容和脖頸,似乎在好整以暇地欣賞她的驚恐。

這霎那,衛姝瑤莫名生出一種離譜又奇怪的想法。

他好像想咬斷自己的脖子。

那種清晰可辨的銳利鋒芒,甚至令她忘了羞赧,只剩下僵硬的不適。

衛姝瑤喉嚨滑動了一下,盡力忽視上方的威壓,微微低頭,伸手拿過茶壺。

耳畔又響起細微的水聲,她暗自松了口氣,毫不猶豫地起身後退。

剛昂起頭,她卻被謝明翊猛地攥住了手腕。

衛姝瑤心下惶恐,她的眉毛擰成小小一團,癟著嘴,極力克制自己不要抖。

“轉過去。”他沙啞的嗓音沈甸甸地壓在頭頂。

衛姝瑤木然轉身,恍惚中,她聽見身後呼吸急促了不少,濃重熱息擦著發絲而過。

待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猛地拽入了浴桶裏,兩只手腕被緊緊抓著反過去,壓在她背後。

冷意激得她渾身起了密密的戰栗,衣裳霎時被冰涼的水洇透,勾勒出曼妙身段。

衛姝瑤瞪大了眼,眼睫撲簌,顫了幾下,“沈奕,你、你想作甚?”

衛姝瑤被箍得動彈不得,見他呼吸愈發重了幾分,卻並不說話。

她結結巴巴,“沈奕,你、你冷靜!”

其實不必解釋,她也隱約猜到了。他胳膊的熱意幾乎要灼傷她一般。

謝明翊貼得甚近,近到他灼熱的濁氣與酒香悉數灑在她嬌容上。

腦中逐漸混沌,體內翻騰的熱氣湧向四肢百骸。

全身猶如無數蟻蟲在爬,他敏銳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令他頗感難堪。

溫香軟玉近在咫尺,她身上慣有的清甜香氣仿佛是世間最令人著迷的氣味。謝明翊深吸了一口氣,濃密鴉睫上的水珠抖動下來,沿著他的面頰滾落,滑向滾動的喉結。

他眼眸晦暗,盯著她。

衛姝瑤幾乎要忍不住掐他時,謝明翊忽地靠近她面頰,鼻尖對上她的鼻尖。

衛姝瑤下意識想逃,堪堪動了動肩膀,箍在她手上的力道便略重了兩分。

“要、要不我去找太醫,你好像發熱了。”她拼命忍著這種奇怪的感覺,急忙開口。

“閉嘴。”

