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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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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冬

焚香敬獻,灑酒擊缶。

晨光熹微,寒氣濃郁,未央宮的玉階上站滿了王公貴胄,文武百官。

“祖先在上,佑我華夏·······”順帝冕服朝冠,率領宗族百官舉行祭冬儀式。

伴著低沈的編鐘聲,莊重冗長的儀式終於接近尾聲,帝後同坐殿上接受百官跪拜。

曹太後端坐在暖閣內,鳳眼輕闔,視線掃過黑壓壓的朝臣:“怎麽不見霍將軍?”

“回稟太後,今日霍將軍告假。”韓內侍躬身謹慎回稟。

太後聞言面露不悅:“還有比祭冬大典更重要的事?”

韓內侍即刻陪笑臉:“陛下應允了,想來定是朝廷要務······”

“哼。”端坐在側的長公主冷不防發出冷笑一聲,打斷了韓內侍。

“母後,想必您還未知曉。”她一襲公主吉服,靠坐在母親膝邊,母女倆的眉眼間頗有幾分相似:

“南陽閔氏要與霍將軍定親了,想來確是忙碌吶。”

“有這事?”

果然,曹太後聞言面色略有不虞,她盯著劉嫣然的眼睛,見女兒神色篤定不像是說笑。

便往軟墊上靠了靠,目光睥睨,語氣冷然:

“這南陽閔氏倒是很會挑人,連哀家,都自愧不如吶。”

暖閣裏外躬身候著不少內官、外戚,此刻竟悄然一室,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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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斷斷續續的夢境令蘇緹輾轉難眠,晨起後只覺得困頓萎靡。

她懨懨地坐在妝臺前,眉目間是濃濃的倦色。

屋內女仆進進出出,描眉化妝、灑掃除塵、添炭插花·······一如往常,卻又無一人出聲,一切都在沈默中進行。

直到霍沖的腳步聲傳來。

蘇緹隔著窗子看見他站在院裏,很意外。

今日祭冬,他怎麽在這裏?

“公主,將軍來了。”阿烈喜出望外。

蘇緹輕輕瞥她一眼,心裏吃味,真不知阿烈是誰的女仆。

磨蹭了半天,她才慢慢吞吞的出了房門。

兩人隔著幾步之遙對視了一眼,她眼底泛青而他也好不到哪去。

莫管家傳來早飯,兩人隔著桌案對坐,在沈默中用完一餐。

“將軍,馬車已經備好了。”門外小廝來報,霍沖便放下手巾轉頭望著蘇緹。

“走吧。”

“去哪裏?”

“去閔府。”

蘇緹驚詫地望著他,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然而霍沖神色端然起身拿起她的狐皮外裳。

“你既不信我,我總得自證吧。”他面色坦然卻語帶幽怨,反而叫蘇緹不知所措。

她坐在案前蹙眉與他對望,片刻之後垂首嘆息:“你昨日所言,我信了便是,不必親自上門去罷。”

“她不過只是愛慕你的女子而已,你這樣找上門去,豈不是叫她難堪。”

更何況,還要帶著自己同去,蘇緹以己度人,那種千裏奔赴的心情,她最明白不過了。只要他不娶別人,她便心滿意足了,怎麽敢去興師問罪呢。

霍沖聞言沈默不語,盯著她烏黑的發梢,心裏騰騰怨氣,化成了一灘溫情。她自始至終都是個性情溫良心地善良的女子,此時此刻了居然還顧念閔氏女的顏面。

他默默道:“你的郎君都被別人覬覦了,你倒是大度啊。”

看她忽而擡頭,如小鹿一般濕漉漉的杏眼望著自己,霍沖心頭籠罩了一整晚的烏雲才稍稍散去。

聽不得他說這些渾話,蘇緹瞥開眼吶吶自語:“你才不是我的郎君呢。”

“今日不是,明日未必。”他已經打定主意了,便不再多言,拉著她上了馬車。

姜府

雲妙儀的夫家姓姜,姜家父子皆在朝為官,雖然官階不高,但家世殷實。

閔靜姝此番入長安投奔的正是雲妙儀的婆母,姜閔氏。原本一家人正忙著祭冬儀式,卻不想一大早收到了驃騎將軍的拜帖。

姜邵盯著拜帖很是得意,沒想到這未來的表妹夫如此心急,祭冬日便急著來府中拜會。

不止是他,整個姜府上下都受寵若驚。姜閔氏叮囑雲妙儀趕緊給表妹更衣梳妝,自己則是安排人手準備待客。

不同於姜家人的歡天喜地,此刻的閔靜姝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她對姜家人謊稱自己要與霍沖定親,但還未找到機會與霍沖見面,如今他卻主動找上門來,不知意欲何為,她整個人都惶恐不安。

當日在醫館裏,他扼住自己的喉嚨,那種窒息的恐懼感再次湧上心頭,閔靜姝焦灼難當。

“靜姝表妹?”雲妙儀拿著一件精致的發簪,詢問她的意思,卻見表妹叫絞著手絹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還以為是女子含羞,思郎心切。

“表嫂,我···我身子不適,今日怕是不便見他,表嫂可否幫我傳話····”

她不知該如何應對當前,那一日被他趕出房門的恥辱,依舊歷歷在目,她害怕霍沖,但是母親非要她搏一把。

雲妙儀蹙眉疑惑,這表妹怎麽如此古怪,不像是見情郎,倒像是見閻王。

“霍將軍到了。”

