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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徐徐入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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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徐徐入我心

算一算時辰,宴會差不多該結束了,莫管家早早便帶著仆從們等在了門廊下。

約莫一刻,只見兩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霍沖身形高大在人群中本就顯眼,加之身旁華服美艷的蘇緹。兩人款款走來,即使在暮色漸深的夜裏也十分引人註目。

冬兒瞧著漸漸走近的將軍與女郎,心裏不禁有些許子激動。她小時常聽街角的說書先生講話本,所謂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大抵就是他倆這般吧,不敢多看,小女仆低頭趕緊收回了目光。

待兩人走到門口,莫管家行禮相迎,一行人正要進門,忽聞街角馬蹄聲疾如閃電。

霍沖腳步一頓,側耳細聽,心中判斷應是營中來人了。

果然,策馬而來的是軍馬場的管事,見霍沖正在門口,那人便利落地翻身下馬。

“末將參見將軍。”

“說。”

他站在石階之上,神情專註,姿態從容以待。若非急事,下屬們段然不會尋到將軍府來。

“末將奉劉馬監之命前來稟報將軍,今夜馬場有母馬待產,情況甚危。”

霍沖聽罷轉身吩咐管家備馬,便拾階而下。

近日來軍馬場裏頻頻有母馬難產而亡,他準備親自前往查看。

“將軍。”

一道清朗的女聲打斷了他的腳步,他轉身望去,蘇緹正一臉關切地站在門後,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女郎可想一同前往。”

他看得見她眼中的關切,忍不住開口詢問,見她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快步走到自己面前,霍沖的心情,有一絲明朗。

待人將馬遷來,他還未上前,蘇緹便率先一步牽過韁繩,她站在馬側,伸出手溫柔的捋了捋馬鬃,繁覆的裙擺似乎對她毫無阻礙,她幹脆利落地一躍而上,動作之快令霍沖側目。

“將軍還等什麽?”

見他遲疑了一刻,坐在馬上的蘇緹忍不住出聲,霍沖仰頭望了一眼馬背上英氣十足的女子,沒有說話,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三人趁著夜色策馬而出,不久便到了馬廄。

馬監劉威已經帶人在等候。近日馬廄待產母馬數量甚多。有些是配種馬,有些是純種馬,原本情況還好。但是隨著天氣漸熱生產的母馬越來越多,難產的數目也慢慢增多,劉威與眾位馬丞曾嘗試過一些方法,均不見成效。情況甚至越來越糟實,他不敢再耽擱,趕緊差人上報霍將軍。

“情況如何?”

霍沖趕到馬廄門外就看見幹草垛上躺著的幾匹小馬屍體。

隨後而來的蘇緹見到眼前景象,登時眼眶泛紅,忍不住開口詢問:“怎會如此?”

“回稟將軍,這批待產母馬,是數月在馬醫指導下完成的配種。原本母馬都性情溫順,近些時日天氣漸熱,怕是暑氣所致,待產母馬接連出現暴躁之癥。”

劉威揩了揩額頭源源不斷地汗水解釋道:

“一部分馬駒出生便夭亡,有幸活過來了的,往往不出五日,也會出現敗弱之癥,末將處事不利,還望將軍責罰。”

劉威言辭間滿滿的自責,整個人也是焦灼萬分。

霍沖環伺一圈問道:“今夜可有待產的母馬?”

“回稟將軍,此刻正有一匹西羌母馬待產。”

說話間,劉威快步起身將人帶到馬廄裏。

蘇緹跟隨他進入馬廄,見到了待產的母馬,只見馬腹高高鼓起,目測已經足月,但是母馬虛弱地窩在草垛裏,張口急促地喘著粗氣。她一眼便知母馬已經陷入難產之困。

還不等劉威說明情況。她便上前躬身跪在母馬面前,伸出手順著馬面由上而下輕撫著,口中喃喃道:“阿紮度···阿紮度····”

片刻之後,母馬漸漸變得溫順,似乎有靈性一般,以鼻尖摩挲著蘇緹的手掌心。

安撫好母馬,蘇緹起身繞到它的身後,雙手輕輕覆上馬腹,感受裏面的胎動,只見她傾身靠近馬腹,凝神片刻。

“小馬還在動,還有救。”感受到馬腹中真實的胎動,蘇緹驚喜的喚道:“快來幫忙。”

霍沖和劉威按照蘇緹的示意一左一右按住母馬的後蹄。

只見她卷起繁覆的衣袖,漏出光潔的雙臂,順著馬的下腹伸進去,母馬登時痛苦地嘶叫起來,雙蹄掙紮著險些就要踢人,霍沖雙手用力地控制著馬蹄,關切地目光頻頻望向蘇緹,後者卻十分專註,並不被馬兒的嘶叫聲嚇退,她半跪在草垛上,將雙臂繼續深入。

“找到了。”

蘇緹摸到了馬駒的頭顱,雙臂發力拖著它向下,隨之而來的是母馬更加有力地掙紮嘶叫。霍沖和劉威合力按住母馬,蘇緹嘴裏又念起方才的異語;“阿紮度········”