他嗓音分外暗啞低沈,說話時噴薄的熱息落在她的臉上。

話未落音,她的下巴被滾燙的指腹捏住,濕熱的呼吸帶著冷水噴灑在她脖頸上,激起一片戰栗。

衛姝瑤腦中一片空白。

——他咬了她脖頸一口。

她無暇思考謝明翊究竟在想什麽。她只知道自己渾身汗毛倒豎,赧然、焦躁、不安、尷尬各種覆雜的情緒交織,令她大腦一片混沌。

“你先放開我……好不好?”衛姝瑤不得不極力拽住僅剩的神智,鼻音略帶沙啞。

可她不知道,她歪著腦袋,柔媚的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時,像是撒嬌。

嬌艷的紅唇一開一合,仿佛誘人的果實。

謝明翊倏地松了手,一手攬緊了她的腰肢,一手擡起她的下巴。

衛姝瑤看著他利落分明的下頜驟然貼近,滾熱帶著濕意的唇覆了上來。

他抵著她柔嫩的唇,狂風驟雨般反覆碾著,一向清冷的雙眸染上了濃重的欲/色。

他的舌尖分明是熱膩的,面頰沾上的冷水卻涼得令人發抖。

他捧著她的腦袋,緩慢地吮著她的舌根,冷水從上下滑動的喉結上流淌而過。

她呼吸徹底亂了,在這場親吻的浪潮中拼命掙紮,竭力抓緊了他胸前濕漉漉的衣裳,指尖冷意凍得她發顫,轉瞬又被他舌尖和唇瓣上的灼熱燙得神思渙散。

冷熱交織中,她幾乎要窒息了。

衛姝瑤思緒徹底崩潰,手指漸漸無力,謝明翊手指微動,扣緊了她的十指。

不知過了多久,衛姝瑤才從他的侵襲中掙脫出來。

她外衫已經淩亂不堪,層疊堆在酥肩下,只餘濡濕的心衣裹著盈盈腰身,烏發披散肩頭,如夜色微漾。

衛姝瑤呼吸不順,肩上將將結痂好了的傷口浸了冷水,疼得又是低低嗚咽了一聲。

她緊抿著唇,淚珠從眼角倏地滾落下來,絲線般連綿不絕。

謝明翊驀地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閉了閉眼,將她緊摟在懷中,貼了片刻。

他咬了咬牙,忽然松開了手,輕輕推了推她。

衛姝瑤如獲大赦,倉皇地爬出了浴桶,下地後一下甩掉了濕漉漉的鞋子,赤足就跑。

她一口氣奔到簾幔前,忽又聽得身後傳來沙啞的嗓音。

“去叫賀太醫來。”他聲音裏帶著點沈悶和煩躁。

好似還有一點點沮喪。

衛姝瑤呆了呆,眼淚兀自在吧嗒吧嗒地掉,聽清他的話後逃也似地奔出去了。

聽見她倉促的腳步聲遠去,謝明翊闔上了眼簾,只覺得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世界倏然死寂了。

謝明翊在冷水中泡了很久。

原本他早已清醒了,但他不想回寢殿。血腥氣和她身上清甜的香味,猶如密織的網,會令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緒再度化作狂潮。

他只能泡在冷水裏,閉上眼,反覆回憶今日獵殺追擊的場面,才能勉強抵抗住細想她唇上的滋味。

否則,只消短暫的片段,內心強烈的悸動和可怕的占有欲都會讓他崩裂。

方才,他好幾次險些控制不住,想攥緊盈盈細腰,迫使她昂首發出呻吟,想用粗糲的指腹描摹她寸寸雪肌,讓她哭著求饒。

他渴求她,想要更多,宛如覓食的獨狼極度貪戀食物,方能填補那種空虛。

……但,她對他並無真心。

一切的欲念在這鮮血淋漓的事實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可那又如何?

過了許久,寒氣滲骨,總算壓制住了躁動得幾近失控的念頭。

謝明翊身子緩緩下滑,將整張臉都隱沒入冷水裏,睜著眼,望著黑夜中微亮的淺淡月色。

待謝明翊起身,換了衣裳回到寢殿時,便看到賀祈年正在案前徘徊不定。

賀祈年正是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見他出來,松了口氣,忙迎上前去。

“殿下是出了什麽事?”他想起長順來喊他的情形,心裏有些忐忑。

“是孤大意了。”謝明翊神色如常,只說在前殿聞到一種異香,之後便察覺身子不適,回來泡了冷水才稍稍緩解了。

賀祈年忙為他診脈,悄悄擡眼打量時,覺得太子殿下眼下陰影比尋常時要深一些,似是勞累過度。

但他的脈象卻看不出疲乏過度,甚至躍動得更有力了。

賀祈年心生詫異,思索了片刻,將自己的推斷謹慎說與謝明翊聽了。

“徐家竟然出此下三濫的招數,實屬卑劣。”賀祈年嘆氣道,“還好殿下察覺得及時,才沒有釀成大禍。”

謝明翊薄唇緊抿,眸中怒意翻滾,殺意頓現。

賀祈年跟隨他這兩年,謝明翊從來是克制冷靜,即便偶有不悅,也不會當面表露,從未見過他這般兇煞模樣,心裏難免有些發怵。

“殿下,所幸那香料對身體並無大礙,尋常人只要離開香氣熏染的地方,不過片刻便會恢覆神智,斷不會……”

謝明翊倏地擡眼,賀祈年見他面色陰沈如水,立刻閉了嘴。

“你是說,只要離了那地方,便不會再有異樣?”他一字一句道。

賀祈年被他戾氣黑眸盯著,嚇得心口突突亂跳,半晌才回過神來,連連頷首。

“她們雖然想迫使殿下就範,卻也沒那個膽子下狠藥,如此殿下即便不從,事後也方便收拾殘局……”

賀祈年話剛落音,便見謝明翊攥緊了手,垂眸不語。

賀祈年垂首立在一旁,瑟縮不敢多言。

他知謝明翊生性警覺,今夜實在是連番事務纏身,才稍微松懈了兩分,怎知就出了這樣的事,可想而知他心中當下有何等憤懣不滿。

賀祈年自是不敢再火上澆油,只得靜靜候著。等了許久,才聽得謝明翊緩聲開口。

“你去隔壁暖閣,替她把把脈。”