正巧前院差人來通報了,雲妙儀也不等她細說,拉著表妹前往正廳。

蘇緹和霍沖並肩坐在姜府的正廳裏,相比於霍沖的泰然自若,蘇緹心裏卻頗為忐忑。

雲妙儀與姜邵成婚已有三年,在朝中任四品典儀,主理宮中禮儀,之前曾見過霍將軍兩次,但都是遙遙相看,不曾如今日這般,對坐閑談中更覺得他氣淩霄漢,非比尋常。

雲妙儀攜閔靜姝一同而來,剛進了正廳,就看見對面並肩而坐的一對璧人。

一時間訝然。

霍沖環視一圈見人到齊了,不等主人家開口,反而先聲奪人。

“姜大人、夫人。”

“霍某今日唐突到訪,還請諸位見諒。”

說罷,他將目光看向身側之人:

“我身邊這位,是羌國的蘇緹公主,也是霍某正在議親的對象。”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皆是一臉詫異。

他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主位雲妙儀的公爹:

“姜大人或許有所耳聞,霍某自幼父母雙亡,婚姻大事未有雙親從旁指點協助;如今吾新婦又是來自異國,對長安婚嫁禮儀也不熟悉。”

雲妙儀忍住內心的驚詫,雙目緊盯著霍沖的嘴唇,一字一句認真聆聽,不敢錯過分毫。

“姜大人官拜禮部侍郎十餘載,掌五禮;如今令郎又身為典儀,掌宮禮;想來朝中除了姜家,再難找出第二個。是以,霍某特攜新婦一同前來拜訪。”說話間,他更是拉起蘇緹的手,鶼鰈情深。

“我夫婦的婚嫁禮儀之事,還請姜大人代為指點。”

他的一番話說得從容謙遜,不疑有他。

但姜家人聽完,卻實在難以接受,眾人頻頻看向閔靜姝,只見她垂頭不語,雙手緊緊絞著手帕,一時間誰也不敢應承。

眾人端坐正廳,卻靜默非常。

霍沖卻不在意此刻的尷尬,他擡手一揮,隨行而來的莫管家便將禮物呈上來。

“區區謝禮,是霍某的心意。”

“霍將軍客氣了。”

一家人中還是雲妙儀最快回過神來,怪不得方才靜姝稱病不想見他,原來是心虛。

“我先代全家,祝賀二位喜結連理。”

她的視線掃過蘇緹,二人坐在一處看著確實般配。她轉念一想,自己在蘇緹面前說夫妹要與霍沖定親,怪不得今日二人會來,拜訪是假,正名是真吧。

“可是霍將軍·,舍妹·····”姜邵不似妻子那般通透機敏,還沈浸在表妹之前的說辭中。

“令妹?”霍沖從容地打斷他的話,黑眸直視姜邵,並未看她一眼。

“霍某在武州倒與令妹有過半面之交。待到婚禮那日,還請她同來觀禮。”

他說話時,蘇緹悄聲望了望閔靜姝,她坐在角落裏,始終一言不發,甚至連頭也不曾擡起過,那一眼,令她十分不好受。

“那是自然,待兩位成婚之日,我姜家定要恭賀。”雲妙儀淺笑著對應,姜邵也才咂摸出味兒來,不敢再問。

目的已經達到了,霍沖自然不會久留,他拉著蘇緹起身便告辭了。

雲妙儀一路送到馬車前,上車之際她拉住蘇緹:

“妹妹,真是對不住啊。”

沒想到閔靜姝居然如此大膽,不僅拿婚姻當兒戲,還耍得他們一家人也團團轉。

蘇緹輕輕搖了搖頭:“妙儀姐姐,不必自責,蘇緹也有幾句話想對姐姐說。”

她轉頭看看等在車駕旁的霍沖,反手握著雲妙儀走近她一步:“還請姐姐回家寬慰閔女郎。”

兩人對望一眼,雲妙儀眼中閃出一絲驚訝。

只聽她聲線低柔:“姐姐曾說過,女子婚嫁如同豪賭,想必閔女郎也有苦處才會如此。”

雲妙儀聽了心裏頗為感動,還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想到蘇緹為人善良,寬宥如此。

“多謝妹妹。”這一聲感謝,她發自肺腑,霍家的馬車走遠,雲妙儀依舊楞在原地。

姜府內,姜大人揮揮手避進了書房裏,姜夫人和姜邵圍著閔靜姝一直追問,雲妙儀回來時,她正漲紅著臉不肯說話。

“罷了罷了,這世間,有緣無份的事情多了去。”

她揮揮手將丈夫趕出去,又勸慰婆母離開。

雲妙儀拉著閔靜姝坐在桌前:“妹妹自幼聰慧,應該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她直視閔靜姝的眼睛,目光犀利。

“今日霍將軍與蘇緹前來,妹妹應當看見了吧,這才是兩情相悅。你我同為女子,應該明白,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人。表妹容貌氣質出挑,婚姻之事切不可自輕自賤。”

此語一出,閔靜姝再也繃不住一頭撲進了嫂嫂的懷裏,連連啜泣起來。

她的父母只會催她飛上枝頭,卻從來不問她是否喜歡,她也想高嫁,但是不是這種恬不知恥的方式,她心裏的苦悶和懼怕,又有誰知道?

半晌,碩大的廳堂內,只有女子低低啜泣的哭聲,雲妙儀安慰般地輕拍妹妹的肩頭,任她將滿腹的委屈統統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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