她的安撫確實有用,霍沖感覺到母馬掙紮之力漸漸變小。蘇緹順勢拖動雙臂向後,小馬駒的頭跟隨著她的手露了出來。

“快出來了。”

她用力地拖著小馬駒的頭顱,想帶著它的上肢一起出來,但是雙臂因為用力太久實在酸楚難當,轉頭望著霍沖。

“將軍快幫我一把。”

霍沖聞言迅速以膝蓋壓住馬蹄,騰出雙手,握住蘇緹的手臂,兩人一齊用力,順勢間,小馬駒的身軀便如一團流水,從馬腹下傾瀉而出。

倆人瞬間洩力,靠坐在一處。

出生的小馬駒黑乎乎地一團散發著熱氣,纖細的四肢顫顫巍巍地置於幹草之上。小馬駒發出孱弱的喊聲,引得母馬關切回應。母馬用舌溫熱地舔舐著自己的孩子。

蘇緹熱切地望著眼前的景象。想起小時候,在草原上她也是這樣跟隨著父親一起為馬兒助產,那句安撫的囈語,也是父親教她的。舐犢情深,無論是動物還是人類,這一點都是相通的。

想到此處,熱淚劃過臉頰,她卻全然不知。

霍沖悄然起身,目光卻長久地流連於她。方才那一刻,她目光堅定神情專註的樣子仿佛刻在他的腦海裏,久久不能散去。

馬廄裏,劉威和幾位馬丞也沈浸在馬駒順利誕生的喜悅中。

片刻之後,霍沖躬身扶起還坐在幹草上的蘇緹,見她雙臂沾染著血跡,便讓人在馬廄外生火燒水。

入夜已深,馬廄外漆黑一片,夏日的夜風帶著些許涼意。

蘇緹只身坐在木墩上,面前是燃燒正旺的柴火。白日赴宴,晚上又趕來馬廄助產,此時的她只覺得渾身乏力,很想睡一覺,但是雙臂上還有黏膩的血腥未除。

“擦擦吧。”不知何時霍沖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木桶,突然出現。

蘇緹怔怔地望著他遞到自己眼前的白布。剛要伸手去接,卻被他搶先一步收回白布。

在蘇緹的疑惑的目光中,他半蹲下來將白布放入熱水之中,不由分說握起她的手腕,溫熱的白布覆蓋在她的手臂之上,她才反應過來。

“讓我自己來吧。”

她的聲線低沈,帶著滿滿的疲憊,掙紮著想要抽出手臂,卻被他握得更緊。

“別動,還是我來。”

他單膝跪在她身側,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握著白布為她擦拭,蘇緹的目光落不由得在他的側臉之上,昏黃的火光在他高挺的鼻梁間投下陰影,平日裏總是肅整以待的面龐,此刻竟也變得溫柔無比,蘇緹腦中閃過他騎馬的樣子,他說話的樣子,他喝酒的樣子,他托著自己一起為馬兒助產的樣子,星星點點的回憶,匯聚在此刻,匯聚在眼前這個鮮活的人身上,明明都是才發生不久的事,她竟然覺得有些恍惚,仿若他倆已相識許久。

霍沖仔仔細細地將她兩臂的血跡擦拭幹凈,她手臂的肌膚細膩光滑,握在指尖,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觸感。他不知道自己緣何如此,身體先於大腦行事,他不應該如此待她,太過親昵。但是不這樣又該怎樣?對於這個問題,他不想思慮過多。

待他收拾妥當,又細心地為她撫平袖管,兩人並肩坐在篝火前,夏夜的涼風沁人心脾。

他們就這麽放松地坐著,心緒歸於平靜。

“你方才為馬兒助產時,好生厲害。”

聽到他的讚許,蘇緹先是一楞,隨即羞赧一笑

“羌族視駿馬為摯友,我們自幼在馬背上長大,自然也通曉馬兒習性。”

談到家鄉,她臉上的笑意更濃。

“不知霍將軍可曾去過若水河畔?”霍沖在她的註視中,緩緩搖了搖頭。

雙目定定地望著她,靜靜等她說下去。

“若水河源於昆侖之巔,千百年來滋潤著河谷、草原,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羌族兒女。我們沿若水而居,夏天在草原馭馬牧羊,冬季在氈房載歌載舞。世世代代傳承的都是如何養育生靈,守衛草原。”

她輕聲細語地描繪著家鄉的一草一木。面龐在火光的映照下燦若明珠,霍沖從未如此認真地端詳過她。

兩人目光交匯時,他會心一笑:“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親眼去看看西羌草原的美景。”

“一言為定,屆時蘇緹一定要帶將軍去看天馬浴河。”

“天馬浴河?”

“是呀,日出時分,駿馬在若水河畔奔騰而過,十分壯觀。”

這一夜對著火光,他們說了很多話,她的家鄉,她的馬兒……說到最後疲乏困頓,她美目輕闔,腦袋一歪便沈沈睡去,剎那間,他肩頭一僵,心動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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