賀祈年尚未反應過來,已經見謝明翊轉身離去,徑自回裏間寢榻了。

他後知後覺地邁開步子,朝著暖閣走去。

賀祈年忐忑行至暖閣,撩開內室重重厚幔,才見一團縮在床榻上的嬌小身影。

是那日在馬車上診治過的年輕女子。

賀祈年腳步一怔,繼而快步走了過去。

便見衛姝瑤雲鬢散亂,緊閉著眼,整個人裹在被窩裏,蜷縮得甚緊。暖閣裏燃著炭爐,烘得熱意撩人,地上卻隨意扔著一堆濕漉漉的衣裳。

賀祈年怔楞良久,不敢深想,只得暗自猜疑,也不知太子究竟如何折騰了這位姑娘,竟將人折磨成這般憔悴模樣……

他上前兩步,悄聲喚了兩句。

衛姝瑤睡得迷迷糊糊,聽得有人喊她,渾身立即緊繃起來,猛地睜了眼。

擡眼看清床榻邊的人不是謝明翊,她松了口氣,卻又莫名有些頹喪。

賀祈年點燃了床榻旁的一盞燈,小聲道:“殿下吩咐在下來為您診脈。”

這少女睡在太子寢居,又頗得太子寵愛,賀祈年起初是將她當成了侍寢的宮婢。可待燭光大亮,那張艷冠京華的面容闖入眼簾,賀祈年嚇得手腕一抖,險些摔翻了燭臺。

“衛、衛七姑娘?”

衛姝瑤揉著眼,迎著燭火晃了晃眼神,瞇眼打量了賀祈年一眼。

“你是……”她茫然開口,腦子因今夜謝明翊的輕薄之舉仍是混沌一片。

賀祈年忙放了燭臺,低聲道:“在下乃是賀春水的弟子,名祈年,如今在太醫院當值。”

衛姝瑤一怔,又仔細看了一眼,終於想起來,“原來是你!”

她幼年病重,父親尋遍天下名醫,最後求到了曲州千花谷賀神醫門前,托他研制了一味藥丸,常年配著不離身,方才平平安安長大。

衛姝瑤小時候只見過賀春水幾回,隱約記得他身邊有一個藥童,生得眉清目秀,待人溫潤。

眼下這境地,自然不便敘舊,賀祈年不敢耽擱,連忙上前為她診脈。

“殿下這也太……”他收了手,眉心微擰,低聲道:“姑娘身子過虛,需得好好補補,近日不能再……”

他止住了話頭,咳了兩聲。

衛姝瑤見他話裏有話,只覺得愈加羞赧,面上一紅,尷尬回道:“並非你想的那樣,你開了藥方交於長順吧。”

賀祈年應聲,準備出門時,忽聽得衛姝瑤喊住了他。

“賀太醫稍等,你能否再給我配一味藥丸?”她伸手從懷中摸出那空蕩蕩的藥瓶,交於他手中。

賀祈年聽了她的托付之事,頷首應下,臨去前,瞥見她手指因受凍紅腫,隱約長了凍瘡,心中便記了下來。

衛姝瑤這一睡,又是睡到第二日午後才醒。

她回想著昨夜的事,仍是心有餘悸,心尖發顫。

謝明翊此前對她頗為克制,即便那回失控,也只是重拿輕放。可、可他昨夜……

他身上的炙熱和滾燙的指腹,還有那令人意亂神迷的微涼的唇瓣,都讓她心緒不寧。

想著想著,卻又紅了眼睛,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

直至寶枝進來喚她,見到衛姝瑤腫著一雙眼,長睫在下眼瞼處投落的陰影和眼底青色重疊,愈發顯得憔悴了。

“姑娘這是怎麽了?”寶枝心急問道。

衛姝瑤委屈巴巴抿了抿唇,小聲道:“被狗咬了。”

許是心裏難受,嗓音沙啞得厲害。

“啊!那,那這可如何是好,姑娘必定得……”寶枝擡手摸了她的額頭,見一切如常,方才緩了緩氣息,“這寢殿哪裏來的狗呢?姑娘必定是又夢魘了。”

衛姝瑤眉心擰起,見她帶了一碗湯藥,忙岔開話,問道:“怎的又要喝藥?”

寶枝答話:“長順說,是殿下特意吩咐的,許是看姑娘病了這麽些日子一直不好,賀太醫又開了新的方子,說是好好調理調理。”

衛姝瑤唇瓣抖動,自知那是什麽“補藥”,越發窘迫,只得深深嘆了口氣,無力招手,“拿走拿走,不喝。”

她最是怕苦,原先吃那味藥丸都是因著救命才迫不得已。這算什麽?

正要拒絕,卻聽得外面踱步來了人。

“既是病了,怎能不喝藥?”

低沈的嗓音伴著一道月白身影入內,衛姝瑤身子驀地一僵,雙手不自覺攥緊了被子,往裏又縮了縮。

謝明翊依然是擺著張毫無波瀾的臉,唇角卻是輕勾著淺淺的弧度。

衛姝瑤懊惱地垂下眼,咬了下唇瓣兒,深吸了一口氣,才挺直脊背,望向走到她榻前的謝明翊。

可一對上他那雙清冷的黑眸,就想起昨夜種種,深如旋渦般要將她吸納進去的眼神,被他欺身而近時狂亂的心跳,還有他柔軟微涼的唇瓣。

衛姝瑤心中愈發羞窘,不想開口說話。

謝明翊微斂了神色,端上藥碗,在她身側坐下。

衛姝瑤偷偷打量他。

他修長的手指捏緊了瓷勺,攪動著湯藥,慢悠悠地轉著勺子。

……莫名就想到他的手指扣緊自己十指的感覺,和他緩慢吮著她唇時,指節的用力。

“昨夜孤喝醉了,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衛姝瑤難以置信地擡眼,倏地直起了身子,怒瞪他一眼,心裏大罵: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比她昔年還過分!

謝明翊將湯藥遞過來,舀起一勺,送到衛姝瑤唇邊。

衛姝瑤哪裏肯開口,抿緊了唇,瞥過眼去。

卻見他身子微傾,略湊了過來,壓低嗓音道:“若你不喝,只能用昨夜那種方式餵了。”

衛姝瑤猛地轉過頭來,氣得手指發抖,“你、你、你……”

她又羞又惱,毫不設防地開了口,冷不丁就被餵進了一勺湯藥。

唇齒間的苦澀霎時沖擊開來,連帶著心緒激動,緋色浮上了面頰,染透了耳根。

她雙眼蘊著淺淺淚光,委屈巴巴地看他,“好苦……”

這人年少時尚且沒有這般厚臉皮,怎的會長成這個樣子!

卻見謝明翊懶懶舔了一下瓷勺剩餘的藥汁,喉結輕滾,詫異道:“這哪裏苦?”

衛姝瑤心裏氣惱,覺得他定是故意的,嫌棄她矯情而已。

因著心裏賭了一口氣,瓷勺再遞過來時,便忽地張了口。

謝明翊神色淡淡,卻是並未有波瀾。

就這樣,將一碗湯藥餵完了。

可這人餵完了藥,卻沒有離去的意思,徑自在她身側躺了下來。

“孤昨夜沒睡好,勿要擾我。”他拽上錦被前,淡淡道:“你可自行出去。”

衛姝瑤自然不想留在這裏,可肩上還疼著呢……

許是記恨他昨夜的所作所為,她將身子蜷得很緊,極具抵禦性。

衛姝瑤摸索著,看見被下的小黑罐,神色微頓。

半晌,也不見謝明翊有醒來的意思,衛姝瑤到底不忍擾他休憩,只悄悄縮在一旁,反覆轉動手裏的藥罐,好打消些緊張。

這東西是寶枝進來時最先遞給她的,說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的。

衛姝瑤遲疑了片刻,擰開蓋子,挑起一抹淡綠色質潤的膏體,在手背上搓了兩下。細膩的藥膏觸之即化,彌漫一股清涼的草藥香氣,還有些香樟的澀味。

衛姝瑤低眉細細嗅聞了一會兒,蹙眉思索。這東西她不知道用來做什麽,寶枝也不在身邊,她總不能直接去問謝明翊。

她便下了床,將藥罐握在手心裏,想出去找寶枝順問個究竟。

正要悄悄出去,卻聞身後有了響動。

一只手有力地扣住了她的雪腕。

腳下頓時不穩,她整個身子立即跌落下去,竟直接跌坐在謝明翊懷裏。

“方才……聽得外面有人來了。”她結結巴巴出聲,音若蚊蠅,“我只能留在這裏面。”

謝明翊順勢箍住她的手,薄唇微勾,忽問:“手裏拿的什麽?”

“是寶枝拿給我的。”衛姝瑤下意識攏緊手指,卻被他掰開手心,徑直將藥罐拿走了。

謝明翊眸光頓了頓,淡淡“哦”了一聲。

他擰開蓋子,指腹刮了點藥膏,在衛姝瑤手背上慢慢勻開。

微涼的膏脂化成薄薄一層,幽淡的清香中混著點澀味。

他修長的五指輕輕順著她的手背,“你不知這是什麽?”

衛姝瑤楞楞搖頭。

“嘖,真是嬌貴的千金小姐。”謝明翊手指微頓。

“你的婢女先前不是想問長順要這個麽?”

衛姝瑤這才知道,是前兩日寶枝想求的凍瘡膏。

謝明翊給她塗了藥,方才起身,出門去了。

他剛出去,就聽得外面梁錦的聲音傳來:“殿下,刺客餘孽發現了……”

謝明翊離去的腳步聲,顯然急促了不少。

衛姝瑤沒有聽得太清楚,她只是緊攥著手裏的藥罐子,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春蒐還有幾日呢?這……

還有機會逃嘛

她懊惱地將藥罐子扔在一旁,幹脆拉下被子,索性讓自己睡個夠……

天色已暗。

陸青婉擰著帕子,在苑林中徘徊,不時望幾眼東面高聳的配殿。

“小主,回去罷。”身邊宮婢悄悄開口,勸道:“您想找太子殿下求情,何不等明日夜宴?”

陸青婉遲疑了一瞬,扶著她往回走。

回了住處,陸青婉脫去宮裝,換了件素雅常服,一並拆下繁覆頭飾,隨意扔到妝臺上。

“您現在就卸了釵環,若聖上過來,如何是好?”宮婢見狀,急得上來就要挽發。

陸青婉冷眼一挑,“誰管他,難不成因這個,便要把我拖出去埋了?”

掌事宮女紫鵲捧著一盤子賞賜進屋,忙上前屏退了眾人。

紫鵲閉緊門窗,上來給陸青婉梳發,低聲道:“公子護送老爺先回府了,臨走前才叮囑姑娘在獵場安分些,斂斂脾氣。”

陸青婉卻是昂起臉,一雙圓眼望向她,焦急問道:“怎樣,太子見了大哥嗎”

紫鵲頷首,將陸青澤交代之事一一說與她聽了。

陸青婉將梳篦重放在桌上,嘆氣:“若非這妃嬪身份礙事,我早親自上門去了,董興如此仗勢欺人,太子怎容他猖獗至今!”

紫鵲神色一頓,俯在她耳邊,說:“姑娘,你可知太子是誰?”

她悄聲嘀咕,陸青婉聽得心驚肉跳,騰地站了起來。

“怎會是他!”

紫鵲眉頭皺得甚緊,“雖說知曉此事的人不多,但那夜見面後,公子確信是他。”

陸青婉面上血色刷地褪去,陡然轉白,“昔年瑤瑤得罪了他,他怎會為她主持公道!”

“我竟還叫大哥去找他求情,當真是自投羅網!”

陸青婉入宮以來,從未出席任何宮宴,故而竟不知太子模樣,當下只覺如遭雷擊。

她一下跌坐在椅上,又急又悔,眼底滑落兩行淚,“當年若不是我的緣故,瑤瑤也不會去招惹他……”

“他最痛恨瑤瑤!”

陸青婉五味雜陳。

她想起很久以前,衛姝瑤和謝明翊的交集乃是她意料之外促成。

那年秋高氣爽桂子飄香,衛姝瑤和父親鬧脾氣,心中煩悶,陸青婉拉著她出門戲耍。

京城權貴的少年郎們見她二人出來,說有個好去處帶她們去耍玩。

到了地方,陸青婉才知道那是“鬥獸場”——奴隸與兇獸的鬥場。

衛姝瑤當場就要走,陸青婉卻生出了好奇,拽著她留了下來。

天色暮沈,微冷秋風吹得單薄衣衫簌簌作響。

一群世家子弟們高坐檐下,神閑氣定地準備觀賞血腥的廝殺。

衛姝瑤頗為不悅,正想拖著陸青婉離開,突然看見一道身影自陰影裏慢慢踱步上了內場。

餓了幾天的狼從另一邊的籠子裏竄出來,擋住了那少年的去路。

陸青婉蹙眉,卻見衛姝瑤瞳孔一縮,渾身僵硬。

現下想來,衛姝瑤或許當時便留意他了。

少年生得俊朗如玉,身上舊袍襤褸,獨獨一雙清冷黑眸射出的氣勢,極為迫人。

然而在這群世家子弟面前,他不過是個奴隸,亦如低賤的螻蟻。

偏就是這不起眼的“螻蟻”,僅用手中的短刃便將那條餓狼斬殺膝下。

世家子弟們高聲唏噓,有人見他身手不凡要買下他時,衛姝瑤“謔”地起身。

“這人歸我了——!”她擲地有聲的嗓音帶了點顫。

等散了場,陸青婉才知,原來這人並不是奴隸,而是沈興良府上的小啞巴。因著不說話,無意中闖進了這處鬥獸場,被人錯認為奴隸強行丟進了內場。

陸青婉見他身份落魄,悄悄同衛姝瑤說:“你不是厭煩國公爺給你議親麽,咱們打個賭………”

衛姝瑤本不想應她,可她最終卻是頷首應允了。

陸青婉摟住衛姝瑤,吧唧親了她面頰一口,“你往好處想,左右你對他好,旁的人也不敢再欺辱他了。”

陸青婉本也沒想著衛姝瑤能成。殊不知,英國公當真斷了心思,轉而勸說衛姝瑤早日清醒,不要再與那啞巴少年走近。

再後來,謝明翊被衛家趕出京城,去了北境寒苦之地。

她最後一次見他,猶記得那雙清冷的黑眸盯著衛姝瑤,沒有絲毫波瀾,卻叫人遍體生寒。

陸青婉再坐不住,擡腳往外走去。

山麓的夜晚較之京城的天色,多了幾分寂寥壯闊。漫天星點,點綴在黑緞般的蒼穹上,冷風烈烈。

陸青婉出了屋子,在庭院裏搓著手,吹著寒風,想讓自己焦躁的心緒寧靜些。

“婉妹……”

一道身影倏然從廊柱拐彎處走出來,長靴踏上石階,慢步走到陸青婉面前。

星光朦朧,那人身影模糊,卻依稀能看出他比寒劍還淩厲的輪廓,一件玄色衣衫裹緊了結實的身軀,瘦削得宛如出鞘長劍。

陸青婉神色大驚,目光落在對方扯下面罩的臉上。

“蕭哥哥?”

男人捂著胳膊,往她面前挪了一步,衣襟邊有斑斑水漬。

他聲音低啞,“是我,婉妹……讓我躲一躲。”

陸青婉從驚駭中回神,發覺自己不是在做夢,難以置信地上前扶住了他。

觸及到他冰涼的手腕和黏膩的血跡,她方才有了實感——

那個受到寧王謀反案牽連,三個月前在宮變下落不明的蕭家五郎,死而覆生了。

眼看到了春蒐最後一日,衛姝瑤自知是不可能從春蒐逃離了。

她只得暫且死了心,索性求了謝明翊,放自己能出寢殿耍玩兩日。

大約是因著做了親密的事,他好像對她的態度軟和許多,便許寶枝帶著她出去。

是夜,衛姝瑤和寶枝前往春蒐獵場的篝火宴上。

謝明翊自然不會和她二人同行,衛姝瑤讓梁錦去打探他的口風。

過了會兒,梁錦回來,說殿下有要事處理,由著她自己在這處隨意閑逛,只不要離開視線即可。

衛姝瑤樂得自在,和寶枝圍坐在篝火旁,一邊撥弄著烤紅薯,一邊低聲交談。

寶枝坐在她身邊,給她剝了紅薯吃,聽衛姝瑤聊及前幾日的事情,說:“那瑞王世子真是……也不知春蒐還有幾日,可不要再遇到他了。”

她小心將松軟噴香的薯肉遞過去,又嘆了口氣。

衛姝瑤見她杞人憂天,便將手裏的薯肉分了她一半,笑道:“他再如何膽大妄為,也不會動太子身邊的宮婢,擔心什麽?”

正在這時,卻聽得對面傳來一陣高喝聲,人群立即四散開來,奔走呼告。

“有刺客!”

寶枝大驚失色,急忙起身拉起衛姝瑤就跑。

衛姝瑤亦是心下一驚,擡眼就見對面熊熊篝火背後,果然有黑衣蒙面的人沖進了貴人們之中。其中一位身形稍矮的蒙面人,長劍一挑,擡腿狠踢,將燃著的柴火踢向了宴席之上。

濃煙滾滾而上,重重幔帳立即著起火來,不一會兒便燒得映紅了天空,在雪地裏泛出艷光。

朔風忽起,火勢燃得愈加兇猛,火舌狂囂著撲向了夜幕下的一片營帳。陰沈的天色猶如被朱砂渲染過的潑墨山水畫,詭譎艷麗。

寶枝唯恐燒過來,拖著衛姝瑤在雪地裏一路狂奔。

路上遇到一些逃命的小宮女和內宦,神色慌慌張張的,四下亂竄,好幾次險些撞上二人。

他們斷斷續續的驚叫聲和交談聲傳入衛姝瑤的耳中。

“是北狄的人,絕不會有錯!”

“快去叫太子殿下!”

“對對對!可殿下去哪兒了,不會也……”

“胡說什麽!殿下必定是已經去捉拿刺客了!”

寶枝拽著衛姝瑤,深一腳淺一腳地飛奔。梁錦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有跟上她們,許是去找謝明翊了。

二人慌不擇路逃到了密林邊緣,扶著松柏樹幹歇了會兒,累得直喘氣。

“姑娘,咱們且先躲一躲,那邊火勢太大,待他們撲滅了,再回去……”

寶枝喘著粗氣,話音未落,便聽得林間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不等她大呼出聲,幽暗林間忽然沖出一個持刀蒙面的男人,徑自沖衛姝瑤而來。

“姑娘,快跑——!”

寶枝瞳孔一縮,急急張開雙臂擋在衛姝瑤身前。

卻在這時,又聽見淩亂逼近的馬蹄聲。

須臾間,那通體白色的高大馬匹已疾馳至眼前,馬蹄揚起的飛雪迷了寶枝的眼。

先前逼近衛姝瑤的蒙面男子,已經攔腰將衛姝瑤裹挾在臂彎下,一個翻身便上了馬,帶著一陣寒氣。

寶枝跌坐在雪地上,拼命揉搓雙眼,不顧臀腿疼痛,連爬帶滾地追了幾步。

待她回過神來,已看見那人馳馬直驅深山,迅速消失在天地交接之處,徒留一道迷蒙的雪霧,漸漸消散在天地間。

衛姝瑤頭暈目眩,被背後那人箍得難受,她拼命掰開那人的手,正要摸出發髻間的簪子,往下狠刺時,聽得身後之人開了口。

“瑤妹!別動手!”

衛姝瑤一怔,覺得這聲音分外耳熟。

寒風凜冽,吹得她長發飄散,遮住了眼。她勉強擡手撩起散落的發絲,微微側眸。

迎著風,她看見對方扯下面罩,露出一張俊朗非凡的英氣面孔。

蕭家五郎,原兵部尚書鄧衍的外甥,陸青婉的心上人——

蕭知言。

衛姝瑤神色僵住,正要紮下去的手登時停在半空。

“別怕,是婉妹托我來救你!”

蕭知言面色緊繃,又重重抽了馬屁股一鞭子。

“我知你有滿腹疑問,待咱們過了鹿谷山,我再與你解釋!”

蕭知言狠命地抽著馬。

衛姝瑤被顛簸得胃海翻騰,滿目暈眩,直覺得渾身要被顛散架了,哪裏還顧得上說話,只緊緊抓牢了韁繩,隨著馬匹在雪地上騰空起躍。

這般狂奔了數十裏路,蕭知言見身後並無人追來,才漸漸放緩了速度,驅使馬匹慢了下來。

待夜色已深,二人已經到了鹿谷山另一頭。

馬匹最終停在一處荒蕪的獵戶小院裏。

衛姝瑤從馬上下來時,雙腿一軟,幾乎要跪在地上。蕭知言忙擡手,扶了下她的小臂,將她身形穩住。

“且先歇會兒,晚點時候會有人來接應咱們。”

他如此說著,扶著衛姝瑤進了屋內。

木屋荒廢許久,四處蛛網密結。隨著咯吱一聲推開木門,塵土伴著寒風嗆進胸腔,激得衛姝瑤連連咳喘,半晌才緩過氣來。

“來,喝點酒暖暖身子。”

蕭知言從腰間解下羊皮囊,拔開了塞子,遞到衛姝瑤手上。

衛姝瑤連連搖頭,聞到濃烈酒香,又忍不住咳喘起來。

蕭知言見她咳得厲害,一手順便拍了拍她的背,一手反轉羊皮囊,飲下幾口烈酒。

“從這裏再行三十裏,便能徹底離開京城地界。”

他擡袖擦了擦唇角,擰緊了塞子,蹙緊了眉頭。

衛姝瑤終於平覆下來,亦是眉心緊擰。她知道蕭知言是什麽意思。

再行三十裏,便是鹿水河匯入澄江的交匯處,從那裏乘船由西至東,可以走水路通往各州地界。

“蕭公子,你可知我是朝廷要犯,你這般擄走我,不怕官兵追捕?”

衛姝瑤昂首,直視著蕭知言。

蕭知言苦澀一笑。

“呵,朝廷要犯?難道我不是麽?”

衛姝瑤後知後覺地想起,自鄧衍落獄,遠在肅州的蕭家也遭了牽連,只是她先前心思並未放在這上面,竟給忘了。

她面上訕訕,一時也不知如何接話。

蕭知言忽地又擰開了塞子,灌了幾口烈酒,目光頓了頓,澀聲開口。

“瑤妹,許久未見,你我竟如此生疏,連我出身也記不得了。”

衛姝瑤怔住。

她想起與蕭知言、陸青婉年幼時的往事。

蕭知言出身北境肅州蕭家,世代駐軍北疆守衛邊關。他是蕭家最小的孩子,性子頑劣。

十五歲那年,他家中出了變故,來京寄住在鄧衍家中。因著鄧府與陸府同在一條街上,鄧衍想讓他斂斂性子,便讓他去了陸府學堂念書,故而與陸青婉稍走近了些。

他在鄧家待了三年,十八歲時才離京回去。雖然和陸青澤年紀相仿,但他卻並無身為兄長的自覺,仍是頑皮鬧事,喜歡領著衛姝瑤及陸青婉四處闖禍。

蕭知言擅騎射,對各類兵書也頗有見解。兄長不得空時,衛姝瑤便喜歡跑去陸府,央求著小姐妹,一同去尋他,讓他教二人騎射。

倘若自己並未經歷這一番變故,怎會將他忘記?

但這短短三個月的經歷,讓她心緒波動過大,回憶往事只覺得白駒過隙恍如隔世。

她印象中,蕭知言一直是那意氣風發的小將軍,高騎白馬一身緋衣,燦若朝陽,永遠笑容爽朗。

而今,那鮮衣怒馬的小將軍,淪為四處躲藏不見天日的蒙面郎,再無昔日半分傲然。

“那什麽狗屁太子,竟將你拘禁身邊,實在可惡。”蕭知言恨恨道。

“我……”衛姝瑤欲言又止,“不是那樣的,是我求他。”

二人遙遙相望,竟是無話。

“且先歇息會兒罷。”蕭知言嘆了口氣,守在門前。

衛姝瑤身上疲乏得厲害,也不想多話,和衣就地躺在滿是灰塵的床板上。

衛姝瑤做了個很長的夢。

她夢見幼時的自己,在雪地裏奔跑,彎腰捏了雪團,一個擲向兄長,一個擲向父親。

而後她跑向另一邊,又看見蕭知言拉著陸青婉的手竊竊私語,二人面色緋紅。

她轉頭,看見寶月跑過來給她披了大氅,

她在雪地裏一路行,快到府前時,所有人都消失了。

眼前唯餘一片白茫茫雪色。

世界倏然安靜。

她回首望去,卻見一人身著緋衣高騎白馬,自遠處奔來。

她看著那人下馬行近,忽然間天地之間變色,滿目的雪白化作深紅,大地宛如血河流淌。

衛姝瑤邁了一步,踏進了湧動的血浪,身下宛如無數雙手拽著她往下墜。她身體從未有過地沈重,哀嚎和尖嘯聲越來越近。

卻在這時,一只有力的臂膀將她攔腰抱起。

“別走。”低沈聲音響起,那人腦袋陡然蹭上她的頸窩。

“沈奕,是你嗎?”衛姝瑤小心翼翼問話。

那人並未回話,只將她摟得更緊了。

夢境光怪陸離,大地忽然開始顫動,緊接著世界坍縮了,所有詭譎艷麗驟然消失。

她心悸不已,勉強睜開了眼。

卻在這時,聽得外面響起了雜亂聲響。

謝一:連夜狂奔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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